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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衡与制衡:国际传播运行格局的理论透视

2017-06-01董子铭

关键词:受众信息

刘 肖,董子铭

§传播学研究§

失衡与制衡:国际传播运行格局的理论透视

刘 肖,董子铭

国际传播的信息流动由于受多种因素的影响,会形成偏向于文化、宣传、媒体或政治的不同模式。面对今天日益开放活跃的国际传播环境,我们需要从更多元的视角来分析信息流动偏向问题,特别是由于媒介形塑功能、受众心理作用、信息渠道局限、市场竞争等因素相互作用而形成的“失衡螺旋”问题,它持续循环放大着国际传播格局的不平等和不平衡。但随着全球多极化和信息技术的快速发展,不断崛起的新兴发展中国家成为国际传播失衡螺旋中的一股制衡力量,正力图改变其在国际话语权格局中的边缘地位。同时,新兴媒体也在不断分割传统媒体在国际传播中的话语权,一定程度上弱化了西方媒体的信息渠道优势,使国际传播的信息流向失衡有所改观。

国际传播;信息传播;失衡螺旋;新兴媒体

随着世界各国愈加频繁和紧密的文化交流与信息联结,国际传播处于更加开放活跃的系统环境之中,我们需要从更多元的研究视角来探索国际传播发展演变的内在机理。因此,本文在借鉴继承前人研究成果的基础上,运用新闻传播学理论,从信息传播的内在影响因素及未来发展趋势出发,力图洞悉国际传播的失衡原因与制衡要素,为阐释和应对国际话语权争夺的现实需要,提供一定的理论支撑和现实路径。

一、国际传播的信息流动偏向

国际传播的信息流动偏向是国际各行为主体间交往互动的产物。作为媒介环境学派(media ecology)*媒介环境学主张泛媒介论,其关注点涵盖整个人类文化的健康与平衡,既有微观的媒介研究,也有宏观的文明演进研究,它关心媒介史和传播思想史,注重广义的技术-环境-媒介-文化的发生和发展,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和道德关怀。参见何道宽:《媒介环境学:从边缘到庙堂》,《新闻与传播研究》2015年第3期。的代表性人物,哈罗德·伊尼斯(Harold Innis)首次提出了“传播的偏向”(the bias of communication)这一理论概念。伊尼斯认为,传播和传播媒介都有偏向,大体上分为口头传播的偏向与书面传播的偏向、时间的偏向与空间的偏向。*哈罗德·伊尼斯:《传播的偏向》,何道宽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3年,“序”第4页。

国际传播作为一个开放性的动态系统,长期处于“失衡-制衡-失衡”的循环状态之中,特别是由于不同国家在国际传播中的硬件建设规模、海外采编能力、内容制作水平,以及长期实践积淀而来的国际影响力和权威性等方面存在巨大差异,国际传播格局的失衡状态将长期存在。对此,国内外学者曾提出不同的理论分析,如传媒依附论、文化帝国主义论、媒介帝国主义论、故意妖魔化论等,虽然分析视角、阐释重点有所不同,但都主要从政治传播的角度,指出了国际传播的不平等性、不平衡性,具有鲜明的批判理论特质和政治化色彩。在国际传播中,信息的流动与传播技术的运用、传播组织运营的方式都密切相关,自然也会产生不同的国际传播信息流动偏向,如侧重技术层面的国际传播偏向、侧重组织运营层面的国际传播偏向等。伊朗裔美国学者哈米德·莫拉纳(Hamid Mowlana)曾对国际信息流动的基本过程及其影响因素进行过详细阐述。若以技术与传播为纵横两轴,可以将莫拉纳的相关观点归纳并绘图如下。

图1 国际信息流动的基本过程及其影响因素*Hamid Mowlana, Global Information and World Communication: New Frontiers in International Relations, New York: Longman, 1986, p.11.

