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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当代文化发展中的信仰建构(笔谈)

2017-04-14潘知常郭英剑牛宏宝郭家宏廖彬宇

四川文理学院学报 2017年3期
关键词:信仰

潘知常,宋 澎,郭英剑,牛宏宝,郭家宏,廖彬宇

(1.南京大学城市形象传播研究中心,江苏南京210093; 2. 国家发改委国际合作中心,北京西城区100824; 3. 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海淀区100824; 4.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北京海淀区100086; 5.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西城区100875; 6. 北京大学文化研究与发展中心,北京海淀区100871)

中国当代文化发展中的信仰建构(笔谈)

潘知常1,宋 澎2,郭英剑3,牛宏宝4,郭家宏5,廖彬宇6

(1.南京大学城市形象传播研究中心,江苏南京210093; 2. 国家发改委国际合作中心,北京西城区100824; 3. 中国人民大学外国语学院,北京海淀区100824; 4. 中国人民大学哲学院,北京海淀区100086; 5. 北京师范大学历史学院,北京西城区100875; 6. 北京大学文化研究与发展中心,北京海淀区100871)

在“中国当代文化发展中的信仰建构”学术论坛上,潘知常认为应用信仰代替宗教;宋澎认为实践应追求真善美,珍爱生命,祈福世界和谐的信仰;郭英剑认为讨论信仰应回到常识,回到良知,回到基本的认知;牛宏宝将知识体系和信仰进行了区分;郭家宏讨论了英国崛起与宗教信仰与民族传统的关系;廖彬宇认为,中华传统文化蕴育着中华民族的信仰。

当代中国;文化发展;信仰建构

在“振兴中华文化”宏伟愿景的鼓舞下,中国文化建设不断推进,同时,“信仰”问题亦日益受到人们的关注。为此,《上海文化》2015年开辟专栏,并且接连三期连载了南京大学教授、四观书院文化导师潘知常先生的文章《让一部分人先信仰起来——关于中国文化的“信仰困局”》,为了进一步推动这一讨论,由北京大学文化研究与发展中心、四观书院共同主办“中国当代文化发展中的信仰建构”学术研讨会,于2016年3月26日在北京四观书院召开。

受邀出席研讨会的专家有:

中央党校任登第教授、北京大学哲学系阎国忠教授、中国人民大学毛佩琦教授、中国人民大学孟宪实教授、国家发改委国际合作中心宋澎先生、北京师范大学李景林教授、中国人民大学郭英剑教授、中国人民大学牛宏宝教授、北京师范大学刘成纪教授、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摩罗教授、北京师范大学郭家宏教授、南京大学潘知常教授、四观书院廖彬宇(周易玄)院长。

本次研讨会由四观书院王一副院长担任学术主持。

本刊特编发几位与会专家的发言,以引起讨论。

“以信仰代宗教”

潘知常 (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谢谢各位的精彩发言。趁此机会,我想提一个简单的想法。我这个想法还是用的“口号体”,关于“口号体”,例如“然后让一部分人在中国先信仰起来”,刚才有的朋友赞成,有的朋友不太赞成,但是,有时候在学术会议上这样说话还是有利的,例如,比较有利于传播。

我想提的想法叫:“以信仰代宗教”。

我的理由主要是三个方面。

第一个方面,这是从中国最近100年来的实践的角度来思考的。中国最近100年来的实践,大概基本上是下面几种看法。

第一种叫“以美育代宗教”,是蔡元培先生提的,今天我们来开会的有四位美学家,大家对这个口号都很熟悉。第二种叫“以科学代宗教”,是陈独秀先生提出的。第三种是“以伦理代宗教”,是梁漱溟先生提的。第四种是“以哲学代宗教”,是冯友兰先生提的。这四种说法,应该说在中国都没有得到过主流的位置。但是也都曾不同程度地起过积极作用,尤其是“以审美代宗教”,起码在美学界内,还确实是起过很大影响的。

但是,其实还有第五种看法,它是中国100年来的主流,叫“以主义代宗教”。“以主义代宗教”是孙中山先生提的,后来,我们也把它叫做:以意识形态代宗教,以革命代宗教。

因此,一定要说我们中国在过去的100年里没有成功的东西,也不尽然,我觉得“以主义代宗教”就可能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中国。梁漱溟先生曾经肯定过主义加团体,也就是以主义代宗教和以团体新生活取代伦理旧组织,是百年中国所完成的两件大事,但是,它后来也导致了一定的遗憾。我们今天重新讨论宗教问题乃至信仰问题的时候,就不得不说:现在这条路是很难再简单直接地走下去了。

当然,“以主义代宗教”也不是中国的特产,也就是说,它不是中国特色。因为全世界关于这个方面的思考,可以分为两大系列,一个是有神论的个人主义,从英国到美国,然后到亚洲四小龙,到加拿大,到澳大利亚,现在在全世界他们都是一二流国家、现代化国家。

但是还有一派,我想,可以把它叫做无神论的个人主义,它在西方也是有根据的,比如说,就与南部欧洲的文艺复兴有关,只是,其实文艺复兴只创造了西方经验的一半,就是个人主义,但是他没有创造西方经验的另一半,就是有神论。

但是,无神论的个人主义,也是西方的一大传统,“以主义代宗教”就属于这个传统。从法国开始,后来法国大革命的硝烟也影响全世界。这就是《九三年》中的"利剑共和国”、“思想共和国”。在这当中,我认为无神论是一个关键。后来的前苏联的暴力革命,其实也是法国大革命的变种。

中国的过去了的一百年,应该说是受法国大革命、前苏联的暴力革命影响很大。也因此,我们中国100年的实践,可能更多的是“以主义代宗教”,引入的也是“科学”和“民主”这两个要素。

但是,我们也确实是忽视了“科学”和“民主”背后的东西,这就是“信仰”。“科学”和“民主”,当然是西方世界的现代化的两个抓手。我们中国人一看,就说,是这两个东西推动着世界,可是,谁推动着这两个东西呢?谁让我们“信以为真”?谁让我们“信以为善”?在这背后,还有一个信仰的问题。

从这个角度,我个人觉得基督教对西方社会的影响,是不容忽视的。当然我绝对没有引进西方基督教的意思。而且,我也知道中国人往往以为佛教是“骑着白马”而来但是基督教却是“骑着炮弹”而来,在中国提出用基督教来解决问题,不但不切实际而且会引起不必要的争议。在这里,我只是觉得,把眼光集中在基督教,并且从这个问题开始思考西方的现代化问题,绝对不能算错。

因为西方近代的社会变革,我个人觉得确实是和基督教的崛起有关,和“新教”有关。不过,问题的讨论又不能仅仅局限于此。因为只要把新教对西方社会的影响升华一下、提炼一下,就不难看出,其中真正影响世界的,其中能够从教堂真正走出来的,这两个字,就是信仰。所以我认为:是信仰引领了西方现代社会的建构。

这个发现很重要,而且也完全符合事实。例如,我们发现,黑格尔在总结西方基督教对西方的影响时候,他就说,新教是“一个有思维的精神”,但是,“它最初只是被置于对宗教事务的关系之中,还没有被推广应用到主观原则本身的另外进一步的发展里面去”。那么,新教是经过谁才把它冶炼成为思想的利剑的呢?黑格尔说:是康德。黑格尔说:“只有后来在哲学中这个原则才又以真正的方式再现。”

那么,康德在基督教里发现了什么呢?就是发现了信仰,康德为西方提供的,就是信仰这个秘密武器。

这就是我要在中国提倡“以信仰代宗教”的第一个理由。

在此基础上,我们再回过头来想一想,就会发现,中国这么多的思想大家,他们为什么都非要寻找一个东西来代替宗教?那肯定是因为宗教问题极为重要。因此,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个东西来代替宗教,或许可能就是解决问题的更简单的方法,就是借着前辈的思想大家去讲、去思考。当然,我的答案就是:以信仰代宗教。

第二点,信仰到底什么?当然,我们可以用很多的概念去描述它,我在《上海文化》的那篇文章也讲了,我认为信仰就是一种终极关怀,最简单的说,就是康德发现的那四个字,人是目的。

但是,我们今天能不能更简单的说一下呢?全世界的宗教都是有利于信仰的。因此我们没有必要去贬低任何一个宗教,全世界的宗教应该都是充满正能量的。但是为什么基督教能够更多的和西方近代社会结合?这无疑是一个值得去思考的问题。

比如说佛教,比如说伊斯兰教,我们看到,从推动近现代社会发展的角度,它们可能不太比得上基督教。那么,基督教为什么能够做到呢?其实,这与它的一个很重要的因素有关,因为它是一神教。

而一神教的最大优势,我觉得就是在上帝的熔炉里去思考人性问题的时候,可以顺理成章地把人性里面的神性问题思考出来。

也就是说,人的绝对性,例如人的绝对自由、绝对选择、绝对尊严、绝对责任,都是在什么意义上更加易于去思考呢?我觉得,就是在一神教的思想熔炉里,它最容易被思考。因为一开始都完全以为它是神所赐予的东西,结果,到最后突然发现,它是人自己的东西,是人性中最为神圣的东西,也是人之为人所必须呵护的东西,必须捍卫的东西。

