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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两晋隐逸赋的生成背景

2017-05-30王德宜

王德宜

[摘要]赋发展到两晋时期,作家和作品大量涌现,在主题表现上也出现了重要变化,即隐逸主题成为赋表现的重要内容。这种变化与当时社会背景密切相关,社会时局的动荡和政治的高压、思想的解放、老庄思想的兴盛及佛家义理的传入等多种思潮的冲击,私家园林的兴起和园林生活方式的选择,以及文学自身发展,这种种因素的交互影响下,文人在赋中进行了关于隐逸意识的大量抒写,同时催生了两晋隐逸赋的繁荣。

[关键词]两晋;隐逸赋;隐逸意识;生成背景

[中图分类号]I222.4 [文献标志码]A[文章编号]10036121(2017)03008605

辞赋作为一种文体样式,发展到西晋和东晋时期,创作上出现了繁荣局面,作家和作品大量涌现,可谓蔚为大观。程章灿在《魏晋南北朝赋史》中统计:“西晋是两晋赋史繁荣昌盛的上升时期。据《全晋文》统计,现存两晋赋家约150人,赋作500余篇,其中西晋赋家约90人,赋作近400篇。”两晋赋的创作不仅赋家和赋作数量多,在多种因素的影响下,赋在主题表现上出现了一个新变化,即隐逸赋大量出现。社会时局的动荡,政治上对文人的箝制与迫害,加之此时思想的解放、老庄思想的兴盛与佛家义理的传入,对文人在精神及生命方面造成极大冲击,因此隐逸风气大盛,表现在赋上,即出现了大量隐逸赋。

一、社会时局的动荡

隐逸现象与政权更迭、社会时局密切相关。仕与隐之间的矛盾在中国古代士人中一直长期存在。孔子在《论语》中云:“天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1]82,“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可卷而怀之”[1]163,士人选择仕与隐与社会政权的有道、无道有着密切关系:政治清明则仕,政治昏暗则隐。时代动荡衰微,时局艰困,个人境遇蹇滞,士人自然会产生隐逸思想。

整个魏晋南北朝时期,政治多处于动荡割裂的状态。西晋和东晋两朝多在纷乱不已的时势中存在。公元280年,晋武帝灭吴统一天下。惠帝元康元年(291),晋室贾后密谕楚王司马玮入朝诛杀杨骏;其后,杀楚王、汝南王,遂揭历时十六年的八王之乱。《晋书·八王传序》:“西晋之乱政朝危,虽由时主,然而煽其风,速其祸者,咎在八王。”[2]1590卷末“史臣曰”又言:“自惠皇失政,难起萧墙,骨肉相残,黎元涂炭,胡尘惊而天地闭,戎兵接而宫庙隳,支属肇其祸端,戎羯乘期间隙,悲夫!《诗》所谓‘谁生历阶,至今为梗,其八王之谓矣。”[2]1627晋怀帝永嘉五年(311),刘曜陷洛,晋愍帝建兴四年(316),刘曜入长安,西晋亡,国祚五十二载。

即使在西晋太康盛世之期,虽国家统一、社会相对稳定,但司马氏却采取高压政策,士人被迫参与政治活动。在政治高压下,士人为明哲保身,隐逸现象发生变化——以“朝隐”形式出现。关于“朝隐”现象,司马迁《史记·滑稽列传》云:“朔行殿中,郎谓之曰:‘人皆以先生为狂。朔曰:‘如朔等,所谓避世于朝廷间者也。古之人,乃避世于深山中。时坐席中,酒酣,据地歌曰:‘陆沉于俗,避世金马门。宫殿中可以避世全身,何必深山之中,蒿庐之下。”[3]3205文中,东方朔认为出世不必“避于深山”,也可避世官衙宫殿之中。但两汉之中选择“朝隐”方式避世的十分罕见,反而西晋时代士人选择“朝隐”的方式较多。士人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是为明哲保身,这与当时社会政局有极大关系。由于司马氏夺去曹魏政权在当时天下人眼中是不光彩,为箝天下众口,同其道者予以官职,反其行者夺其性命,此时隐于山林的隐者也不得超然世外了。《世说新语·言语》云:“嵇中散既被诛,向子期举郡计入洛。文王引进,问曰:‘闻君有箕山之志,何以在此?对曰:‘巢、许狷介之士,不足多慕。王大咨嗟。”[4]79身处魏末晋初,嵇康以性命与司马氏政权对抗,以不合作的态度与朝廷对立,落得身首异处的凄惨下场。嵇康一生放浪形骸,主张越名教而任自然,鄙厌司马政权,由其结局也可略窥,在司马氏为巩固政权诛杀异己的政治生态中,要谋求生命的延续必有所妥协。而向子期则在此局势下不得不俯首于司马氏,最终应本郡的郡上计到洛阳,被授予官职,在司马昭之前晦言其意以保全身。余嘉锡说:“要之魏晋士大夫虽遗弃世事,高唱无为,而又贪恋禄位,不能决然舍去。遂至进退失据,无以自处。良以时重世族,身仕乱朝,欲当官而行,则生命可忧;欲高蹈远引,则门户靡讬,于是务为自全之策。居其位而不事其事,以为合于老、庄清净玄虚之道。”[4]80由这段话可以看出晋初士族身处困境,进退两难的现实。

