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皇家艺术研究院之宴

寿含章

采访当天晚上6点，我和朋友，瑞士私人银行Bank Vont obel AG的一位高管一起去参加了银行与菲利普·霍夫曼艺术基金在伦敦皇家艺术研究院举办的晚宴。

Vont obel是瑞士一家家族管制的私人银行，成立于192 4年的苏黎世，规模不大，全世界拥有2 2家分行，1700名员工，客户资产总额为1954亿瑞士法郎，2 016年连续3年在Bilanz杂志上获瑞士“最佳私人银行”称号。菲利普·霍夫曼想让两家金融機构聚一下，彼此互通消息，并一起享受美酒。

天气很美，伦敦3月的街头温度适宜，穿着礼服披一件外套我踏入了创立于1769年的伦敦皇家艺术研究院，英王乔治三世当初建立它的目的是通过教育及展览，促进英国艺术设计的发展，推动艺术家和建筑师的出现。它威严地伫立在城市中心—— 寸金寸土的南肯辛顿富人区。

伴随今天晚宴的活动是艺术家Eileen C ooper的工作室访问，工作室在学院的侧翼。Eileen C ooper出生于1953年，英国当代艺术画家和版画匠人，分别在伦敦大学金奖学院和皇家艺术学院学习过，2 011年她被选为皇家艺术研究院第一个女性守护人，2016年因为她对艺术与艺术教育做出的贡献获得了大英帝国勋章。研究院守护人的职责就是照顾并激发下一代艺术学子们的才能。过去这个职位只能由男人担当，并且需要住在“T he K eeper s House守护人之家”，即研究院的侧翼，如今的守护人不再需要入住，侧翼一部分房间有着透明玻璃，可以看到学生们正在里面安静地创作着。这个晚上当Eileen C ooper站在瑞士私人银行与艺术基金工作人员面前发表自己的创作感想与学生学术发展的陈述时，气氛总有些奇怪，这正是艺术与金钱之间的尴尬。

宴会就在“守护人之家”举行，Eileen的工作室附近，是一个餐馆连同酒吧，并不有名，却有着140年的悠久历史。餐厅里分两条长桌，菲利普·霍夫曼坐在长条桌的尽头，另一条长桌的尽头坐着私银Vont obel的高管。共30-40人左右，来自金融，艺术，酒业与时尚业。欧洲、中东、亚洲的面孔汇聚一堂。

菲利普·霍夫曼用餐具敲打了几下酒杯开始发言，其中说到很多他创业时就在身边的老雇员，今天依旧在，他说了一个故事：“我2 001年创立艺术基金，开头的3年有点艰难，我不停地旅行并且访问潜在的投资人。有一天我来到了马德里，在这之前我可能已经有了400次的会议记录，我想这一次可能又是一次特别无聊的第401次会议。这是马德里一家F amily Offic e家族办公室，我从来没听说过他们，所以我穿得也很随便就进去了。我介绍了自己的艺术基金，他们默默听着，10分钟后他们说‘谢谢，我们已经决定了。我失望地转身离开，但身边的同事说，‘菲利普，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问问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决定？于是我又转过身问他们最后做的是什么决定？他们说，‘我们愿意投资1000万美元。就在这个会议之后，我又去了下一个会议地点，同样在马德里，同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对方问我是否愿意接受他们1000万美元的投资。在那一天，我获得了2000万美元的投资，而在这之前的3年里，我找到的投资是0。我想说，当你走进一个会议室的时候，你永远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所以，不如就一个个走进去，去揭开谜底。”

餐桌上的人们大声笑起来，把它当做一个不可思议的有趣的故事，我想菲利普·霍夫曼突然给大家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一定是没有忘记当时创业的艰辛，而今天他觉得特别自豪。

坐在我身边的是菲利普·霍夫曼的太太，一个身材纤细，气质娴静的女士。我问她是否也从事艺术行业，她摇摇头。“但我会推着孙子孙女去博物馆。”

