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的创作风格及影响因素

【摘 要】 文章探析了20世纪英国著名的“短篇小说大师”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的创作风格：小说的创作带有明显的傳记色彩；小说的焦点是女性儿童等弱势群体；小说的深层思想常常颠覆传统；小说善于使用现代主义的创作技巧。影响作家创作风格形成的因素主要是：第一次世界大战间接地影响了曼斯菲尔德的生活；弗洛伊德的著作对曼斯菲尔德的思想有一定的冲击；早期现代主义刊物对曼斯菲尔德的创作风格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英国及欧洲大陆文学传统对她产生了重要影响。

【关键词】 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创作风格；社会文化环境

凯瑟琳·曼斯菲尔德是20世纪英国著名的“短篇小说大师”，常被誉为“英语界的契科夫”。曼斯菲尔德短暂的一生，犹如昙花一现，而她的短篇小说至今仍广泛流传，在现代文学史上享有盛誉。她以特立独行的个性、细腻的文笔、出众的才华、不懈的探索、大胆的文学创新而著称，可谓是一个与时代格格不入的个性作家。[1]

本文旨在解读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的创作风格，梳理其短篇小说的主要特征，进而分析影响小说家文学创作的主要因素。

一、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的特征

作为二十世纪英国文坛的领军人物，曼斯菲尔德在短篇小说的创作上不断探索，形成了独特的文学创作风格。她的小说大多是个人经历的真实写照。作家善于采用独特的叙事视角和象征主义等现代主义的创作技巧，通过关注女性等弱势群体，来揭露深刻的社会问题。她勇敢无畏，敢于打破传统的束缚，在小说中传达颠覆性的深层思想。

1、小说的创作带有明显的传记色彩

曼斯菲尔德的短篇小说深受社会和个人经历的影响，具有强烈的个人特征。她笔下的故事与作家个人的真实经历非常贴近，饱含作家的个人情感与艺术追求。她以细腻敏感的文笔，对早期的生活经历进行艺术再创作，以独特的视角呈现给读者。[2]

曼斯菲尔德短篇小说中最为读者熟悉的人物，Burnells一家的姓名，就以曼斯菲尔德家庭的某个成员为原型。小说家很多的创作都是以她的原生家庭为基础，并且努力在原生家庭的传统社会礼仪与自身极具独立个性的人生态度之间，寻求对话，以期达到平衡。短篇小说《没有脾气的男子》讲述的就是作家年轻时一直身处他乡，遭受病痛折磨的经历，无奈丈夫却迫于生计压力无法陪伴左右，因而就有了故事中冷漠的男子，那明显是她丈夫的影子。另外，《莳萝泡菜》也是作家早期那段不幸恋情的真实写照。故事中的女主人公薇拉是作家本人的影子，期待完美，敏感而孤独。薄情的男主人公就是她的男友弗朗西斯·海曼的真实写照。他与作家情投意合，不料却遭到家人的反对，于是就薄情地结束了两人的恋情，后来，两人在一家小餐馆重逢，与小说中的情节如出一辙。显然，曼斯菲尔德的故事源于生活，是对真实生活的再创作与升华。

2、小说的焦点是女性儿童等弱势群体

曼斯菲尔德尤其关注那些权力地位悬殊的社会关系，最典型的如男性与女性、成人与儿童、富人与穷人、情人之间的关系等。绝大多数情况下，作家往往关注关系双方中相对处于弱势的一方。

维多利亚时代的传统小说，认为人的价值体现在家庭之外，主要是以男性主导的工作和公共事务上。然而，女性的经历以及女性的社会角色才是曼斯菲尔德小说中真正的核心所在，这一点在其它主要的现代主义作品之中也得到了印证。