东晋建立后,虽曾有祖逖、桓温、庾亮、殷浩陆续北伐,但朝野并没有形成上下一志、举国一心恢复中原之氛围,因而,屡次北伐都有朝廷重臣上疏反对,这也是东晋多次经略北方未能成功的主因。《晋书·王羲之列传》载:“以区区吴越经纬天下十分之九,不亡何待!”[2]1627王羲之的看法反映了当时名士普遍存在的偏安心理。北伐中原,风险难测,还不如偏安一隅。过江文士亦在此环境下寻找自己的心灵慰藉。偏安心态深而广地影响到士人生活的各个层面。罗宗强说:“南渡之后,士人的心态又一变。他们从国破家亡的悲伤里恢复过来之后,便走进一个偏安的心境之中,追求宁静的精神天地。他们从西晋士人的放荡纵欲的趣味里摆脱出来,寻求潇洒飘逸的旨趣。他们风度翩翩地处世,流连于山水之间,爱好书法、绘画和音乐,向往着仙的境界和佛的境界。一句话,他们追求着一个宁静高雅潇洒的人生。”[5]105由于“向往着仙的境界和佛的境界”,东晋很多文人在山水赋中夹杂着现实与虚幻的仙境描写,其中以孙绰《游天台山赋》为代表,流露出对隐士生活的企望。

二、社会思潮的冲击

两晋赋隐逸意识大量涌现和当时社会思潮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首当其冲的是儒学衰微及玄学兴起所带来的影响。汉代自董仲舒向汉武帝建言“诸不在六艺之科孔子之术者,皆决其道,勿使并进”[6]2523后,因而独尊儒術,罢黜百家,儒学成为正统,其他学说受到排挤,儒家经典成为士人为学的唯一凭籍。士人只能唯唯诺诺负经师之言,“师之所传,弟子之所受,一字毋敢出入,背师说即不用,师法之严如此”。[7]64士人不具有解释经典的权利,个人的创造力和想象力被束缚。士人“安其所习,毁所不见,终以自蔽”[6]1723,思维僵化,宛如死水一潭。然而,东汉灭亡后,依附于政权的经学亦走向没落,“然章句渐疏,而多以浮华相尚,儒者之风盖衰矣”[8]2547。

经汉王朝长久的箝制压抑后,降及魏晋,士人开始考量礼教与名分的问题,逐渐摆脱了经学桎梏,重新审视自我的重要性。外在的道德约束和规范不再具有约束力和箝制性,士人开始寻求自我的个体觉醒,于是玄学油然而生,两晋时成为当时显学,谈玄说理风气大炽。玄学的核心是崇尚老庄思想。玄学的大盛对文学的转向起了重要作用。刘勰《文心雕龙·时序》云:“自中朝贵玄,江左弥盛,因谈余气,流成文体。是以世极迍邅,而辞意夷泰,诗必柱下之旨归,赋乃漆园之义疏。故知文变染乎世情,兴废系乎时序,原始以要终,虽百世可知也。”[9]407当时谈玄风气兴盛,诗、赋皆杂入老庄义理的探究,表现出玄学清远的生活情趣。又如钟嵘《诗品》序云:“永嘉时,贵黄、老,稍尚虚谈。于时篇什,理过其辞,淡乎寡味。爰及江表,微波尚传。孙绰、许询、桓、庾诸公诗,皆平典似《道德论》,建安风力尽矣。”[10]17因盛谈黄老之学,造成此时的文学写作理性的书写大于情感,但太多理论的阐发就会缺少情感的韵味。延至东晋,平淡无味的玄言文风仍余波滉漾,赋中表现的隐逸思想大多受谈玄风气的影响而缺乏真情实感。

