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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访谈中的女性生命史
——基于对大寨村和西沟村的口述访谈

2017-04-14

关键词:申纪兰西沟大寨

刘 晓 丽

(山西省社会科学院 思维所,太原 030006)

在针对女性的口述访谈中,每一名女性丰富的生命史体验,无疑是访谈者需要下大力气挖掘的。《口述大寨史——150位大寨人说大寨》是针对大寨村民群体的访谈,《口述申纪兰》是针对特定女性人物的访谈,《西沟口述史及档案史料(1938—2014)》(十卷本)中的访谈部分,是对西沟全体村民的访谈。*孙丽萍主编、刘晓丽副主编:《口述大寨史——150位大寨人说大寨》,南方日报出版社2008年版;申纪兰口述,李中元、刘晓丽编著:《口述申纪兰》,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李中元、杨茂林主编,刘晓丽执行主编:《西沟口述史及档案史料(1938——2014)》(十卷本),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在上述三项访谈成果中,除了《口述申纪兰》是针对女性专题人物访谈之外,另外两项成果,在访谈人数上涉及大量女性村民,在访谈主题上,特别注意到了“大寨铁姑娘”和西沟“男女同工同酬”这样的主题。沿着这两个主题,这些女性在特定历史阶段的生命体验是立体化的、多层次的,这些体验既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但总的基调是向前的、坚韧的、平和的。

大寨村位于山西省昔阳县,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闻名全国的农业典型,“农业学大寨”由最高领导人提出,它的影响远远超出了农业领域。新中国成立后,以毛泽东为首的第一代中央领导集体,始终把治水作为农业最重要的大事来抓。从20世纪50年代在全国各地兴起农田水利基本建设,对于中国广大的北方地区来说,大寨精神就是在这种环境下激发出来的一种精神,大寨人战胜特大洪水,三战狼窝掌,修筑海绵田,在“十年九旱”的一个不适宜人类居住的小小山村内,创造了人间奇迹。它契合了当时国家大规模开展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时代大环境,因而得到了最高领导人的肯定,大寨模式进而向全国推广,成为有着鲜明时代特色的政治标本。

早于大寨闻名全国的是山西省平顺县的西沟村。西沟村的出名,是源于它的带头人李顺达。李顺达在20世纪40年代的抗日根据地晋冀鲁豫边区,创建了太行山区第一个互助组,在建国初期的互助合作化运动中,成绩备受瞩目,它契合了20世纪50年代国家急需发展工业化的现实需要,也是被最高领导人关注,由此一路走来,迈向全国。西沟互助合作的成就,被收录在毛泽东1955年出版的《中国农村的社会主义高潮》一书按语中。同大寨一样,西沟人在极端恶劣的生存条件下,互助合作,治山治沟,西沟精神与朴实的民风相结合,产生了中国农业金星奖章获得者、全国劳动模范、第一届至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等代表人物,这也是中国农民获得的足以载入史册的历史性荣誉。西沟村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也成为中国地图上唯一标出地名的行政村。

大寨铁姑娘和西沟女性,就是在这样的历史环境中涌现出的女性群体,同她们所在的村庄一样,成为闻名全国的女性群体,而且分别有着自己特有的具有鲜明时代特色的标配。

先说大寨铁姑娘。大寨铁姑娘缘起于大寨治沟治坡的艰苦劳动中,形成于20世纪六七十年代。当时,郭凤莲、贾存锁等20多位大寨姑娘正值豆蔻年华,她们都参加了艰苦卓绝的生产劳动。隆冬腊月,与男社员一起修梯田,治理荒山荒坡,大寨村党支部书记陈永贵看到她们的表现,赞叹道:“真是群铁妮妮!”“妮妮”是大寨方言,就是小姑娘的意思。从此,大寨铁姑娘的名字就传开了。大寨村的生产和劳动也因她们的参与而多姿多彩,有声有色。大寨铁姑娘与大寨村其他女性一起,不仅参加集体生产劳动,还参与了当年大寨各项政治活动和文艺演出,她们陪同外宾、做讲解、演节目、习武艺,是大寨村最活跃的一支建设力量,也是方圆百里年轻女性们羡慕效仿的青春偶像。由于大寨很快成为全国名村,铁姑娘们在大寨村的各项工作中表现不凡,大寨铁姑娘也跨越一个村庄的地域范围,走向全国,并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妇女解放的时代背景下,成为中国最耀眼的农村建设队伍,产生了这些年轻女性们未曾预料到的政治影响。