我举一个例子,前一段美国有一个教授,他翻译一本书,《天路历程》。这个书是全世界除了圣经以外是第二畅销的。翻译完成后,他让我写序,我说我实在写不了,可他一再坚持,后来我就借这个机会学习了一下,突然就有所领悟。例如,人类有不少的文学名著都是写的人类的在路上。中国的《西游记》也是在路上,《天路历程》里面的基督徒也是在路上。可是,中国的《西游记》的九九八十一难却都是外在的,都是外在的妖魔鬼怪。但是《天路历程》的基督徒不同,他所遭遇的妖魔鬼怪都是内在的。他打来打去到底是在跟谁打呢?他是跟人灵魂当中的那些动物性的东西甚至人性的东西在作战,他是要借此把自己人性中的神性的东西塑造出来。这个东西,我想可能就是基督教通过神性这个熔炉教会我们的对绝对尊严、绝对权利、绝对自由、绝对责任的冶炼。或许,这就是黑格尔所说的“第二次的世界创造”:“在这个第二次的创造里面,精神才最初把自己理解为我就是我,理解为自我意识”。

所以在这个意义上,基督教为什么能在世界上产生影响?其实不止因为它是宗教,而且因为他无意中充当了人类信仰的大熔炉。正是它,在提示着西方的人们:人,不仅仅是有理性地生存,而且更是在有信仰地生存,不仅仅置身在理性中求生存的功利世界,而且还要置身在信仰中求意义的境界人生。反过来看中国,我觉得问题就比较简单了,比如说我们从对人的绝对尊严、绝对权利、绝对自由、绝对责任的冶炼的角度,就同样可以发现中国的传统思想的历史贡献。比如,中国宋代有一个思想家说,“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那么,为什么“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我觉得,就是因为我们中国人也通过孔夫子的思想打造了中国人人性中的神性的东西、神圣的东西,打造了人的绝对尊严、绝对权利、绝对自由、绝对责任这样的东西。

如果从这个角度思考,我觉得,我们就不存在引进基督教的问题,也不存在引进佛教的问题,因为我们是要引进所有宗教里的充满正能量的东西,而非宗教本身。

而人类神性的那一面,在过去的时代,基本上都是通过宗教的熔炉打造的,哪怕是儒家的思想,它不是宗教,但是它也有宗教性。他们干的一件事情,我认为全世界都是一样的,就是对人的绝对尊严、绝对权利、绝对自由、绝对责任的冶炼,彼此的区别,只不过是神性的东西少一点、神性的东西多一点而已。但是没有哪个文化是没有神性的,只是多少而已。

从这个意义上,我有时候到外面去客串一下讲儒家时候,比如说讲《论语》时候,我有时候是这样去理解的。我说,《论语》讲的,包括《大学》讲的,就是中国人的君子宣言。这就类似于马克思的共产党宣言。《论语》在讲什么呢?中国“人”的宣言。中国人的大丈夫宣言,在这个意义上,中国人人性中的神圣的东西都被揭示出来了。显然,就是因为有这个东西,所以中国人才会认为“天不生仲尼,万古长如夜”。

这是我在提出“以信仰代宗教”时候想说的第二点。那也就是,从历史演进的角度,我们看到了信仰的作用;从逻辑思想发展的角度,我们看到了信仰的力量。

第三点,是从现实社会的角度,强调信仰的意义。

我个人认为,从现在的角度来说,信仰的提倡当然是个很费力气的事情,甚至可能说了也等于没说。但有的时候思想价值就在于不说白不说,因为每一个时代都有时代的灵魂和时代的主旋律,而我们这个时代,信仰,就应该是时代的灵魂和时代的主题。

宋朝的王安石曾经两次被罢相,他每次都是回到南京休息。退休之后,也是住在南京。他说过一句话,我很受启发。他说中国“成周三代之际,圣人多出于儒中,两汉以下,圣人多生于佛中”,那么,现在,从中国的民国以后,中国如果还希望出一些大的思想家,会不会是产生在和“信仰”对话的过程当中?会圣人多生于信仰中?我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而且,当今还是一个“无神的时代”,也是一个呼唤着“无神的信仰”的时代。这个时代,也亟待中国的信仰经验的参与。

去年七月份,我为计划在中央电视台播出的《中华百寺》纪录片写了慧能,六祖慧能,题目叫《南华寺》。当时我就想,慧能他创造的禅宗其实有一点中国特色的,因为它是全世界宗教中最特殊的,是无神论的宗教、无神论的唯心主义,开创的,也是中国特色的无神的信仰。

由此我就受到启发,我们中国的哲学也是有信仰的,它的中国特色就在于:通过哲学来建立信仰。我们中国的美学也是有信仰的,因为我们中国人从来就是通过审美来建立信仰。

而我们今天所处的这个时代,正是一个“无神的时代”,却也是一个呼唤着“无神的信仰”的时代。我们不否认宗教的作用,但是宗教已经不能像过去那样。而且,即便是在西方,它现在的作用都开始淡化。在中国,宗教就更难担此大任,因为就是在中国古代它都没有做到,在古代,我们还是要靠孔夫子这些哲学家。何况我们今天是在“无神的时代”?

于是,本来信仰与宗教、哲学与艺术都是相通的,也无须专门强调以信仰去取代宗教,可是,在宗教无法发挥应有的作用的特殊时代,面对无神的信仰,“以信仰代宗教”,凸显信仰的作用,以及从哲学的角度、美学的角度去回应信仰,从现实的角度去建构信仰,就成为时代的必须。

我常说,我们可以拒绝宗教,但是我们不能拒绝宗教精神;我们可以拒绝神,但是我们不能拒绝神性;我们可以不信教,但是我们不能拒绝信仰。这是因为:信仰当然不是万能的,但是,没有信仰却是万万不能的。

我认为,超越有神论与无神论、超越唯物主义与唯心主义,“以信仰代宗教”,这就是当代中国的思想现实,不管这个问题最终能不能解决,面对这个现实,可能却必须是我们所应该做的一个选择,而且,我们也别无选择!

我就讲到这里,谢谢大家!

“追求真善美,珍爱生命,祈福世界和谐”

宋 澎(国家发改委国际合作中心,院长)

首先感谢主办方的邀请。主办方的两位核心人物都是我非常好的朋友。我和潘知常教授是三十年的老朋友了,我们有着很深的感情。潘教授是我非常尊敬的兄长和美学大家。我和周易玄老师、也就是廖彬宇老师也相识很多年了。尽管廖老师还不到30岁,但他在国学研究方面已有很深的造诣,很受人尊敬。

前面已经发言的几位都是专家和教授,我之后还没有发言的也都是专家和教授,我是来向各位学习的。我不是专家,也不是教授,我是一个学者,一个思考者,就信仰构建的主题来说,我认为自己更是一个践行者。

我先表达一下我的信仰。我的信仰很通俗,就是“追求真善美,珍爱生命,祈福世界和谐”。

我认为,我们在一起研讨信仰构建,我就要求自己首先要明确表达自己的信仰是什么。我所说的我的信仰不是刻意想出来的,是在接到潘教授的邀请后,从自己的心中自然而然流淌出了这几个词。

我认为,不管我们是研究信仰,还是研究美学,还是研究宗教,还是研究哲学,受益者首先是我们自己,同时我们应该通过自己的受益,去影响我们身边的人,去影响社会上更多的人,乃至世界上更多的人。我始终有一个观点,就是不能为学术而学术,为研究而研究,而应该把学术和研究的成果去践行,这样才会更有生命力。

关于信仰的问题,我个人还认为,信仰有个体信仰,有群体信仰。个体信仰事实上从孩子就开始了,他信仰的就是他的父母。因为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这是信仰的雏形。

回想30年前和潘教授在一起组织的“美的人生联谊会”,潘教授是会长,我是秘书长。我们组织的各种活动,极大地丰富了当时非常匮乏的青年人的业余生活,在社会上引起了很好的反响,众多媒体纷纷报道。我当时是眼科医生,为什么要跟着潘教授做这件事呢?我觉得潘教授倡导的这件事特别有意义。他当年在河南省是最年轻的副教授,很有学识、很有担当和领袖素质,跟他在一起做这件有意义的事我相信他,我心里踏实。我认为,这也是一种信仰。

现实中,个体信仰还有很多,比如说有人迷恋读书,是书迷,这是信仰吗?是。还有歌迷、舞迷、球迷、财迷、权迷、酒迷等等,这些都是个体信仰。这些个体信仰不是研究出来的,是我受邀要参加这次研讨会时我的思考。

关于群体信仰,我认为是由个体信仰集合之后变成的群体信仰。不论是佛教,还是道教、基督教、伊斯兰教,还有很多教,当然也有邪教,都是由个体信仰逐渐发展,被越来越多的人相信,才成为了一种群体性的信仰。

不管是个体信仰还是群体信仰,我还是想重申我的个人信仰,一定是要“追求真善美,珍爱生命,祈福世界和谐”,如果不是,所有的问题全出来了。现实中,用一个阶级去推翻一个阶级,用一个派别去打败一个派别,用一个生命去毁灭一个生命……这些体现出真善美了吗?珍爱生命了吗?为什么不能求大同呢?

