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技术决定高度

2017-05-30石锋苏旅

歌海 2017年3期
关键词:书写书法创作

石锋 苏旅

一、兴趣是最好的老师

苏旅(以下简称“苏”):请先谈谈你的学书经历。

石锋(以下简称“石”):记得小学四年级时,学校组织了一次书法比赛,我的同学罗海滨以一幅精致的楷书夺得了第一名。这让我非常羡慕。爱书法,是从那时起的。那一年我十岁。

罗海滨画画比写字还要好,我也爱画画,跟他一起玩,样样都比不上他,但兴趣还是越来越浓厚。

爱书法、绘画,还有一个家庭影响的原因。我姐姐石桂先画画也很好,从小受姐姐影响,我课余在画画上用的时间也不少。父亲做事干净细心,做什么都非常整洁完备,写字也一样,一笔一画,交待清楚,非常漂亮。所以我常常认为,只要我把字写得像父亲那样,把画画得像姐姐那样,没有理由输给罗海滨。

上初中后,我遇上一个好老师,他叫杨诚远,是马万里先生的高足,因为文革的原因,从柳州下放到巴马。他不但国画画得好,而且水彩画的水平也很高,曾得到阳太阳先生称赞。

杨诚远先生非常善于挖掘、激发学生的潜能和兴趣。上美术课,他教我们画画,谁画得好,他便张挂在黑板上,“大家看,画得多好啊!你们就要这样去画”。他总是这样对有才华的同学大加赞赏,不断鼓励。当时画得好的有袁俊袖、罗海滨、潘爱清等,让我们这些爱画画的学生着迷不已。每年暑假,他又把我们推荐到县里的美术培训班学习。

杨诚远先生有不少收藏,如齐白石、黄宾虹、马万里等大家的作品,我们不时也能观赏真迹。

记得有一次,诚远先生把一幅齐白石的松鹰图拿出来给我们欣赏。那时我们都没入门,看不出它的高妙。一位同学说,我用左手都画得比它好。诚远先生的脸一下涨红起来,非常生气:“给你两辈子的时间,也未必能画到这样的高度!这是几百年才会有的一个大师啊!”

诚远先生对我们说,这是你们不学书法、不练书法的原因。书法不好,国画不可能画得好,甚至连看画你都看不懂。

这以后,诚远先生常常敦促我们学书法。那一年应该是1974年。那时,书店里找不到什么好字帖,我在同学李向畡家看到一本柳公权的《神策军碑》,便向他借来学习。这本字帖他很喜欢,不能借我太久。为了把书留下来继续学,我找来拷贝纸,用钢笔双钩描摹下来。

这一描摹,我发现自己写字水平迅速提高了。多年以后,反省自己的学习经历,我深感,这次双钩,提高了自己的分析观察和造型能力。学书法,由此走上了正途。以后,我钩了很多帖,不但有楷书,而且有行草、篆隶字帖,凡自己希望学深学透,我都要钩,有的甚至反复钩几遍。

在中学、大学期间,我参与做了很多墙报、板报,既抄写又插图。写多了,下笔逐步准确、稳定。这一点让我明白,书法要好,必须有一定的训练量,量变是质变的前提。

1979年,我考入广西民族学院。走进大学,各种文学社和书法、文艺群众性团体盛行,不仅有很好的学文化知识的氛围,还有很好的学习书法、学习艺术的氛围。

学院经常举办各种书法、美术展览和比赛活动,还请来李雁、陈政、梁荣中等名家做讲座,现场表演,让我们大开眼界。

1984年,我到河池日报社当记者,遇上了当时在广西书法界如日中天的名家任杏生先生,得以近距离接触、了解书法名家的创作,也得以观摩他的书法精品。

一次任杏生串门到我家里,看到我钉在门背的书法习作,他说,你的水平参加广西展完全没有问题,甚至参加国家级展览也大有希望。于是,1990年,我第一次给国家级展览——首届中国书坛新人新作展投稿。不久,有朋友告诉我,《书法导报》刊登了我入选新人展的作品。有点不敢相信。忙找朋友借报纸一观,果然是我的作品,作为优秀作品选登在第四版上。

1991年,廣西书协举办“纪念中国共产党诞生70周年书法篆刻展”,我的作品获得了一等奖。这是我第三次投稿参加省级以上书展,两次入选,一次获奖。

我是一个报人,写新闻、编稿子是饭碗,丝毫不敢马虎。由于身体基础不好,加上职业压力,20世纪80到90年代,患上非常严重的胃病。那一段时间,除了工作,我有很多业余爱好,下棋、绘画、书法……由于工作任务重,个人体质又差,很多爱好被迫放弃了,书法学习创作的时间很少,一度曾有放弃的打算。感谢我的老社长陈祯伟,他非但不认为我写字画画对工作有不良影响,而且认为能够促进工作,在很多公开场合介绍我的时候,他都极力赞扬我的书法。整个90年代,我的运气出奇地好,几乎每次投稿国家级展览,都能入选。

说实话,90年代中期以前,我的书法创作多是凭个人感觉,带有很大的盲目性。自从与张羽翔、陈国斌等书法名家交往后,我才真正进入艺术创作的层面。

从陈国斌、张羽翔那里,我学会了从造型艺术的视角,去审视书法作为艺术构成的基本要素;学会了对传统书法经典的量化分析,开启了书法创作的整体构成观念和专业化包装意识,掌握了专业化训练的有效方法,并学会了工具材料的专业化运用——书法学习和创作进入一个全新的境界。

二、路子的选择非常重要

苏:学书最初起手,是学的哪一家?