从图1可以看出,国际信息生成与传播主要受两方面因素的影响。一方面,技术因素对国际传播发展具有决定性作用。国际广播、国际卫星电视、互联网等重要媒介在国际传播的运用与普及,都取决于历次技术革命中信息与传播技术的发展,尤其是卫星通信和互联网技术的诞生和发展,开创并加快了国际传播信息化全球化的进程,“使国际传播在媒介选择、行为主体、传播模式和内容以及影响力方面都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吴玉玲:《新技术条件下国际传播的发展变化》,《新闻与传播研究》2001年第4期。技术的重要性还体现在“技术标准”的制定,一旦某一传播技术的国际标准在由国家实力等因素左右的国际谈判中确定下来,技术标准的主导国家和媒体就获得了“先天优势”,长期下来,其他国家也会对这一标准产生路径依赖,从而限制新兴国家对传播技术和体系的选择自主权。另一方面,国际传播过程内外因素的影响也不可忽视。在以国家利益为核心原则,受媒介体制、新闻传统、外交政策、意识形态等内外因素制约的国际传播中,不同国家形成了不同的传播实践体系和理论模式。例如,莫拉纳就曾结合国际传播活动的历史发展与现实脉络,提出了国际传播及媒体功能的四种模式:“理想主义-人文主义模式、政治信仰改变模式、国际信息经济化模式和国际信息政治化模式”。*郭可:《国际传播学导论》,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69-70页。

在国际传播日新月异的今天,国际传播形式更加多元、内容更加丰富,媒体所扮演的角色、发挥的作用更加突出,我们需要革新对国际传播的原有认知,做出更精准、更符合当前国际传播实践的新概括。对此,笔者在莫拉纳所概括的四种模式基础上,从国际传播信息流动偏向的角度,做了进一步的分析和归纳,详见表1。

从表1可以看出,国际传播不同的信息流动偏向会在国际传播实践中产生不同的影响,特别是国际信息流动的媒体偏向和政治偏向所带来的国际信息传播失衡问题,尤其值得我们加以重视。虽然无论是从现代化理论到发展传播学,还是从传媒依附理论到文化帝国主义,再到文化全球化和信息社会理论,国际传播研究的传统重点与新方向并不相互排斥,而是相互并存、彼此交叉、紧密联系的,然而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后,第三世界国家在国际体系中开始成为一股独立、能动的力量,并诞生出“基于马克思主义批判政治经济学和反殖民主义思想的理论体系来解释全球社会变迁和不发达现象”*王庚年:《新媒体国际传播研究》,北京:中国国际广播出版社,2012年,第12页。这一理论视角。尽管传媒依附理论与文化帝国主义研究范式,对现代化理论及发展传播学进行了深刻的反思与批判,对于我们理解和认识国际传播信息流动偏向所带来的国际传播失衡问题具有理论指导意义,但仅停留于此是不够的。在经济全球化、信息全球化驱动之下,国际传播有了很大的发展变化,需要做出新分析、形成新认识,推动国际传播研究的发展和深化。

表1 国际传播信息流动的四种偏向及其影响

二、国际传播的“失衡螺旋”

媒体在国际传播中有责任进行鉴别、筛选、提炼,为受众提供真实易懂的、高质高效的、平衡的信息。平衡传播的理念已经在现代西方各国逐步确立,并且形成了一整套由法律规章和道德标准构成的行为规范,以此保障平衡传播的实现。在此理念下,恪守真实准确、客观公正、平衡超脱的报道原则和职业道德,也成为对新闻从业者的必然要求。然而,这种平衡传播只是一个理想状态,宣传工具、舆论控制等规制性意识形态因素,精英群体与弱势群体在影响媒体上的力量悬殊,媒体记者的选择性报道和偏见等多重原因造成了现实中新闻传播的结构性失衡。

美国北卡罗来纳大学华人学者赵心树等研究者针对新闻传播的结构性失衡现象,从客观因素影响的角度提出了“失衡螺旋”的概念。*参见赵心树、冯继锋:《政治传播研究的新发展》,洪俊浩主编:《传播学新趋势》(下),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493-497页。这一概念超脱了国际政治传播中的“故意妖魔化”观念和“沉默螺旋”理论中的谎言隐喻,但此概念尚处于萌芽之中,有待于进一步的理论深化、分析细化和实证检验。本文认为,这种结构性失衡现象,是由媒介功能、受众心理、市场竞争、信息渠道等多种因素相互作用而形成。