还有我们在现实中所看到的那些财迷、权迷,包括反贪腐揪出来的那些祸国殃民的败类,他们贪占的钱财用得完吗?多少辈子都用不完!这些东西,都和真善美不吻合,和珍爱生命不吻合,和祈福世界和谐不吻合!正因为不吻合,所以这样的人和事,都应验了圣经当中的一句话,这句话我是非常认同的,那就是“上帝要让谁灭亡,必定让其先疯狂”。我们都看到了这些人的结果,他们的自由都没有了,他们中的有些生命不存在了。警钟敲响!你信仰财迷和权迷又有何用?而且还被历史所唾弃!

基于我刚才所说,同时围绕潘教授发起的核心议题“让一部分人先信仰起来”,我的认为是,让一部分人先信仰起来,就是这一部分人都应该是一盏灯!这一部分人应该包括我们今天在座的各位。不管我们是教授哲学、教授历史、教授美学,还是从事别的职业,我希望我们都是一盏灯,要充分体现真善美、珍爱生命!让这盏灯首先照亮自己,同时照亮更多的人,引导和帮助、教育和号召更多的人有正确的信仰,有充满正能量的信仰,祈福世界和谐!

信仰是要去营造的,去培育的,去引导的,去影响的,去帮助的,去号召的。这里所说的“去”,就是要行动!而且是从自己做起!

昨天网络上有一篇文章,是爱因斯坦在1921年获得诺贝尔奖时的感言,感言的题目是《我的信仰》。内容中重点讲到了他的信仰的核心就是“善美真”,尽管和我反复说的“真善美”顺序不同,但内容完全一样。爱因斯坦是影响世界的大科学家,我们信仰的核心是那么的一致和吻合,已经证明了信仰“真善美”是一个真理!

这两天的微信圈还在传播着一个非常感人的故事。是说西班牙有一个小镇,一位90岁的老人,用一己之力,每天一大早去工地施工,爬上爬下,不论初夏秋冬,年复一年,花了53年的时间,用垃圾和废物建造了一座建筑面积8000平米,40米高的教堂,尽管还没有完全建成。他就是要用自己的一生去践行自己的信仰,即一定要把教堂建成。这位西班牙老人给我们的是一种何等的人生信仰震撼!我认为这种信仰是最真实的,最有血有肉的,最能去影响他人的!这位老人就是一盏灯!

说到这儿,我15分钟的发言时间也差不多了。我归结一句话:我今天是抱着学习态度来的,我将继续认真聆听各位专家教授的发言,吸收更多的有关信仰的和真善美的正能量,让自己更加的充满正能量,先照亮自己,然后陆续传播出去,照亮更多的人,使每个生命体都绽放出生命之美!使我们生活的社会和世界更加和谐!

谢谢各位!谢谢!

回到常识,回到良知,回到基本的认知

郭英剑(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首先要谢谢潘知常教授,请我来参加这么一次会议,也是第一次到四观书院来,印象非常深刻。

我个人觉得,在今天,我们召开这样一个会议,很有意义。大家都知道,最近儿童疫苗事件,已经演变成一个公共事件,人们对此产生的恐惧心理,还在中国大地蔓延。像这样的事件之所以不断的发生,其实是跟信仰有关。因此,在这样一个时刻召开这样一次会议,显示出了学术和现实之间的密切关系。

今天,不揣冒昧,我来谈谈自己的看法。主要谈三个方面的问题。

第一,我想谈谈两种信仰。英文里面的信仰,有两个最基本的词汇,belief和faith。如果仔细观察,我们会发现这两个英文的阐释当中有一个中心词,叫truth。也就是我们通常所说的“真理”、“真相”,也是“事实”、“实质”的意思。这就说明,在谈信仰的时候,都要以“真理”或者“事实”为前提。

信仰一般可以分为两种,第一种是跟宗教有关的思想理念,也就是宗教理念。第二种跟宗教无关,就是非宗教人士如何看待生命和万事万物的人生态度及其体现出的价值观。

现在世界上信仰宗教的人数众多。据2012年的一个报道,在世界总人口当中,高达84%的人都有宗教信仰,其中三分之一是信仰基督教,信仰基督教最大的国家是美国,超过了2.4亿人。

虽然这么说,但现在在全世界范围之内,具有宗教信仰的人,依然在大幅下降。据调查发现,在世界上57个国家,超过5万人当中,从2005年到2011年之间,信教的人数信教的人数,由77%下降到68%。而其中自我认为是无神论者的人数,则上升了3%。

这样一个变化导致人们担心,将来宗教会不会消失?其实早在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时候,很多学者都提到过,宗教有可能会消亡。但实际上到21世纪的今天我们会发现,宗教并没有消亡,但确确实实在世界各地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人们对于信仰和形式,都发生了不同的变化。

由此我们或许可以说,即便是西方高度宗教化的国家,也都正在变成一个世俗的社会。过去人们喜欢说“世俗化”,用这个词来形容日渐衰弱的宗教信仰。但现在有学者提出了一个新的词汇,叫做“非传统化”。他所说的非传统化中的“非”(de),是有“解构”的意思在里面,指在整个西方的语境中,传统遭到破坏,导致关系丧失、传播中断和认同破裂。这种现象不仅存在于宗教,也出现在整个文化历史领域,包括文学、艺术、哲学等。

所以有世俗化或者非传统化的现象出现,是因为人们发现,在当代社会要想有所信仰是件困难的事情。一方面人们特别实际,对于信仰是否对生活的困境有所帮助产生了怀疑,也有人因此怀疑上帝究竟是否存在。另外,人们对宗教信仰的传统教育方式有所不满。

那么,在当下中国,我更关心第二种信仰,就是对于那种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如何看待生命和万事万物的人生态度,及其体现出的价值。在中国,如何建立信仰?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同时,如何超越世俗化去思考现实,也是经济高速发达的中国所必须要回答的问题。

第二,我来谈谈信仰危机。其实泛泛而言,人人都会有信仰危机,各国的不同文化,不同族群的人,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信仰危机。但是如果追溯“信仰危机”这样一个词汇的话,我们会发现,它是个非常西方化的词汇。主要是指西方文化当中,一个人在一段时期之内,对自己已有的信仰,或者生命当中的决定,产生了深重的怀疑之心,发生了内在的对抗与矛盾。

一般认为,在信仰的对立面是各种诱惑,而各种诱惑,往往是以对宗教持有怀疑态度的形式出现的。比如说有人就提出质疑:既然存在着一个全知全能的强大的上帝,那世上就不该有邪恶的存在。实际上,很多宗教人士,既便是很多身居宗教界高位的人,包括一些令人敬仰的宗教领袖,同样也会有信仰危机。有报道说,非常伟大的特蕾莎修女,也曾经在自己的日记中透露,在自己一生当中,曾经有长达50年的时间都没有感受到上帝的存在。当然,我们也不能否认,“怀疑”本身也是有力量的,因为那可以促使人们去思考、反思和讨论。但我想说的是,在今天,谈信仰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对那些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不容易;对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来说,更不容易了。

刚才,谈到中国信仰缺失的时候,一些专家谈了不少原因,但我还想补充一点,就是科学技术越来越发达,越来越占据人们的日常生活,这可能也是导致人们对信仰问题缺乏深度思考,也缺乏社会需求的原因之一。甚至,我们可能需要追问,在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时代,信仰是不是还需要?是不是只要信仰科学技术就可以了?

