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歌剧《卡门》的主题动机

2017-05-17方圆,夏凯

歌唱艺术 2017年4期

歌剧《卡门》是18世纪法国作曲家比才的作品，讲述了吉卜赛女郎卡门与青年军官唐·何塞的爱情悲剧。在西班牙塞维利亚城的广场上唐·何塞抛弃了他留在农村的恋人米凯拉，与吉卜赛姑娘卡门坠入情网。后来，唐·何塞因擅自放走与女工们打架的卡门而被捕入狱，出狱后他随着卡门变成吉卜赛走私贩。不久之后，卡门却爱上了斗牛士埃斯卡米诺，抛弃了唐·何塞。在一次斗牛比赛中埃斯卡米诺大获全胜，正当人们为他的胜利而欢呼时，卡门却死在了唐·何塞的匕首下。该歌剧共四幕，二十七场，按照男、女主人公的情感发展顺序展开：从他们第一幕在塞维利亚广场相识，到第二幕在帕斯迪亚酒馆相爱，再到第三幕男、女主人公在吉卜赛宿营地发生争吵，最终第四幕在斗牛场外唐·何塞愤怒地杀死卡门。这期间，两个音乐主题动机——“斗牛士主题动机”和“卡门命运主题主导动机”贯穿了整部歌剧，同时起到了预示和推进情节发展的作用。

在以往的研究中，往往以“卡门命运主题主导动机”为研究重点，本文在前人的研究基础上对“斗牛士主题动机”进行重点介绍，通过对该主题的节奏型、旋律线以及与“命运主题”之间如何穿插等方面描述，以凸显其风格和作用。下面就对两个主题动机的八次出现做描述性讲解。

第一次：在第一幕的第五场共出现了一次命运主题主导动机

第一幕中《哈巴涅拉舞曲》把情节推向高潮，全曲结束时用了一个两拍半的休止符。当时全场鸦雀无声，这一刻是卡门对自己命运进行抉择的时刻，两拍半的休止符是为了突出卡门面对命运时的思考。她下定决心扔出玫瑰的那一刻，A调单簧管、A调小号、长号、定音鼓、中提琴同时发出了一个粗糙的、不协和的顿音和弦，这个不协和的音程就是命运主题主导动机。这个动机的出现代表着卡门与唐·何塞的第一次相遇，也预示着他们悲剧爱情的开始。

谱例1（命运主题主导动机）

第二次：第二幕第二场开头出现一次斗牛士主题动机

第二幕中斗牛士埃斯卡米洛来到了帕斯迪亚酒馆，民众和他一起演唱了《斗牛士之歌》。该曲是并列二段式结构，曲式结构是“A+B+A+B”，A部分是f小调，B部分是F大调，两部分形成同主音大小调。其中，B段加入重唱和合唱，并运用了新的材料、节奏元素，完全不同于A段。

这个主题动机的特点是，多次运用“”的节奏型烘托气氛。例如，斗牛士凯旋的欢腾场面，铜管乐队就采用进行曲式的节奏型“”连续保持了四小节。再如A部分，乐队以铜管乐器为主，从音色上弱化了线条，强调了铜管乐组的响度，保持“”的节奏型持续了四小节，强化了律动感。

用这种节奏型加十度上行连音进行的手法在斗牛士主题动机的“前奏+A段”里共出现了五次。

谱例2（斗牛士主题的前奏节奏型）

进入B段后，音乐进入斗牛士主题，F调，拍。乐队由单簧管、大管、F调圆号、降B调小号、定音鼓、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组成。伴奏节奏型以“”为主，用铜管乐队和弦乐队交替演奏。

斗牛士主题的第一个乐句采用单簧管、大管、F调圆号演奏“”节奏（如谱例3）。

谱例3

斗牛士主题（如谱例4）用圆号吹奏旋律，第一小提琴、第二小提琴、中提琴、大提琴、低音提琴组成的弦乐队演奏“”节奏，按照“Ⅵ3—Ⅵ3—Ⅲ3—Ⅵ7”排列。

谱例4

在B段的斗牛士主题旋律中作曲家开头用“”的节奏、“Ⅴ—Ⅲ—Ⅳ—Ⅰ”的旋律进行了四个小节的模进（如谱例5），到了合唱部分这种节奏型更加趋向稳定。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了两拍或一拍半，变成“”，这种节奏型的旋律进行也是按照之前“Ⅴ—Ⅲ—Ⅳ—Ⅰ”的旋律走向提高八度进行的（如谱例6）。

