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孩子们的课堂

文_胡萍 图片_网络

我与孩子们的课堂

文_胡萍 图片_网络

胡萍（1986年毕业于重庆医科大学儿科系，先后任儿科医师和儿科学讲师。2001开始坚持儿童性健康教育和儿童性心理发展的研究。2004年开始在全国50多个城市开展性健康教育父母课堂。《善解童贞——6—13岁孩子的性发展与性教育》《爱的误区——电影里的教养反思》《亲亲孩子谈谈性》《成长与性》等。）

“人活着有什么意义？”

这是我给8-9岁孩子们的一堂善解童贞课，在我们讨论完第一节课的内容（男孩女孩不一样）之后，进入到第二节课“妈妈，我从哪里来？”在这一节课的一个环节里，我讲到了“当爸爸妈妈有很多很多的爱时，他们决定生一个孩子，把全部的爱给这个孩子，于是，爸爸会将精子送入妈妈的身体，与妈妈身体里的卵子结合，宝宝就在妈妈身体里开始成长。”

我的话音才落，后排的一个男孩大声说道：“人活着有什么意义呢？”男孩的眼神里不是提问的疑惑，而是由内心而生的一种怨怒，我意识到这是一个教机的闪现，立即停下讲课，来到孩子身边，男孩再次认真而大声地问：“人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回应了一句：“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是啊，我们活着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此时，一个女孩大声问男孩：“如果你觉得活着没有意义，为什么不选择死呢？”我没有立即接话，想看看孩子们对这句话的反应，令我没有想到的是男孩给了女孩一个回应：“我想到死的时候一定是很痛，我不敢去死，所以，只有活着算了。”男孩说这句话的时候非常认真，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有来自内心深处的痛。当他问“活着有什么意义”的时候，不是在进行学术探讨，而是在追问自己为什么要活在这个世界上。

此时，我离开男孩身边，走到讲台处，对所有的孩子说：“好吧，我们来探讨一下，一个人要怎样活着才有意义呢？一个人如果活着能够感觉到自己的内心是快乐和幸福的，才会觉得活着是有意义的。怎么才能够让自己的内心感觉到快乐和幸福呢？我们如果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会感觉到内心的愉悦。比如，如果你想做一个厨师，你就尽力去做，这样你会感觉快乐和幸福；如果你想做一个科学家，你尽力去做，这样你也可以感觉快乐和幸福；如果你想开一家洗衣店，你尽力去做，你也会感觉快乐和幸福。我们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样，我们活着就会感觉到有意义了，因为我们在做自己。”我希望孩子们明白，也希望坐在课堂里的家长们明白，人生只有做自己，才会感觉活着有意义。

孩子们安静地听我讲着，仿佛陷入了沉思。我来到一个孩子身边，“我来问一下，你觉得自己现在活着有意义吗？”孩子回应：“我觉得有意义，我可以画画和游泳，这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又来到发出问题的男孩身边，问：“你在平日里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吗？”男孩突然眼睛里含满泪水，但他强忍着没有让自己哭出来，然后，他对我说：“我现在不想谈这个问题。”我回应：“嗯，我理解。”

或许，这个男孩需要帮助，我想等课堂结束之后与他的妈妈沟通，于是，我停止了这个环节的讨论，回到课堂的环节，为孩子们讲解生命诞生的过程。

在孩子们做感恩卡的环节里，我与男孩的妈妈进行交流，妈妈不明白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在交流中男孩妈妈告诉我：我经常给孩子讲一些社会上发生的负面事情，比如孩子被杀这样的事件，我希望他能够保护自己。我建议妈妈给孩子更多正面信息，对于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不适宜用太多的负面信息进行保护自己的教育。因为时间原因，还有其他家长等待交流，对于“孩子平时是否有时间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这个话题，我们交流不充分，我认为孩子在这个环节是存在问题的，只是孩子的妈妈没有意识到。

或许是妈妈经常给孩子讲一些负面事件导致孩子产生了厌世情绪？或许孩子认为人本来就会死去，现在活着没有意义？或许孩子在生活中不幸福，所以觉得活着没有意义？或许……在这个课堂里孩子呈现的状态，父母应该引起深思。

破坏孩子安全感的安全教育

说到自我保护教育，某卫视有这样一档节目，节目是测试幼儿园孩子的自我保护能力，家长们也参与了节目，在我看来，幼儿园的做法完全破坏了孩子们的安全感，破坏了孩子建构健康人格的心理基础。

