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沉沦》与《芝加哥之死》考察主人公死亡的必然性
2017-05-13陈培杰
陈培杰
【摘要】相隔将近半个世纪,郁达夫的《沉沦》与白先勇的《芝加哥之死》却有着巧合一般的相似性,同样是无根的零余者,同样是在一次荒唐的性经历之后自杀。人们谈起这两部作品,总是把原因归结于文化冲突和对母体文化的自卑上,可这或许是借口。两部作品中的主人公因其自身性格的原因而存在死亡的必然性。
【关键词】自卑;迷茫;文化激进主义;荒诞
《沉沦》与《芝加哥之死》两部作品,同样是浓厚的自传体色彩,同样是无根的零余者,同样迷失在母体文化与异国文化之中,同样选择在一次不光彩的性经历后以投湖的方式结束生命。
我们应该将责任推给母体文化,还是主人公自身的性格特征呢?
我们其实可以注意到,在两部小说里面,环境都没有直接的逼死主人公,这些歧视是主人公的被害妄想。
逼死主人公的是两种情绪,第一种是自卑,第二种是迷茫。
一、自卑
自卑,我们可以很自然的从这两部小说感受到。
1、自我防御机制
《沉沦》,“他的早熟的性情竟把他挤到与世人绝不相容的境地去。”直接说出了他自卑给他带来的第一个困扰——孤独。他宁愿在无人的郊外读wordsworth的诗集,远离世俗和庸人,这是他面对这个世界的态度,一个理想主义者的处世哲学。
然而他并不是梭罗,这里也没有他的瓦尔登湖。
主人公远离世俗和庸人的想法是一种自我安慰和麻痹的心理机制。他并非脱离“低级趣味”的人,不愿正视自己潮湿的欲望,因为害怕会被周遭的人排挤,甚至别人无意的言行都是对自己的嘲笑。
而面对“嘲笑”最好的方法,是预先设定自身的强大,达到自我安慰自我麻痹的效果,本质却是自卑。
自卑原因有二,一个是其支那人的身份,一个则是东方禁欲导致的道德困境。
2、弱国子民的身份
主人公作为留学生,在日本这样一个“黑马”国家,既有旧时天朝上国的自尊,又有现在弱国子民的自卑,旧时的自尊在现在看其更加讽刺。
但是我们并没有看到日本人对中国人的歧视,当然并不是否定歧视的存在。但是,相较于地域歧视,性的歧视才是罪魁祸首。
3、道德困境与性的象征符码
五四运动兴起,中国的禁欲主义却不是一场暴民的闹剧就能突破的。主人公虽是进步青年,可禁欲主义的辫子却从来没有剪掉。他反感自己手淫却又抵抗不住诱惑,在自责之后产生变态的心理,进一步去偷窥别人沐浴、野合。
主人公内心是十分渴求一个真正爱她的人。他瞧不起隔壁房间调戏侍女的人,自己再喝了酒之后却也成了那样的人。后来侍女拒绝收他的小费,却彻底击垮了他自卑的心。
依据巴尔特的象征符码理论,性的是“权力”与“地位”的能指,一种原始的本能,侍女的做法让主人公觉得自己的自尊受到了挑战与轻视。可这样的挑战是他无力回击,同时在其病态心理不断地放大下,击垮了他。
吴汉魂的形象塑造比起《沉》自然,依照王国维的说法,《沉》里那些矫揉造作的场景描写算是有我之境,那《芝》里的摩登之城必然是无我之境了。
吴汉魂的自卑更为实际,没钱且相貌平平。
比起《沉》主人公莫名的清高,吴更主动地融入这座五光十色的城市,“他进酒吧,他喝酒,他攀谈,他听着野性勃勃的爵士歌曲,他注视着周围的男男女女,他尝试着寻找刺激,他用心发现着之前不曾注意的事物。”
可能跟那些“花花绿绿的腐尸”呆太久了,吴无法融入这个城市,他的经济能力也没办法让他融入进去。
巧合的是,他和一名老妓女上了床。
荒唐的经历让他彻底认清了现实的荒诞,让他觉得恶心。无独有偶,老妓女的一番话正如《沉》中侍女的一番话刺痛了他,最终也击溃了他。
综上,表面上,两人的自卑都源于弱国或者文化上的长期的禁欲保守,实际上,却是一种原始的歧视。而这种歧视又往往是主人公自身妄想的,侍女和老妓女或许无心伤害主人公,只是主人公的内心源于自卑而过于敏感,将别人的言行都视为对自己的嘲弄,导致悲剧。