谱例5（斗牛士主题）

谱例6（合唱部分）

歌剧中的斗牛士主题就此在第二幕出现，这个主题生机勃勃、情绪高亢，和之前的命运主题形成对比。

第三次：第二幕第二场结尾中再次出现斗牛士主题动机

第二幕中，埃斯卡米洛在酒馆发现了卡门，他上前调侃卡门。宣叙调结束后“斗牛士主题”又一次出现，节奏型是“”。其中，长笛以单音形式出现，第1小节用属和弦，长笛、双簧管、A调单簧管、大管用八度音程吹奏，第2小节用主音属七和弦，第3小节重复第2小节的主音属七和弦，下方弦乐组2、3小节用主音小三和弦对应上面的木管乐组。

谱例7

至第13小节合唱结束，乐队两个八度的滑音回到了切分音的旋律上，律动感由“”转到切分节奏，说明作曲家时刻保持着西班牙风情。这段合唱旋律保持相对平稳，只有开头四小节用“”的节奏，后面八小节基本发展平缓。尽管如此，伴奏旋律上还是时刻强化西班牙风情。第15到22小节木管乐组和弦乐组基本保持旋律线条，而铜管乐组还是采用“”的节奏型，让进行曲的风格明显。从第25到30小节，木管乐组、铜管乐组、弦乐组都进行线条化演奏，但定音鼓还是保持“”节奏型到结束。由此看出，斗牛士主题就是典型的西班牙风格的进行曲，里面从头至尾都在用切分节奏来增加音乐的律动感。

第四次：第三幕第二场出现一次命运主题主导动机

第三幕第二场，唐·何塞在吉卜赛部落生活，发现这个部落是以走私谋生的，这让他非常懊恼。一次，他和卡门在宿营地烤火休息，卡门看到正在愣神的唐·何塞，不由自主地问他在想什么。唐·何塞回答：“我正在思念那位仁慈的老妇人，她相信我仍然是个诚实的人。”卡门的问话勾起了唐·何塞的回忆，他陷入了沉思中深情地说：“恐怕她想错了。”卡门惊讶地转头反问：“一位仁慈的老妇人？”他说道：“哎，卡门看在我的分上，别嘲讽好吗？”此时，音乐中出现了一个八分休止符，唐·何塞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因为她是我的母亲。”卡门接着说：“你的母亲？你应该回到她那里。你瞧，我们干这种事情与你无意，你最好现在就离去。”卡门的回答显然让唐·何塞心里非常不痛快，他站起身来，音乐上铜管乐组给出了属七和弦。唐·何塞在这个和弦的延长音上唱道：“你说什么离开我们？”话还没结束，大提琴声部就给出了命运主题主导动机，卡门在这个旋律的尾音（小字组的a音）上演唱道：“毫无疑问。”唐·何塞愤怒地走过去，“命运主题旋律”再次响起。唐·何塞一把抓住坐在地上的卡门，大声地说：“听着，你再这么说，我就对你不客气了！”矛盾上升到最高点，交响乐队奏出了ff的强音，卡门藐视地对唐·何塞说道：“你想杀了我吗？”她奋力挣脱了被唐·何塞抓住的胳膊，说：“什么都不再重要了，命运主宰我。”圆号在后面吹奏出了单音（小字组的b音）并持续了四个小节，由此这段含有命运主题的主导动机旋律告一段落。

第五次：第三幕第五场出现两次命运主题主导动机、两次斗牛士主题

第三幕第五场，吉卜赛人都去走私了，唐·何塞留下来看守营地，米凯拉来到这里寻找唐·何塞，斗牛士埃斯卡米洛来到这里寻找卡门。唐·何塞发现了斗牛士埃斯卡米洛，两人打起来。走私回来的吉卜赛人把正在打斗中的两人分开，音乐出现三组小二度不协和音程，把人们带回到了命运主题主导动机上。斗牛士埃斯卡米洛并不想继续激怒唐·何塞，他说“冷静一下吧，朋友”，接着又转身对其他人说“要说的话都已经说尽了，我现在要对大家道一声再见、珍重”。这时，弦乐队伴奏音乐很巧妙地出现了斗牛士主题的节奏型即“”，这个节奏型的出现预示着斗牛士主题即将出现。斗牛士埃斯卡米洛离开了吉卜赛人的营地，身后响起了“斗牛士主题”旋律。这次主题旋律的出现与之前迥异，之前出现都是以进行曲的形式，这次旋律上采用连音，也去掉了“”的节奏型，速度也放慢到了“=90”。埃斯卡米洛拿起自己的帽子，深情地看着卡门，保持风度，缓缓离开。

