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礼貌言语现象中的面子问题

内容摘要：面子问题一直是语用学研究的热点。自Brown & Levinson提出礼貌理论以来，面子-礼貌研究的经典范式受到诸多追捧，但同时也饱受争议。20世纪中后期以来，国外学者开始更多地将研究重心转向于不礼貌现象。基于礼貌理论的框架，Lachenich， Austin and Culpper分别提出了各自的非礼貌论。本文意在从Browm & Levinson提出的面子理论和Spencer-Oatey 提出的人际关系管理理论下的面子概念来探讨不礼貌言语行为中的面子问题，分析和对比在不同面子概念下，不礼貌现象产生的原因。

关键词：不礼貌现象 面子 面子理论 人际关系管理理论

一.引言

语言有两大功能：一是传递信息；二是维护人际关系。礼貌对于维护人际关系固然重要，但人们说话并不总是礼貌的。不礼貌言语在日常生活中也越来越常见。同礼貌现象一样，面子在不礼貌现象中也担任着关键的角色。不礼貌现象往往容易引发冲突。然而，化解冲突实现语言缓和和人际和谐，是交际主体努力实现的永恒主题，这既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内在需要，也是人性的内在要求（万斌，王满荣，2006）。因此，不礼貌现象中的面子问题是值得研究的。本文将从Brown & Levinson的面子理论和Spencer-Oa

tey的人际关系管理理论下的面子概念出发，分析和探讨不礼貌现象产生的语用缘由，为进一步维护良好的人际关系提供语用策略。

二.不禮貌现象

1.定义

不同的学者对于不礼貌有着不同的定义。Culpeper（2003：1546）将不礼貌定义为“说话者用来攻击对方面子并由此造成社会冲突与不和谐的一项交际策略”。Bous

field（2008：73）则认为不礼貌是“交际者故意实施的无缘由，冲突性的面子威胁行为”。在Terkourafi（2007）看来，不礼貌是“脱离规范语境，威胁听话者面子的行为”。这些定义中都包含了一个共同的特征，那就是面子威胁。由此可见面子在研究不礼貌现象中的重要性。

2.不礼貌理论

作为人际关系天枰的两端，不礼貌现象和礼貌现象既是相互对立的又是相互联系的。现有的不礼貌研究大部分都是基于礼貌现象研究的理论框架，从而形成对应的不礼貌理论。这里，笔者将着重介绍Culpeper的不礼貌策略。基于Brown & Levinson的面子理论和礼貌策略，Culpeper提出了对应的五点“非礼貌策略”--直接非礼貌策略，正面非礼貌策略，负面非礼貌策略，讽刺性礼貌策略和拒绝执行礼貌策略。

（1）直接非礼貌策略：Culpeper指出这一策略是说话人采取直接的方式有意地攻击听话人的面子的非礼貌表达。

（2）正面非礼貌策略：这一策略是指说话人采取地意在损害听话人正面面子的非礼貌表达。其语言输出策略可表现为使用含糊语句表达不赞同，或使用不当的身份标记语等等。

（3）负面非礼貌策略：这一策略是指说话人采取地意在损害听话人负面面子的非礼貌表达。具体的语言输出策略表现为恐吓、讽刺、侵犯对方隐私，明确表示对方所受的恩惠等等。

（4）讽刺性礼貌策略：这一策略是指说话人采取地讽刺性的表面上的礼貌表达。

（5）拒绝执行礼貌策略：这一策略是指说话人在应该执行礼貌原则时故意不执行或保持沉默。

国内对于不礼貌的研究起步较晚。其研究重心主要是冲突性话语。冲突是不礼貌现象和行为的内在因素。赵英玲（20004）采用结构分析法，分析了汉语中冲突性话语的起始话步、冲突话步以及结束话步，并从社会学的角度对冲突性话语进行了阐释。冉永平（2010）从语用学的角度，分析了冲突性话语的语用特征。刘森林（2014）从社会语用学的角度分析了社会语境中不礼貌常规用语的语用偏离以及语用创新，同时也探讨了不礼貌语言的娱乐性功能。总而言之，国内对于非礼貌的研究的深度，广度以及系统性还有待加强。

三.面子

自Goffman（1967）提出面子这一概念以来，对于面子的研究层出不穷。Goffman（1967：5）认为面子是一个人在某一具体交际场合中，通过采取言语动作而为自己获得的正面的社会价值，是按照社会所赞许的属性而创造的自我形象。面子在Brown & Levinson的面子-礼貌经典范式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随着社会的发展，其面子理论也受到越来越多的语言学家们的批评。在这里，笔者将分析和对比Brown & Levinson的面子概念和Spencer-Oatey人际关系管理理论下的面子概念。