石:柳公权。我真正临帖,是从《神策军碑》开始。读大学时,才见到《玄秘塔碑》,才接触到颜真卿、禇遂良、虞世南、欧阳询等。

苏:什么时候开始学行草?

石:上大学以前,做墙报,多是行书,但那不是从书法的角度去写,上大学后,也做墙报,也写行书,这时已经知道临帖,但临的不是古帖,是当代的周慧琣、郭沫若、费新我。

当年,李雁、陈政、周策横、朱敬华等区内名家走进校园,表演、示范、讲课、传技。于是对李雁的草书、陈政的魏碑、朱敬华的欧楷,都很喜欢,一一模仿。

大学毕业时,终于从学周慧琣,读懂了米芾的行书,于是转向米芾,认真地学了好几年。

写米芾,过去写的是《蜀素帖》《苕溪诗帖》比较规整、端正。后来因为很难以这样的面貌上国展,所以不得不转轨,学二王、学李邕、学赵孟■,学董其昌、王铎等。

苏:你的纯草书似乎见得不多?

石:单纯的草书写的量不是很大,所以能够拿出来示人的作品不多,但也是认真临过帖的。如《十七帖》《中秋帖》《书谱》《肚痛帖》《古诗四帖》《诸上座帖》及王铎的草书等。

苏:篆书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学的?

石:真正学篆书是20世纪90年代后期,跟国斌先生学篆刻以后,买了很多资料,如《金文编》《郭店楚墓竹简》《金文汇集》《侯马盟书》《中国篆刻全集》等等。不但临习了《毛公鼎》《散氏盘》《白盘》《秦诏版》《泰山刻石》《碧落碑》《天发神谶碑》、李阳冰、邓石如等经典,还从古印、瓦当等汲取养分。

苏:五体中,外界似乎都不太看好你的隶书。

石:隶书没能在国家级展览中有所斩获,这是让人看低的主要原因吧。国家级大展竞争的激烈,是大家都知道的。没水平上不去,有水平也不一定上展。这一点我觉得很正常,并不气馁。

苏:你习隶的路径是?

石:对《张迁碑》《礼器碑》《石门颂》临习比较仔细,其他如《曹全碑》《好大王碑》《乙瑛碑》《朝侯小子碑》等也很喜欢。篆书因素的吸收也下一些功夫。

苏:学书法五体都下功夫去学的很少。你原先是个业余爱好者,没有专业书家那样的宽松的条件,为什么要选择这样的目标。

石:这是受黄宾虹的影响。学书法最初是想画好画。当年看杨诚远先生品读黄宾虹的画:“烂熟于心啊!”先生以这句话评价宾老,一副陶醉的样子,让我们如在云里雾里,不知所云。

于是,凡有黄宾虹的资料都找来看,看了很多年,对黄宾虹了解越多,认识越深,越是敬佩,跟得越紧。宾老五体俱能,他说,画画写字要有金不味,才是上乘。于是,我对篆隶、篆刻也就不敢懈怠。

苏:听你这么说,我体会得到,路子的选择非常重要,路子不对,恐难有所成。

石:是的,这一方面多数人认识都是比较一致的。我的体会是:第一,取法要高,非晋唐经典、不足以显示这样的高度。所以要盯住最伟大的作品,要无限细致、极端刻苦地向伟大的作品学习。第二要变,要抒写个人性情。唐楷固然高,但其实用性的缘故,太重于庙堂气,从艺术视觉看,缺少是韵致与率意,不符合当代的审美风尚。

苏:很多人很刻苦,但是路子却都没有走正。

石:路子不对,越刻苦越糟糕。路子对,你有敏感,还要极端刻苦。

三、阅读、训练、思考,缺一不可

苏:你是怎么训练的,能否透露一下?

石:我只会笨功夫,没有巧手段。比如说写方的线条,开始是描,形出来了,味道不对,琢磨工具、金农剪笔的方法也试,但线不圆,味也不对,换纸、调墨,等等,均没能收到理想效果。教科书上对技法的解释很多都是错误的,或者把复杂的、丰富的内涵简单化了,按图索骥,是学不到真功夫的。后来看到沙孟海的文章,讲到魏碑与唐碑的刻手问题,于是又怀疑方笔根本就是刻手的拙劣或偷工减料造成的,根本就是毛笔无法徒手在自然状态下写出来。即便这样,还是心中不服,还是想通过自己的刻苦训练,把它写出来,于是又一百次、一千次地下笔拉线,从不同方向下笔,琢磨永字八法,都不行,多年烦恼始终无解。一次偶然用笔纸上乱搓,发现一方头,马上找到这个感觉,反复再试,终于写出徒手的、自然状态下的方笔。我想起辛弃疾的词句: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叫这种笔法叫折锋下笔。