除玄学思潮影响外,佛学浸染也是另一重要因素。西晋时期,佛教已在社会流行,此时期的佛教是“由着重斋祠而趋向义解的转化时期,也就是义学萌芽时期”[11]10。其萌芽表现是出现了翻译佛经的学问僧。其中,以竺法护、竺法雅二人为代表,二人终身以译经为事,翻译了大量佛教经典。佛经译文的大量出现对推动佛教兴起起到了重要作用。另外,时势的动荡也促成佛教的兴盛。西晋年祚长不过50年,期间政治动荡,外患不断,时人多感慨生命的无力、死亡的威胁以及对未来期望。可以说,佛教思想对当时士人的人生观无疑有影响。任继愈说:“佛教能给人以心灵安慰,许来世幻想……佛教般若学说依附于魏晋玄学,故能在上层士大夫知识阶层受到重视,而得以流行。两晋之际,一些著名佛教学者和僧人随着晋王室南渡,开拓了东晋佛教的新局面。”[12]37神秘的宗教色彩对身处现实痛苦与无奈中的士人无疑是很好的消解方式。

三、园林生活的促成

古代园林一般可分为皇家苑囿和私人园林两种。皇家园林为汉代大赋的繁荣提供了丰厚的资源,对皇家园林的壮丽描写成为赋的主要内容。赋的宗旨多是宣扬国威,劝百讽一,戒谕藏于其间。降及魏晋时期,因社会动荡,佛道思想的广泛传播,老庄玄学崇尚人与自然的和谐,原本用以夸显帝王的皇家园林渐趋定式与停滞,而私家园林则应运而起。很多文人在赋中对私家园林场景及生活情趣进行了大量抒写。如石崇《思归引序》:“出则以游目弋钓为事,入则有琴书之娱。又好服食咽气,志在不朽,傲然有凌云志操。欻复见牵,羁婆娑于九列;困于人间烦黩,常思归而永叹。”[13]1650文中对金谷园的描写,既有园林乐趣,又流露出作者思归的情怀。对作者而言,园林既是身形上的寄寓处,又是心灵的棲所。石崇思归或许未必真心,然可见其偶一兴发的归隐之意。又如,张华《归田赋》:“归郟鄏之旧里,托言静以闲居。育草木之蔼蔚,因地势之丘墟。丰蔬果之林错,茂桑麻之纷数。……瞻高鸟之陵风,临鯈鱼于清濑。眇万物而远观,修自然之通会。以退足于一壑,故处否而忘泰。”[13]1789张华赋中描写的田园物作乃是植以自取,非饮酒作乐之处,退处庄园中则可忘却人事烦恼。再如,潘岳《闲居赋并序》:“于是览止足之分,庶浮云之志。筑室种树,逍遥自得。池沼足以渔钓,舂税足以代耕。灌园鬻蔬,供朝夕之膳。牧羊酤酪,以俟伏腊之费。孝乎惟孝,友于兄弟,此亦拙者之为政也。乃作闲居之赋,以歌事遂情焉。”[13]1987李周翰《文选》注曰:“《礼记》有《闲居篇》,岳取以为赋名,言将不涉世事,自取闲逸。”[14]289潘岳在赋中描写的田园既是身形的寄寓所,也是心灵的安棲处。

降及东晋,私人田园的抒写更是赋作常见的题材,文人常聚集山青水丽的田园赋文抒怀。如,王羲之《兰亭集序》云:“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13]1609表达其与自然相契的人生观。正如王氏在《兰亭诗》(其二)中所言:“悠悠大象运,轮转无停际。陶化非吾因,去来非吾制。宗统竟安在,即顺理自泰。有心未能悟,适足缠利害。未若任所遇,逍遥良辰会。”[15]643面对秀丽山水,诗人兴发与万物冥合之意,由自然的召唤而萌发不如归去之感。《世说新语》:“孙绰赋《遂初》,筑室畎川,自言见止足之分。斋前种一株松,恒自手壅治之。高世远时亦邻居,语孙曰:‘松树子非不楚楚可怜,但永无栋梁用耳!孙曰:‘枫柳虽合抱,亦何所施?”[4]140表达了归于隐居不再追逐名利的愿望。孙绰《遂初赋》亦描写了田园之乐:“余少慕老庄之道,仰其风流久矣。却感于陵贤妻之言,怅然悟之,乃经始东山,建五亩之宅。带长阜,倚茂林。孰与坐华幕、击钟鼓者,同年而语其乐哉。”[13]1807