1.正面面子和负面面子

Brown & Levinson将面子分为正面面子和负面面子。正面面子是指在交际活动中，人们希望自己的形象和个性得到保持，希望自己的言论，思想和行动得到对方的肯定，喜爱或赞许，以及被视为同一群体的成员。负面面子是指人们在交际活动中有自主的权利和行为的自由，即自己的行为自由不受他人的干扰和侵犯。Brown & Levinson对于面子的界定饱受争议，特别是其负面面子。许多学者认为负面面子这一概念来源于英语文化中对于个人价值观的强调，因此具有民族中心主义倾向。其负面面子的划分与亚洲文化并不相符。Mao（1994）从人类学的角度出发，认为汉语中的面子是指人在所处群体中能够获得的良好形象，由两方面组成：面子和脸。面子是通过生活的成功而获取的，或者是由他人赋予的威信和名誉。而脸则是由遵守社会道德和准则而从群体获得的尊重。因此，负面面子这一概念具有一定的狭隘性。阐释和批判礼貌理论下的面子观，高航（1997）总结了面子的几大重要特征：（1）面子具有社交性，存在于社会交际中。面子不是存在于个体的性质，而是他人承认，赋予个体的东西，代表着别人对自我做出的判断。（2）面子具有动态性。即面子是由个体在社会网络中占据的相对位置，个体整个行为能够为他人所接受的程度以及他人判断个体在所处社会地位上胜任的程度共同决定的。它并不是一个固定不变的概念。（3）面子具有群体性和个体性两个方面。社会成员可以有自己独特的面子，但也可以共同拥有一个面子。（4）面子问题具有普遍性。尽管东西方文化存在一定的差异，但任何社会中的个体要维持自己在社会中的位置，就必须获得他人对自己某种程度的尊重和认可。因此面子这一概念是具有普遍性的。总的来说，尽管Brown & Levinson的面子概念存在一定的狭隘性，其对语用学中的理论贡献是不可否认的。

2.素质面子和社交身份面子

人际关系管理理论由英国华威大学应用语言学研究中心Helen Spencer-Oatey教授提出。面子管理是这一理论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同时也是对传统面子观的发展。Spencer-Oatey将面子定义为说话人所声称的正面社会价值。在她看来，面子分为素质面子和社交身份面子。素质面子是指交际主体在能力、技能、智力、外表、品行等个人素质方面，希望得到正面评价的基本愿望，涉及个人自尊或个人形象问题。素质面子更多的关注交际主体的个体性，对交际主体个人素质的认可。社交身份面子是指交际主体在角色、身份等方面，希望得到认同和维护的基本愿望，涉及说话人对以上方面的判定和评论，也涉及说话人对对方身份面子的公共价值的评价。与素质面子不同，社交身份面子更多的关注交际主体的社会性，即渴望其社会地位和角色能得到对方的尊重和认可。在人际关系管理的理论框架下，不礼貌现象的产生是由于交际双方在交际中没有注重面子管理，否定对方的社会身份，威胁对方的个人素质面子和社交身份面子。

Brown & Levinson的面子理论以行为主义和社会互动主义为理论基础，意在改善和完善Goffman提出的面子概念，使这一概念更具体化和更具有操作性。与Brown & Levinson的面子论不同的是，Spencer-Oatey以社会建构主义为理论基礎，意在克服面子理论的不足，建构解释话语产生的语用理论。Spencer-Oatey是从交际互动视角对面子进行研究，也就是说，人际关系管理理论关注的是人际互动的面子（face in interaction）。人际交往本身就是一个互动的过程。因此，笔者认为Spencer-oatey理论下的面子观能更加全面，有效的解释不礼貌行为中的面子问题。

面子一直是国外学者研究的热点问题，并出现多学科交叉，多理论视角，多层次解读的发展前景。周凌，张绍杰（2015）总结了国外面子研究的最新动态，大致可分为四个方面：（1）从交际互动视角分析面子，试图在人际关系中考察面子，揭示面子的互动性、动态性及其建构性，这也是Spencer-Oatey的人际关系管理理论所采用的研究视角；（2）依据身份理论解释面子，即通过自我身份特征与他人与群体的联系，解释面子诉求或表征的背后原因，探究影响面子的社会文化因素；（3）在特定文化中考察面子，即从文化本体论出发将面子具体化到特定的文化中进行考察；（4）基于言语行为的礼貌/不礼貌阐释面子，威胁性言语行为更为适合在不礼貌的框架中研究。作为国外面子研究的热点之一，国内对于不礼貌现象中的面子问题还有待进一步研究。

四.非礼貌与面子

面子在中国文化和社交场合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人们在交际中总是希望维护自己的面子，希望自己的面子得到尊重。因此当面子受到威胁时，交际双方便会利用不礼貌言语进行反击，意在通过攻击对方的面子来维护自己的面子。当人们感觉到自己的面子受到威胁的时候，不礼貌是人们用来维护自己面子，稳固自己社会地位的一种手段。

1.Brown & Levinson面子理论下的不礼貌现象

在这一理论下，不礼貌现象的产生是由于听话人感到自己的正面面子或负面面子受到了威胁，从而用不礼貌言语攻击说话人的正面面子或负面面子。美剧 《生活大爆炸》中Shelton因不善于社交生活，不礼貌对他而言就是家常便饭。以下例子便违背了正面面子和负面面子，从而产生不礼貌现象和言语。

（1）Leonard： You hacked my Facebook account？

Sheldon： Oh， its hardly hacking when you use the same password for everything， “Kal-El.”

