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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重视角下的歌德《亲和力》之诠释

2017-05-08王自强

文学教育 2017年5期
关键词:生态批评亲和力

内容摘要:《亲和力》是歌德晚年的一部长篇小说,当时一经发表就引起了巨大的反响。尤其是其中关于乱伦爱情的叙述,受到一些批评家的非议,直到进入20世纪批评者们①才逐渐认识到这部小说的伟大与深刻。本文通过文学伦理学批评与生态批评的双重视角,对《亲和力》进行剖析,指出小说的悲剧意义不在于伦理秩序重建后所带来的人的精神世界的分裂;另一方面,小说中对庄园的修建,对大自然的描述,在人的精神的内在方面与席勒所提出的“完整的人”形成一种对应关系。

关键词:双重视角 《亲和力》 文学伦理学批评 生态批评

文学伦理学批评由聂珍钊教授在2004年首次提出,随后经过众多学者的阐发,文学伦理学批评已经成为一种体系完备,方法独到,并具有国际视野的中国本土的文学批评方法。生态批评产生于上世纪70年代的美国,90年代传入中国,而早在80年代中国学界就开始了对精神生态的讨论。于是来自美国的生态批评被加入了精神生态的维度,使得生态批评更加完善。②此文便立足于生态批评的视角,探讨《亲和力》中对乡下大庄园与大自然的和谐的呈现,与之对应的是四位主人公对情感的宣泄,以至于带来毁灭的悲剧。从文学伦理学的视角来看,这种悲剧产生的原因在于爱情背后的伦理秩序的重建触及了伦理禁忌的心理底线。

一.伦理秩序的重建的悲剧意义

所谓的“亲和力”原是化学家白格曼于1774年自创的拉丁术语,转换为德文后,意为“选择的亲缘关系”。也就是说,“亲和力”原本是一个科学术语,当两种聚合的元素中掺入别的元素时,整个共存系统的秩序会重新组合,结果是亲和力强的总是聚合在一起。在小说的开头部分,只有爱德华和妻子夏绿蒂和谐地居住在庄园里,但是当爱德华提议让好友奥托上尉来帮助修建庄园时,遭到了妻子的反对。妻子夏绿蒂的理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没有比第三者插足更可虑的了。我见过一些朋友、姊妹、恋人、夫妻,他们的关系往往由于另一个人偶然或有意的介入而一反往常,遭到彻底破坏。③但最终拗不过爱德华的请求,夏绿蒂同意了,但必须将寄宿在学校的侄女奥蒂莉接回庄园,这样就可以避免第三者插足的事发生了。不得不说,夏绿蒂在很多方面是一个充满理性的女人,与之相反爱德华时刻都洋溢着感性的浪漫气息。夏绿蒂的理性逻辑似乎在告诉她如果四个人在一起生活的话就不会有任何问题,结果却依然酿成了一场悲剧。

在一座庄园里,四个人的相遇经过化学作用“亲和力”的催发之下,四人关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小说的开始部分,四人的关系构图是这样的:

随着叙事的发展,四人关系构图如下:

由此可以看出,四人的伦理秩序发生了巨大的改变,爱德华与奥蒂莉的叔侄女关系变成了恋人关系。从这一层关系上来说伦理秩序的重建就绝不仅仅是第三者插足的问题,它触及到了乱伦禁忌。但是歌德并没有从道德或善恶的角度出发对这一事件进行评价,此时处于老年的歌德只是展示在“亲和力”的主导下,因为伦理秩序的重建所带来的乱伦的悲哀。透过文学伦理学批评的解剖刀,我们发现,乱伦的背后有着爱情的诱因,人的内心世界由于无法压抑的情爱的力量推动着主人公一步一步走向毁灭。《亲和力》并非如当时批评家所说是一部“诲淫诲道”的小说,其之所以被认为是经典之作,就在于歌德道出了一个伦理的难题。即是,在伦理与情爱两股力量相互冲突时,人又该如何选择?因此所有从道德角度出发对《亲和力》的批评都是不恰当的。文学伦理学批评不同于道德批评,正如聂珍钊教授所说:“文学伦理学批评同传统的道德批评不同,它不是从今天的道德立场简单地对历史的文学进行好与坏的道德价值判断,而是强调回到历史的伦理现场,站在当时的伦理立场上解读和阐释文学作品……”④《亲和力》的伦理现场分为两个层次:其一,爱德华和奥蒂莉,二人因为无法确立合乎其身份的伦理秩序,而痛苦着,并先后而亡;其二,奥托上尉与夏绿蒂,二人及时地阻止了感情的发展,因上尉的离去而避免了伦理秩序的被破坏。

《亲和力》中爱德华与奥蒂莉的伦理秩序的重建,首先帶来的是二人伦理身份的改变。当奥蒂莉面对恋人爱德华时,昔日的叔侄女关系突然变成了有肉体接触的恋爱关系,使得奥蒂莉非常不安。直到她失手淹死爱德华和夏绿蒂的孩子时,奥蒂莉突然醒悟,认为这是上帝的惩罚,便终日避开爱德华,但情爱的思恋又折磨着她,奥蒂莉最终绝食而死。奥蒂莉的死亡表面上看是对乱伦的愧疚以及对死去孩子的自责,其实从内在来看,奥蒂莉作为侄女的伦理身份与作为恋人的伦理身份发生了冲突。并且,她无法克服这种冲突所带来的内心世界的分裂,也就是说侄女身份与恋人身份在乱伦禁忌的伦理秩序下无法融合,由此带来的人的精神的分裂才是奥蒂莉的悲剧之所在。