在一间教室里，老师让十来个中班的孩子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借口有事便离开了。此时，进来一个拿着彩虹棒棒糖的小伙子，这个小伙子对孩子们来说是一个陌生人，小伙子将棒棒糖分给了坐在前排的三个孩子，其他孩子被棒棒糖诱惑着。此时，小伙子对孩子们说：“哎呀，叔叔手里没有棒棒糖了，但叔叔车里有棒棒糖，谁愿意跟着我去车里拿棒棒糖呢？”自然有两个孩子兴奋地跟着叔叔走出了教室。此时，老师回到了教室里，她装模作样地问：“怎么少了两个孩子呢？他们去哪儿啦？”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有叔叔带去车上拿棒棒糖了，孩子们开始焦急不安，老师却不焦急，她没有做出丢失孩子后正常的反应——立即去找孩子们，而是不紧不慢在教室里反复问孩子这个叔叔长什么样，怎样带着两个孩子离开的，仿佛自己完全不知情，这样的反应带给孩子们的认知是——如果孩子跟着陌生人离开了，不需要立即去找寻。这是多么错误的认知！

紧接着第二幕，孩子安全意识测试开始了，另一拨孩子被带进了教室，老师借口开会离开了，此时进来一个中年女人，她叫着一个女孩和一个男孩的名字，说“妈妈让我来接你们回家”，两个孩子高兴地跟着女人离开了教室。老师返回教室后，依然对被带走孩子的事情不焦急，没有做出尽快去找孩子的行为。

第三幕，再一拨孩子被带进教室，老师离开时告诉孩子们，不要跟着陌生人离开。此时，一个50多岁的女人出现了，她声称自己是来接孙子的，不知道孙子是哪个班的，也找不到教室，希望小朋友们能够带她去孙子的教室，有几个小朋友非常热心地帮助她，跟着她离开了教室，尽管有一个男孩反复大声提醒：“老师说了，不可以跟陌生人走”，却没有孩子理会他。老师返回教室后，依然对被带走孩子的事情不焦急，没有做出去找孩子的行为。

这一切被安放在教室里的摄像头将情况全部传入到了办公室的一个大屏幕上，办公室里，孩子们的父母坐在一起看到了发生的一切，一位妈妈忍不住流下眼泪，说：“我没有想到，我的教育失败了。”一位爸爸也哽咽：“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出乎我的意料啊！”而陪着父母们的一位老师在旁边振振有词地告诉父母们他们的孩子多么需要安全教育。

在孩子们的意识中，幼儿园是一个安全的环境，这样的意识让孩子们每天能够心境安宁地生活在这个范围之内。孩子初进幼儿园时，对幼儿园的环境感到恐惧和陌生，于是，刚进幼儿园的孩子会哭闹，担心在这个环境里失去生存的机会。随着孩子们渐渐对幼儿园环境产生了安全感，他们每天可以放心地、愉快地进入幼儿园，与同伴一起快乐地度过每一天，这不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吗？

现在，我们看一下这种测试和教育给孩子们带来了怎样的心理伤害。

首先，在幼儿园的教室里，孩子们认为是安全的，对来到教室里的成人，首先的反应是Ta是老师或者是工作人员，对于这样的成人，4岁左右的孩子是信任他们的，越是在安全的环境中信任他人，说明孩子的安全感建构得越好。但是，孩子的父母在老师的错误引导下，认为孩子们是缺乏安全意识，家长们回家后一定会教育自己的孩子：“不可以相信在幼儿园里出现的任何陌生人。”对此，6岁前的孩子，他们会感觉蒙，因为他们还不具备辨识坏人的能力，而成人却要求他们在短时间内，在自己感觉被保护的、安全的幼儿园里，找出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坏人。天啊，这不是为难孩子们吗？

这样的错误教育给孩子带来的伤害是：幼儿园里有坏人，怎么办？孩子还能够安心在幼儿园里生活吗？做这档节目的幼儿园和节目组，完全不懂儿童心理，也不顾及儿童的认知发展水平，才会做出这种破坏儿童心理安全感建构的错事。