当我们讨论信仰危机的时候,如果不是从宗教意义上来谈,那么更多的原因,我感觉到可能能够追踪到今天生活的不易,生活的重压,具体的生活困难,都是阻挡人们去相信真理,接受信仰,燃起(或者重新燃起)希望之火去追求信仰之路的内在原因。因为在现实生活当中,很多问题不是依靠你努力工作就能解决的。

所以,当我们在思考信仰危机的时候,脱离了宗教语境,信仰还能不能称之为信仰?对这个问题,我自己的看法是,应该是可以的。如人们日常中所说,相信公平竞争,相信情意无价,相信正义终将战胜邪恶,这些并不依靠各种机构、各种宗教信仰,也应该可以称之为信仰。

第三,我以为,无宗教色彩的信仰,其实就是“世俗的人文主义”。“世俗的人文主义”是一个西方词汇,主要指信奉理性,信奉伦理,人们可以依照道德标准,并以此作为做出个人决定的基础。相信“世俗的人文主义”者,对人类有一个假想的前提,就是认为人类没有宗教或者上帝,同样可以自律并尊从道德规范。他们重视生命的立场,强调面对人性和人类的道德后果,人类具有特殊的责任。

这一套西方理论,我认为,适合我们今天的主题,也适用中国的语境。

回过头来,我们再说今天的主题,就是我们召开这样的会议,如果仅仅是讨论信仰是否有必要,那我觉得意义并不大,因为我相信但凡接受过教育的人,即便是对信仰不感兴趣、没有太多的了解,也都会说有信仰是好的。

但为什么,我们在今天会发现普遍有信仰缺失的现象呢?我想,对于信仰的倡导者和构建者来说,也可能需要反思一下,会导致人们对信仰敬而远之的几个原因。第一,当我们谈信仰时是否过于理论化,使普通人感到无法接近。第二,将信仰是否过于理想化,使普通人觉得离现实生活太遥远。第三,谈到何为信仰、如何接受信仰的时候,信仰的内容是否过于抽象。

像刚才李先生所提到的,对于农民来说,就讲一个天地良心,我觉得,对一位普普通通的人来说,有这样的信仰就很好。

我注意到,有些宗教人士,在面对有信仰危机的人的时候,他们给出的方案都非常具体而且可行。比如说他们会告诉这些人,你可以给自己制定一个假期,给自己放个假,然后找时间跟自己的朋友谈一谈,跟教堂的领袖去聊一聊,可以写写日记,可以散散步。这些对于出现信仰危机的人来说,都非常实在,对于化解危机,也会十分有效。

所以,当我们今天来谈信仰构建的时候,也应该倡导一些具体的甚至是不费时不费力就可以做到的具体措施或者指导意见。我想这一点同样重要。

最后,我想强调的是,中国的未来无疑是需要信仰的,也必然会有信仰的一席之地。因此也就特别赞赏潘知常教授所倡导的“让一部分人先信仰起来”的主张。但相对来说,我比他要悲观一些,我的想法或者说愿望也更普通。在我看来,所谓信仰,就是让大家先回到常识,回到良知,回到基本的认知。我不敢奢望更高的、更抽象的信仰,我希望人们不要再去生产三鹿奶粉,不要再去使用失效的疫苗,不要再去生产销售害人的食品,不要再去生产销售害人的各种产品,到那时,我就会觉得,我们今天所倡导的信仰,已经起到了重要的净化社会的作用了。

我就说这么多,谢谢。

把知识体系和信仰区别开

牛宏宝(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非常感谢四观书院,还有潘知常教授,邀请我们参加这样一个重要的会议。我就不讲我准备的文稿了。因为听了前面几位先生的发言以后,我就讲三个问题。

第一问题,就是在今天我们如何谈信仰?我觉得这是今天我们谈问题的一个核心,是需要来澄清的问题。否则的话,在今天的学术共同体范围内,这个话题是无法进行的。

也就是说我们是在现代意义上谈信仰,还是在传统意义上谈信仰?是在共同体意义上谈信仰,还是在个体意义上谈信仰?是在有神论的宗教意义上谈信仰,还是在无神论的意义上谈信仰?不同的立足点会有不同的关于信仰的阐释。所以这个问题不仅仅是“信仰”这个词的解释问题。

我就讲一个我的个人经历。大概十年前我打出租车,上去以后出租车开了广播,广播里一个法师在讲佛法,我觉得他讲得不好,因为他乱用一些科学的数据,科学的证明,来证明佛教的一些教义。我当时就冒出了一句话“这人胡说什么呀”。然后司机就开始教育我,教育了我整整一个小时。

几分钟之后我就意识到了,我遇到了一个有佛教信仰的司机。所以我就开始沉默,就不说话了。我不能用知识论来讨论别人的信仰。后来我问司机是不是信佛教,他说他是佛教徒。

就在那个时候,其实我们就遇到了一个如何谈信仰的问题。所以对我来讲,如果我们要谈论信仰问题,就是说现代的信仰问题,是一个个体选择的问题,还是一个共同体的选择问题。

刚才宋先生讲了他的体验,他的体验实际上是一个个体的信仰问题。这个意义上,我觉得今天要谈信仰问题,就不能把信仰看成很笼统的问题。就是说,一般意义上承认所有人都应该有信仰,这是一个问题;站在共同体的问题上,去谈共同的信仰,这是另一个问题。我觉得这是今天要做辨析的问题。

比如说对于传统文化,我们是把它作为一个民族认同体系,以信仰的方式把现代人的生活关联于这个文化的认同体系,还是把它作为一个知识体系,用来滋养、弥补现代发展中的不足?这是完全不同的路径。那么在这个地方,可能也会遇到一些,基于共同体的普遍认同,而把它变成一个信仰体系。我觉得这是一个今天要去辨析的又一个问题。

那么在这个意义上,今天我们要谈的如果是个体信仰,那就是个体选择方式。这实际上是现代谈论信仰的一个核心问题。就是信仰的自由。那么在这个意义上,我们如果谈论信仰自由,那这个问题就是我们需要新的基础。

因此,更重要的问题在于在我们今天的体系下,就是现代的这个体系下,我们对信仰自由,提供了一个什么样的表述?然后使我们这个问题的建设是可行的。这是我要谈的第一点。

第二点,就是关于大家都觉得当代社会出现了信仰的危机,那么实际上有一个问题,我们如何来诊断当代的信仰危机?这个信仰危机是怎么形成的?是我们曾经有信仰,而今天丢失了那个信仰,还是原来那个信仰,已经失去了其召唤力?如果是前者,就会得出一个简单的结论:今天的人们都堕落了。如果是后者,那就另当别论了。这是我们要去做诊断的一部分。

如何诊断当代的信仰危机,还有一个层面就是,目前的信仰危机,在多大程度上是由于信仰方式的更替造成的?由于是我们没有去真正支持基于信仰自由而建构和发展出来的个体性信仰方式,我们一直在明言的层面上主张某种信仰,而这种信仰并不触及个体的关怀。也就是旧的信仰方式已经不能在情感、认知和信仰历险(意愿行为)三个方面召唤现代社会中的个体,而新的信仰方式又不能有效建立?这是我觉得关于当代宗教信仰危机的问题需要诊断的第二个层面。

诊断信仰危机的第三个层面,就是在信仰危机出现之后,所呈现的复杂性。这涉及到我刚才所说的诊断信仰危机的第二层面,这就是说如果能够有一个自由讨论发展的状况,那么个体在他自身选择他的信仰的时候,会有一个高度的自觉化的建设。如果该思考的不能思考,比如说我有时候会给自己下一个命令,就是说这个问题我不思考。我觉得中国社会,当前遇到的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实际上就是有时候我们不能思考,包括信仰建设方面的这个问题,它也会导致我们今天思想上的疲惫,会出现基于思想的匮乏而做的选择。也就是说谁能够安慰我,我就信谁。在这样一种情况下,就导致沉渣的泛起,甚至邪教的出现。也就是说作为现代信仰的体系和方式建设不起来,人们会返回一些旧的东西,就像病急吃错药一样。

同样,是把当代信仰危机问题,诊断为一个传统的体系的崩溃,或者传统文化被割断呢,还是新的现代的信仰方式没有有效建立的问题?这是我想说的关于诊断的第四个层面。

第三个问题,就是信仰与知识之间的关系,是我们目前在谈论宗教信仰,在当代谈论信仰的时候,需要澄清的问题。康德在他的第一批判的前言中间,就触及到这个问题的核心。就是说“拒绝知识,你便为信仰留下空间”。这个问题在现代社会信仰中,是一个核心问题。那么在我们今天来谈信仰问题的时候,这个问题是否在一个公共话语体系里头得到了讨论?