(一)大众传媒的形塑功能

图2 国际传播的失衡螺旋

人类个体认识的有限性,使得人们无法通过亲身体验获得客观世界的全部信息;在国际传播中,由于国际事件远离人们的日常生活,国与国之间通常也相隔甚远,则更是如此。因此,人们依赖于新闻媒体作为认识世界的窗口,生存在由媒介塑造的“拟态环境”(人们头脑中的世界)之中,国际舆论的形成正是基于受众对国际媒体所构建的世界的认知,而非直接的现实世界。基于此,媒介在形塑和呈现世界景观的过程中,通过对信息的选择、加工和重新结构化,就发挥了影响受众的重要功能,如图2所示。

具体来看,一是议程设置。通常认为,“大众传播媒介在一定阶段内对某个事件和社会问题的突出报道会引起公众的普遍关心和重视,进而成为社会舆论讨论的中心议题”。*甘惜分:《新闻学大辞典》,郑州:河南人民出版社,1993年,第131页。大众传媒可能无法决定和改变人们对某一人物或事件的意见、态度和具体看法,但可以通过提供信息并反复报道、安排相关的议题来有效地左右人们关注哪些事实以及人们对这些事实重要性的认识。这一媒介功能体现了媒体在影响受众认知方面的重要作用。

二是铺垫作用。大众传播媒介可以通过对某些议题的关注或者忽视以改变公众的评价准则,这种铺垫作用的产生一方面基于复杂多变的社会环境,另一方面是囿于大脑处理信息数量的能力有限,受众难以在短时间内对所有因素进行考量,而大众传媒对特定对象的关注和报道,正好为受众提供了即时性的参考信息或参照标准。因此,新闻媒体对特定事件的报道会使受众在判断分析时对此产生联想,从而受到影响。

三是框架效应。综合美国社会学家埃文·戈夫曼(Erving Goffman)和托德·吉特林(Todd Gitlin)等学者的定义和看法,*参见Erving Goffman, Frame Analysis: An Essay on the Organization of Experience, Boston: Northeastern University Press, 1986, p.21-22; Todd Gitlin, 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 Mass Media in the Making and Unmaking of the New Left,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1980, p.7.“框架”可被理解为人们将社会真实转换为主观思想的重要凭据,也就是人们对事件的主观解释与思考结构。这种思考结构可以将一些资料组织起来,为该事件赋予意义。“框架”一方面是源自过去的经验,另一方面经常受到社会文化意识的影响,它们指导着国际媒体如何选取强化和忽略排除国际事务或事件中的某些元素、某一部分,通过定义国际问题、进行背景分析、判断问题起因、做出道德评判或提供解决之道,以达到策略性重现和影响该事件发展的效果。

四是情绪启动。媒体在与社会分享事实的时候,通过对事件中某些细节的放大、描述、强化和打造,可有效作用于受众的情绪和情感,触动受众敏感神经,让受众带着情绪和情感来看待某一个事实或问题。

在图2中,由四大媒介功能合力作用而产生的螺旋,始终是一个动态的过程,在关于一国的正面信息与负面信息、实际表现与公众反馈的系统中,每一个环节都不是静态孤立和片段单次的作用。在这一循环中,关于议题重要性的确定和选择、对报道对象和顺序的选择、对某些事实和情节的突出与强化、对同一事件不同性质评论的呈现比例等媒介功能在某个时空点上某一作用力的失衡,会带来一系列可预料和不可预料的其他问题,造成下一单元下一时空点的失衡,如此往复次生,形成失衡螺旋。

