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佤族诗人聂勒与他的民族认同

2017-04-15张婷婷李长中

关键词:佤族诗人民族

张婷婷,李长中



佤族诗人聂勒与他的民族认同

张婷婷,李长中

(阜阳师范学院 文学院,安徽 阜阳 236037)

当前,经济全球化与文化多元化趋势日渐加速,作为经济、社会、文化诸方面皆处于弱势及边缘的少数民族而言,他们遭遇的现代性冲击以及对这种冲击的情感回应及回应方式不同于主体民族。少数民族作家出于对民族生存的关怀意识、民族身份的坚守意识、民族文化的认同意识等而往往存在着强烈的民族认同书写。佤族诗人聂勒却能够以一种“开放性的民族认同”意识,对本民族地区的传统与现代、自我与他者、开放与坚守等问题作出理性判断,既表现出本民族文化内核的深刻反思,又表现出对外来他者文化的包容性接纳意识,聂勒的诗歌创作由此而为当代少数民族文学多元化创作取向提供了一个极好的分析标本。

聂勒;身份认同;反思;开放

“现代性是一种独特的文明模式,它将自己与传统相对立,也就是说,与其他一切先前的或传统的文化相对立:它从西方蔓延开来,将自己作为一个同质化的统一体强加全世界。”[1]197“现代性”将各种文化纳入到同质化的发展范围内并且以不同的方式改变着少数民族地区的文化传统,同时,“现代性”又是一种充满悖论的话语,在对各边缘群体文化强行收编的情况下,边缘民族群体的民族意识、家园情怀及身份想象等开始以一种强烈方式予以反弹,对民族身份的文学建构渐趋成为少数民族文学的基本叙事主题。在这一过程中,对民族身份的或完全认同或彻底拒绝,使得文化保守主义或文化虚无主义思潮交替出现。佤族诗人聂勒却以一种“开放的民族认同观”而使他的诗歌呈现出独特的审美经验,获得少数民族诗歌中一种不可或缺的在场资格。

认识聂勒,不是因为他黑色的皮肤,也不是因为他是云南独有民族——佤族的第一位诗人,而是因为他的诗。他的诗,有对民族文化的坚守与审视,有对祖国的赞美与拥护,他把人类原初本真的激情、生命力和现代人的智慧有机融为一体,呈现出独特又具有普遍文学价值的光芒。他说:“我写诗,不是为了取悦心灵,也不是为了去迎合这个时代,它只是我活着的一种方式,是我叩问灵魂和认识世界的一种方式。”(1)所以在他的诗歌创作中,他不会刻意地为民族文化做宣传,诗歌写作已经内化在他的生命里,他以自己诗意的力量,包容的态度,将爱广布世界,他热爱生活,感恩生命,可他也承认在这个世界上,最热爱的还是他的故乡,他常说:“我是一个将故乡刻在心灵、写入诗句、背进梦乡、含在嘴里的人。”(2)故乡在诗人心灵的位置上是至高无上的,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能承担这样的责任。因此在聂勒的诗中对地域文明的坚守首先就表现在诗人对家乡故土的怀恋,他把佤族文化深入到生存的故土家园中,并在这片土地上植入了人们的精神命运。“无论走到哪里/城市还是乡村/平原还是高原/山地还是雪原/你是我注定背负的心事”(《故乡啊,故乡》)[2]41。作为一个民族诗人,无论身处何地,故乡的“根”都在民族的土壤中生根、发芽,民族的文化、根脉、灵魂,乃至整个族群都是由“故乡”这个生存空间支撑的,成为历史记忆的载体,成为“注定背负的心事”。诗的资源在民族文化土壤里,在佤族山寨里,成为诗人写作依附的屏障与背景。“孩儿 请相信/哪一天 当我们离开这块土地/你的根/仍要深扎在故土”(《故土》)[2]42。在城市中长期居住的聂勒深知故乡的一切是他内心颤动的源泉,他以文化记忆对故土一次次深情地回望,超越空间的局限在时间的回眸中获得灵魂的皈依。对于家乡依恋的情怀深深的渗透到诗人的血液里,带有民族心理气质的依恋也不会随着大都市现代文明的发展而淡化,在文明都市生活的诗人看来,家乡不仅仅是地理意义上的概念,而是升华为一种艺术生命的精神家园。诗人明白城市已经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但是诗人更明白肉体置身于城市的繁华并不能阻碍他找寻自己作为农牧民族儿子的身份,一种无法抑制的对精神故乡的渴求便产生了,因此夜晚他要带着灵魂回到魂牵梦萦的故乡。“我常常在梦里/回到一个叫那卡的寨子/见到那些分别很久的亲人”(《回家》)[3]163。这里道出了诗人“思乡梦”的深层心理和精神愿望,“故乡”已经内化为诗人血缘文化意义层面上的精神家园,在这片有着深远历史传统和民族特色的土壤里有着作家可以皈依的民族文化,那是诗人自己心灵深处与生俱来的文化依恋情怀和精神的渴求,也是诗人乡土情结的依附和身份认同的归属地。