那么现代社会所建构的可靠性的东西,是一个知识体系,就是说这个知识体系是可以证明,也是可以证伪的。现代社会的工业、商业、管理、经济和这个知识生产体系——学术机构,这是一套知识体系,而不是一个信仰体系。我们发火箭、上卫星,肯定是一种知识体系。医生要给我们看病,那它是知识体系,而不是信仰体系。所以在这个意义上,我们不能够把这两个混合在一起,或者说用一个来扭曲另外一个。这个关系怎么建立?或者更为切中肯綮的问题是,如何建立一个与现代知识体系相契合的现代信仰方式?既使它们之间不相混,也不使它们之间相互扭曲?我觉得,中国现代启蒙未完成的其中的一个方面,就是这种知识体系与信仰之间的区隔和新型有机兼容关系的确立没有完成。

这个区隔未完成,也会导致我们对引进西学的判断上的混乱。西学的进入,既有知识体系的层面,也有信仰的层面。西学的知识体系的层面,对中国现代知识体系的形成是一个推动力,这套科学作为一个知识体系来建立,我们不要认为这套知识体系,就能够替代信仰;当然我们也不要用一个信仰的体系,来批判这套知识体系。

这是我觉得今天谈论这个信仰,一个非常核心的问题。就是说我们应该把知识体系和信仰这个东西区别开。

当然西方人从笛卡尔到康德,就一直在讨论信仰与知识之间的关系问题。甚至宗教哲学家们有一个有意识的思想过程,就是知识如何与信仰有一个关系。当然人们会认为,信仰必然包含真理。但在知识论上,信仰作为真理是一个模棱两可说。

但是问题在于,有两种真理,一种是事实的真理,还有一种作为价值的真理。那么我们需要把这两种真理区分开,就是价值和知识,我们要做一个区分。

那么我们如何在我们现有的,就是在今天中国这样一个范围,来讨论这个问题呢?能够把这个清晰下来,这样来避免我们在不清晰的情况下,用知识来取代信仰,或者说用信仰来遮蔽知识。

在这个区分情况下,才有益于建构一个当代社会,而且是让人逐渐清明,让一个社会能够去认真思考这样一个层面,我们当然也会在意义上真正的体悟,以避免借助于信仰的危机,然后再去制造一种大大小小的神话。

这对一个社会能够公正健康的发展,是至关重要的。如果我们今天过的是一个红绿灯一起闯过去的日子,如果让我们的子孙也生活在这样世界上,这是我们这一代人交代不过去的事情。

我就以这样的一些问题,来结束我今天的谈话。有错误的地方请批评。谢谢!

宗教信仰、民族传统与英国崛起

郭家宏(北京师范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在古代、中世纪时期,英国这个大西洋中的小国,未受到人们的重视。在古代人所绘制的世界地图上,英国被置于地球边缘的天涯海角。当时欧洲人对英国了解很少,直到中世纪,他们还以鄙夷的目光看待它。但是到了近代,英国一跃成为在欧洲举足轻重的强国。英国将其殖民地扩大到世界各个角落,逐步建立起人类有史以来最庞大的“日不落”殖民帝国。英吉利民族之所以能从众多欧洲民族中脱颖而出,不列颠之所以能从一个西欧岛国不间断地向外扩张,最后建成疆土与势力范围遍及全球的庞大帝国,并非一种巧合和偶然。除了先进的生产方式和先进的制度文明,英吉利民族本身所具有的宗教信仰、民族特性,以及英国社会各个阶层与英帝国发展的互动关系等因素是十分重要的。伊利莎白时期进一步巩固了亨利八世宗教改革成果,实施宗教宽容政策,最终在国内实现宗教和解,为英国民族国家的崛起创造了良好的社会条件。

一、民族、国家崛起中的宗教因素

16世纪中期开始,英国开始宗教改革。英国宗教改革大业历三代君主(亨利八世、爱德华六世和伊丽莎白一世)最终确立。在亨利八世时期,靠国家权力和议会立法形式自上而下推进改革事业,最终确立起民族教会和王权之上原则,通过自下而上和自上而下的宗教改革, 把以罗马教徒为代表的外来教权主义势力赶出了国门,且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宗教迫害事件。伊利莎白时期进一步巩固亨利八世宗教改革成果,实施宗教宽容政策,最终在国内实现宗教和解,为英国民族国家的崛起创造了良好的社会条件,稳健、宽容的宗教立法为其赢得了大多数天主教徒和国教徒甚至是清教徒的拥护,避免了宗教仇杀、内战和分裂,实现国家稳定和统一。世俗民族主义取代了宗教普世主义, 英国实现了以民族主义为精神支柱和以新君主制为政治基础的国家统一。这是英国民族国家发展的最初阶段。

随着宗教改革发展,英西矛盾进一步加深,在英国民族国家崛起过程中,亨利八世时期英国人复活了其祖上的海上劫掠的冒险精神。从民族特质上而言,英国人继承了先王盎格鲁—撒克逊等勇于探险的秉性。英吉利民族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跨越海洋向外部世界扩展的但求欲望,而殖民地的建立和帝国的形成则使这种欲望表现为冒险进取精神,并为之提供了最好的用武之地,他们为了攫取财富,为了传播上帝的福音,不惜冒着失去生命的危险,跨洋过海,到海外探险殖民,建立了庞大的殖民帝国。

英国革命实际上是一场以宗教为标准的战争。忠于国王的阵营是国教会,忠于议会阵营的是清教。原因主要来自于斯图亚特君主对长期以来发生作用的英国政治传统,即“王在法下”“王在议会”原则的严重背离, 以及他们对英国人民“自古以来”享有的自由传统的侵犯。1640—1688 年,英国社会政治几经波折,逐渐摆脱专制制度,“自由”传统以君主立宪制政体的形式体现于立宪政治之中。最终,经过光荣革命,确立了议会的至高无上地位,通过王位继承法,杜绝了天主教在英国复辟的可能。先进的政治制度,稳定宽松的政治环境,为英国工业革命奠定了政治基础。英国发展步入了快车道。继16世纪英国打败了曾经辉煌无比的西班牙、17世纪打败了荷兰后,1763年七年战争结束,打败了法国,成了世界第一强国。

二、宗教信仰、民族精神和工业革命

光荣革命后实行的宗教宽容政策,使清教徒赢得了宗教宽容、合法存在以及信仰自由的权利。得之不易的胜利使新教徒倍加珍惜辛苦争取来的胜利果实,凝结出勤俭劳作、崇尚个人能力和个人利益的新教精神。而新教思想中最有影响力的“上帝选民说”是资产阶级最为追捧的信仰。资产阶级认为上帝自创世以来就把世人分为“选民”和“弃民”,前者注定得救,后者注定沉沦,“选民”和“弃民”的标志就是人在现世生活中的成功和失败。清教徒认为,人通过自己的努力和成功,可以窥测上帝的拯救,这种信仰鼓舞资产阶级合理追逐财富,形成一种积极的商业竞争氛围,为工业革命的到来作了大量舆论准备。

除了先进的政治制度、稳定的政治环境,英国开放的社会结构和人文观念也是工业革命源于英国的重要原因。自16世纪起,随着旧贵族的衰落和中等阶级的兴起,英国逐渐形成了一个三层式的社会结构,以三个社会阶级——土地贵族、中等阶级与工资劳动者为主体。随着封建社会封闭状态被打破,近代社会的结构特点开始显现。

首先,英国社会日益具有开放性和流动性。英国工业、农业和商业三大行业之间广泛而又密切的联系,为英国社会的开放性和流动性提供了物质条件。英国社会的各个阶层,随着经济的变动而比较自由地流动于各个经济部门,从而使各个社会阶层彼此开放。而且英国的社会结构层与层之间的界限不太明显,具有相当大的开放性和灵活性,他们能对环境的变化做出较灵活的适应和反映,并能适时地根据经济因素的变化来调整每个阶级的自身的社会存在方式。这种灵活性和适应性在贵族身上表现得最明显。而贵族的这种特点对英国商品经济的发展起了很大的作用。竖立在英国贵族和市民阶级之间的墙不像其他地方那样高。

英国贵族不同于欧洲大陆的贵族,他们虽然享有政治特权,但是却没有经济特权,即无免税权,这迫使他们重视经济活动,用一切办法来改良农业生产,并经营工商业。他们从事工商业活动,广泛地参与矿业开采和商业投机,不会因此而受歧视。于是,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同样以海盗式掠夺得来的大量黄金,并没有像西班牙那样被贵族挥霍掉,而是大批地转化为再生产的资本,甚至英国国王乔治三世也自称为农夫乔治。

第二,在开放性和流动性发展的过程中,工业社会的三层社会结构开始显露。在这个流动性的结构中,学徒晋升、商业冒险、金融投机、海外掠夺等经济活动,都造成了社会内部个人地位上升与下降的垂直流动。手工业者、自耕农可以因为创造发明或投机上升为企业主和富商,而地主商人也会破产。在英国存在一种“向上看”的习惯。英国贵族通过经营而追求财富,为全国社会树立了一个模仿的榜样,于是上行下效,牵动全国,谋求利润、追求财富是一件引以为荣的事。英国不同等级交错在一起,各种地位各种状况之间彼此发生激烈的竞争,每一个较低的等级都野心勃勃,无休无止地要把自己提升到更高一等的级别之中。这样,从17世纪末开始,一种追求和进取的精神开始在全国弥漫,并得到社会的承认和鼓励。

在以上两种条件下,英国形成了独有的工业民族精神,即马克思韦伯提出的“合理谋利”精神。城市中等阶级对自由的追求和他们对财富的追求紧紧联系在一起,英国社会经济结构和宽松的宗教人文环境为他们施展报负提供了充分条件。海外探险与殖民促进贸易的发展,贸易发展给工业创造了机会,工业的发展又促进了专业分工,专业化分工产生了许多新的技术,又创造了更多的市场。工业革命就是在这种环境下萌发,并爆发出强大的生命力,使英国这个小小的岛国一跃而成为超级工业强国。至1820 年,英国生产了全世界煤产量的75%,生铁产量的40%,它的工业总产值占世界工业总产值的一半。此后,尽管其它国家的工业化有了发展,但直到1850 年,英国的煤铁产量仍然分别占世界总产量的60.2%和50.9%,它的工业总产值占世界总产值的比重仍然高达39%。工业上的垄断地位,带来了商业上的霸权。1820—1850 年,英国在世界贸易总额中所占的比重由18%上升到21%。英国获得了世界范围内的工商业垄断地位。

