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人们的饭
2017-05-03周天红
周天红
吃饭是个事儿,在传统习俗浓郁的乡村,吃饭还是个大事儿。
吃年饭那可是最讲究的了。吃的东西吧,都是平时吃的那些。现在生活好了,哪家哪户吃不起猪呀鸡呀鱼的。可吃年饭时的猪那就不能再叫猪了。猪头肉叫龙抬头,猪尾巴叫龙摆尾,猪嘴巴肉那得叫香嘴肉。鸡呢,一定要称为雄鸡。鱼呢,一定称为年年有余。喝一杯酒,意味着久长久远。都是些吉祥如意的话。谁又不想在新的一年里好好生生地过一把日子呢?一家人坐在了一起,无论是千里之外打工归来的,还是就在镇子上做小生意打拼的;不管你是当官儿的,还是成天手拿锄头种庄稼的,哪怕你是发得又红又紫,走起路来肚皮圆滚滚的大老板,都是一家人。吃年饭,就讲究一个团圆,哪论那些高矮胖瘦哟。不是一家人就不进一家门,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只有辈分没有高低贵践之分。过年了,就讲究过欢乐。吃年饭,你还得按照传统礼数来。该敬长辈的你就得恭恭敬敬地敬长辈,该发红包的你还得一个一个地发红包。吃年饭就讲究这个事儿,一家人聚在一起,热闹,喜庆。少說那些不高兴不吉利的话,心里有再大的苦再大的累,都得往心底下压,吃了年饭过了年再说。
吃年猪汤那顿饭也是很讲究的。乡下人请吃年猪汤,哪家哪户不是要摆好几大桌的。端上桌的全是年猪儿身上的新鲜货。二刀肉、粉肠汤、血旺儿汤、炒肚头、炒猪肝、炒回锅肉,都是些好货好菜。用不着放那么多七七八八的作料,就是白盐白味地煮了炒了,吃起来那都安逸得很。屋里那两桌在比拼吃酒,屋外那两桌在比拼吃肉,你俩个在划拳,我俩个来猜子,屋里屋外,村前村后,好不热闹,硬是把乡村整出好多年的味道。
乡下人请客,如果一个客都请不到,那就麻烦了。一是说明你不诚心,二是说明你人缘差,那就是个大事儿了。我二叔那年请吃年猪汤全村子硬是一个都没去。二叔呆在自己家里闷了三天,终于想明白了。原来,他承包了村子里的鱼塘,大天旱的,人和牲口吃水都成问题了,二叔就不让别人家挑一点水,全村子的人都跟他闹矛盾了。大过年的,二叔提着鱼挨家挨户地上门陪不是,这事儿才算了结了。后来,这事儿成了村子里的人茶前饭后摆谈的笑话,说得二叔好多年在村子里都抬不起头来,二叔家大哥娶后山李三妹的事儿,差点闹黄了。你看看,一顿年猪汤还是吃年猪汤吗?这吃饭的事儿,是多大的事儿呀!
乡村比较计较的是吃新。吃新就是打谷子吃新米的那顿饭,那也是讲究着呢。吃新要祭天祭地祭祖上,乡下人是最会懂得感恩的。五谷杂粮、牲口庄稼、衣食富贵都是天地恩赐的,都是祖宗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一年到头,庄稼地里出产的第一口饭,那就得祭拜一番。吃新时,是乡下最困难的时候。所谓“青黄不接”,说的正是这个时候。上一年的余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地里的庄稼才收呢,接不上。可再穷再苦,都得祭天祭祖呀。泡点黄豆在老石磨上推点豆花,叫娃儿到镇子上肖二屠夫那里去割块肉,再随便打一斤酒,不管是荤的素的,端上桌,先是认认真真地把该祭的都祭拜了,一家人才围着桌子吃起来。那顿饭,当然香了。吃了好几天的稀饭汤汤呢,终于有新米新干白饭吃了,加上有油水,还有二两烧酒老白干下肚,吃起来,就算是过神仙日子了。乡下人就求有这个盼头,能吃饱饭,过日子没有人说三道四欺负你,儿女孝顺,庄稼能有个好收成,这就是个好日子。
乡下人朴实,只要有饭吃就有希望。父亲说:家有余粮,心就不慌。多么简单的道理啊。
责任编辑/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