诗人对家乡的回眸实际上也是因为“只要你一旦离开、只要你曾经离开,就永远不可能再在原初的意义上重返家园了。因此,还乡只是一种精神之旅,只是一种对文化的怀想或文化的反刍。”[4]90—91这种怀想意味着已经无法重返故土和家园,“做梦还乡”仅仅是一种对幼年和童年时代放牧扬笛情景的怀念。在还乡的过程中诗人没有以一种固定的眼光来看待民族文化和故乡的历史命运。作为佤族诗人,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他并没有沉溺于对故乡家园的留恋式书写,在他的诗歌创作中充满着对民族的深度认同。从聂勒的乡土精神来看,家乡风物的描写凝结了诗人对故乡文化的认同,从更深层次上说,诗人将故土的一切自然景观艺术呈现出来是为了进行发掘和剖析,其中包含着深层次的反思和重构。在他的诗歌中他力图呈现民族传统的优秀文化,在礼赞和怀念乡土文化时又不会拘泥于本民族的内部文化视野,不会固守于“心造的传统”,而是以一种开放式的胸怀和包容的心态对本民族作鸟瞰式的透视,为重塑民族精神和寻求民族发展做出了有力的回应。“不知在某个时刻/那条河流却变得污浊/鸟语飞碟离它而去/尽管它已彻底的死寂/有的段落已干涸了/留下泪痕的河床/谁也说不清楚其中的缘由”(《河流》)[3]51。原本相对静态的生存空间渐趋松动,传统空间难以承受现代性的发展程度,人与自然的和谐状态被打破。水是孕育生命的源泉,它作为景观意象负载着少数民族文化的社会印记,它的污染分明是现代化发展的产物,风景中表示时间流逝的元素表现了少数民族焦虑的情感状态,河流的今非昔比也包含了个人能够测量出来的时间流逝。“河流的死寂”“段落的干涸”和“有泪痕的河床”都是一种苦痛的记忆,这是诗人聂勒的地名记忆,是对个人内心疏离或异化的认知,这些记忆被放置在时间的长河里,诗人通过打捞这些特有的景观意象来反思现代性的发展对民族身份认同的困扰和无奈。

聂勒不但对民族文化作总体性的反思,而且更重要的是对民族内在核心机制进行审视。牛是佤族象征意义的文化符号,它是民族文化中的神圣象征物,人们一般通过相关的宗教祭祀活动来加强这种神圣性,还会用歌舞、民歌的形式表达对牛的特殊的深厚情感,使民族文化在这样的文化氛围中得以传承,“我的童年/是牛背托大的/老黄牛过世已久/童年无法回归”(《童年》)[2]52。现在“他眼前,闪动着/现代文明的长鞭”(《牧童》)[2]176。“过去/现在”的对比性描述表明猎牛祭祀文化已日渐衰微,时代变迁了,往昔家乡的美好风貌也逐渐成为一种回忆,“童年”是对往昔岁月的怀恋,以此来表明当下状态的忧伤,由过去到现在,传递了一种历时性的文化乡愁。牛的形象在这里已经幻化成一种民族的缩影,身份认同作为一种文化产品的变迁,一种对自己民族最深处和最遥不可及的地方的爱,这种爱,不会枯竭,能激起人们的忠诚之心、足可以成为这些边缘群体信仰的宗教。“童年”印象中老黄牛的存在奠定了群体的情感潜力,在猎牛祭祀的仪式中,参加者感受到了自发而成的一种平等的关系,体验到一种共同感,它凝聚着一个部族、氏族乃至整个民族灵魂和拼搏进取的生命力。而如今现代文明的发展使得属于诗人童年记忆的老黄牛不在了,这种象征性的文化仪式也消失了,在后工业时代文化思潮的影响下,猎牛祭祀已不能作为 一种单纯的传统书写,牛的形象背后既有对民族文化的回想,也加深了对人类社会的现代思考。诗人作为一个乡土的怀念者就不得不寻找一个精神回归的对象——老黄牛来作为自己对消逝文化的怀念,怀念的不仅仅是遗失的美好,同时也有对美好不再的惋惜与反思。对“古歌”“牛群”“雄鹰”“狼”这些蕴含着民族欢乐与痛苦沧桑历程的独有意象进行挖掘,来达到对民族精神原始美质的回归。同时他把对民族悲欢的思考投射到这富有能量的自然文化里,在《我是一个猎人的后代》中他以一颗悲悯之心把对现实的感悟转化为对生命本体的认知和分析。在这片诗性的大地上,诗人注入了自己全部的热血,将自己的灵魂与这片挚爱的土地融为一体,内心的欢快和痛苦也毫无保留的奉献给了它。诗人在剖析、展示本真生命观的同时,也在叩问自己的灵魂,在提醒族人要保护自己生存的土地,保护大山中的生灵,努力赋予大山以新的生机和活力,表现出诗人面对人类命运的大关怀。