在第三幕第五场的结尾处，斗牛士埃斯卡米洛走后，吉卜赛人发现米凯拉。唐·何塞问：“可怜的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米凯拉表示自己是替唐·何塞的母亲来恳求他跟自己回去的。站在一旁的卡门因此和唐·何塞大吵一架，唐·何塞表示自己绝不回去。米凯拉痛心地说：“啊，唐·何塞，你的母亲生命垂危，她祈求能在临死之前见你一面，宽恕自己的儿子。”唐·何塞被米凯拉镇住了，他颤抖着抱住了米凯拉说：“我的母亲已生命垂危，那让我们走吧。”临走时，他一把抓住了卡门并发出威胁：“你如愿以偿了，我走了，但我们还会再见的。”说完后，他将卡门一把推在了地上，命运主题在这里响起，悲剧即将发生。突然，远处传来了斗牛士埃斯卡米洛的歌声，音乐转到了斗牛士主题，埃斯卡米洛高唱着“斗牛士们准备迎战吧，爱正在等着你”。被推倒的卡门站了起来，望着歌声飘来的方向，绽放出笑容。

第六次：第四幕第一场斗牛士主题多次响起

第四幕，斗牛士节拉开帷幕，全城的民众热闹欢腾，民众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人们高呼“斗牛士万岁！”音乐一开场就用小号吹奏的斗牛士主题作为引子引出合唱队。

整个合唱分为四段：第一段迎接士兵、保安、警察，第二段迎接斗牛士旗手、投枪的斗牛士们，第三段迎接骑马的斗牛士们，第四段迎接斗牛士主将埃斯卡米洛。以上四段中每段合唱都以斗牛士主题作为间奏。

1.第一段合唱，开场前六拍用小号吹奏斗牛士主题引出欢腾的人群。合唱伴奏演奏斗牛士主题旋律和下方的合唱旋律成为平行并列旋律，其他的伴奏按照“”的节奏型进行。接下来进入间奏二，间奏二的旋律全部由“斗牛士主题”呈现。其中“主题旋律A”（见谱例8）呈现了四次，贯穿了整个间奏二的始终。斗牛士主题间奏结束后，合唱队又进入，人们高呼着：“来了，来了，进入广场，保安、警官，恶行恶相，打倒他们，好啊，打倒他们。”第一段合唱结束后斗牛士主题再次响起。前述旋律呈现了四次，贯穿了整个间奏三的始终。

谱例8（主题旋律A）

2.第二段合唱，人们唱道：“让我们为从这里经过的他们致敬，为英勇的斗牛士们致敬。啊，欢呼啊，胆识过人，勇猛无敌。来了，英勇的披风斗牛士！看，投枪斗牛士昂首阔步，威风八面，眼神炯炯发光，戎装活力四放；看啊，投枪手斗牛士正在走来。”第二段结束斗牛士主题后又一次响起“主题旋律A”，它成为第二段合唱与第三段合唱的间奏。

3.第三段合唱和第四段合唱连接在一起，分别叙述了人们迎接长矛手和斗牛主将埃斯卡米洛的场景。第三段合唱用了四次“”的节奏型。第一次出现是为了模仿马蹄声，引出长矛手斗牛士骑马进场；第二、三次出现为合唱队伴奏；第四次出现，为后面进入第四段迎接斗牛主将埃斯卡米洛做准备。

4.第四段合唱中，乐队部分的伴奏节奏型变为“”，人们高呼着“斗牛士主将来了”。小号吹奏出具有提示性的旋律，预示着斗牛士主题即将到来。斗牛士埃斯卡米洛走来，两组合唱队响起。第一组是用合唱形式演唱斗牛士主题，第二组的斗牛士主题比第一组快一倍。斗牛士主题旋律合唱结束。接下来，经过两个小节的过渡来到器乐版斗牛士主题之“主题旋律A”。这时人们高呼着：“队伍进场了，斗牛士的队伍来了，阳光闪耀在枪尖上，礼帽飞舞在天空中。”在大家的簇拥下，队伍缓缓走进了斗牛场。

第七次：第四幕第一场斗牛士主题出现三次、命运主题出现一次

卡门、梅赛德斯、弗拉基斯塔站在斗牛广场外。梅赛德斯叮嘱卡门千万要小心唐·何塞，卡门不以为然。梅赛德斯说：“唐·何塞来了，他隐藏在人群中。”卡门满不在乎地说：“放心吧，我绝不会在他面前战栗，我等着他，并告诉他，我们之间一切都完了！”梅赛德斯又一次劝说：“卡门请相信我，别掉以轻心啊。”卡门说“我什么都不怕”，便把梅赛德斯、弗拉基斯塔送到了斗牛场门口。她独自一人等待唐·何塞的出现。这时弦乐组的旋律越来越紧张，木管乐组、铜管乐组把弦乐组提速之后的音响效果加强了，预示着新的内容即将开始。交响乐队整体转到A大调上，短笛和长笛吹奏出斗牛士主题旋律，一共五次。其中，前两次后面衔接两小节类似命运主题的不协和旋律，这两小节的不协和旋律由交响乐队演奏；后面三次，每次都由弦乐组演奏。