后来教学生,一晚上他们就上手了。

回过头来总结,学书法要懂得分段进行,要有老师。学书法首先要看清技术,认识其特性,要懂用笔要领。其次要理解了经典,了解各种风格的书法书写方法(包括下笔角度、站坐姿态、运笔习惯等)、工具、材料,方能下手去临。不同风格的形成,固然有学识、思想、品性等方面的影響,但反映在纸面上,很多是工具、材料、书写方式、习惯造成的,即便方法相同,运笔习惯、方向略有偏差,也会带来不同的结果。明白了技巧,再下手,才能学得像、临得准,才有效率。

苏:细致是不是还应该包括对经典的详细的解读,每一个细节的解读?

石:对。你得去发现,其中有无数可以给你启发的地方。一件范本,如果不能让人做到这一点,它就不是杰作。

任何领域的成功者,必须是一个不断锤炼自己敏感的人——其中当然包含一些潜在的机智、禀赋。我有多少禀赋,自己不知道,只有通过刻苦的训练才能将它揭示出来。

再一个就是想方设法训练自己。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我的方法对你并不一定适用。

第三,就是勤于思考。面对杰作,既阅读,又训练,又思考,缺一不可。一旦开始思考,就会有很多的体会。我读书、思考的心得,通常会写在日记或读书笔记里,体会不断涌出,境界不断提高。

苏:学书法应该怎样创新?

石:你这个问题很大。在这里我只能简单概括来说。我个人体会,创新有两种途径,一是把两家或几家的风格、技术融合起来,如米芾、王铎。二是吸收、借鉴经典的技法,表现自己的个性,如倪元璐、张瑞图。

四、专家化的路径

苏:看你写的一些学习书法的理论与体会文章,多次谈到海量阅读、海量训练。很多人都想知道,这一点你是否做得到。

石:我觉得本职工作和业余爱好这一矛盾要处理好确实不容易。关键一点,书法玩到我这个份上,说不用心、不花时间是不可能的。但是,本职工作却是一点不能马虎的。办报纸,丁关根的说法是:如履薄冰,如负泰山,如临深渊。真的是责任重大。我从1994年任河池日报社副总编辑起,就一直在采编工作一线,对重大新闻报道的安排、审核把关等负直接责任和领导责任。其中2002年9月到2004年8月调市委任副秘书长,工作责任更为重大。这两年很少写字。

办报纸,稿子要反复改,反复校对,见报的新闻才能准确、完整、精练。这种意识,用在写字上,我想一般是没有人会这么做的。当报社领导,几乎每天都有重要的文稿要小心处理。有时候,一篇稿反复修改后,由于干系重大,反倒让人患得患失,担心哪一点把握不好出问题。晚上下班回到家里,脑子里转的总是稿件、版面,让人无法入眠,时间一长,便得了严重的神经衰弱症。越是休息不好,越是紧张。这时候,是书法解脱了我。每晚上,写上几个字,心神便舒缓下来,脑子放松了,心绪宁静了。

进入专业层面,才发现自己基础不行,见识太浅,肚子里没有货。如何补?除了看很多的书,还注意向同行、高手请教。自己不懂的,再简单的问题,也不怕开口问人。同时,有想法、有目标地进行训练,也是一个重要方面。

这样一来,时间和精力都感觉不行。那些年,我个人的爱好还不少,下围棋,看足球,画画……画画和下围棋要很多时间,还容易上瘾,有时还熬通宵。为了书法,这些都戒掉了。

其实,时间的利用,只要自己注意挤,还是有很多的。任报社领导,采访、会议很多,出差也很多。会前的时间,看一些书,几分钟、十几分钟,看的不多,积累起来,也看了不少书。出差路上,我历来也是要看书的。坐在车上看书,摇来颠去,开始晕得要紧,慢慢地就习惯了,别人看我乘车看书,都觉得不可理解。

有一点,一定要说一说。我在家里,家务很少做。岳母虽然年纪很老了,但身体很好,很勤劳,买菜、煮饭、洗衣,样样操劳,夫人理家也很用心,我回家几乎不用操心什么,写字的时间也就多出来了。

这几年,社会上盛行应酬,饮酒、喝茶、打牌、聊天,这些应酬,不是工作必须的,我一律推了。我不喝酒,可以说滴酒不沾,这固然有胃病的原因。这样一来,我也失去了很多朋友,少了很多人脉。认真计较,有得有失吧。

苏:你所说的海量阅读,海量训练,应包涵什么样的内容,体现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这个量,往往因人而异,如何界定?