少数民族在生存的场域内见证文明带来的变迁,而这些变迁对于承受力较弱的少数民族来说可能带来的更多的是文化的消逝。现实家园不再成为本民族安身立命的场所,具有地方特色的乡村风景和与风景相关的活动烙上了天真、安全和宁静的印记,在现实生活中象征着失落的身份、失落的关系和失落的确定性。“新世纪的少数民族文学中,可以看到一种强烈的抱残守缺的心态,即固守某种‘心造’的传统,在族群传统中已经成为一种不可忽视的现象级文学实践。”[5]16—24中国多民族文学现实应该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涉及到具体作家往往还是“你就是你,我就是我”。(3)如果少数民族是以留恋本民族景观的抒写为前提来加强本民族的身份认同,专注于自我的叙述和对全球化发展的抵制,就会陷入到某种单一的叙事模式中,作家往往会以保守的态度审视自己所处地域的文化传统,使作家怀有一种天然的同情“地方情怀”来看待本民族文化,无视本民族地区迅速变化的客观事实,漠视各地区、各民族间文化交流的实际情况,从而束缚作者对现实叙事的立体呈现。而诗人聂勒却一直强调:“在一个统一的国家里,我以为没必要时时要强调自己的民族身份,特别是一个写作者。少数民族作家的使命只是从民族意识中发现灵感,本民族文化只是我们创作源头之一,真正进入写作后或写出来的作品并非一定是民族的。”(1)他要求作家写作没必要背负远大的抱负和理想,人们对你民族文化的了解是建立在对你个人情感的了解前提下,所以个人的内心首先要存在着真挚的情感体验,才能将民族的优秀文化、瑰丽的自然风物展现给他人,让人们心中也唤起对美好事物的追寻,当然这种情感不是仅指对本民族优秀文化的表露,从大的方面来说,它包含了对生活、对美和对祖国的热爱(4)。虽然他也执着于故乡景物的描写,但是他将这种乡土依恋的情怀上升为一种深度的民族认同,以一种开放、超越的眼光审视本民族发展,力求在多民族国家的思想观念基础上,以更加丰富的内涵融入到民族发展中。