再论西沟女性与“男女同工同酬”。西沟村作为太行山深处的一个小山村,能在20世纪50年代闻名全国,除了李顺达成立的第一个互助组外,还有西沟农林牧生产合作社副社长申纪兰发起的“男女同工同酬”。申纪兰担任副社长之初,为了完成集体生产劳动任务,必须发动女性劳力,走出家门,而使女性们走出家门的动力,就是争取到在同样劳动成果下与男劳力获得同样的工分待遇,这是实实在在的看得见的东西。申纪兰与西沟村女性骨干们一起,首先身体力行,又经过挨家挨户的发动,终于使得“好男走到县,好女走到院”习俗下的西沟女性走出了家门,凭着自己的能力,与男劳力出一样的工,挣到了一样的工分,改善了自己的经济地位和家庭地位,丰富了自己的人生经历。这其中的意义,也是申纪兰和参加同工同酬的西沟女性们没有想到的,它同样契合了20世纪50年代我国发展工业化、急需大量劳力的时代背景。1953年,《人民日报》报道了西沟女性争取同工同酬的经过[1],申纪兰和她的姐妹们发起的男女同工同酬由此走向了全国。

大寨与西沟,作为中国当代历史上山西走向全国的两个名村,已经成为山西的两张名片。“大寨铁姑娘”和西沟的“男女同工同酬”在中国当代历史上的影响和意义,超越了大寨和西沟这两个发源地。从20世纪50年代到今天,几十年过去了,当年风华正茂的铁姑娘,当年意气风发的“同工同酬”发起者们,那段岁月在她们的生命史上占据怎样的位置?这正是我们做女性口述史要探索的。

对于以往岁月的回忆,大多以正面为主,有着很强的时代荣誉感。大寨和西沟的这些女性,在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全部处在十几至二十出头的年龄,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年龄,加上她们置身于大寨和西沟这两个闻名全国的名村,耳濡目染,具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荣誉感,精神生活比同时代的其他农村女性要丰富得多,所以在口述时,首先谈到的就是集体劳动的场景,集体经济的成就,自己为集体做出了什么贡献,并为这种贡献而自豪。这种自豪感在于荣誉本身,在于自己对国家对集体实实在在的贡献,这种贡献就是自己生命史中的最珍贵的收获,而没有丝毫物质索求。“山高高不过决心,地硬硬不过决心,只要你努力来,吃苦耐劳干这个事情,没拉人[没有人]干不到的,山再高,你硬往上,你不是也就站到高处了?地再硬吧,你硬往下做它了,它还能做不下去?”[2]99“那会儿当了劳模,就是领个奖状,还有一身绒衣。”[3]105“有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再干也报答不完党的恩情,就是一生对党的贡献不大。(自己)也不受罪,也不受气,挺好的。”[3]105