在国际传播中,不仅仅是国际受众,即使是西方媒体的从业人员,其获得信息的渠道也主要是来自于西方媒体;他们的观念、态度与公众一样,会受到媒体的影响,同样处在失衡螺旋当中。实际上,大多数国际媒体甚至是一流媒体的记者和编辑中,真正与他国领导人直接打交道的是极少数,在国际传播实践中,记者或编辑个人对他国领导人的印象和观念,更多的都来自于媒体,这实际上就形成了一个认知螺旋,其中的偏见或成见会在相互作用中不断循环放大,造成传播内容的偏向与失衡。

(二)信息接触的受众心理作用

传统媒体受众的选择性接触(包含被动回避)与互联网用户的自选性接触(侧重主动搜索),都会造成和加强失衡螺旋的不断上升或下降。传播学研究表明,受众的群体归属或社会环境对他们的价值和规范起着重要作用。20世纪40年代,保罗·拉扎斯菲尔德(Paul Lazarsfeld)等人所进行的IPP(index of political pre-dispositions,意为“既有政治倾向指数”)分析,从社会经济地位、居住区域和宗教信仰三个方面考察受众在接触宣传媒介之前的政治立场和态度,证明了“既有政治倾向不但决定着人民的政治选择,而且也制约着人们对大众传媒内容的接触。受众在接触来自大众传媒的信息时,更愿意选择那些与自己立场和态度一致或接近的内容,而对于与此对立或冲突的内容则有一种回避的倾向”。*肖燕芳:《传播学视阈下“网络暴民”成因解读》,《新闻界》2011年第3期。虽然,这种选择性接触机制的存在,弱化了大众传媒支配舆论和左右受众的力量,体现了受众在媒体面前的能动性,但从信息输入平衡的角度出发,这反而助长了失衡螺旋的形成。随着用户生产内容、搜索引擎技术、社交媒体的发展,互联网信息生产、信息接触与信息传播更加便捷和高效,网民选择信息内容和渠道的意愿与能力远远超过了传统媒体受众,其“自选接触”的效应显著增强,进而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失衡螺旋的强化。

(三)国际传播的渠道局限

信息渠道的失衡也是源于国际传播本身的局限。大多数受众很难通过实际感知、人际传播等途径了解国际事件或他国情况,基本上都是通过媒体报道获得。如果事件是在同一个国家、地区、城市内进行传播,公众的反馈则可以对失衡螺旋形成重要反制;无论失衡到何种程度,公众对本国本地的实际情况或多或少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也可以通过邮件电话、跟帖评论等多种方式向媒体进行反馈。

然而,在跨国界、跨地区、跨文化的国际传播中,基于社会生活实践和交流的直接经验以及人际传播渠道,客观上被大大削弱或完全不可能获得,绝大多数受众对国际事务、国际事件缺乏丰富的感知途径和直接经验,因此他们的此类关注和理解就极大地依赖于新闻媒体的报道重点和叙述性质。*恩特曼认为,如果受众对某议题或事件缺乏丰富的直接经验,那么他们对议题或事件的理解就极大地依赖于新闻媒体,依赖于新闻叙述的性质。参见 R. M. Entman, “Framing: Toward Clarification of a Fractured Paradigm,” Journal of Communication, Vol.43, No.4, 1993, p.53.由此,大众传媒的形塑功能在国际传播中就显得十分重要。西方媒体在国际传播中充分利用和发挥了这一媒介功能,而“当西方媒体报道国外新闻的时候,由于跨文化、跨国界的信息反馈效率相对比国界内、文化内的信息反馈效率要低得多,于是新闻人员的种种局限对报道质量的不利影响就大大增加了”。*李希光、赵心树:《媒体的力量》,广州:南方日报出版社,2002年,第74页。一旦形成刻板印象,人们就很难通过实际检验去改变已有的观念,“失衡螺旋”会变得更为严重。

(四)信息市场的流向失衡

在信息全球化传播的今天,值得重视的一个国际传播现象就是国际信息流向的不平衡,即西方发达国家和传媒集团凭借其在卫星传输技术、数字电视广播技术、互联网信息技术、移动通信技术等领域的垄断和优势,操纵着世界范围内大部分的跨越国际政治疆界的信息流通、流向与分布。

