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辱母杀人背后的经济之痛

2017-05-17栏目主持刘道勤

中国储运 2017年5期
关键词:冠县高利贷实业

栏目主持/刘道勤

辱母杀人背后的经济之痛

栏目主持/刘道勤

老编有曰:22岁年轻人于欢的故事,让近段时间被黑色笼罩。这起由高利贷纠纷引发的案件引起社会高度关注,在情与法的争论之外,也折射出当前中小企业所面临的融资困境。这几年来,尽管中央三令五申推动解决“融资难、融资贵”的问题,多个部门也频频出台文件推动降低企业融资成本,但这仍是当下不少企业,尤其是中小企业难以迈过去的坎儿。

3月28日,中国人民银行、工信部、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联合发布了《关于金融支持制造强国建设的指导意见》。或许文件的出台,跟“辱母杀人案”并没有直接的因果关系,但其中的关联仍然值得关注。

金融怪胎

苏银霞是一个做实业的人。查工商注册信息获悉,苏银霞的山东源大工贸有限公司成立于2009年5月18日,注册资金1亿元。从时间上来看,苏银霞的企业正好赶上“4万亿”救市计划推动经济迅速膨胀的时候。

“4万亿”的时候,银行拼命找企业放贷,受宠若惊的企业也拼命吸纳这些贷款,而到泡沫慢慢撕裂的时候,正是贷款到期银行收贷之时,而产能过剩与经济的下滑,已经让许多企业走向亏损——这正是许多企业被迫借高利贷的根源之一。

银行债务到期的情况下,苏银霞面临着资金流断裂的风险。她依然没有选择退出实业,她坚信实业会再次给她带来机会。在无奈的情况下,她做了两个选择:非法集资、借高利贷。

2014年7月和2015年11月,苏银霞分别从冠县泰和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吴学占处借来100万元和35万元,约定月利10%。根据国家法律规定,民间个人借贷利率由借贷双方协商确定,但双方协商的利率不得超过中国人民银行公布的金融机构同期、同档次贷款利率(不含浮动)的4倍。超过上述标准的,就属于高利贷。月利息10%已经远远高于这个标准,属高利贷无疑。苏银霞在支付本息184万和一套价值70万的房产后,仍无法还清欠款,最终由逼债引发悲剧。

2016年4月14日,11名催债人将苏银霞和儿子于欢控制,百般侮辱。“杜志浩脱下裤子,一只脚踩在沙发上,用极端手段污辱苏银霞……被按在旁边的于欢咬牙切齿,几近崩溃。”报警后,民警到场说了一句“要账可以,但是不能动手打人”,随即离开……22岁的于欢摸出一把水果刀乱刺,致4人受伤。被刺中的杜志浩自行驾车就医,却因失血过多休克死亡……法院判于欢无期徒刑。日前,山东省高级人民法院已受理此案上诉。最高检也表示,已派员赴山东阅卷并听取山东省检察机关汇报,正在对案件事实、证据进行全面审查。

更令人震惊的是,吴学占只是当地做高利贷生意中的一位,还不是最大的,像他这种规模的放高利贷的,还有几位。这意味着,这个县级工业园内的企业,与高利贷相关的,比例可能远远超过60%。

身为房地产开发公司老板的吴学占,向一直做实业的苏银霞放高利贷,做实业者再次被冠以房地产之名的企业抽血、吸血,做实业的人再次被迫向做地产的跪拜,这仅仅是个别现象吗?这仅仅是巧合吗?吴学占在当地能拿下那么多工程项目,能明目张胆地放高利贷,仅仅是因为他个人黑吗?常识告诉我们,在黑社会的背后,经常隐藏着官商勾结、警匪勾结的影子,恐怕这才是值得有关部门彻查的症结所在。

有曰一:造成惨剧发生的根本原因是借了高利贷。疯狂高利贷已不仅仅只是严重扰乱正常金融市场秩序这么简单,显然已成了危害社会稳定和谐的一颗毒瘤,用“鸡犬不宁”这句话来描述并不夸张。

追根溯源

做实业的人,在做顺手的时候,都会把自己的利润全部投入到企业的运营当中,自信的人,甚至还会通过各种关系从银行贷款扩大规模。苏银霞就是这样做的。

再回到源头上。“4万亿”吹起来的,总归是一个大泡沫,而世界上,从来不存在一直膨胀从不破裂的泡沫,尽管有些所谓的神话依然在延续。

钢贸企业与经济大环境密切相连。从2011年开始,钢材价格开始下跌,苏银霞并没有警觉。她不知道,这其实是一个悲剧的开始,而不是一个暂时的现象。此时,整个中国经济都在为“4万亿”还债,苏银霞不过是其中的一位。钢材价格持续下跌,一口气跌到2015年底,期间,超过60%做钢贸的商人被迫退出了这个行业。有媒体报道,据不完全统计,自2011年起,钢贸行业因债务问题有超过10人自杀、300多人入狱、700多人被通缉,导致的坏账规模近100亿美元。苏银霞没有退出。