真正的诗,应该是不同程度的反映当时的时代精神,诗人聂勒不可能不反映他所处的时代和社会,“当我能用文学的形式抒发心灵的火热时,能不令人感奋吗?这种感恩放在我们这个时代已不仅仅是唤醒,它是一种号角,是一种甜美的回味”(5)。他爱人民,爱生活,他要用属于他自己的形式来表现人类共同的感情。“安东山啊,是前世的响马/你托着司岗里的神圣四处游行。”(《佤山》)[3]152《司岗里》是佤族人民家喻户晓的口头文学,是一首博大精深的佤族史诗,以说唱为主要形式,多由佤族民间艺人或乐师演唱,主要包括开天辟地、万物起源、民族形成以及宗教信仰等内容,反映了处在童年时代的佤族先民与自然和谐相处的关系,表达了本民族独具特色的审美情趣,《司岗里》也反映了佤族与其他各民族同根同源的相互依存关系,阐明了佤族是很早就与汉族共同生活的群体,是华夏文化的成员之一,各民族有着共同的祖先,凝聚着各民族对祖国的热爱之情。同时它也体现了佤族人民和谐生活、平等互助的理念以及与周边邻居和睦相处的社会思想道德风尚,体现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的包容性。正是在这样的文化背景下,聂勒才能够在关注本民族地域特色的同时,也能够关注本民族与整个国家政治经济发展的密切关系,把自己放置在更为广大的文化环境下去获取本民族发展的持久生命力,并自觉地以此作为他的创作原则。“这无比强大的夜里,一堆篝火烧到天亮/我在一堆欢乐的亲人中间/看到了旺盛的未来。”(《篝火》)[3]34每一件事都闪烁着诗意的光辉,诗人在篝火中看到了整个民族旺盛的生命力和新的生机,他对本民族的未来充满希望,充满信心和激情,他乐观的预测到民族的发展会呈现好的态势。因为“这个世界的变化/都写在人们的脸上/我欣赏这变化/阅读着流动的沧桑和幸福”(《看世界》)[3]81。世界每一天都在变化,现代性与全球化的发展使得民族的边界日趋开放,多种文化相互渗透也已经成为一种趋势,任何纯粹、静止的文化认同是不存在的。不论这种变化是一种怎样的冲击,我们都该庆幸没有被时代遗漏,不管怎么改变我都该抱着一种欣赏的态度面对,因为自己的民族会跟着时代的大潮一并前进,生活在这样一个伟大的时代,诗人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和骄傲。“我的幸福来源于五千年的经史/来源于一个家庭 来源于爱我的祖国/来源于五大洲 来源于四大洋”(《幸福》)[3]186。以诗人的心灵唱出这情这景,处处流露出他对祖国和对人民的爱,对现实生活的深刻认识孕育他的诗情,一草一木均具有生命和感情,它们不再是具体的事物,成了诗人爱的寄托,成为诗人独特的审美感受。诗人的幸福已经超越狭隘的故乡,他的视角在反观中得到了拓展,由关注民族文化、乡土精神到关注整个中国乃至整个世界。面对社会的变迁,文明的发展,诗人聂勒力求融入到整个中国、整个世界的发展中,将“大我”的情绪融入到“自我”的感受中,力图挖掘民族精神的底蕴和内在活力,在多民族国家观念中寻求本民族的声部。

如艾略特所说:“我认为任何一个在民族文学发展过程中能够代表一个时代的作家都应该兼备这两种特征——突出地表现出来的地方色彩和作品的自在的普遍意义。”[6]50对于少数民族“地域性”的文学创作,我们需要以一种超越性的眼光来审视,无论是属于哪个族别,从一个大的文化体系出发,我们均属于中国当代作家,少数民族地区的发展变化与整个中国社会的发展变化是紧密相连的。在进行“地方性”特色的书写时,不能忽视各民族频繁往来交流的文化语境,在呈现民族特色面貌个性的同时还应考虑到文学自身的一些共性,力图对“地方性”的描写作更为全面、开放的认识。聂勒在礼赞民族文化特色的同时也高扬着着对祖国的热爱之情,这份强烈的民族认同感和爱国情是他诗歌的一大特色,爱国主义作为一种崇高的理想境界,它可以在诗人的心灵中不断闪现,使诗人的社会理想熠熠闪光,在“小我”与“大我”之间唱出了理想之歌和民族的自信心。在《未来之路》《假如我们不爱自己的祖国》中将民族的新生与祖国的未来联系在一起,祖国的繁荣才是民族发展的前提,歌唱祖国的昌盛,歌唱民族的新生,在祖国的怀抱中萌生出民族新的希望,使诗歌具有广阔的心灵视野。