第一次，斗牛士主题旋律（见谱例8、9）连续出现两次之后，音乐“话锋”一转出现了两小节的不协和旋律。意味着命运主题向斗牛士主题的渗透，也说明在欢腾的气氛下隐藏着一丝不详。

谱例9

第二次出现斗牛士主题旋律，在旋律前半部分（1到4小节也就是“主题旋律A”）的最后一小节小字二组的b的时值缩短了，由原来的两拍缩短到半拍，后面用了一拍半的休止符填充，之后又在下一小节休止两拍，出现休止符的这两小节对应的是下方由弦乐组伴奏的命运主题旋律。这段命运主题旋律的插入点与之前第一次的插入点不同，第一次是完整的斗牛士主题演奏两遍之后插入两小节的命运主题；而这次是斗牛士主题旋律进行到中途的时候插入命运主题，说明命运主题与斗牛士主题轮番交替进行的频率越来越快，这种主题之间频繁的相互交替、对比的现象引导和推进了剧情的发展。

第三次出现斗牛士主题只出现了用短笛演奏的前四小节，之后命运主题就进入了。

第四次出现，结束部分的命运主题主导动机，在结束部分的最后八小节里由弦乐组演奏旋律（见谱例10），其中第八小节密集出现了小二度“六连音”的不协和音程，增加了人物的危机感和剧情的不确定感，强化了命运主题和悲剧效果。

谱例10

第八次：第四幕第二场，命运主题主导动机出现七次、斗牛士主题出现六次

从整体看，第四幕第二场中命运主题出现了七次，斗牛士主题出现了六次。分别是在二重唱《是你，是我？》中唐·何塞和卡门在斗牛场馆外相遇，唐·何塞第一次恳求卡门，这时命运主题响起(第一次)；遭到拒绝，之后命运主题出现了几个音（第二次）。而后唐·何塞再次恳求又遭到回绝，这时斗牛士主题音乐响起（第一次）。在刺激下，唐·何塞和卡门争执起来，斗牛士主题（第二次）又一次响起，命运主题（第三次）伴随其后，并拔出了刀；这时命运主题（第四次）和斗牛士主题（第三次）交替响起，唐·何塞随后说：“我的灵魂将沉沦。”命运主题第五次响起，他继续说：“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将会躺在他的怀里尽情地嘲笑我。”这时命运主题第六次响起，“卡门，只有我才是你要跟从的人。”命运主题第七次响起。卡门扔掉了唐·何塞送她的戒指，唐·何塞因此愤怒地杀死了她。

小结

综上所述，命运主题主导动机在第一幕的出现起到了提示剧情的作用。虽然第一幕的剧情是讲述唐·何塞与卡门相识，但作曲家并不看好，于是多次出现命运主题主导动机以此来告诫观众，男女主人公相恋会发生不良后果。那么到了第三幕，随着情节的推进男女主人公关系恶化，此时命运主题主导动机的多次出现，意味着危险的降临，他们的关系已经无法修复了。

第二幕斗牛士主题的出现是整部歌剧的一个里程碑，它的出现不仅仅扩展了歌剧情节，扩充了音乐材料，也是斗牛士埃斯卡米洛的人物“符号”。在歌剧第二幕上半场的音乐材料，以安达卢西亚风格和吉卜赛音乐风格为主。到了第二幕下半场含有西班牙风格的斗牛士主题出现，这个主题与之前的命运主题从旋律上形成对比；命运主题旋律阴森、音程不协和，斗牛士主题旋律流畅、节奏欢快。与此同时，斗牛士主题与斗牛士埃斯卡米洛这个形象拴在一起出现的，每当斗牛士出现相应的主题音乐就会响起，这种把一个音乐主题套在一个人物上使用的手法意在给观众造成一种“音乐主题即人物、人物即音乐主题”的印象。也正是基于这样的印象，在第四幕中尽管斗牛士埃斯卡米洛没有真的出现，但斗牛士主题音乐的反复响起也就代表着他的出现，也因此极大地刺激了卡门与唐·何塞，加速了男、女主人公关系走向极端。

歌剧《卡门》中命运主题的主导动机通过在第一、三、四幕的反复出现向观众们预示悲剧结局，起到了对剧情的暗示和铺垫作用。斗牛士主题在第二、三、四幕的反复穿插出现，为衔接剧情和推动剧情发展、加速悲剧结局的产生起到了促进作用。这两个动机的贯穿确保了歌剧中戏剧进程的连贯合理，使得戏剧逻辑在此得到了投射，使得戏剧动作因此得以放大，戏剧节奏由此得到稳定的效果，使得音乐语汇和戏剧构思有机交融。通过“主题动机”这一音乐手段扩宽了歌剧中的戏剧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