是私家园林的兴起改变了士人的生活环境。因为园林不仅能居处,且集游憩、农事生产于一体,故成为士人逃遁俗世的场所,以致推波助澜,形成隐遁风气。虽然园林不是催生隐逸的唯一因素,但私家园林的兴起及生活模式与两晋赋隐逸风气的表现无疑有着密切关系。

四、赋体自身的发展

从文体角度看,赋在发展的过程中形式上不断演进。同时,其文学功能也不断变化。两汉时期,赋在内容的设定上以大量繁复华丽且艰涩的语汇书写宫廷城池和山川游猎。西汉赋多为长篇。为满足皇帝虚荣骄奢,内容大肆铺张扬厉,篇制较长。及至东汉,短赋日渐增多,形式上打破了赋设辞问答的铺衍形式;篇幅相对变短;题材上也发生了变化;功能上不再专为帝王而作,不再披着儒家外衣和表现“劝百讽一”的宗旨,开始呈现抒怀为主的述志赋,即所谓的抒情小赋,以表达人生志向。如,東汉前期崔篆的《述志赋》、冯衍的《显志赋》、班固的《幽通赋》,东汉中后期张衡的《思玄赋》和《归田赋》、赵壹的《穷马赋》和《刺世疾邪赋》等。特别是东汉中后期的辞赋,由于社会现实的黑暗及统治集团的高压政策,东汉前期辞赋中的歌功颂德内容几乎涤荡而尽,儒教思想的阐发明显减少。由于士人对自身遭际无法权衡,赋在情感的表现上多流露无力把握个体命运的惆怅,隐逸思想倾向明显,以冯衍《显志赋》、张衡《归田赋》最具代表性。

魏晋时期,文学从经学枷锁中解放出来,走上独立发展的道路。文学意识的觉醒与独立对赋的隐逸主题产生了重要影响。文人通过文学思考自身生命价值及情感需求,促使文学有更多抒写可能。士人在摆脱僵化经学束缚后,在儒学分化、玄学兴盛及佛教传衍下,从个体角度重新审视文学。此时,赋体也随时代变换发生质变,魏晋时期已少见往昔动辄万言的大赋书写格式,内容亦不再囿于宫城苑囿,从“劝百讽一“的主题书写改为自我情志的抒发。这是魏晋时期士人在文学表现上最大改变。士人从齐一的思想中解放出来,各取所需,各求所好,纵情任性的名士风流成为此时期的文人表征,情感抒发成为文人书写的重心。

西晋时期,在门阀制度的影响下,士人仕途受阻,遂兴起隐遁之叹;同时,“天下名士去其半”也使士人心生惧畏,不得已入公门,于是心羡林薮之意。这些心理让士人延续东汉末年书写出世及隐逸心绪的赋作。如,阮籍《首阳山赋》言伯夷、叔齐隐遁首阳山,感慨“此进而不合兮,又何称乎仁义”?[13]1304借以表達远避世祸的愿望。成公绥《啸赋》云:“舒蓄思之悱愤,奋久结之缠绵。心涤荡而无累,志离俗而飘然。”[13]1795寄寓口不能言的高隐之思。潘尼《怀退赋》云:“时安志于柱史,由抗迹于嵩箕。理殊涂而同归,虽百虑其何思?”[13]1999抒发了对隐逸生活的企羡。而司马氏统治下的东晋,山水赋兴盛。南渡后玄风大盛,佛家思想亦盛行,文人藉山水景色的描摹在赋中开始书写玄学哲理及佛家义理,表达隐逸山林的情趣。如,孙绰《游天台山赋》在对山水风光的描写中杂糅着仙道佛思,“泯色空以合迹,忽即有而得玄,释二名之同出,消一无于三幡”[13]1806,表现出企羡隐逸于名山大川的情志。此外,孙绰的《遂初赋》《望海赋》同样表达了辞官归隐、超然物外的避世思想。自觉走上归隐田园的陶渊明,在《归去来兮辞》中云:“已矣乎!寓形宇内复几时,何不委心任去留。”[13]1178东晋士人追求自我完善和人格自由,及对自然山水的热爱的共同价值观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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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李献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