石:这个问题很专业。比别人多读一两本书,多写十个八个字,谈不上海量。一个人不可能把所有书都读完,也不可能每天24小时都在写字。这有一个常态和非常态的问题,也有关节点看没看得准、练不练得到的问题,还有一个消化领会的问题。

一般来说,热门的书,大家都看得到,冷门的书你是否细心去找、认真读。还有书法本专业与相关知识的学习,是否能够融合。超出常态,准确、牢固把握,自然要比一般人多花时间、精力。我把自己能搜集到的信息都搜集起来,全面阅读。比如,书法名作,从陶文到甲骨、金文、简文、帛书,到汉、魏晋、隋唐、宋元明清甚至民国,当代的名迹都要搜集,尽可能全面地阅读记忆。当代名家名作也要多看多读。

苏:进到你的书斋,看到你的藏书,还真不少。

石:信息时代,纸质书再多,也多不过网络,但一定的藏书还是要的。跟踪前沿信息,更新自己的观念、知识,是阅读的正途。

苏:所谓的与书法相关的信息与知识,指的是哪些方面呢?

石:十多年前我写的一篇题为《从书法发展基础看当代书法家的转型》的论文,分析了古今书法承传发展的动力问题,对学者化的学书途径在当代的必然性和普遍性提出质疑,強调了专家化的方法与途径。

那么专家化的路径,从狭义上说,应该指与书法艺术构成相关的知识技术,主要指视觉平面艺术构成要素及规律、操作技能。然而,我们学书法,是基于传统尤其是历代经典的学习,继承与创新传统书法蕴含的技术,也许可以用西方平面视觉艺术的原理去阐释,但其中蕴含的思想、文化内涵却是西方视角难以解说的。所以我们必须探索新的认识方法。

我觉得从学习方法来说,艺术院校的教学方法与内容尽管多有不同,但核心的东西总是大同小异。这方面的知识是必须学习的。关键是看清书法艺术的基本语言、要素和构成规律,这要借鉴西方艺术的分析方法。中国传统的师生个别教授方法,显然不是明晰可解可辨的科学方法。我们需要看清的是线的形状、长短、方向、位置、质感、秩序这些要素,而不是横竖撇捺折和间架结构章法这些似而非的东西。那么这方面的阅读,要学美术学方面,尤其是国内外相关史论的书籍。对古今碑帖、名迹,更是尽可能搜集、反复阅读,力求烂熟于心。对美术论著也要广泛性阅读。尤其是各个领域取得重大成果的名家传记、评价。

阅读的方法,是精读与泛读相结合,尽可能多地摄取信息,在此基础上进行比较、分析。

对于专家化的学书方法,我的看法是,它不同于传统的本质区别在于,它是力求在较短时间内以最快的速度,广泛涉猎各种信息进行归纳、分析。而传统说的方法,是逐步积累、有些悠闲地渐进演绎的方法,学一家书贴,可以学上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

当然,传统经典的文化内涵,如果仅从平面视觉方面去做分析,似乎显得有些浅薄、机械。为此,我觉得,学习中国传统的书法历史、哲学、文学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方面,主要是从哲学的高度,去把握中国传统文人的思想方法的艺术操作方法,与当代艺术学的认知方法进行比较分析,领会书法作为艺术的高雅境界和深刻思想内涵。

五、变未必“死” ,不变必“死”

苏:你成名比较早。从20世纪90年代初入选国家级大展开始,一直到现在,你总是国展的常客。这么长的时间跨度,这么稳定的状态,国内少有,在广西好像也仅你一人。你是怎么做到的?

石:在广西只要参加一次国展就出名了。这样也算成名,似乎太容易了。20世纪八九十年代,广西入选国家级大展的人的确太少。

能够入选国展,真的运气成份居多。那时候稍稍入门,与张羽翔、陈国斌二位先生的接触,才使自己找到一些书法专业学习、训练的门径。以后的学习、训练,方能说是专业层面的。从1998年以后,书法创作水平稳步提升,入选国展,我觉得能力提升是根本。

苏:看你入选国家级大展的作品,过去多是行草书,近年多为楷书。现在书法界似乎认可你的楷书,而不看好你的行草。

石:全国第九届国展,我的楷书获奖。其实,那一次国展,我的主要还是行草。但有心栽花花不开。总之还是功夫下得不够,作品做得不好。

这几年由于楷书在国展的竞争,相对于行草没有那么激烈,所以投楷书多一些。但对行草的学习探索本人没有放松过。我觉得,自己的水平一直是在上升的,2012年我的作品入选全国第三届行草书展,应该说自己并没有落伍。

苏:你的楷书,从你的作品集看,有唐楷、有魏楷还有瘦金体;有大字、有小字。单是唐楷小字一路,似乎变化也不小。这样求变,是出于什么样的想法。一些同行非常赞赏你的能力与追求。但也有一些朋友担心,这会不会影响创作的深化、水平的提高?

石:这样的担心是有道理的。一些书家在国展入选、获奖后,为追求艺术创作的生命,改变自己的路数,致使水准下降,迅速出局。一些国展评委说,妄改路数,得不偿失。

但有一点,我想大家都是看得很清楚的,国展的竞争越来越激烈,不改路子的作者,淘汰的更多。能以一种风格、书体长盛不衰的,不是进入评委层面的高手,就是在书法圈知名度非常高的少数几人,其他人最多各领风骚三五年。

苏:变也“死”,不变也“死”,这真是两难的选择啊!