从国际传播运行格局来看,国际信息传播的主动权掌控于西方媒体。凭借大量播送本国的新闻节目与文化产品,西方的价值理念与意识形态得以不断推广和渗透,而由于新闻资源的集中和受众需求等多方面原因,发展中国家在此过程中必然会转播或购买西方媒体的节目或内容资源。这就导致了信息资源使用方面的“马太效应”,产生了媒体分布失衡→信息流通失衡→传播内容失衡的连锁反应。在国际传播实践中,这种信息优势差异和信息流向的失衡,势必将导致处于信息弱势的中国媒体以及大多数发展中国家的媒体难以有效参与竞争,也使得西方国家受众在国际传播中无法获得全面平衡的信息,以至于西方媒体对这些国家的扭曲认识甚至错误判断被放大成为国际舆论的主流,进而影响了国际传播的良性发展。

三、国际传播失衡螺旋中的新兴制衡力量

新世纪以来,随着全球多极化和信息革命的快速发展,新兴发展中国家不断崛起,作为国际传播失衡螺旋中的一股制衡力量,这些国家正在努力提升自身的文化软实力和国际传播力,意在改变其在国际传播话语权分布格局中的边缘化地位,以营造更好的国际舆论环境。与此同时,新兴媒体也正在不断分割着传统媒体在国际传播中的话语权,这既有益于广大发展中国家打破西方媒体的信息渠道优势,也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国际传播话语权中的信息流向失衡状态。当然,作为国际传播中的新兴力量,新兴媒体和新兴国家究竟能够起到多大程度的制衡作用,还有待进一步观察。

(一)新兴媒体的制衡作用

新媒体技术的不断演进和全球化的快速进程,打破了传统国际传播的物理时空限制,世界各地的人们通过超越边界和社会限制的网络虚拟社区得以沟通,无论是在发达国家还是在发展中国家,新媒体和传播新技术给社会变革带来的巨大催化作用都越来越深入和广泛。

1.新兴媒体拓宽了国际传播的渠道和信源

传统媒体时代的国际受众,大多只能通过大众媒体掌控的传播通道与国际社会相连接,并且在这一通道中流通的信息是经过了政治意图、利益考量、宣传引导、价值观念等各种因素的过滤和加工而形成的。从图3*参见党明辉:《从马航失联事件看国际政治传播——基于媒介景观视角的分析》,《新闻界》2014年第10期。的对比中可以看出,信道1的狭窄是导致国际传播中信息流向失衡和“渠道为王”的重要原因。然而,新媒体的出现使国际传播中的信道1的瓶颈被打破,自媒体等新兴媒体大大拓宽了信息流通渠道,所有信源在技术和原理上是可以如信道2所示传达到任何国际受众,信宿在技术和原理上也能够接收到任何传者发出的所有讯息,信源的传播力、影响力不再受制于渠道,而是取决于媒体生产的内容和塑造的品牌公信力。由此,国际传播由“人无我有”的初级竞争,逐渐升级为了“人有我强”的高级竞争阶段。

图3 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的国际信息传播通道对比

美国社会化媒体记者谢尔·以色列(Shel Israel)在他的《微博力》(Twitterville)一书中提出了辫子新闻(braided journalism)的概念,即:随着信息传播技术的发展和新媒体的普及,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融合发展,国际受众所消费的新闻来源于专业记者、公民记者和社交媒体这三股力量,每一股力量有都很多“纤维”,这三股力量编成了一个辫子,成为现在我们所接受的新闻产品。*参见谢尔·以色列:《微博力:140字推爆全世界》,任文科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10年,第109页。“辫子新闻在突发事件、危机事件发生时,对于国际受众来说特别有意义,它能够全方位地、比较全面地、立体地对于事件做出报道”,*刘昶:《跨媒体新闻编辑部:以欧洲的融媒实验为例》,《清华新闻传播学前沿讲座录》(续编),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2年,第316-317页。一定程度上可以制衡国际传播的失衡螺旋。不过,互联网和新兴媒介在国际传播中究竟能够起到多大程度的制衡作用,以及是否能为国际受众提供充分平衡、高质量的信息,至少目前看来形势仍然不容乐观。