三、宗教信仰与社会稳定

如果说宗教信仰在英国民族国家形成,工业革命发展中发挥重要作用的话,那么在19世纪,宗教信仰对维护社会稳定起了重要作用。

工业革命的迅猛发展,使英国社会生产力得到飞速发展,财富急剧增加,同时也带来了一系列严重的社会问题,其中突出的就是贫困问题加剧,贫富差距拉大。19世纪是英国民间慈善飞速发展的时期,中产阶级是慈善活动的主力,慈善组织兴办医院、学校,救济贫民。工人阶级则通过友谊会、工会、消费合作社等互助机构进行自救。这些来自民间的慈善和互助活动,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在贫困问题上的政府缺位而带来的影响。

中产阶级投身于慈善活动首要动力来自于宗教信仰。

“慈善(Charity)”一词现在的辞书中都释为“仁爱”“基督之爱” “为上帝而普爱众生”等,带有浓厚的宗教(基督教)色彩。英国的慈善事业兴起于中世纪,当时的教会、地方贵族乡绅和一些富人出于基督教“善功得救”的理念,对无力劳动或遭受疾病、灾害等各种原因而陷入贫困的穷人进行施舍资助。

伴随着工业革命的迅猛发展,18世纪后期福音运动开始在英国兴起,并在19世纪产生巨大影响。福音教派强调基督教生活的严肃性以及源于自身经验和信仰的宗教的重要性,强调个人责任和自立的品质。这种思想形成了中产阶级文化的宗教核心,并渗透到工人阶级和贵族思想之中。

福音派认为,现存社会秩序是神定的、不可改变的,富人就是富,穷人就是穷。穷困是生活中不可避免的事实,穷人应对他们自己的不幸负责,因此,福音派热衷于鼓励穷人自助,反对政府干预。慈善工作意味着个人灵魂得救。唯一神派、贵格派、卫斯理派等教派都积极倡导慈善事业。实际上,福音派运动是跨越教派的运动,慈善工作协会成了福音派、浸礼派、公理会等不同基督教派别聚集的主要场所。所有的基督教教义都强调慈善的重要性,福音教派尤其如此。因而这个运动给19世纪对穷人的慈善活动赋予了宗教社团的特征。福音主义者把慈善事业看成是神圣的紧迫的任务,不仅是因为它可以拯救穷人的灵魂,而且也因为真心实意的个人的和自发的捐赠是基督的要求。实际上,当时经典的政治经济学家的思想也和福音派结合起来,把提高贫苦劳工道德水准作用放到核心地位。

福音主义者认为,个人利益必须贡献给慈善事业,中上阶层应该为社会树立道德行为上的榜样。福音派主张通过发挥宗教道德的力量和鼓励慈善事业的发展来解决社会问题。福音主义者态度的变化与维多利亚中期社会意识的变化关系密切。维多利亚时期人们已经从“为上帝服务”转变成“为邻里服务”。特别是在19世纪后半期,宗教活动成了社会活动的源头,宗教变成了浸透到社会意识的东西。对改造灵魂的渴求是推动维多利亚时期慈善事业发展的最强大的动力。维多利亚时期的慈善家们,尤其是福音派教徒,甚至把慈善看成是验证新教自身有别于天主教的领域。对维多利亚时期的英国人来说,慈善协会甚至是国家的骄傲。许多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人深信慈善作为道德责任和一种改善他人命运的方式的重要性。这种源于宗教观念的动机,包括帮助陷入绝望境地以及贫困的个体,如孤儿、扫烟囱儿童、流浪汉、酗酒者、妓女和精神病人等,是维多利亚时期慈善事业发展的重要刺激因素。

慈善活动在当时可以看做市场规范、道德伦理和公平的结合。极大缓解了社会矛盾。工业革命后, 英国社会贫富分化严重, 慈善活动是富人收入自愿向穷人转移的一种表现形式,是财富在阶级间的流动。这种自愿转移不仅会促进社会和谐, 从长远来看还会增加国民收入, 因为它减缓了社会苦难, 缓和了潜在的矛盾冲突, 避免了剧烈的社会动荡, 增强了人们获得资源的努力, 从而有助于社会顺利转型。这种缓和社会矛盾、避免阶级冲突的作用的一个突出表现就是下层阶级没有形成仇富心理。

这种不仇富的社会心理的最明显表现就是工人阶级接受了中产阶级的思想, 而不是用革命的方式来反对他们, 表现在19 世纪中期自助、互助合作运动的兴盛。下层阶级学会了中产阶级的自我奋斗, 在互助合作中努力寻求生活的保障, 友谊会、工会、合作社蓬勃发展起来, 构成了下层阶级互助合作的三种主要形式。同时,工人阶级发起了“自尊运动”。

自尊运动起源于卫斯理宗的宗教活动,其组织基础主要是信仰国教的劳动群众。工人阶级希望通过宗教活动获得人们的尊重。自尊就是要求以公认的价值准则来约束自己。许多地方,卫斯理宗已经成为了工人阶级的宗教。实际上,这是一个混合的宗教,中等阶级的价值观移植到这个教派的教义中。维多利亚精神,即工作、节俭、正直、与卫斯理宗的教义——借鉴、勤奋、虔诚、正直几乎是非常和谐地吻合。自尊运动的结果是工人阶级被中等阶级的价值观念同化。19世纪中期后,工人阶级中发起了消灭酗酒、赌博、浪费等罪恶运动,其主要动机也是为了获得他人尊重。

于是,随着英国经济与政治现代化的完成,英国文化价值体系的重新整合也已完成。经过长期的冲突与对立,英国各阶层不同的价值取向融合成一种独特的标准,即绅士风度。其特点包括公平合理的竞争原则,言行处事应尽量抑制感情的色彩,而让理性来主宰一切;坚韧不拔、勇往直前的气概,为维护个人与国家的荣誉在所不惜。正是这种宗教信仰和民族传统结合形成的新的民族精神,使英国保持了长达200多年的世界超级大国的地位,且国内长达300多年时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战争与动乱。这在世界各大国是绝无仅有的。由此可见,宗教信仰必须根植于民族传统的土壤里才会生根发芽、茁壮成长。

中华传统文化与中华民族信仰

廖彬宇(北京大学文化研究与发展中心副主任,四观书院院长)

在座诸位,都是学界前贤,我以后生晚辈身份,有幸忝列此中,倍加珍惜,特向各位大德请益。对于此次论坛所讨论的内容,在下不揣浅陋,冒昧将一点浅见斗胆提出来,请大家批评指正。

今天探讨的主题,关键词是“信仰”二字,刚才各位老师从各个方面都说了很多,使我很受益。其实“四观书院”的命名,与“信仰”二字原本就极有渊源。

《易经》和《史记》谈到《易经》的起源问题,几乎都是相同的一句话——“古之圣人包牺氏之王天下也,仰则观象于天,俯则观法于地,观鸟兽之文与地之宜,远取诸物,近取诸身,于是始作八卦,以类万物之情,以通神明之德”。所以中国文化是从一个“观”字开始起源的。

那么观是什么意思呢?我认为“观”字其中一个含义,就包含了“信仰”。为什么这样说?

我读书,读文字,都有几个层次的读法。这种读法,直接受益于《易经》“引而申之,触类而长之”的思维方式。

读书,最低的一层,我把它叫做“文字般若”,读的是文字表皮,抠字眼,如果不升华进去,很容易形成文字障碍;所以升华进去了,第二层,就是“清净般若”,通过读书而进入一种清凉舒适的境界,这本身就是以读书而修为;文字本身只是工具,或者是船筏,渡我们到智慧彼岸的工具和船筏;那么修为就是划动这个工具、这个船筏的动力;第三层境界,就是有船筏、有动力之后达到的智慧彼岸,我称之为“实相般若”,从而领悟到宇宙人生的真谛。

同样,根据《易经》触类旁通的思维原则,就文字本身的领悟,也有三层。第一层,是字面义;第二层,是引申义;第三层,是真义。

譬如“观”字的本义,就是指观察,从观察引申出觉察,从觉察引申出觉悟,从觉悟引申出悟道。所以从观察到悟道就是一个学习、教育的过程,那么观字也就代表了教育和学习,道家的道场称为“道观”,就是以道作为教育的根本,以道作为学习的目标。

从观字着手,在观察时会触动心灵与念头,所以引申出观念,从观念引申出态度,从态度引申出价值取向,从价值取向引申出信仰,从信仰引申出精神。所以一个观字,也代表了精神和信仰。