Leonard： Are you insane？ Now shes going to think Im desperate. Youve destroyed this relationship！ And you want to know what the worst part is？ You dont even understand what you did wrong because you cant conceive of something that you are not an expert in！

Sheldon： In which I am not an expert...

Leonard： Dont even！ I dont want to hear another word out of you.

正面面子是指在交际活动中，人们希望自己的形象和个性得到保持，希望自己的言论，思想和行动得到对方的肯定，喜爱或赞许，以及被视为同一群体的成员；负面面子是指人们在交际活动中有自主的权利和行为的自由，即自己的行为自由不受他人的干扰和侵犯。在这一段对话中，Leonard发现Sheldon盗用了自己的Facebook的账号后，非常生气，找到Sheldon兴师问罪。Sheldon未经Leonard允许，私自登陆其账号，干预其私生活，这一举动侵犯了Leonard的隐私，干涉了其交际的自由，违背了Leonard希望自己的行为自由不受干扰和侵犯的负面面子。而Leonard质问Sheldon “are you insane”以及最后用 “dont even！ I dont want to hear another word out of you”来打断Sheldon的解释，这一系列言语行为否定了Shelton的行动和言论，违背了Sheldon希望保持自己个性与形象的愿望，对Sheldon的正面面子构成了威胁。Leonard通过攻击Sheldon正面面子这一不礼貌言语行为来维护自己的负面面子。由此可见不礼貌是维护己方面子的一种常用手段。

2.Spencer-Oatey面子概念下的不礼貌

Spencer-Oatey将面子分为素质面子和社交身份面子。这一理论认为不礼貌的根源在于说话人威胁了听话人的素质面子和社交身份面子，听话人又通过不礼貌言语行为来维护自己的素质面子和社交身份面子。这种不礼貌的言语交换对人际和谐关系形成挑战。

（1）金星（评委）：这个名字是藝名还是真名？

海明威（歌手）：艺名。

金星：换个名字吧，这个名字太大了，会把你压死的。你永远超不过海明威的名声，如果你借着海明威出名的话，那你就累死了。

海明威：其实，金星老师，我已经是明星了。

金星：是，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明星，这是没错的。但是你又是何必呢？我当时也想把我自己的名字改为金瓶梅来着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何必跟古典名著较劲呢。

这段对话来自于综艺节目《武林大会》。金星素来以毒舌出名。在这一段话语中，其点评对选手的素质面子和社交身份面子都造成了威胁。素质面子是指交际主体在能力，技能，智力，外表，品行等的个人素质方面，希望得到正面评价的基本愿望，涉及个人自尊或个人形象问题。金星认为选手是借着海明威的名声制造噱头，并且指出其名声永远都超越不了海明威本人。这一负面言语质疑了选手的品行，否定了选手的能力，伤害了选手的尊严，严重威胁了选手的素质面子。社交身份面子是指交际主体在角色，身份等方面，希望得到认同和维护的基本愿望。在这一例子中，金星间接地否定了选手作为明星的社会角色和身份，认为其只是自己心目中明星，而不是大众心目中认可的明星，对选手的社会角色产生了质疑，因此威胁了选手的社交身份面子。

五.结语

当今社会，不礼貌言语现象越来越普遍。通过对比分析Brown & Levinson的面子理论和Spencer-Oatey的人际关系管理理论下的面子概念，本文认为不礼貌言语现象产生的根源在于在交际过程中未能顾及交际双方的面子。与此同时为了维护己方面子，交际双方进一步威胁攻击对方的面子，从而对和谐的人际关系形成挑战。鉴于交际是一个互动的过程，本文认为Spencer-Oatey的面子概念下的素质面子和身份社交面子更适合用来解释不礼貌言语现象产生的原因。也就是说交际互动视角下的面子更能充分有效的阐释不礼貌言语现象的产生机制。本文对于不礼貌言语现象中的面子问题解读有助于加深人们对于这一现象的认识，通过了解不礼貌言语现象是因为冒犯他人的面子而产生的，人们在交际过程中就能顾及自己和对方的面子，从而减少不礼貌言语现象，促进和谐的人际关系。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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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罗水莲，中国海洋大学外国语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语言学及应用语言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