首先,任何信息传播系统中的绝对平衡是不存在的,我们追求的只能是动态的平衡,换言之,是以失衡为常态的再平衡过程。即使在“人人具有麦克风”的新媒体时代,话语权仍然只掌控于少数人,那么弱势群体或弱势媒体手中的麦克风自然失去了原本应有的价值,成为了众声喧哗中的噪音发生器,甚至被利益群体裹挟和利用。

其次,信息传播全球化之下新媒体所打破的传播渠道瓶颈是多维度的,打通的不仅是媒体意义上的传播通道,更是主权国家之间的传播通道。因此,传者与受众的信息交流和互动不仅在于意见的多元表达以及公民主体意识、参与意识的增强,同时还意味着跨国界传播的泛化和强化,表现为国内问题国际化、国际问题国内化。例如,国内媒体可以参与国际事务的报道并产生实际传播效果,而国际强势媒体也会对他国内政进行干预性报道。

再次,在新媒体时代的国际传播中,国际强势媒体对国际事务的报道和媒体奇观*凯尔纳认为,媒体奇观是指“能体现当代社会基本价值观、引导个人适应现代生活方式,并将当代社会中的冲突和解决方式戏剧化的媒体文化现象,它包括媒体制造的各种豪华场面、体育比赛、政治事件”。参见道格拉斯·凯尔纳:《媒体奇观——当代美国社会文化透视》,史安斌译,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3年,第2页。的形成仍然存在重要影响和控制,只不过由显性渠道和刚性手段转向隐性渗透和柔性话语霸权。例如,西方媒体不再借助于强制性的政治意识形态和商业买卖,而是运用“在直接的暴力之外将潜在地具有政治的、批判的和创造性能力的人类归属于思想和行动的边缘的所有方法和手段”。*罗伯特·戈尔曼编:《“新马克思主义”传记辞典》,赵培杰等译,重庆:重庆出版社,1990年,第767页。

2.新兴媒体在平衡国际传播失衡螺旋中的潜力

在新兴媒介高度发达的传播环境中,新闻价值更多地取决于社交媒体的评价与关注度,而非在传统媒体中的刊播位置。近年来,世界各国在国际传播中对新兴媒体的重视程度迅速提升,将社交媒体视为维护国家利益、塑造军政形象、化解舆论危机的重要阵地,这主要有如下原因。

首先,以手机为终端设备的移动互联网在第三世界国家中的极大普及,某种程度上拉近了落后地区国家的普通国民与国际传播的距离,加深和拓宽了第三世界国家参与讨论国际事务的程度和渠道。

其次,国际社交媒体为使用者打造了圈层式的平台格局,形成了信息传受圈层、服务供求圈层、线上线下圈层的网络交往渠道,使得每一个用户单元都具备了社会动员甚至政治动员的行动力,这为打破西方媒体对全球网络舆论的主导提供了一定的可能。

再次,国际新兴媒体的规制在逐步确立和走向成熟。当前,使用新兴媒体平台制造舆论焦点的难度较以往传统媒体时代大大降低,而相关规章制度的设立,则是新兴媒体平台运营的重要基础。了解国际主要新兴媒体平台的发展沿革、技术特点、功能设置、规制约束、使用案例,全面掌握新媒体结构特征,从整体上深化对国际网络新媒体运营规律的认知,做到以规制视角研判信息传播的状态,从规制层面约束意见主体的行为,是新兴国家在全球传播背景下占据国际网络社区舆论主导权、影响舆论走向至关重要的因素和努力方向。