曼斯菲尔德笔下的女性，孤独而敏感，常常是男性的受害者。她们或是受丈夫虐待，或是被丈夫谋杀。或是经常遭受侮辱或性虐待。男性偶尔也会以受害者的形象出现，但是幸福婚姻的美好愿景已经被彻底颠覆。在曼斯菲尔德的作品中，所有的夫妻无一例外都是不幸福的。曼斯菲尔德的作品中一个重要的主题就是年轻的主人公（常常是女性）了解外面的世界，逐渐明白人生与人性的复杂性和阴暗面。例如，在《花园聚会》中，女主人公Laura被卷入了死亡的残酷现实。突如其来的死亡扰乱了花园茶会这一缤纷炫彩的社交活动，但却使年轻的劳拉对现实世界有了更深刻的感悟，让她认识到所谓社交聚会与惯例的肤浅。《第一次舞会》描写了另一个光彩夺目的社交场合——舞会。年轻的Leila痴迷于舞会的魅力与热激情，对这次舞会翘首以盼。然而，当她见到一位让魅力不在的中年男子时，她幻想破灭，开始醒悟到衰老和厌世的残酷事实。

曼斯菲尔德的作品中另一个反复出现的主题是阶级划分。《花园聚会》中虽然没有任何特定种族背景的问题，种族社会的划分却弥漫在小说之中。Scotts一家住在街道的下等房，而Sheridans一家住在上等房，拥有可供花园聚会的草坪。小说中对房子的描述使得两者的阶级差异跃然纸上。当妈妈和妹妹们拒Scotts一家于千里时，年长的Laura却不以为然，欣然接受。《玩偶之家》中，当儿童主人公KeziaBurnell看到Kelvey家的女孩仅仅因为贫穷被拒绝进入她家参观漂亮的玩偶之家时，她突然强烈地感受到社会偏见的存在。她偷偷地带Kelvey家的女孩到家里，却遭到了姨妈的严厉训斥。Kezia还是个孩子，还没有任何的阶级意识，她的天真无邪与成人世界的心胸狭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此外，《女主人的贴身女仆》是关于一个孤女的故事，小说叙述了这个贫穷的小女孩的艰辛生活和不幸遭遇，间接地申诉了命运的不公和穷人的悲惨命运。

3、小说的深层思想常常颠覆传统

曼斯菲尔德笔下人物貌似平凡的行动与观念背后暗藏焦虑。作家十分关注人际关系的冷漠、非自然死亡、两性生活的不和谐等社会现象，想要打破传统社会传统的约束。曼斯菲尔德的短篇小说《序言》、《花园聚会》、《玩偶之家》等许多脍炙人口的作品容易给读者一种物质繁荣、情感充实、精神满足，一派和谐生活的假象。事实上，曼斯菲尔德从根本上质疑那些盛行的有关个人及公众生活的谬见，包括婚姻的浪漫、家庭的幸福、儿童的纯洁、艺术家使命的伟大、个体的诚信等。她还研究危险、禁忌、虐待儿童、家庭暴力等触及社会阴暗面的题材，让她勇敢无畏和开拓创新的精神跃然纸上。

这位女作家反传统而行，多次提出女性是夫妻关系中更为重要的一方，蔑视男性的权威。曼斯菲尔德还质疑儿童天性纯真的浪漫观念。她笔下的许多儿童要么遭受虐待，要么在情感上被疏忽，亦或者沦为自己内心焦虑或攻击性等负面情绪的奴隶。曼斯菲尔德在《一个郊区童话》这部小说中，戏仿传统“低能儿神话”，通过描写父母对于低能孩童的忽视，批判成人社会的自私和伪善。

曼斯菲尔德几乎所有的小说都围绕家庭展开。表面上，她向往那种理想的和睦幸福的家庭，实际上她的大多数作品却在解构这一观念。在曼斯菲尔德看来，家庭是滋生矛盾和冲突的主要场所。如果个体家庭成员主观上不情愿或客观上没有能力承担家庭所分配的角色，那么家庭就会受到威胁。此外，个体成员的意识和家庭成员彼此之间关系的复杂性也会对家庭产生不利影响。她不仅挑战维多利亚时代的家庭观念，还把矛头指向人文主义关于自我的认识，即人是有表达能力的统一体。她的故事中，人会表现出双重性格或执拗任性的个性。