石:不变必“死”,变未必“死”。变是长远追求的必然选择。关键看个人的根基是否扎实,技能是否过得硬,是否全面。

我在《“八桂书风”的创作观念与技术取向》一文中谈到,当代书法创作,靠“一招鲜,吃遍天”,再也不可能了。书家的创作,不能不停地创新,不停地透露新鲜信息,很快就会让人厌烦,遭到淘汰。

苏:书家一但形成风格,就应该相应稳定下来。不停地“变”,还能保持高水平的创作吗?这个似乎不符合学书规律,恐怕也没有人能够做到。

石:这是正统学书理念和观点。这个问题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当今社会交通发达,是信息广泛、快速传播、交流,各种观念不断碰撞迅速更新的社会。它与古代社会那种生活节奏缓慢、信息封闭、观念认识可以恒世纪不变的社会形态相比,已发生根本性的变化。前面我谈到,古人学书的方法,是用演绎、渐进的方法,是极富神秘感的私下相授。对笔法、字法、章法等技术层面的知识技能秘而不宣,一些书法专著谈及这些问题,让人不知所云。如写一个“点”,就说如“高山坠石”,线条的遒劲有力,就是“如折钗股”、“如屋漏痕”,都没有明确、清晰的表述,都是用比喻去表述。有一句论述王羲之的书法精妙的话:“龙跳天门,虎卧凤阙”,你去猜吧,王羲之的字就是那么好!所以,古人学书,能够学得通的非常少,能够形成个人风格,让世人认可,那真是非常不易的事,要发展、创新、变化,更是难上加难。

但今人学书,信息公开,有很多学习班,可看很多展览,古迹也可通过出版物“一网打尽”。关键是学习方法,认清书法艺术的基本语言和规律,神秘的技术完全可以量化分解,解释清楚,掌握了这些基本的东西,多“变”再不是难不可及的事。而个人的风格、个性,也再不能像古人那样,以一种基本的面貌定型,这样的“名家”,很快会被雨打风吹去。

六、常出新意——不重复他人也不重复自己

苏:那么,书家如何做到既要形成自己的风格,又要不断创新,使作品透露新鲜信息?

石:我认为,当代书坛难出大师,关键一点,是信息传播太快、太广,技法不再神秘,各人能达到的高度拉不开距离,难以有让整个书坛都服膺的高手。要像古人那样,以一种相对稳定风格面貌的作品成为大师,不再可能。要成为大师,你的技法必须完备并且有较高的难度、变化多样,是別人不能轻易模仿的。你的作品内涵必须是极富个性又丰富多彩的,作品面貌也是常出新意,不重复他人也不重复自己。

苏:这样的高度、境界谁人可及?

石:我觉得,当代大师就应达到这样的高度。

所以,要按照当代社会发展的节奏和信息流,加快阅读与训练节奏,多涉猎其他领域,借鉴西方艺术构成的思想、方法、成果,打开自己的思路,不断更新观念、提升境界、锤炼技术。

书法的要素,不能简单地从用笔、结字、章法去把握,所谓用笔“欲下先上”、“欲左先右”,笔笔中锋,是一种错误、简单的认知方法。总的来说,传统的学书方法,对书法的基本要素认识不准确、不清晰,对书法技术的要领的分析也讲不清、道不明,常常用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来搪塞。所以晋唐法有很多失传了,让人有一代不如一代的印象。

苏:那么你的方法是?

石:首先要认清书法的构成要素。刚才我讲过,书法的构成要素并不是横竖撇捺折弯勾和间架结构、章法这些教科书中常提到的东西,而是“线的形状、线的方向、线的位置、线的长短、线的质感、线的断连、线的秩序、线的色彩”这八个要素。从这“八要素”的关系构成中,可以完全破解中国书法的“密码”,过去很多说不清楚的东西,通过“八要素”的分析,完全可以量化分解,清楚地认识与掌握。

这八个要素是所有书法的基础,解决了这些基础问题,临帖就会方向正确、目标明晰,效果显著,写什么书体,都不会有障碍。可以说,事半功倍,五体并进,也就不是什么难事了。

苏:从你所取得的成果和你作品的丰富构成看,我只能相信你的方法确实神奇。

单楷书,就有几种形貌:唐楷、魏楷、瘦金体,还有碑帖结合的形貌;篆书有甲骨、金文、简帛、小篆;隶书有汉简、汉碑,隶中加篆意;行草书有晋唐、宋元的调子,也有明清的风格。

说实话,最初看到你的这些作品,我的第一感觉是“太贪”,现在听你解说以后,我的感觉是“野心”。非常佩服你的悟性,也很高兴看到你的成果。但仍有些担心,样样都抓,会不会影响高度。人的精力毕竟有限。

石:所以,要注意调理身体,规律作息,始终保持良好状态,不做无效用功。要研究前人的经验,不断地探索高效的方法与途径。

苏:真是一个有心人。我有点不太理解,你的动力来自哪里,能够这样几十年激情不衰。

石:主要是爱好。当然也有一些名利上的追求。

七、决定高度的是技术

苏:广西书法界,对你书法的风格有一些议论,我征询了几位名家的意见,大致有如下几种看法:

一是以帖为基,以韵见长。用笔繁复,遒媚精巧;结字刚健婀娜,端庄流丽,姿态生动。整体平和,构成完整。

二是碑帖融合,风貌多样。总体来看,出入宋元,上溯晋唐,精研笔法。楷行书古雅清丽,笔精墨妙,韵致淳厚,雄肆苍莽;篆隶用笔沉雄厚实,结字独出机杼,姿态迭宕。

三是“对楷书线形的塑造,一如他对结字的匠心一样,笔画形状丰富、粗细对比强烈,而且有些笔画的形状貌似很奇特,这种奇特其实并不是以牺牲线质为代价的。比如,仔细审视单个笔画,又都是传统经典中的笔画,只是他在构字中进行了巧妙地搭配与夸张,不同的搭配方式就会让效果大大的不同……这一点,让他的小楷与他人拉开了距离,显得与众不同。这一点,也让他的楷书陡然具有了浓烈的辛辣味道,精致的手法做出了丰富味道的饭菜。行草书写的恣肆飘逸,不仅结字时出机杼,且曲线环绕力道内敛,发力角度很刁,不落俗套。隶书开张宏阔,朴厚稚拙,线条凝练,点线块面随机堆砌、巧思独具。篆书端庄不失活泼,稳健不失灵动,用笔大气淋漓又不失之粗野,古雅而又具有亲和力”。

四是法度严谨,意韵幽远。

五是出入宋元,上溯晋唐,理性有余,激情不足。

六是有传统根基,但跟风当代,个性不足,随风变幻,缺乏原创,谈不上风格……

对这些评价,你有什么看法?

石:要讲风格,各人的认识、标准不一样,见仁见智,很难有各方都能认可的共识。

我们对古代名家风格的论述,常常用雄强、温婉、不激不励等。这样评价一件作品,或许没有问题,评价一位书家,或有不逮。尤其是那些大师级的书家,其书法创作虽有一定的脉格,但不同时期有不同的想法、追求,也就形成了不同的特点。另外,对不同书体的把握,也不是一种简单的描述就能够说清其风格特征的。如张旭的草书,大草小草意蕴区别很大,楷书和草书的风貌,更是天差地远。颜真卿早期的书迹与晚期的作品,差别也很大。当然有些人认为他早期不够成熟,不能以风格论。王羲之的书迹,风格变化就更为丰富了。对书家风格的概定,不能简单化。

从古人书迹的分析中,我认为,对风格的把握,是可以多样化的。古代的交通不畅,信息传播速度很慢,书家创作的风貌可以相对稳定,只要个性突出,技术完备,完全可以做到高人一等,拉开距离,大师地位也便可以由此确立。当今时代恰恰相反,一个书家固定一种风貌,只三五年,便令人有过时之叹。书家之间如何拉开距离,这是竞技书法首先要考虑的问题,由此,有想法的书家,就要主动探索创作上的多种可能。

苏:前面你已说过,书法创作要不断出新,要体现多种面貌,现在又再次提到这一问题。你是主张一个人追求多种风格吗?

石:不,只能有一种风格,但可以有多种面貌。

苏:那么你所追求的风格是?

石:现在谈风格,为时尚早。当然,自己的作品,已表现出一定个人特征,但我还在寻求多种可能,尝试各种变化。近期目标,主要还是在技法的熟练、丰富、深化的把握上。我的目标是做出各种有个性的高难度动作,让常人难以企及。进而,可以任意做出各种面貌的作品。

面貌是表象,它当然是风格形成的要素,但各种面貌作品的内在联系,作品的思想文化内涵,它们在技术上的完整与不同,与其他书家的不同表达方式,也就是既完备又有个性技法,是风格形成的更重要因素。

苏:从你的表述中看得出来,当下你似乎不太看重个人风格,而更看重技术的完备。

石:个人性情、思想、文化底蕴对书法创作固然有重大影响,但决定高度的是技术。

当代书坛最大的不足,不在于缺乏思想,不在于缺乏风格,而在于缺乏技巧,即便名家也不例外。很多书法家熟练地挥写应酬,重复自己的所谓“个人风格”——挥洒自如并不等于手法高超,重复就意味着简单。我们看古代大师的作品,何曾有这许多的重复?仅以线条而论,如果我们不能克服线质薄弱、使转不灵、线形不够丰富的弊病,大量线条经不起把玩推敲,又拿什么去跟大师论短长呢!技术上的缺陷,这已成为当代书家前进中的最大障碍。

风格需要提炼,书写技巧更需要提炼。无论来源于什么,都要把低级的转化为高级的,把他人的转化为自己的。提炼需要有宽广深厚的基础。单凭一招半式打天下的时代过去了,未来的书法创作需要复杂多变、难度更高的技巧去支撑。这就要求我们从深度和广度两个方面去挖掘,把视野扩大到由古及今一切的书法成果,不管是碑还是帖,是民间的还是官方的,凡是涉及五体书的各种风格,都应该先有所涉猎,然后再有所选择。只有掌握了丰富、生动、高质量的技巧,才可能实现自我的完善创造。

苏:你提倡作品的多样性,能否这样理解:一个书家,根据书写内容的不同,可以写出祭侄稿那样的行草作品,也写出兰亭序那样的行书,还可写出张旭那样的狂草,或者孙过庭那样的小草?