在男女平等的时代大环境下,从家庭走向集体,从自身小天地走向外部大世界,这种坚实的步伐丰富了自身的生命史。大寨铁姑娘中,当时最小的不到十五岁,最大的只有十七八岁,她们为了改善家乡的面貌,为了自己和家人过上温饱和富裕的生活,与同时代同年龄女性相比,确实吃了太多的苦,经受了更多的磨难,口述时对当时的艰苦环境记忆深刻,访谈者通过她们的口述,对她们改变家乡面貌的强烈渴望感同身受。“那时候(大寨)遭灾了,没办法不干活。当时有大人就在那儿喊:‘零下二十二度,太冷了!’当时没有棉鞋,穿的还是那单鞋,当时一天能让你休息一两个小时就不错了。”[3]130“那会儿像我们这群铁妮妮,这男人干甚我们干甚。像这冬天开石头,一打,这手就都给震的裂开了,流的那血!那会儿不像现在,连个这胶布也没有,最多有时候戴上副那线手套。那会儿这心里总想的是怎样才能快些修起这窑和这田,修起来后就好了。”[3]135对从同工同酬中走来的西沟女性来讲,家乡的面貌从穷山恶水变为绿色银行、生态园林,这种巨大的变化有自己的努力在里面,看得见的自豪感油然而生。“山上青松和山桃,核桃山杏半山腰,道路两边都是柏,梨子挂满枝树梢,西沟的山西沟的水,西沟的山水真是美,永远是咱西沟人,奋发图强向前进。(我们)感到自豪。毛主席号召学大寨,陈永贵是好领班,我们一天天变好了。我们不觉得(累)。早上,我们五点多就去劳动,就往地里走了,每天晚上都得加班,十一二点才能睡。”[3]139

将自己生命史融入了对历史进程有深刻影响的标志性历史事件,使历史事件具有了性别色彩。其中最具标志性的历史事件,就是以申纪兰为主的西沟女性发起的“男女同工同酬”。“男女同工同酬”作为当代中国妇女运动史上的标志性事件,它的意义在于“标志性”。对于申纪兰和西沟的女性来讲,她们在“无意识“之中将自己的青春融入了这样一个“标志”,由此丰富甚至改写了自己的生命历程。尤其是申纪兰,她从一个普通的农家女性,成为第一届至第十二届连续当选的全国人大代表,成为全国劳动模范,成为载入中国妇女运动史的人物。对于西沟的其他女性来讲,男女同工同酬在当初实实在在地改变了她们的人生,她们通过参加家庭以外的集体劳动,增加了家庭收入,改变了在家庭中的地位,这种动力和喜悦是内生式的,由此获得的人生尊严伴随了她们一生。另一个具有强烈性别色彩的是人民公社化时期的大办食堂,在她们的口述中,首先是家里不用开伙做饭了,“我副社长就管这个食堂哩,一黑来[一晚上]倒食堂化了。那会儿吧群众也好组织,要这会儿来就不行。把大家家里头的粮食都集中到一处。”[4]151在那样一个特殊的历史时期,女性们获得了家务劳动的“集体化” ,每天参加集体劳动,省去了回家操持做饭这个劳心费神的家务劳动,这其中的体会也是独特的,这一点在很多研究成果中都有所提及,在本文中,通过口述者的叙述,再一次印证了集体化这一历史时期在女性生命史中留下的独特印记。

除了作为女性参加集体劳动外,由于当时大寨和西沟都是闻名全国的名村,国内外参观、学习、取经的各界人士很多,这些正值年富力强的女性就成为政治接待的首要人选,她们的出场,代表的是大寨的形象、西沟的形象,体现的是大寨和西沟全体村民的精神面貌和追求,所以这不是简单的接待任务。在她们的口述中,除了拥有的巨大荣誉感外,就是加倍小心加倍重视,不让自己的工作出现任何一点差错,并保持自身农家女性的本色,确保不受外界不健康思潮的影响,把自身最健康形象展现在中国和世界面前。“铁姑娘队是一个整体,当时到大寨的人很多,来的记者也很多,从山西到北京,搞农业的,农学院的,他(陈永贵)就要求我们女孩子一定要做到自尊、自重、自强,(外头)来的这些人也不都是(好人),得多注意。”[3]148“墨西哥、阿尔巴尼亚这些国家的人都来过。美国人杨早、韩丁都来过。”[3]148除此之外,组织参与各级各类文体活动,组建女民兵连,除平日训外,还经常代表当地到外界参加文体比赛和大比武活动,这也是这些女性当之无愧的政治性任务。从她们的口述中,可以感受到她们生活是怎样的丰富多彩。“我们铁姑娘,23个人,有什么政治活动,我们都要参加。来了外宾,全上。接见外宾,陪外宾,我们都去,好像是挺活跃的一支队伍。白天干活那么累,我们还自编自演演节目,演什么跳脚舞,没有枪,就用木头枪。都是自编自演演节目,郭凤莲带着我们。”[3]149“我们干活儿歇下来的时候就唱歌儿,我们那伙是郭凤莲领导的唱嘞,那凤莲会拼谱,经常搞文艺。”[3]158“西沟的女民兵打得可好了,有些男的就不如女的,女民兵也是一个连,一百多号人,西沟的女民兵可算话了。”[2]105

