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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荷:黑白之美,空灵之美

2017-05-13徐明松

上海采风月刊 2017年5期
关键词:静物荷花美学

徐明松

何曦是一个优秀的画家,这并不會掩蔽他同样是一个出色的摄影家。无论绘画还是摄影,一切皆是情理之中又是意料之外几乎成了他作品给人的基本观感,这堪可凸显何曦作为一个艺术家及其作品的内在张力。

何曦的摄影与他的绘画有着相同的气质,这里有着冷静而洞悉幽微的意识。不拒绝你的靠近又保持着某种距离,在刹那的感性表象之下,隐藏着决绝的毫不拖泥带水的理性判断。我曾是他的绘画热切的关注者和评论者。关于他的绘画,我也毫不迟疑地加诸于“冷厉”“冷酷”这样的修辞,并且评曰他的绘画是“一种透析于图像、超脱于图像的精神符码”,他是传统画圈的一个“异数”和另类,“总把物象的处理变成一个异化的过程”,甚而将这种“异化”作为他所有艺术媒介表现的工具化手段。

今年伊始在朵云轩开展的“静物”摄影五人展中,何曦以他的何荷系列影像作品呈现,以他独特的黑白影像表达自我的“心眼”以及美学观照,借以注脚和演绎“静物”展览的“秉持初心、静观万物”的主题意旨。关于静物摄影,远非止于物象的物理存在所指涉的图像。有如格林伯格说的,我们看见的不是事物本身,而是看见了事物之间的联系。或者说,静物摄影蕴藉着远比客观物象反映的更为深切而丰富的精神面向和审美意趣。

日本摄影理论家饭泽耕太郎在其《写真的思考——摄影存在的意义》中写道:摄影师们憧憬着超越人类思考与感觉尺度的对象本身所含有的不可思议的力量,以及抱持着能够将其自由操作转化为任何变异影像的欲望,将这些冲动与摄影这个包孕了各种矛盾的媒体结合,便形成了上述的静物摄影历程,并让摄影出现在既不是对象也不是影像的中间性区域。因此,摄影所拍摄下来的对象,一方面保存了对象的真实性,另一方面也保持着对象作为影像可被操弄的矛盾。

这种矛盾性恰是影像所存在的被解构的意象之中,它既是一种对于传统美学概念指代的背反,又是何曦关于荷的意象的自我投射。其中绝无大众欢娱和美学普泛化的媚俗与染指;同时透析出何荷意象中的“心眼”,有孤独和妖娆。

何荷,是带着何曦印迹的那种荷,不是我们在古典诗词意象里的荷。正因为如此,何曦的荷没有了那种传统美学惯性投射下的妩媚和娇艳,没有那种所谓的出污泥而不染的骄矜之态,没有残荷枯荷的萎顿之姿。这里独一个,则是另一番的生命意象。我曾经这样描述,那种宛若籍里柯画作里夜色迷离人影飘忽的魅惑和深彻灵魂的孤独感,也时时摇曳在何曦的摄影画面中。荷花系列作品则是他另眼的看见。你会在观看的过程里谛听关于荷花与心灵对位的一次细腻而微妙的喃喃私语。何荷跳脱、翻转、甚至颠覆了我们传统意象的执念和古往今来关于荷花的美学窠臼,将日常化作了冷静和妖娆。

媚俗是一种集体的无意识,它是审美取向上一种集体性的迷失和迷情。古往今来吟诵荷花的诗文,从“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艳荷到“独对西风立上方”的残荷,不胜枚举。一方面,千百年来咏荷的累累诗篇既是一种传统美学的滋养和涵泳,又是一种既定美学思维的定势,或成为艺术创作的惰性思维和廉价消费的媚俗意识。曾几何时,每当“荷叶何田田”之际,君不见湖畔水泽边满坑满谷的摄影人潮和比比皆是的荷花“糖水片”。这或许也是农耕文明时代美学意象的一种异化,抑或是对于数码时代文化产品廉价复制的一种反讽。“要么庸俗,要么孤独”。伴随着85新潮成长起来的艺术家,当年叔本华的影响无所不在。何曦不是一个人云亦云、哗众取宠的人,在他包孕寓言色彩的绘画实践中,或然佐证悲观主义和怀疑论潜移默化的作用。当他以影像媒介进行创作时,特立独行依然是他的艺术态度。何曦以独特的个性化手段再度解构传统美学意象,将我们从沉重的思维惯性中抽离出来、解放出来,造就一种有着感性附丽的间离之美、理性之美。

在这个意匠营造的过程中,何曦从形式表达到内涵揭示经历了新的形塑。他将荷花争奇斗艳的世俗场景转换成安静如斯的黑白世界。这种形式上的改变实际蕴含了强烈的视觉张力。还是那位饭泽耕太郎所言:“彩色作品,与黑白相对之下便无法离开现实”,“黑白色调的作品,无论如何与现实世界相较,总是一种异质性的存在,这种照片会创造出虚构的另一个世界”,“可以视为是一种抽象化的表现”。正是由于他的黑白调性的处理,素以为绚,将鼓噪喧嚣的粉墨场景一下子引入了静谧冥想的意象里。莫名所以,欲说还休。

重要的是,何荷的摄影影像有着一种诗性,充盈着空灵之美。“以飘忽之思,运空灵之笔”(清王韬《幽梦影序》),造化成灵想的无极世界。所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荷花只是何曦所投射和寄寓的生命意识的一种媒介,幽深而沉寂的黑色恰是生命的渊薮所在,而花之叶花之瓣花之蕊的光晕则透析出晶莹澄澈的生命境相。可以说,何曦镜头下的荷,既接续了古典意象审美的灵想,又重新阐发出当代语境里关于人的终极关怀的生命隐喻,这就是东西方共同的精神冥想——孤独。庄子在《齐物论》里有曰“似丧其偶”,尼采和叔本华的著述中也有着关于孤独及其生命意义的言说;古往今来的诗文和绘画里更有着孤独这一宏大命题的寄寓,有如陈子昂的“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有如牧溪的潇湘八景图。中国人的诗词文学、书画关于孤独意识的介入和渗透几乎是既定的美学思维。所以,有人这样断言,孤独是美学的本质。何曦的荷,宛若夜幕里游弋的精灵,裹挟着妖娆和孤独,或然喃喃私语,或然与你接谈。“你在人群之外,像一首绝世独立的小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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