石:对,甚至可以写颜真卿那样的楷书,也可以写褚遂良那样的楷书,还可以写张猛龙、张黑女那样的楷书,写始平公、杨大眼那样的楷书。

苏:我的感觉还是多种风格集于一身,这似乎可能性还是不大,似乎也没有必要吧?

石:艺术创作,满足于一种形态,一种面貌,那么别人看你的一两件作品就够了,有必要看那么多吗?

苏:样样都能,高度、质量能够保证吗?总是处于模仿状态,有个性可言吗?

石:知道了变化的规律,掌握了书写的技巧,进入创作,就不是模仿,而是糅合、融冶、创变。

苏:从理论上分析,书法艺术审美和风格,书法的艺术意境,对具体技法有所要求和规范,二者相互依存、相互影响、相互促进,是一种统一体,审美风格和意境决定技法,技法反过来支撑审美风格和意境的形成,你对自己的书法创作,是如何取法的,它表现了什么样的审美取向、风格特点和意境?

石:我一直崇尚雅俗共賞,决定了技法上走中庸、中和。用笔平和而不平淡,结体周正而不张扬,章法上不求大开大合,用墨不求巨大反差。细节交待清楚,线条以光洁为主,间杂少许毛线、飞白。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取法趋向简单,恰恰相反,我的线条讲究变化,姿态生动,动作繁杂,结字讲究周正中求奇趣,空间变化丰富,平中寓奇,直线、曲线交错,长线短线互见,讲究秩序清晰、节奏明快,把理性安排寓于率意书写的形态之中。行家看来,有精巧构思,内涵丰富;外行欣赏,觉得和谐美观。

苏:这是否有些取媚大众的庸俗意味?

石:既然要追求雅俗共赏,俗的味道肯定是避免不了的。关键雅的趣味占主导,还是俗占主导。我的作品,还没听到行内人评价为“恶俗”的。

苏:看你的作品,总体上有妍美、流畅、萧散的印象。但有一些作品追求古朴、厚重、雅拙,如一些隶书、篆书,还有部分魏楷。

石:是的,我的创作观念是希望面貌更多样,趣味更丰富,意境更高远,但所有的作品都逃不脱一些审美、书写的习惯,如过于注重线条、造型上的姿态内蕴,往往追求厚重、古朴的东西,被妍美的姿态所掩盖,少了雅拙,多了流美。我想,这应该就是不可改变的个人风格或个性吧。

八、让作品蕴含丰富的思想感情

苏:所谓“思想文化内涵”,它如何在具体的书法作品中表现出来,观众如何解读?

石:一些人把我列入所谓的技术派,无非是我平常谈书法,讲技术层面的东西多一些,有的人把我九届国展获奖作品创作谈与其他获奖者的创作谈作比较,得出我不懂书法艺术的思想内涵的结论。

我重技术,在创作、临帖的整体把握上,我更注重生命的形态,也就是苏珊·朗格对生命的形式提出的四大要素:一是强调变化;二是把握结构的互为联系与依存;三是注意线条运动乃至字形动态的节奏性;四是把握辨证统一,整体和谐。我的目标是让作品蕴含丰富的思想感情,随着作品点线结构去表达情感起伏,让观众可以品读到情感的喜怒哀乐。这是一种非生命的生命形象创作中抒情,在抒情中提升作品意境。

以我的楷书为例,我曾双钩唐碑多种,在楷行草上下过不少功夫。楷书从褚、柳、李邕、欧、赵、张诸家中化出,又参与北碑、汉隶,自出机杼,自成一格。这种更多自由性的书写,改变了唐碑的庄严与板滞。而呈现生命状态的鲜活气息,即使是一些界格规整后的书写,虽然排列整齐,但我决不让它有严厉沉重的视觉效果,追求的是一派自由清新的书写气息。

苏:很多人为了参展,为了获奖,吸引评委的眼光,跟风、模仿,有的人批评现在的展览太花了,你怎么看这样的问题?

石:当代书法以展厅书法为主流,注重视觉的冲击,无论行草篆隶,均要强调其表现性,方能凸显个性。有人强调,当下书法的两种走向,一是空间构成,二是书写性。不管是强调构成,还是强调书写,都是强调表现。二者协调得当,方是高手中的高手,其表现性方达到过人的境界。相比较而言,线与型比较工稳的楷、篆、隶,更需要探索其表现出新方式。从这个方面来看,书法创作探索表现、探索形式,是大趋势,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个性。但是所有的形式创新和发明,都应该建立在合情合理之上。有些作者没有做到合情合理,盲目地搞形式,似乎越花哨越变化越复杂越好,这都不对。什么书体适合什么形式和尺幅,这都是要琢磨的。

苏:书法在当代,无疑已属艺术范畴。既然是艺术,它就不应该是简单的书写。从你的作品看,材料的运用、作品的构成、书写的不同形态,应该说比较丰富。比如,有的作品用生纸,有的作品用熟纸,还有用半生熟的,不同质地的纸,书写出不同品象的作品。很多作品由不同书体构成,如楷书、隶书作品配个篆书额,行草作品中有小楷题跋。还有不少用拼接方式,不仅书写构成丰富,色彩也变化多端,体现出一种立体效果。这样去进行创作,是展览竞技的必备,但作为一般家庭或者私人空间赏玩,有没有必要做得那么花哨?