二.修建庄园与“完整的人“的栖居

可以说,修建庄园是《亲和力》的叙事动力之一。由于人手不够,爱德华一再向夏绿蒂请求让好友奥托上尉来帮忙,于是才有后面接回奥蒂莉,四人在一座大庄园中一同生活的场景的出现。小说中的庄园远离都市,亲近大自然,旁边有茂密的森林以及开阔的峡谷。奥托上尉刚来的时候,爱德华在庄园对面崖壁的半山腰上修建的小屋快要完工了。后文中,他们四人常常深入峡谷,跨过溪流,深入大自然的深处,累时就在小屋休息。歌德与席勒两人都深受卢梭“自然观”的影响,他们所引领的“德国狂飙突进运动”成为后来德国早期浪漫派的先声。从《亲和力》就可以看出,歌德对自然的描写与赞美是不遗余力的。“放眼望去,湖泊、磨坊、峰峦、群山、平野,真是美得不能再美……”⑤类似这样充满美感的语言还有很多,值得注意的细节是,当奥托上尉要改造湖泊时,爱德华提醒他不要伤害岸边的梧桐和白杨。人对自然完全是一种爱护与珍视的态度,对庄园的修建与对自然的改造是为了与自然更为和谐地相处。

从生态批评的角度来看,人的活动以及加之自然的行为完全符合生态发展的“整体主义原则”⑥,此外观之庄园里四人的精神生态的状况与卢梭的“返回自然”思想十分相似。逃离喧嚣纷扰的大都市,在优美的峡谷自然风景中自由地徜徉,这样的栖居状态与席勒在《审美教育书简》中所倡导的“完整的人”也是相契合的。席勒认为人的“自然状态”的实现,在于一种游戏冲动,即“在其中两种冲动结合起来发生作用的游戏冲动,就会同时从道德上和自然上强制心灵……它扬弃一切强制,从而使人不仅在自然方面而且在道德方面都达到自由”,只有这样才是“完全意义上的人”。⑦从爱德华四人整日的生活内容来看,他们没有人从事任何的职业,也没有任何的生产活动,修建庄园是他们唯一的乐趣,类似于四人共同的“游戏”。这里没有席勒所说的工具理性带来的人的精神的碎片化,也没有国家等权利机制压迫下的自由的缺失。但是就是这样的符合自然的整体性规律的小说的主人公们却走向了悲惨的结局,其根源还是在于,情爱力量催发下的伦理身份超出了伦理秩序的规约而使得人的精神成为一个分裂体。因此,在这样精神的分裂中,无论在怎样和谐完美的自然中栖居,依然无法弥补情欲带来的裂痕,无论爱德华四人如何逃离都市的纷扰、外界的压迫,游戏式的生活只会让人在更多闲暇的时间里滋生无限的欲望。

生态批评要求人要顺应自然规律,不能破坏自然的发展,但是在人的精神界,如果依然采取按照情感本身的发展,顺其自然的态度,结果往往导致情欲的泛滥。因此,一方面要强调生态批评对精神界的关注,承续以卢梭为代表的“启蒙运动”和以歌德、席勒为代表的“德国狂飙突进运动”对自由精神的“自然状态”的呼吁并以求实现“完整的人”的思想脉络。同时也要看到“自然状态”与游戏中的“完整的人”面临着情欲的考验。一旦,这种情欲的力量冲破了伦理的秩序,主人公往往会在伦理身份转变的巨大伤痛中,毁灭自我,奥蒂莉与爱德华的死就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

对《亲和力》的双重视角阐释,并不是孤立的,文学伦理学批评与生态批评的视域融合,成为本文的落脚点。人与自然的和谐共处,人的精神自身的“完整性”这些属于生态批评的基础,对人的精神生态的关注成为对《亲和力》深入阐释的一个切入口。但是主人公的悲剧根源,又与伦理秩序的重建有关,重建伦理秩序看起来是为了更好地实现“游戏式”的生活,更好地与自然合为一体,但是情欲的放纵还需要伦理的约束。这是在两种批评视野下,对《亲和力》的诠释所突显的新的意义空间。

注 释

①以本雅明的《论歌德的<亲和力>》最为代表。

②鲁枢元教授对精神生态批评一系列的概念和方法有较为深入的研究,参见其著作《生态文艺学》[M].西安:陕西人民教育出版社,2000年

③【德】歌德,杨武能 朱雁冰译.亲和力[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7页

④聂珍钊.文学伦理学批评:基本理论与术语[J].外国文学研究.2010年01期,14页

⑤【德】歌德,杨武能 朱雁冰译.亲和力[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年,55页

⑥参见,王诺.欧美生态文学(修订版)[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1年,41页

⑦【德】席勒,张玉能译.审美教育书简[M].南京:译林出版社,2012年,43-44页

(作者介绍:王自强,东北师范大学文学院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硕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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