对艰苦集体生活的口述,看不出悲观色彩,给人强烈的紧张、向上的时代感,并且对细节记忆深刻、准确。如晚上挑灯做鞋、参加大炼钢铁、修水库多少天不睡觉,口述过后,甚至她们自己都惊异于自己当年的精神头和体力。有的通过参加集体劳动给家里挣工分,见证了自身的成长:“我和我妹妹当时小,一天挣三分工,后来就长成了五分,最后最多长到七分。当时是每天啥也干,早上起来就挑粪。”[3]198具有时代色彩的个人体验感超越了艰苦的劳动生活:“有一天晚上,狼来了,郭凤莲开了一枪,把狼打中了,外边的人都说,姑娘们不但都是劳动能手,还都是神枪手。把那只狼打死以后,后边狼就不来了。我们小的时候在狼窝掌核桃树底下开荒,山上狼可多了,有五六个狼相跟着,那时候我们跟住老社员,狼叫我们就学着叫,老社员就说不敢学狼叫,你们叫唤了黑夜狼就跟着去了。”[3]145“我们真枪实弹都打过。那会儿解放军经常来,我们跟他们比赛,还扔过真手榴弹,打过枪。那时候郭凤莲、贾美荣打酒瓶,她们都能打了,经常跟解放军比赛,还到过北京军区比赛过。”[3]145“我姨夫(指李顺达)说有什么动静你不要下马,一直在马身上。他知道,我走到川底[西沟邻村](天)就大黑了,可能是有了狼了,那个马就变了样了,叫了两三声,两腿拔刺、拔刺盘着蹄子,尾巴一摆,一收身子,叫了两三声,盘了两三下蹄,人家厉害,狼就走了。”[2]132对集体时代劳动生活的愉快回忆中融进了对建设家乡的深深的自豪感:“那会儿集体去地里,又说了,又喜[高兴]了,又乱[扎堆]了,那个生活就可愉快了。好像西沟的集体观念特别强,就是一个老百姓也是特别认真,特别负责,西沟的人很忠实,干甚都是认认真真的,说干甚咱就干甚,作甚也是踏踏实实,反正是有一种吃苦耐劳、勇往直前的精神。”[2]99

对于每一个女性个体来讲,对个人生命史中独有的足以影响以后个人和家人生活的重大事件的口述还是多面的,情绪也是立体的、多样化的。如在集体劳动中受重伤,口述很细致,并多次重复,看得出对当事女性个体的生活产生了负面影响,如影响以后做家务,身体多年伤痛,但是,口述者回忆时的情绪是积极的,并未怨天尤人,这可能跟个人性格有关:

这条腿掉了,这条腿曲了。冬天冷呗,冻的身上冰的,湿的呀,一抱我,我要起了,起不来了,没感觉了,腿给掉了。腿不在这了,不会站了,它已经撇一边了,后来那个组有个青年男人,人家青年人跑过来,老申(申纪兰)也在来,赶紧人家把我掐起来,站不开了,腿掉了,搁车上,把车弄开,把我来掐[抱]到车上,两三人掐我车上,人家一掐我,这就撅[疼]死我了呀,撅的我呀,像小铁椎弄得一样,嗷嗷叫唤哩。疼的不行,腿掉了,老申也乱了。老申说,她这个脚朝了后了,那次垫地,老婆们饥荒[差不多] 有七八个在哩,掐起我来,我腿就提溜了,脚蛋子朝前。后来搁那个车上,叫那个男人跟后底搂着我,老申就这么硬扭,给我把个腿扭到里头了,就那么的我坐了四个月都不行。[2]111

在集体劳动中,青年女性不可避免地遇到生理期的问题。对于这个问题,大寨的陈永贵和西沟的李顺达,都给予了充分的叮嘱和关照,从这里也可以看出这两位领头人确实称得上是中国农民的代表,有着中国农民的淳朴情怀。但是,在当时的大环境和生产发展水平下,家务劳动社会化程度还不高,整个社会政治经济发展的惯性,掩盖了每个女性甚至男性对于自身生理的理性关切,所以女性在这种大规模强体力劳作中受到伤害是难以避免的:“我那会上地,来了例假一个是腰疼、肚疼,有时候咱就不说呀,那年假如我嫂(申纪兰)早上不见我上地,就骂我。上地,有水,我是一见水,一激就没了。那时也不说,有一天早上,我嫂不知道,就骂我了。我在茅房哭一早上,不吃饭。”[2]152“冬天,那时候咱不懂,我腰往下肿哩,后来子宫一直有毛病。胖[肿]了足足二十天我这身上。那会也穷呗,没啦个钱,伤筋动骨一百天,到家个委[呆着,不活动]上一百天就行了。中午回那会,烧了,就身上难受,发汗,抽搐,心难受,去炕正躺着哩,起来了吃上点,跟人家走,起来吃冷捞饭,过去小米捞饭硬呗,我这就得了阑尾炎了。从那个以后,我的病就可多了。一样的,一样的,多的哩。从那个往后一年不如一年。”[2]200

还有女性生命史中具有重要地位的出嫁、生育问题、婆媳关系。说到出嫁当天就参加劳动,村里也没让休息,即使从外村嫁过来也是如此:“娶过来了就参加劳动,我那个弟媳妇就是,上午来了下午我倒引上去了地里了。”[4]212怀孕和生育后参加劳动的口述,这个情绪就比较复杂,因为这是女性不得不独自承担的重负,与当时的时代氛围相纠结,大多数女性身心俱疲。“那会纪兰就带着老婆[妇女]们去地里,到(了)地里,老婆们就说孩子难受哩,她说孩子不吃奶,她说真费事,大的哭哩,小的乱哩。”[2]210有的女性生育后,因为婆婆去世或身体不好,就把孩子放在村里的托儿所,其实说托儿所,也就是村里组织几个老人,帮着照看一下孩子,哺乳期的孩子,母亲上下午需要回来喂奶。“找个两家互看,一个老的看两家的。”[2]215白天到地里干活,晚上孩子睡了以后,还得做全家的活计:“黑夜把孩子弄住吃了,躺住挨住身上,就开始做活,就睡不醒觉,那会也没有表,多会觉得瞌睡了,多会睡。早起早早的就要上工哩,队长安排,(上地)动了,下午弄了家务,还得去地。”[2]215这类女性没有人手帮忙,只能里里外外一把手,就更加艰辛,但也更加坚强。