其次，当孩子们进入幼儿园，教师就是监护人，监护人离开孩子的视线，这是监护人失责的行为，幼儿园里怎么能够出现这样的事情呢？在这样的条件下来测试孩子的安全意识，这不是作弄孩子，又是什么？愈来愈多的节目把孩子们当成道具来娱乐大众，这好像成为了一个趋势，而孩子们的父母也乐于配合，没有人思考过孩子们在被作为工具的时候，心理是否得到了保护，认知是否被破坏！

关于离婚的话题

在讲到爸爸妈妈因为爱而结婚的环节，几个孩子同时发出了疑问：“他们后来为什么要离婚呢？”这个问题的提出为这次课堂带来了新的教机。

十多年来，在我的课堂里，一些孩子的父母已经离婚，一些孩子的父母正在闹离婚，一些孩子的父母正在冷战。每一次讲到父母因为爱情而结婚的这个环节，如果课堂里有正在经历这些伤痛的孩子，他们就会有情绪反应，比如会哭泣。曾经，一个孩子忧伤地对我说：“我爸爸现在已经不爱妈妈了，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离婚！”或许这一次课堂也不例外。

当孩子们提出“父母为什么会离婚”这个问题时，我对他们说：“父母离婚是因为他们在结婚后有一些问题没有处理好，伤害了情感，所以，他们为了不继续伤害对方，就以离婚的方式分开生活。然而，在他们当初结婚的时候，他们是非常爱对方的，在他们创造你的生命的时候，他们也是非常相爱的。你们要知道，父母离婚是因为他们之间的问题没有处理好，而不是你们导致他们离婚的，与你们没有关系。”

讲完这一段话之后，我停顿了片刻，给孩子们消化这一段话的时间，也等待孩子们继续发问。此时，我看到当时提问的几个孩子都舒了一口气，似乎解决了他们一直以来困扰自己的问题：孩子们一直以为父母离婚是因为孩子不好，今天他们终于明白不是自己导致父母的离婚。

此时，一个女孩提问：“如果父母离婚后，孩子怎么办？”

我回应：“父母即使离婚了，他们依然是这个孩子的爸爸和妈妈，他们依然会爱自己的孩子，即使离婚分开生活，他们也会照顾好自己的孩子。”

女孩继续问：“如果离婚后，爸爸又与新的妻子生下了孩子，那么，他还爱以前的那个孩子吗？”

我说：“会的，因为以前那个孩子也是他的孩子啊，每个爸爸都会爱自己的孩子。”

女孩：“但是，他会不会更爱后来的这个孩子呢？因为他有了新家，他会有更多的时间与新的孩子在一起，与以前的孩子在一起的时间就会少了很多。”

我：“无论爸爸在哪里，他的心里都会有自己的孩子，即使有了新的家庭，爸爸也会记得自己以前的孩子，在心里爱着以前的孩子。”我努力维系着孩子即将崩溃的安全感。

女孩：“爸爸妈妈离婚后，孩子还能够见到爸爸吗？如果妈妈不让见爸爸怎么办？”

我：“父母离婚后，无论孩子跟妈妈或爸爸生活，另一方都可以见到孩子的，妈妈不让孩子见爸爸是不对的，这对孩子来说是一种伤害，因为孩子需要父亲的爱，在爸爸妈妈办理离婚的时候，爸爸可以通过法院来调解，让孩子能够见到爸爸。”

女孩的眼里充满了忧伤和对父母离婚的不解，我能感受到，在她的内心深处对于父母离婚后自己的命运的深深担忧和恐惧，害怕失去家，害怕失去爸爸，害怕失去妈妈，孩子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像一件家具一样，因为父母的离异而不知去向，父母离婚对孩子来说真的是一场天塌下来一般的灾难。

课后我了解到，女孩的父亲已经有了新欢，她的父母正在闹离婚，在这个过程中，父母没有理会孩子的感受，他们的吵架和冷战都一一被孩子看在眼里，孩子从母亲嘴里也知道了父亲的事情，然而，没有人告诉孩子她该怎么理解父母这一段离婚大战。

所以，当父母决定离婚时，应该给孩子讲清楚：这是爸爸妈妈的问题，与你无关，离婚后我们依然是你的爸爸妈妈，我们依然会爱你如从前。但是，很多父母不会这样做，他们也做不来，我们的文化教会他们这么做，所以，一代又一代的父母在离婚时都不会顾及孩子的内心恐惧，都没有处理好孩子在这个过程中的心理需要。

(文章摘自胡萍老师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