石:品赏书法,能够像你这样全面、细心、深入,可以说已经算是比较专业了。书法的品赏,当然要以线条品质、结体的美观、章法的多变与和谐为核心内容,但仅仅是一般书写,从艺术的角度,从视觉上看,还是不够丰富。进行染色或用不同色彩的纸张,仿古作旧等,辅以题跋、钦印,构成就更丰富了。这样的作品,如果没有整体设计、统一安排,摆在一起确实会让人感到有些乱。但单独品赏,那是简单书写的作品无法相比的。就好像稀世珍宝,有了精美的包装,会更为光彩夺目,会显示更高品位。但关键一点,你的创作,核心部分要高,要有深刻内涵,否则,包装再好,也上不了档次,也没有价值。

九、临帖要烂熟于心

苏:我还想打探你的创作方法。

在九届国展获奖作品的创作谈中看出,你的获奖作品是创作时临时起意设计出来的一种式样,而不是平时书写状态的正常表达。不是先准备好临帖,再进行创作。而是先考虑写成什么样子,再去考虑技术问题。

石:技术问题肯定是事先已经准备好的。禇遂良、欧阳询、张即之及杨凝式的《韭花帖》,都是过去下过很多功夫临习的。创作时只是考虑怎么把它们的特点糅合在一起,创作出一种跟以前稍有不同的作品。

苏:那也还有一个糅合的过程,不是平时练得上手、可以拿来就用的东西。创新怎么能够这样轻而易举呢?

石:前面我们谈到过我的老师杨诚远,他评价黄宾虹说得最多的一句话是“烂熟于心”。我的理解是,黄宾虹把古人的、经典的技法学得通透,取舍自如。不过你既然谈到临帖和创作的关系,我想多说两句。这是一般人容易忽略的问题。

苏:我倒觉得这是书法爱好者都很重视的问题。

石:书法爱好者重视临帖,这是不用怀疑的。但如何处理“临”和“创”的关系,这是很多人容易忽略的。比如,是先临好帖,再创作,还是先考虑创作,再去临帖。这对初学者和已入门的作者,是完全不一样的。

如果不是为了参加某项展览去进行创作,我个人操作方式是:大量读帖(寻找灵感)——明确技术要求——临帖(往往不只一种)——创作——调整(再临帖)——再创作。

我觉得,有了创作的想法再去临帖,目标明确,效果比没有目标去临帖要好得多,这样做动力足,效率高,可以说事半功倍。那种临好帖再创作的做法,是不动脑筋的笨方法。

十、好作品是改出来的

苏:刘德宏在《谈谈石锋》一文中写道,你在为某次国展创作时,写了20多遍。

石:鲁迅说,好文章是改出来的。我相信,好书法也是改出来的。至于古人所说的“书初无意于佳乃佳”,那是一种至高的境界,常人的书写技能、思想艺术境界都不成熟,有意于“佳”还不能“佳”,怎么可能达到“无意于佳乃佳”呢?这是不切合实际的。所以我认为,只有精益求精,千锤百炼,才能创作真正的精品。

苏:你的书法创作总是这样去写吗?

石:每一件作品都这样不讲效率、不计成本地去写,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也沒有那么多精力,经济条件也没有那么宽裕。

多数情况,我创作大型作品前,一般都设计小草图,选择什么样的书写内容、用什么材料、用什么工具、墨色如何处理,都事先有个安排。总体上要形成什么样的效果,也有一个预期的考虑。那么一遍遍地书写,都是朝这个目标去调整。多次书写,这种情况在创作行草书时多一些。随着自己把握书写技术能力的提升,书写次数也在逐步减少。

而写楷书,多数情况下都是一次写成,也有写两三遍的,这主要是看自己对某件作品创作的认识、分析程度有多深,只要感觉还有提升空间,我就会继续写下去。

苏:对自己的作品还有认识深度问题吗?

石:是的,作品能不能改,如何改,很多人都是凭借自己过去的认知能力、书写技能、经验去分析把握的。我认为自己要想有突破、有提升,就必有新的技术、新的创作构想、新的境界。因此,创作前常常先临帖,寻找新技术、新感觉。同时,还花不少功夫去读帖,看大量资料包括当代的书家作品。

苏:这样认识水平和掌握的技能就不会停留在已有的层面上了。

石:是的。不能不断提升,就只能按习惯走老路,炒旧饭了。但这样不断地学习,不断书写,会比较辛苦。

苏:听你所谈,触动很大,收获也很大。非常感谢!

石:你的问题很专业。看得出来,之前对我的研究你做了很多功课。与你交流,我也得到很多启发。我也要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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