然而,需要警惕的是,西方强国正以互联网和新媒体技术为新一轮国家战略传播的媒介工具,继续进行意识形态的柔性灌输与其“普世价值”的隐性传播,政治洗脑与信息监控双管齐下。世界各大国以国际利益、网络主权与信息安全为目标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呈现出了合作、干涉、威慑、控制及其间相互组合并用等多种模式。一些西方大国在世界多地推行的“颜色革命”和多国的“民主化浪潮”就充分说明,“互联网+西方媒体”的信息霸权已成为其推行全球政治霸权的重要支柱。诸多主权国家的政治乱局和频发的内战,与西方媒体的介入,以及西方国家引导反政府力量在新兴媒体上的宣传、联络、策动紧密相关。

(二)新兴国家的制衡作用

冷战已结束多年,但在世界政治经济秩序支配下的国际舆论和国际传播秩序的失衡依然没有根本改观,来自发展中国家的声音往往被淹没在西方媒体庞大的信息洪流和强势舆论之中。不过,近年来新兴国家已呈现出集体崛起的势头,其国际传播能力也有了相应的提升,正如原新华社社长李从军所指出的,“新兴国家媒体与西方大国老牌强势媒体的关系格局正在发生深刻改变,前者的声音在逐步加强,中国、俄罗斯、巴西、南非、印度等国家主流媒体所发出的声音,近年来越来越受到国际舆论的重视”。*《李从军在多国媒体发表署名文章〈金砖国家媒体在国际传播中能更有作为〉》,http:∥news.xinhuanet.com/newmedia/2014-07/16/c_126759622.htm。面对着在世界竞争格局中的共同境遇和舆论环境,新兴国家媒体之间正在不断加强深化合作,共同致力于改变落后的媒体发展状况、增强其在国际舆论场上的表达权、话语权和传播力,以赢得国际社会对新兴国家发展的了解、支持和认同,进而扭转发展中国家在国际传播失衡螺旋中的边缘化地位。

1.国际传播关注点由构建世界信息传播新秩序向提升国家软实力转向

20世纪70年代,以印度为首的不结盟国家提出构建“世界信息传播新秩序”(New World Information and Communication Order,简称NWICO),这一关于全球传播体系改革的目标备受发展中国家的关注和欢迎,但同时也是一个受到争议的话题。1980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由麦克布莱德委员会发表、旨在使全球媒体的代表性更加平衡的报告,即《多种声音,一个世界》(ManyVoices,OneWorld)。*参见熊澄宇选编:《西方新闻传播学经典名著选读》,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第570-596页。该报告提出改变信息不平衡、保护记者权益、消解信息垄断、保障信源多样化、尊重不同文化等建议,倡导建立世界信息传播新秩序。

NWICO是一个理想化的理念和美好的追求,该主张在联合国得到了较为广泛的支持和理解,较大程度上促进了发展中国家新闻事业的发展和国家间的交流合作,然而也面临许多困境。首先,这些建议并没有得到美国、英国等西方强国的支持,因此NWICO很难像WTO中“有关实施大众媒体传播全球化那样产生强有力的影响和约束力”。其次,西方国家的信息传播技术优势仍然明显,短期内改变力量格局的追求不符合实际。再次,发展中国家在NWICO的旗帜下各自的目的和意见不甚统一,经济实力、综合国力也较弱,“掌握世界舆论的话语权”仍是一个不易达到的目标。最后,构建世界信息传播新秩序需要信息传播“国际公共产品”的有力保障和支持,然而发展中国家国际传播实力有限,提供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信息传播公共产品面临较大困难。正如纽约州立大学洪俊浩教授所言,“构建世界信息和传播新秩序需要多个方面的系统性条件的成熟,需要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具有共同的愿望和共同去实施的努力,而不是单单依靠在信息和传播流通方面做些技术性努力就可能会实现的”。*以上参见洪俊浩主编:《传播学新趋势》(上),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4年,第172-173页。因此,近年来国际传播研究的新重点逐渐转向了更切实可行且需求迫切的国家软实力提升研究。