二、迷茫
迷茫,既有寻根迷茫,也有对人本身的迷茫。
1、寻根迷茫与文化认同危机
寻根迷茫,在我们过去传统的解读中,往往会谈到文化认同的危机。从文本上看,《沉》与《芝》在文化认同上是有分歧的。
《沉》并不认同日本当时的文化,对当时开放的性文化采取的是一种即排斥而内心深处又渴望的心理,對于母体文化更是以“祖国啊你快强大起来吧”这样的话语将自己的死“嫁祸”于中国。
《芝》则不同,吴事实上是极力想要融入异国文化却因为自身性格以及客观的因素无法融入,而面对母体文化,他虽然名字是“吴汉魂”,但是从他到芝加哥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动摇了,他开始怀疑母体文化的意义。
2、文化激进主义与世界主义
木心,对于海外华人写作是异类,对于大陆文学更是一个异类。
同样是留学的身份旅美,他的年龄要大得多,而且他的根,比上面谈到的两位更加飘渺。
他经历文革,是五四之后文化激进主义的大规模实践,中国的文化被连根拔起,反智主义大行其道,传统文化万劫不复。
然而当我们去看木心文革之后的旅美作品,却依旧有着民国的清新和灵动,这是其他大陆作家无法比拟的。当然我们可以把他和董桥看成是一类人,可他的随感还是有物的。
我们在读他的文字时,除了能感受到其文字背后所涌动的儒道精神,还总是会有一种错觉——木心天然是一个外国人。
他和西方的文化有着天然的契合点,在《爱默生家的恶客》或者是《即兴判断》中都能感受到他对西方文化的熟悉。与《沉》或者《芝》里对于自己“中国人”身份耿耿于怀的情况不同,木心一样可以用儒道的眼光去看梵高去看嬉皮士等等,他不介意于自己中国人的身份,也不傲于中国人的身份。
这是受文化激进主义荼毒的人所不能理解的。留学生困境,诚然是把文化激进主义给搬到国外,所谓寻根的迷茫,不如说是放弃了交流的权利,一到国外,便自己在心中筑一道高墙,一辈子都在围城之中无法解脱。
3、人本身的迷茫
人本身的迷茫在吴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
首先,他发现自己苦苦攻读的博士最后给他带来的是贫困的生活与糟糕的社交,与他初到美国时满满的信心形成了强烈的对比,让他怀疑生活的意义。
与老妓女的苟合是他死亡的导火索,他彻底地认识到了生存的荒诞。我们不妨将吴在发现老妓女的年龄之后没有拒绝的原因解释为对母亲情感的转移,至少吴在当时的感情或者是私生活上是异化得相当严重的,在那一夜之后感受到了情感异化后的荒诞与虚无,也就放弃了生命。
综上,迷茫让主人公产生了文化认同危机以及情感的异化和荒诞体验,而这些迷茫的产生往往是主人公自身的戏剧性选择,而之前所讨论的文化冲突与母体文化自卑论则假设了一个人的出身和其所处的社会环境决定了其写作的内容而忽略了人自身在环境中的随机选择。
三、结语
两部巧合般的相似,如果不是社会环境一成不变,那就是人本身的某一特性依旧存在。本文通过对导致主人公死亡的两大因素进行考察发现主人公自身敏感多疑的性格特征以及社会环境的戏剧变化和主人公的选择都是造成悲剧的总要原因。
但是我们可以认定,只要有着人本身的致命缺点在,主人公的死亡就无法避免。
【参考文献】
[1] 黄 月. 从“弱国子民”到“无根的一代”——比较《沉沦》和《芝加哥之死》主人公自我毁灭的心理过程[J]. 文教资料, 2014(36):14-15.
[2] 陈敏虹. 苦难、性与迷失的身份——白先勇《芝加哥之死》与郁达夫《沉沦》之比较[J]. 读者欣赏: 理论版, 2012(6).
[3] 张利芹. 同是天涯沦落人——论《沉沦》和《芝加哥之死》中的精神苦难叙事[J]. 安徽文学月刊, 2009(5):1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