孟宪实教授上次讲课时,重点讲了“贞观之治”,这个“贞观”,其实也是来自《易经》。原文为:“吉凶之道,贞胜者也;天地之道,贞观者也;日月之道,贞明者也;天下之动,贞夫一者也。”

贞的本意是坚持坚定,不改不易,所以叫“贞固”,也叫“忠贞”,也代表了永恒。

按《易经》“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的旁通原则,“贞”字谐音通“真”。那么贞字同时也就代表了真实、真切、真诚、真朴。也就是说,只有真实的、真切的、真朴的、真诚的东西才永恒、坚定和坚固。真的东西一定正,所以才有“真金”“真理”“真正”一类形容。

那么贞观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真实的、真诚的、真正的、正确的、永恒的观念、信仰和精神。

唐太宗把真实、永恒的信仰和精神作为旗帜树立起来,从而缔造了一个震惊古今中外的盛世局面,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贞观之治”。

今天我们常讲三观尽毁,是一个很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们书院提出来一个四观精神的理念。

前面毛佩琦教授讲,他认为信仰是一种敬畏,我很认同。我对信仰的体悟,至少有四个方面,第一,信仰是一种敬畏;第二,信仰是一种志向,是终极志向;第三,信仰是智慧;第四,信仰是境界。一会儿我再具体论述。

刚才好几位老师从宗教信仰来谈论这个信仰的话题,比如摩罗老师。孟宪实老师则提出可能几千年的中华传统文化很好地解答了这个信仰的问题,遗憾他没有展开论述,而我却早已大受触动,很有共鸣。

曾经很多人问我的信仰是什么,信佛吗?信道吗?我都信,也都不信。我的信仰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

刚才好几位老师,比如摩罗老师,谈信仰,就谈到了宗教;李景林老师谈到了周代时,就已经有了完备的宗教系统。但是信仰若从宗教谈起,就难免要谈及有神论、无神论的问题,或者是唯心、唯物的问题,而这也是最有争议的问题。所以中国的祖先,一谈信仰,就完全避开了这个话题,同时又包含了这个话题,有神无神,唯物唯心,你自己去参。

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信仰,她是怎么建构、怎么论述的呢?

先来看信仰。信,是相信,是诚信;仰,说明她高,高到我们只能去仰望。她在我们的心目中,高高在上,望而生畏,让我们敬仰、景仰、仰仗、仰止。

说明信仰这个东西至高至大至上,高明莫及,这种东西,儒家形容为天,道家形容为道,佛家形容为佛,耶稣基督形容为上帝。名相不同,但其内涵,或许有相通之处。

所以从这里来看,中华传统文化的信仰观,是自上而下的,是从大到小的,是从宏观到微观的。这个自上而下、从大到小、宏观到微观,其实又都是一以贯之的一个整体。

这个中华传统文化中的信仰观,就是制高点,站在生命的制高点,站在人类的制高点,站在世界的制高点,俯瞰一切,统领一切,总摄一切、引领一切。那么什么东西符合这个标准呢?第一就是智慧,至高无上的智慧;第二就是志向,至高无上的志向,所谓“壮志凌云”即是;第三就是境界,至高无上的境界。这三者都在信仰范畴之类,也可以和“信仰”对等互换。

儒家把天作为信仰,源自于《易经》。《乾卦》这样表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易经》把这个信仰,称为“形而上”,什么是形而上?就是对至高无上,无法形容了就把它称为“形而上”:“形而上者之谓道,形而下者之谓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老子明白了这个道理,《道德经》中对信仰有如此表述:“执大象,天下往,往而不害,安平泰”,意思就是把最大的东西抓住,天下都会跟着你走,而且畅通无阻地走,最后使天下得到太平。

老子这句话,我认为完全就是《易经》从形而上开始,以道制器,到别出心裁,到穷通变化,最后到推行天下、举措天下句义的翻版。

回到刚才的话题,我认为信仰首先是一种敬畏。为什么是敬畏?孔子在《论语》中首先提出来:“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小人不知命,则无畏也。侮大人,狎圣人之言。”孔子这里所敬畏的,其实就是信仰,在孔子这里,他把天命作为最高信仰。天命就是天道,敬畏天命就是敬畏天道,而大人、圣人都不过是天道的代言人,在这里,天与人是统一的、是合一的。

人只有有了敬畏心,才不会做出格的事、丧心病狂的事、舍本逐末的事。所以信仰是一种敬畏。

如何让人敬畏呢?树立信仰。怎么树立呢?第二个问题就来了,信仰是一种智慧,是向内求,是对自性光明的发现与发掘。

《易经》对于如何树立信仰作了这样一个表述:“观天之神道而四时不忒,圣人以神道设教而天下服矣。”

就这么简单,“以神道设教”,神道就是信仰。所谓神道,就是神秘莫测、不可思议之道。不论出世入世一切神妙不可思议者不出心性之外。所以神道即是本心。是诚明,是仁心,是佛性,是道心。

从神妙本心中流出的教育方法,就是神道设教。

天以春夏秋冬,四时更迭不乱作为神道,惠及苍生;

圣人以本性内具的仁义忠恕为神道,教化民众。

而平时事相中都蕴含着神妙的理体。孟子所谓的恻隐之心、羞恶之心、辞让之心、是非之心,都是深植在每个人内心的,不是由外施加的本有的德能。

所以说“万物皆备于我”,一切悉皆具足在心性之中,所以“反身而诚”、回光返照契入真诚的内心,便“乐莫大焉”,就能得到无与伦比的快乐。这就是颜回之所以“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的奥秘所在。颜回那么贫穷,然而淡然安乐,这是自性的快乐,非五欲感官之乐所能比肩。

这也就是我们常说的“内圣外王”“明体达用”。

《中庸》里讲“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这就是谈到了信仰的教育。诚者信也,心里一分诚明,则一分受用。十分诚明,则十分受用。所以信仰,首先还是为了让自己获得内心的诚明。

所以这个时候,信仰就是真心,由回归真心而生发出智慧。这样的信仰,超越了有神论、无神论,也超越了唯心和唯物。

《易经》里说:“黄中通理,正位居体,美在其中,畅于四肢,发于事业,美之至也。”就是对这种信仰的无比赞叹与绝妙描摹。

这种信仰,也是自三代以来的千古心法,所谓的“十六字心传”,尧传给舜、舜传给禹的也就是这十六个字:“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人心是凡人之心,是没有智慧没有信仰之心。道心是信仰和智慧。没有信仰和智慧的人心是危险的,起心动念都在想害人,也是在害己;而有了信仰、有了智慧的心以后,就能够“显微阐幽”“彰往察来”“明察秋毫”了。这也就是人心和道心的区别。

道心还体现在很多方面,因为这个“神道设教”的关系,我提出来,中国文化具有三个“神”的特征,即所谓“三神”——神奇、神秘和神圣。

这三神缺一不可,缺了一个,都不是中国文化。

第一是神奇,代表了能力。中国文化只要学通了,功能都是神奇的。譬如中医,学通了就是神医,在很多方面,只能令西医望洋兴叹。但是你没有学通,不能代表中医哦,那叫半瓶水,不但代表不了中医,可能还令中医蒙羞。带兵打仗,中国文化学通了,就是用兵如神;写字画画,中国文化学通了,叫做下笔有神;当你中国文化学通了,能够视通万里时,就可以“神机妙算”。

第二是神秘,代表了智慧。中国文化博大精深,中国古人用一个“玄”字来形容这种博大精深。玄字是形容天的幽冥莫测,形容海水的深不可测。我们把中国文化学通了,有两种让人看不懂的情况,第一种是你太博大了,别人看不懂你。譬如孔子年轻时拜访老子,就看不懂老子,所谓“老子犹龙也”。第二种情况是中国文化学好了,越学越低调,低调得让人看不懂。

第三是神圣,代表了使命与信仰。神圣有什么用呢?看起来好像没什么用,但其实最了不起。我常说中国文化是一种“天人视野下的终极关怀”。这种终极关怀和终极追求就是使命和信仰。有使命和信仰的人,知道要去向哪里,有明确的人生方向。比如刘备,不具备神奇的能力,也不具备神秘的智慧,却能把最有神奇能力的关羽、张飞、赵子龙聚到一起,把“得一而可安天下”的卧龙诸葛亮、凤雏庞统都聚到了一起,凭的就是神圣的使命感和信仰。

潘知常教授上次在书院讲《西游记》,里面的唐僧,论神奇,孙悟空、猪八戒、沙和尚都比他厉害;论神秘,他一眼就被妖精看穿,谈不上神秘,读者和观众都替他捏汗,但最后他却能一路化险为夷终于取得真经。而又神奇又神秘的几个徒弟,都是去辅佐他,这就说明了一点,人一旦具备了神圣性,所有神奇的、神秘的力量就都会来辅助你。