4、小说善于使用现代主义的创作技巧

曼斯菲尔德常被比作弗吉尼亚·伍尔芙、詹姆斯·乔伊斯等现代派作家，在文学技巧上，也大抵与他们一致。她细腻敏感，着力塑造人物的内心世界，突出内心的冲突和矛盾。她的小说重视氛围，没有跌宕起伏或戏剧性的情节，结尾没有任何评价或简明的总结，往往给读者留有充分的思考空间。小说《莳萝泡菜》描述了一对昔日恋人六年后短暂重逢的故事。小说情节极其平淡，主要以两人的对话为主线，回顾旧时的恋爱经历和情景，着重刻画人物的内心变化，结尾冷漠突然，与一般的小说截然不同。她善于使用象征主义的表现手法，语言充满了强烈的色彩感和浓厚的诗情画意，巧妙地编织出夺目的艺术效果。《莳萝泡菜》是作家使用象征主义手法的典范。小说中，作家独具匠心地使用“莳萝泡菜”、水仙花、天竺葵等意象的象征意义，在深化作品主题的同时，勾勒出优美的意境，意味深长，耐人寻味。

同许多现代派作家一样，曼斯菲尔德善于采用独特的叙事视角，通过借用角色来叙述故事，从而弱化自己的声音。她在小说中使用了很多引语、非直接性的语言与对话或内心独白。这样人物的思绪与情感就完美地融合于叙事的视角之中，有助于彰显人物的个性。她笔下的人物没有以第一人称的口吻讲述自己的故事，但他们的思想和情感却常常左右讲述的方式。譬如，《花园聚会》的开篇有关天气的描述：“毕竟，天气很理想。他们不可能再有一个更为完美的一天来举行花园聚会了，更何况花园聚会都已经定了的”。小说一开始，“毕竟”两字不仅让人觉得这是以一个匿名的第三人称的视角在讲述，事实上作者已经不知不觉地把我们引入了小说中一个人物的内心或对话之中。诸如此类的微妙技巧在曼斯菲尔德的文学作品中广泛地使用。例如，《巴克妈妈的一生》中就使用了很多引语，把人物的语言融合到叙述中去，语言生动，烘托了悲伤的气氛。

二、曼斯菲尔德文学创作的主要影响因素

曼斯菲尔德独树一帜的创作风格，不仅仅得益于她特立独行的个性和颇深的文学造诣。作家所处时代的社会文化环境、文学思潮也对她的短篇小说创作产生了重要的影响。

首先，曼斯菲尔德的文学创作深受两个社会、文化事件的影响。这两个事件彻底地改变了二十世纪早期欧洲对于自身的认知，因而极大地促进了现代主义运动的形成。

一方面，第一次世界大战间接地影响了曼斯菲尔德的生活。一战期间，她挚爱的弟弟不幸去世，她悲痛万分，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对当时的生活愈加不满和失望。因而，不断地追忆早年的美好生活，激发了她的创作灵感，写下了许多脍炙人口的名篇。那时，曼斯菲尔德还多次到战时的法国旅行，在信件和日记中记录了战争带来的严重破坏，积累了文学创作的素材。她后来的一部小说就以战区为背景，还有几部则聚焦战争对那些痛失亲人的人们的致命打击和心灵的创伤。

另一方面，弗洛伊德的早期著作问世，对曼斯菲尔德的思想有了一定的冲击。这个文化事件的影响力相对有限，但它对欧洲社会觉醒的作用不可忽视。曼斯菲尔德第一次返回伦敦的时候，经常光顾咖啡馆，对弗洛伊德的观点肯定有所耳闻。更重要的是，她社交圈中的几位好友也对弗洛伊德的观点深信不疑。《新时代》杂志的编辑，她的一位至交，曾刊登过几部她的早期作品，就是弗洛伊德的一位忠实信徒。曼斯菲尔德的好友兼出版商，莱昂纳多和弗吉尼亚·伍尔芙、戴维·赫伯特·劳伦斯等对弗洛伊德激进的观点也非常熟悉。