聂勒的开放性姿态也使得他的诗歌具有灵动、空灵的艺术特色,自然、随意、摇曳生姿。他通过自由、随性的写作来抒发情思,审美与心境交融化为相对自由的审美活动。正如于坚所说:“聂勒的诗天真朴素,空灵透明,这种气质贯穿于大部分作品里面。”(6)他也常说他十分敬佩两种人:一种是把国语或者说汉语说得像鸟鸣那样悦耳动听的人;一种是把诗歌写得很有土性味的人[7]。用汉语写作使他对自己的民族文化有着深入的了解,在运转自如的抒写中形成其独特的风格,多重视角使他的诗歌保持着朴素、清新、明朗的基调,很难找到晦涩、灰暗的影子。他的诗情轻柔如行云流水,带点故乡山水的一抹绿意和溪水的一丝清流,用最朴素的方式来表现最基本的世界。“我推开了窗子/我看见了全绿的/世界/一棵树/把绿意举向窗户/我伸手/我触摸到了夏天的脸上”(《仲夏》)[3]69。“我”的眼睛看到仲夏,“我”的双手触摸绿意,诗人之心能够通往天地,能与世界对话,诗人已与自然融为一体,在这明白晓畅的语言背后营造出仲夏明朗清丽的意境。用几近口语而又精美的语言娓娓道来,作者在寻找美,创造美,也在寻找土地的声音、心灵的呼吸。这就是语言的召唤力,尽管他用汉语写作,但他的母语思维仍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他,用汉语表达佤族的思想感情,用汉语展现佤族鸟语花香的世界,他从小就受本民族文化的熏陶,“对生活,对我们周围一切的诗意理解,是童年时代给我们的最伟大的馈赠。如果一个人在悠长而严肃的岁月中,没有失去这个馈赠,那就是诗人和作家”[8]26-27。故乡不仅仅是诗人聂勒的父母之邦,也是诗人度过童年和青年的地方,这地方是诗人的根,是诗人无法摆脱的牵挂。那种烙印在心灵深处的民族潜意识,并不会因说话方式的不同而改变,通过借助汉语的表达,民族的优秀文化才得以充分的展现。因此,“牧场”“峡谷”“佤山”“山歌”等意象均被作者的感情浸染过,熔铸着作家独特的思维方式和独特的思想观点,人与风景之间存在着富有象征性的意识形态和物恋化认同(7)。诗人用质朴有力的语言,把故土景物的神秘、宁静、和谐的原生态美境展现在读者面前。他在努力守护这一块神奇的静土,唯有这种执着的守护,诗歌的自我创造性才得以实现。他以敏锐的情思对事物进行审美烛照,充满诗意的意象情款意绵,意味也让人倍感亲切,从而使诗歌形成鲜明清丽的画面。而乳白色的山月、墨蓝的天宇、洁白的云、黑色的皮肤又都成为营造这诗歌画面的调色板,丰富多彩,清丽明亮。“我以黑为美/黑衣裳让我理直气壮地走向生活/我知道 在无数个迁徙的日子里/黑色映照着阿佤人的爱与歌”(《黑衣裳》)[3]94。黑色是佤族特有的文化符号,佤族人的服装以黑色为主要的基调,他们赋予这种颜色特殊的内在意义,是伟大而高贵品质的象征。诗人将民族的迁徙历程融入诗歌中,将自己民族古老的情感历程纳入到“黑色”的长河中,这“黑色”不是阴郁、哀伤的情绪色彩,而是“爱”与“歌”的化身,是光明和奋起的象征,拥有黑色皮肤的诗人完成了对佤族文化记忆的完整表达。同时,要表现美的情感和情绪,还需要诗人对生活和自然进行敏锐的观察和选择,聂勒与生俱来的率性与豪放之情使他能突破狭小的创作空间,伴随着诗的沉思翱翔于天际之中,他将自己的情感投射到物的身上并分享他们的生命,将心灵的音乐凝结为美的形象。“站在高原/我可以抚摸初升的太阳/我可以亲吻滚落的月亮/我可以摘下无数个星星”(《高原恋歌》)[2]89。“高原”“月亮”“太阳”“星星”这些宏大的形象反映了诗人广阔的艺术眼光,他内心充斥着炽烈、高昂的情感,冲破故乡山水的狭窄视野从而立足于自然大空间和宇宙大空间进行描绘, 存在着广阔而深邃的阐释空间,体验到那种像高原一样生动活泼、富有生命内驱力和精神创造的自由状态,将诗人丰富充实的内心世界与活力四射的生命状态完整的展现出来。从清丽明朗到粗犷豪放,刚柔并进,诗人情感的丰富性在一定程度上提升了他的审美品质。