第三,信仰是志向。这个志向是个体的,也是群体的,同时也可以还原为一个整体的。信仰包含了志向,志向也是一种信念。所以信仰包含了信念,但是信念并不能包含信仰。志向有很多种,大小各异,各个不同,所谓“人各有志”即是。但是信仰却是终极的志向、最大的志向、根本的志向。前面我讲过,你只要具备了最大的,接下来就能自上而下、从大到小,一以贯之了。

比如我们四观书院,提出四个观,叫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多元协和的天下观、己达达人的人生观、推仁弘毅的价值观,这四个观从宇宙观的宏观开始,到价值观的微观结束,都是一个整体,是一以贯之的。

中国文化讲和,这是中国文化最大的特点,也是最高表现形式。和就能整合、融合。为什么我们中华民族崇拜龙?龙是六种动物的融合与整合,鹿的角代表了鹿,鱼的鳞代表了鱼,蛇的身代表了蛇,马的脸代表了马,鹰的爪代表了鹰,凤的尾代表了凤,六种不同的动物竟然能相融、兼容,就很了不起。所以这就是和合的精神、包容的精神,把敌人和不同于自己的都能跟自己相结合,形成一个新的整体,就很了不起。鹿再厉害还是鹿,蛇再厉害还是蛇,但它们一旦融合,就能成为龙、成为神。

天人合一是人与天的统一,这个境界很高。多元协和的天下观,就是指具有无穷包容性的胸怀,能容得下别人,才能把别人融于我为一体;己达达人的人生观,还是从这个宇宙观贯彻下来的,主要还是和。去帮助别人、成就别人,就是帮助自己、成就自己。为什么中国文化历来只谈成就别人呢?为什么不谈成就自己呢?因为成就别人的同时,自己本身就获得成长和成就了,不用谈,最后一定成就;但是如果光谈成就自己,就打不开格局,发展下去,容易陷入小我,以自我为中心,最后反而成就不了。推仁弘毅的价值观是什么呢?孔子说:“士不可不弘毅,任重而道远。”这个弘毅,弘的就是中华文化的大道,你在弘毅的时候,其实就是在贯彻你的信仰。所以这四个观都跟信仰有观。

所以我认为信仰有四个层面:敬畏、智慧、志向和境界。而信仰的最高表现形式就是“和”。

2014年5月15日,中国国际友好大会暨中国人民对外友好协会成立60周年纪念活动上,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中华文化崇尚和谐,中国‘和’文化源远流长,蕴涵着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协和万邦的国际观、和而不同的社会观、人心和善的道德观”的“和平四观”。这是一个非常高度的概括。

信仰是志向,也是梦想。第一次和孟宪实老师认识时,我给王一院长说:“孟老师的名字很有意思。让梦想照进现实,把梦想变成现实”。说明信仰虽然很远,但是他关乎当下,关切现实,甚至能指导现实的发展。

王阳明先生谈志向说:“自古及今,有志而无成者则有之,未有无志而能有成者也。”

孟子说:“人无志,非人也”,“志不立,天下无可成之事”。这就同样说明了信仰的重要。

所以清代名臣曾国藩才会说:“人之气质,由于天生,本难改变,欲求变之之法,总须先立坚卓之志。……古称金丹换骨,余谓立志即金丹。”

孔子来概括,就是“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不论做什么事情,都要怀有道心,是对道的追求。所以孔子的信仰,在这里是道。也让后世的儒者,要怀有对道的信仰与追求。

第四,信仰是至高无上的境界。

我曾经讲过一个“七超”的概念,就是认为人拥有了至高无上的境界后,就会拥有一切。由于时间关系,这里不去展开,如果感兴趣,可以百度检索《七个字说尽中国文化奥秘》来了解。

我就举一个案例,大家都知道“九五之尊”这个词语,来自《易经》乾卦,九五爻爻辞“飞龙在天,利见大人”,形容九五爻无比尊贵。很多人认为这个词语形容的是皇帝的地位高。而我则认为是形容人的境界高。人只有境界高了,地位才会高,受人尊敬,所以历史上有很多少年英雄,还有白衣宰相。但是人如果地位很高,而境界很低,就会闯祸,就会祸国殃民,历史上很多昏君即是。

所以信仰,是一种至高无上的境界。

这个时候,有信仰、没信仰,区别就出来了,显而易见。

我根据佛家六道、《易经》六爻的启发,提出一个六品的概念。

我们创造工具,创造产品,根据人对道的追求层次的不同,会产生六种情况的产品:

第一是神品,这是最高境界产生的产品;

第二是艺术品,比不可思议的神品境界略低,但是弥足珍贵;

第三是精品,比艺术品要低,但是比大部分产品要好,是优选出来的。

以上是上三品,还有下三品:

第四是工艺品,就是一般性产品;

第五是劣质品,也叫次品,质量都不过关,更别提精神、艺术等层次了;

第六是废品,完全不能用。

越有道心追求、越有信仰的人创造的产品层级越高。当一个人失去了道心和信仰,废品可能还算好的,搞不好他要乱来,走向反面和对立,开始制造毒品!什么苏丹红、地沟油、黑心棉、三聚氰胺、问题疫苗、海洛因等等,什么赚钱什么来,恶劣透顶。

所以刚才宋澎先生提到他与爱因斯坦的信仰都一样,都是真善美。

其实真善美这三个字就是《易经》提出来的三才之道。天真地善人美。三才是天地人,也是体相用。

如果说真是本体,美就是相的外在表现,善就是真的功能作用。三位一体。只要具备真,就自然具备善与美。

刚才我讲的三神也是三才之道的运用,也是体相用。神圣就是体,神秘就是相,神奇就是功能作用。

所以我们有信仰,就是构架了生命的本体和主体,自然就能具备一切善美的相与用。

中国文化儒释道三大家,就是合在一起为我们中华民族构架了一个完善的、完整的信仰系统。我用十二个字来概括,就是“诚虚静,正清和,真善美,精气神”。

诚虚静是三心,正清和是三气,真善美是三人,精气神是三宝。

儒家诚以通天,主修诚心;道家虚怀若谷,主修虚心;佛家习禅定,主修静心。

儒家讲担当,所以出正气;道家讲脱俗,所以出清气;佛家讲因缘,所以出和气。

学儒知书达礼,所以成美人;学道返璞归真,所以成真人;学佛行善积德,所以成善人。

以诚心虚心静心养正气清气和气,成真人善人美人,最后精气神贯通天地,充塞寰宇。所以是以心使气,以气养人,最后天人合一。这就是中华文化儒释道的信仰构建。

再回到《易经》那句话:“形而上者之谓道,形而下者之谓器,化而裁之谓之变,推而行之谓之通,举而措之天下之民谓之事业。”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具备了形而上的信仰、智慧与境界,自然能够以道制器,还能够剪裁变化,推行举措,这一切,都来自形而上的指导。所以信仰看似遥远,却能切实可用。不仅对自己的个体有用,对家国的群体也有用,对世界人类乃至于全体生民都整体有用!

正所谓:“人民有信仰,民族有希望,国家有力量!”

最后,潘知常老师提出来,“让一部分人先信仰起来”,我很赞同,孔子、老子,乃至于后世的历代圣贤,都在做这个事情。这句话浓缩起来,就是两个字——文化。

《易经》里说:“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

我曾在《四为堂序》里这样写:“以文化成者,以文化而风行天下,铸成大业。文可变化气质,使人成圣;圣可变化世界,加被全民。譬有一位圣贤出,则可影响十位圣贤出。有十位则可使百位圣贤出,百千万亿,层层相推,可至于无穷。皆因一圣贤出而可臻也!不得一真圣贤,则天下惶惶而奚有宁日?故中国文化者,培育圣贤之文化是焉!举一人之力焉知不能加被全民。”

[责任编辑 范 藻]

Faith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Contemporary Culture Development (Pen Conversation)

PAN Zhichang1, SONG Peng2, GUO Yingjian3, NIU Hongbao4, GUOJiahong5, LIAO Binyu6

(1.City Image Research Center in Nanjin University, Nanjin Jiangsu 210093; 2.International Cooperation Center of National Development and Reform Commission, Beijing 100824; 3. Foreign Languages School of China Renmin University, Beijing 100824; 4. Philosophy School of China Renmin University, 100086; 5. History School of Beijing Normal University, 100875; 6. Culture Study and Development Center of Peking University, Beijing 100871)

At the Academic Forum of “Faith Construction of Chinese Contemporary Culture Development”, Pan Zhichang argues that the faith replaces the religion; Song Peng thinks that we should practice the faith of seeking the beauty, truth and goodness, cherishing life and blessing the world peace; Guo Yingjian insists that the faith discussion should be return to the common sense, conscience and cognition; Niu Hongbao distinguishes the system of knowledge from the faith; Guo Jiahong demonstrates the connections between the England rise and the religion faith and national tradition; Liao Binyu has the view that Chinese traditional culture embodies Chinese faith.

China; contemporary culture; faith

2017-01-21

潘知常(1956—),男,湖南醴陵人。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从事文化批评与美学研究。

B920-2

A

1674-5248(2017)03-000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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