我说，“明早我打算去看一下大卫·霍克尼在泰特不列顛的展出。”她说，“这一星期我打算再去第二次，我喜欢他早期和后期的作品，对‘泳池系列感觉一般。”我问，“你和菲利普是不是经常在旅行中？”她答，“我们几乎一直都在路上，我们都很喜欢旅行。今年夏天我们打算去日本看看，我会参加一个徒步山脉的活动。”

我问她最喜欢的地域是哪里，她说欧洲与非洲是她喜爱的，欧洲大陆每一个国家的文化历史都如此不同，而非洲有壮阔的风景。她说，菲利普·霍夫曼对媒体又爱又恨，但他对去年自己上了中国的C C T V感到很高兴。

当时菲利普·霍夫曼在C C T V对中国的网上艺术市场进行了评价。他说：“我从自己的客户消费经验上看到，他们喜欢旅行并亲眼去观赏艺术，把它作为一种度假方式。网上艺术交易适用于低端市场，并且需要很长的时间来发展，直到我们能看到经济上真正的回报。我知道很多人在网络这块试水，但目前没有人获得很高收益。”

席间，我与几个私银从业人员聊起了艺术品抵押这件事。艺术抵押在美国很风行，并且发展非常迅猛，主要依赖它的法律。在美国，统一商法典（U n i f o r m C o m m e r c i a l C o d e，U C C）为艺术品贷款提供了有利的法律环境。法律允许在正常的情况下，用艺术品抵押借款者可以保持对艺术品的所有权，这对借款者具有吸引力。而欧洲的情况则不同，银行或者专门的贷款机构通常要求取得抵押品的所有权以保护自身的利益。法律等环境因素促进了美国商业和私人银行的艺术品贷款扩张。

中国的银行与欧美银行相比，在私人银行业务上的差异在于：第一，欧美国家的银行不少都做艺术品的自营业务，也就是说银行自己会大量收藏、投资和交易艺术品。而在中国，较少有银行直接进入艺术品市场购买艺术品。第二，艺术品的贷款抵押要求不同。国内目前有一些银行与拍卖行合作的艺术品拍卖成交付款的贷款。由于艺术品专业门槛较高和国内诚信匮乏，银行无法准确为艺术品估值，所以除了要求将艺术品抵押并按照估值一定比例贷款外，一般还要求拍卖公司为贷款提供担保。目前，国内银行大多对艺术品抵押贷款采取谨慎和观望的态度。而欧美国家针对私人银行客户的艺术品抵押贷款只需根据专业机构对艺术品的估值报告，就可决定一定比例的贷款。总体来说，欧美银行涉足艺术品市场的程度更深，服务也更为专业。

这时候，为这次晚宴供酒的酒商敲响了杯子为大家介绍最后一支酒，这次品酒每人面前都有八支酒：前餐配一支，主餐配四支，芝士配两支，最后一支是甜点酒—— 1995年的C hat eau d Yquem滴金酒庄的贵腐甜白葡萄酒，甜蜜却不腻，时钟正好敲响了午夜12点，而瑞士时间已是凌晨1点，饮完这杯酒后，5分钟后所有人陆续离场，这是工作餐，彼此的告别都是迅速不带留恋的。这是一个在伦敦发生的艺术与金融相会的平常社交夜，而艺术市场就是在这样一场场看似轻松的派对上慢慢演变着。

阿姆斯特丹大学学者Olav Velt huis曾经这样形容当今的艺术市场，“商业动机成为当代艺术市场的主导，而艺术本身的价值正在衰落。艺术的象征价值曾经由评论家和公共机构创造，如今被画廊和富有的藏家取代地位，大型画廊和它的藏家们可以合力为艺术家创造出的市场。”

艺术经济学家C l a r e M c Andrew，曾经为T EF AF做了8年的艺术年报，是整个行业的标杆，她说：“艺术基金和其他艺术投资体系的存在无疑说明了艺术已成为了一项投资种类。或者简单地说，艺术市场正在金融化。”

在这个黑夜与黎明交织的时刻，银行家与投机者们一个个从皇家艺术研究院昏暗的灯光里走了出来，这个在300年前曾经以创新和育人为旗帜的神圣之地，他们的身影随即又慢慢地隐入街头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