“我们的文明必然要和那些我们眼光所及的,以及那些新的刚刚从地平线上出现的文化准则发生关系。甚至当那种养育了我们的道德出现了问题的时候,我们就必须去考虑改变常态。”[9]154我们应该既要有贴近感知经验,又要有遥距感知经验(8),既要与主流文化批评话语加强交流,又要对其保持距离。诗歌的情感世界不是指诗人拘泥于自我意识的那一方小天地,而是自我的情感世界紧随时代进步的潮流,聂勒的诗歌融入了个人与时代的声音,他的诗歌是对民族文化的深入开掘,在平凡而敏锐的感觉中注入了诗意性,他从佤山的风物中吸取精华,用清丽自然的语言,展现自己的文化血缘。他凭着对自我民族文化的无限自豪感,写出了佤山人民的坚韧与包容,写出了对祖国未来的展望以及对民族发展的反思,道出了民族文化内在的价值,获得了巨大的文化认同和民族自信力。

注释:

(1)引自聂勒的博客《写诗只是一种活着的方式——答马绍玺、刘建波、孔莹杰、高珍辉、董骥芰问 》,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709d950101bf3r.html。

(2)选自《云南日报·大观周刊》中陶红写的《王子诗人聂勒》。

(3)汤晓青在第二届“多民族文学论坛”综述中对少数民族身份认同的点评,提到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存在,对作家的个人选择无需过多评价,而是需要追究成因。

(4)2016年9月25日与聂勒在昆明进行访谈,对于民族未来怎么发展,他给出了自己的理解。

(5)聂勒评论壮族诗人瑙尼作品《三代歌手》,并创作了《诗意的感恩》。

(6)于坚为聂勒诗集《心灵牧歌》所作的序言,聂勒.《心灵牧歌》,云南美术出版社,2004年第3页。

(7)李长中在《空间的伦理化与风景的修辞》中将这种物恋化认同更进一步阐释为“恋地情结”,对物的迷恋其实是身份焦虑的一种外在表现。

(8)心理学家海因茨·柯胡特提出,贴近感知经验是指一个主体,在人类学中则是一个信息提供者的直接感知,他们自然地、不经意地用他们及其同类所思所想来规范事物;同时,他们也以相同方式去理解和感知他们的同类对这些事物的界定。遥距感知经验是指这种或者那种类型的专家借用上述对事物规范的界定去从事其科学的、哲学的、或出于实践性目的的研究。

[1]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M].田禾,译.南京:译林出 版社,2011.

[2]聂勒.心灵牧歌[M].昆明:云南美术出版社,2004.

[3]聂勒.我看见[M].昆明:云南民族出版社,2007.

[4]马绍玺.从文化流浪到文化还乡——佤族青年诗人聂勒诗歌阅读[J].民族文学研究,2006(2).

[5]刘大先.新世纪少数民族文学的叙事模式、情感结构与价值诉求[J].文艺研究,2016(4).

[6]托马斯·艾略特.批评批评家——艾略特文集·论文[C].李斌宁,杨自伍,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2.

[7]聂勒.在陌生的世界里潜行[N].文艺报,2014-05-12(06).

[8]康·帕乌斯托夫斯基.金蔷薇[M].戴骢,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7.

[9]露丝·本尼地克特.文化模式[M].王炜,等,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9.

The Poet Nie Le of Wa Nationality and His Ethnic Identity

ZHANG Ting-ting, LI Chang-zhong

(School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Fuyang Normal University, Fuyang 236037, Anhui)

At present, the economic globalization and the trend of cultural diversity are increasing rapidly.As a marginal minority, the economic, social and cultural aspects are in the disadvantaged.The impact of modernity and the emotional response to the shock are different from that of the main body. Minority writers often have a strong national identity writing because of the sense of concern for the survival of the nation, the sense of national identity and national cultural identity.The poet Nie Le has "an open national identity consciousness” to make rational judgments about the national area of traditional and modern, self and other, adherence and open problem, which not only shows the profound reflection of the national culture of the kernel, but expresses the inclusive acceptance of the alien culture.The poetry creation of Nie Le thus provides an excellent analytical sample for the pluralistic orientation of Contemporary Minority Literature.

NieleIdentity; self-examination; open

10.14096/j.cnki.cn34-1044/c.2017.06.15

I207

A

1004-4310(2017)06-0078-06

2017-03-23

张婷婷(1992- ),女,安徽阜阳人,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文艺学专业2015级硕士研究生;李长中(1972- ),男,河南永城人,阜阳师范学院文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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