那么,苏银霞为何不去找银行和网贷平台借钱反而却铤而走险借高利贷?有金融圈的朋友开玩笑说,“辱母杀人案”其实是金融界的耻辱。这么多的金融机构,竟然没有一个可以给苏银霞提供贷款。

有人说为什么那些煤炭企业明明产能过剩还能得到贷款,辉山乳业能拖那么多银行下水,企业跟企业不一样,这是银行信贷最为人诟病的不公平之处。但煤炭企业得到贷款,不等于苏银霞可以得到贷款。在实业转型过程中,一些银行最糟糕的是过河拆桥。答应下一批贷款,条件是还了上一批贷款,哄得实体企业去找高利贷过桥,结果银行拿到钱就把桥拆了。你可以不贷,不能这么不地道。创业企业有点前景的可以找风投,国企可以找银行,上下不搭悬在半空的就是苏银霞这样的企业。

高利贷得以形成气候,与我国特殊的金融体制有关,在这种金融体制下,各方力量互相合作,形成了一个地下产业链。国有银行贷款的主要对象是大型的国企和民企,中小企业能分到的份额很少。数据显示,95%的中小企业很难从银行贷到钱。从银行贷不到钱的中小企业会很自然地转向民间借贷,即便是那些能贷到钱的中小企业,也要经常从民间借贷那里获得短期周转资金(俗称“过桥贷款”)。

有曰二:这无疑是一个恶性循环。银行坏账率提高,风控收紧,对于次贷人群、小企业贷款,越发严苛。而这群人的借贷需求又日益旺盛,于是,从2016年开始,线下贷款、小贷公司、网上的小额现金贷都集中爆发——新的经济体发展壮大,来吞噬消化这些新生需求。

经济之痛

中国经济正处在一个漫长的下行周期,而经济下行,最为直观的反应就是民间资金紧缺。

越是缺钱的人,越借不到钱,于是不得不卷入高利贷中,恶性循环一旦产生,会让这个下行周期,变得晦暗而血腥。一旦这个无序竞争的口子打开,就如洪水决堤般难以回旋。

再回到源头上,当年的“4万亿”救市计划说是救实业,其实是救了房地产开发商,而毁了实业。当人们围着“4万亿”搭建起来的美妙泡沫翩翩起舞的时候,真正值得庆祝的是房产商们,而不是做实业的。苏银霞因这个伟大的泡沫而不切实际地扩张企业,最终成为这个美丽陷阱的牺牲品,而她割舍不了对实业的热爱,执着而顽强地苦撑,最终让她不仅一无所有,还背负一身债务,连儿子也身陷牢狱之灾。

在当地,许多企业都曾经遭遇到苏银霞同样的命运:银行贷不出钱,只能找吴占学这个表面上是地产商,实际上是黑社会头子借高利贷。当“于欢案”发生后,源大工贸已经拿不出一分钱出来,是冠县工业园22家企业共同出资十几万帮于欢打官司。他们知道,苏银霞和于欢母子的遭遇,就是他们自己的遭遇。

当“4万亿”把泡沫吹起来,当房地产商欢天喜地地引吭高歌,当他们拿着搜刮来的钱财做起高利贷的生意……扪心自问,有几个人不是高利贷的受害者呢?对于那些因住房问题苦苦挣扎的人而言,高房价,不过是高利贷的另一种存在形式而已。

为什么那些投机的人,那些好逸恶劳的人,总是高高凌驾于踏踏实实兢兢业业做实业的人之上?为什么那些投机的人,那些好逸恶劳的人,总能成为经济周期中的受益者?近日,警方已对吴学占涉黑团伙介入调查,而苏银霞则另因一起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案,也被警察带走。

“刺死辱母者”案背后,有太多东西需要我们反思,不仅仅限于伦理,也不仅仅限于法律,还有更多……

有曰三:这实际从侧面折射了县域经济的现状。一毛钱难倒英雄汉,实体经济从银行拿不到钱,被迫去找高利贷周转,稍不留意,就会陷入灭顶之灾。资料显示,山东源大工贸有限公司位于冠县工业园区内,济邯高速(青兰高速)冠县出口南500米,占地120亩,注册资金2000万元,现有职工200人,其中高级技术人员16名,自主设计研发人员10名。一个能够为当地解决200个就业岗位的实体企业,就这样毁于一百多万的周转资金上。

高利贷成就了一种社会现象,经济问题开始嬗变为社会问题,无疑需要深刻反思当前的经济治理症候。不管是行业自律,还是监管施压,只为杜绝于欢故事的再发生。(本刊整合)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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