软实力主要表现为一种政治价值观、文化理念和外交政策,这一概念已被各国政治家和新闻传播、国际关系等相关学科的学者广泛用于国际事务中。软实力作为一国综合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其重要性日益凸显。新兴国家作为国际传播失衡螺旋中的一种重要制衡力量,正在不断融入国际传播体系,积极参与规则制定,力求能够在国际传播中发挥更大作用,在全球化、多元化的世界中占据一席之地。但就当下现实来看,“全球范围的信息结构不平衡依然如故,而愈加猛烈的媒体融合兼并浪潮以及强大的新媒体技术则不可避免地加深着双方的信息鸿沟”,*熊澄宇:《传播学十大经典解读》,《清华大学学报》(哲社版)2003年第5期。“西强我弱”的国际舆论格局在未来相当长的时间内仍然影响着世界信息流动和国际传播的发展与演进。

2.新兴制衡力量在世界话语格局中的作为:中国的文化输出与价值观贡献

新兴国家欲在国际舆论格局中逐步摆脱弱势地位,需要适时提出“具有原创性、思想性和时代特征的话语议题;同时,又要对接经济全球化的世界格局和包容理念,凝练出让世界能够理解并且具有世界历史意义的话语”*韩震:《对外文化传播中的话语创新》,《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研究》2016年第1期。表达。

作为解决当代全球性问题的共有价值观,中国政府提出的“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习近平:共同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在联合国日内瓦总部的演讲》,http:∥cpc.people.com.cn/n1/2017/0120/c64094-29037658.html。就是对全球治理的一大贡献。近来,一些国家出现了较为强烈的反全球化、贸易保护主义、孤立主义、极端民粹主义等思潮和政策取向,片面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推脱国际责任和义务,使得区域间关系、部分国家间关系趋于紧张。在这一背景下,“人类命运共同体”思想进一步体现了中国寻求合作共赢、互惠互利对外交往思想和政策的内涵特征,贡献了关于国际权力观、共同利益观、可持续发展观、全球治理观的中国方案和中国智慧,成为表征中国“文化软实力”的重要话语。而“一带一路”的战略构想,不仅拓宽了中国文化在国际社会交往发展的空间,更是重塑全球文化图谱的新探索。从对外文化传播的角度看,作为中国文化软实力的新兴产业、代表着时代需求的中国网络文学,已成为“一带一路”战略的文化先行者,在对外版权输出、对外译介中占有重要分量和地位,一些“走出去”的优秀网络作品,“已经具备了‘民间外宣’和‘大外宣’的意义,将有利于改变中国周边和外围的舆论环境,有助于改善和提升中国在这些国家读者受众中的形象,传播中华文化”。*李朝全:《网络文学走出去 风景这边独好》,《人民日报海外版》2015年1月6日,第7版。

新兴媒体的发展和新兴国家的崛起,为平衡国际传播失衡螺旋、更新国际传播秩序、破局“西强中弱”国际传播态势,带来了希望和可能。然而,这还需要广大发展中国家付出更多的艰辛和努力,从国家战略层面予以统筹,积极持续有力地多维度推进国家综合实力特别是文化软实力的提升。

(责任编辑:庞 礴)

Unbalance and Re-balance: A Theoretical Analysis on the Pattern of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Liu Xiao, Dong Ziming

In view of the mutual interaction among the media functions, the audience's psychology, the market competition and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channel, etc.,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pattern is of a core-periphery relationship, unbalanced and unequal between different parties involved. With the world's increasing trend of multi-polarization and the rapid development of information technology, the discourse power western traditional media have built up in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is gradually being broken by the emerging developing countries and new media; however, the direction of the change needs further observation.

international communication, information communication, unbalanced spiral, new media

刘肖,四川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副教授(成都 610065);董子铭,四川师范大学影视与传媒学院副教授(成都 610068)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西部项目“西方媒体在国际政治中的角色与作用研究”(11XGJ008)、四川大学中央高校基本科研业务费研究专项(哲学社会科学)项目——杰出青年基金项目“新传播技术条件下提升我国对外文化传播力研究”(SKQX201206)、四川省教育厅一般项目“媒介融合背景下舆论引导策略创新研究”(15SB0026)

G206

A

1006-0766(2017)03-007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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