英国人在谈及弗洛伊德时心照不宣，含糊其辞。为顺应潮流，曼斯菲尔德从未提及他的名字。但是，在她最引人入胜的小说《心理学》中，曼斯菲尔德的确提到了堪称当时革命性的技巧“心理分析”，这明确地表示她对弗洛伊德的认同。尽管曼斯菲尔德声称自己的文学创作与文学理论背道而驰，她许多小说的内容和层次结构在很大程度上似乎是在向深层心理学致敬。

第二，《新时代》、《蓝色评论》、《韵律》等早期现代主义刊物对曼斯菲尔德的创作风格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她投向《新时代》的短篇小说多为愤世嫉俗、饱含讽刺的人物速写，而投向《蓝色评论》及《韵律》的作品则已倾向于将褒扬童稚单纯与嘲讽成人世俗融为一体。[3]

曼斯菲尔德的文学创作也深受奥斯卡·王尔德等文学先辈的影响，继承了他们的风格。激进主义是王尔德自身生活方式的一部分，也是他文学创新的关键。同王尔德一样，曼斯菲尔德也在有意识地挑战约束性的社會准则和性准则，以追寻更丰富的经历，探求更深层的真理。曼斯菲尔德一生中多次到饱经战争摧残的法国旅行，年轻时因为热爱，后来主要出于健康的原因。她年轻时在英国洒脱不羁，曾经历同性恋风波，甚至有过仅仅持续了一个下午的婚姻。她也曾体验所谓德波西米亚生活方式的艰辛与魅力，还曾尝试涉足戏剧的创作。虽然她与她的编辑兼评论家，约翰·米德尔·默里建立了稳定的恋情，但依然绯闻不断。

第三，从曼斯菲尔德的作品中，不难发现英国及欧洲大陆文学传统对她的重要影响。她懂得浪漫主义作家笔下强烈情感时刻的重要意义，体会到散文诗的抒情性，理解了神话和象征的强大力量，意识到自我的复杂性和主观经验的至关重要性，也发现了艺术家的疏离和各类艺术之间的相互关联。这对作家后期的文学创作打上了深深地烙印。

曼斯菲尔德对现代主义短篇小说的重要贡献逐渐得到认可。早期她的贡献一直被忽视，既是一直以来整个文学界对英国短篇小说界不够重视和尊重的结果，也是曼斯菲尔德个人与英国文化当权派之间关系不够融洽的必然结果。

三、结语

作为一名作家，曼斯菲尔德的个人发展史，在很大程度上，是她穷其一生，将社会无法认同的思想进行再创作的过程，也是她探索人类思想和人类处境宿命的动人故事。她的不懈追求，推动了许多复杂写作技巧的发展，包括神话与现实主义的巧妙结合，语言的模糊性，象征主义的自由应用，从而促使她向现代主义文体风格的蜕变。她早早地挣脱传统的束缚，开启通往遥远世界的孤独旅程，最终蜚声文坛。

【参考文献】

[1] Parkins-GounelasR.KatherineMansfieldreadingotherwomen：thepersonalityofthetext[C]//RogerRobinson.KatherineMansfield：InfromtheMargin.BatonRougeandLondon：LouisianaStateUniversityPress，1994：36.

[2] 康晓婷.由莳萝泡菜看凯瑟琳曼斯菲尔德短片小说的艺术特色[J].西安外国语学院学报，2005（04）.

[3] 王腊宝.程颖洁.近三十年来国外曼斯菲尔德研究新动向[J].苏州科技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16（01）.

[4] Mansfield，Katherine.BlissandOtherStories[M].London：PenguinBooks，1962.

【作者简介】

高智艳，女，西安外国语大学讲师，主要研究方向：美国社会文化、英语教学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