当时大多数女性都有两至三个子女,女性生育后的负担与当时婆家人手有关,更与婆媳关系有关,且大多数女性参加集体劳动时,都把孩子放给婆婆照看,这是基本模式。总之,在物质匮乏、需要全家竭尽全力才能维持温饱的年代,这两个村的婆媳关系大多是平稳的,也是基本和谐的。但也有个别的婆媳关系不好,丈夫在家里做不了主,不会协调婆媳关系,这类女性不但身心俱疲,往往还带着情绪,这对处于哺乳期的女性身体极为不利。”生了孩子不去(劳动)能行?哪能吃上饭了?那时候生了孩子70天就得去动了,孩子找人,要不两人打帮,动上一小会回来。那时候冬天下雪,还不让你回家了。引上孩子也得往地再走了,十冬腊月天,下着雪,早起不明就起来吃饭,弄上孩子。”[2]237

在大寨和西沟这两个名村,所有未婚女性都面临着一个相同的问题:嫁在本村还是嫁到外村?嫁到本村,荣誉感强,有前途,集体生活丰富多彩,尤其是作为大寨和西沟的女民兵,比周围村的女性有了更多的锻炼机会,参与文体活动,释放了年轻女性的天性,接待外宾内宾,增长见识,也有着更为深刻的生命体验。但是,留在名村,就意味着参加更多的集体劳动,吃更多的苦,对自身各项的要求必须更加严格,这也是当时很多女性纠结的地方。不过,大寨铁姑娘中的大多数,还是嫁在了大寨本村,这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陈永贵担心大寨铁姑娘嫁到外村受苦。“大寨女性出嫁不出村,我们找对象他(陈永贵)也要过问,当时管得严,你找对象,一定要考虑好,关系到你的将来,不能轻率。大寨正红的时候,人家捧你敬你,具体到你这一个小姑娘,人家外头的人,是不是就是真心的?但是,(陈永贵)没说不让往外嫁,真正出来的也不多,就我和贾存锁来了洛阳,其他的都嫁到了当地。”[3]178对于西沟来说,李顺达时代,西沟村民的生活水平比周围村要富裕得多,所以西沟女性很多还是嫁到了本村。另外,对于接受教育,在西沟,尽管李顺达兴办了金星大学,中小学在当地也很有名,教学质量也名列前茅,西沟男女青少年受教育程度在当地是比较高的,但是与男孩相比,西沟女性的受教育程度还是差一些。“女孩上学的就不多,男女还是有分别。我们这个村上的学历,女的最高的应该就是我,我上初中,完了以后当兵,在部队考到第四军医大。”[2]250

郭凤莲作为大寨铁姑娘的带头人,申纪兰作为西沟“男女同工同酬”的发起者,今天她们的同龄人早已退出公共生活,享受天伦之乐,但是她们两人还活跃在公共政治生活领域,充当着当地经济发展的领头羊和所在地的“名片”,她们个人生命史早已超越了同时代的大多数女性,她们的口述带有强烈的女性精英意识,精彩纷呈,既有共同点,又有各自的特色,对中国当代史、中国妇女运动史、中国农村变迁史研究,都弥足珍贵。她们口述史的内容有:最初参与村级政治生活、时刻关心国家大事、自强不息和不服输的个性特征、面对人生低谷隐忍向前、在时代风云中练就了宽广的胸襟、永远立足脚下的土地、精神生活极其丰富、超越常人的健康体魄,等等,她们是大寨和西沟女性中的代表。由于本文的主要考察对象是大寨和西沟这两个村的女性群体,她们的个人生命史与大寨和西沟其他女性是相融相通的,所以在此没有将她们的口述史内容展开来分析,她们的口述内容,将在专文中探讨。

[1] 蓝邨.劳动就是解放,斗争才有地位——李顺达农林畜牧生产合作社妇女争取男女同工同酬的经过[N].人民日报,1953-1-25.

[2] 李中元,杨茂林,刘晓丽.西沟口述史及档案史料(1938—2014):口述史卷一[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3] 孙丽萍,刘晓丽.口述大寨史——150位大寨人说大寨(上册)[M].广州:南方日报出版社,2008.

[4] 李中元,刘晓丽.口述申纪兰[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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