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翻转与再翻转
——以太行劳模张老太为考察对象
2017-04-13郭永平满鑫垚
郭永平,满鑫垚
(山西大学 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山西 太原 030006)
“大石头,黑水沟,山多地少坡又陡,十年就有九不收。”“山里藤条当腰带,木头疙瘩当烟袋。石岩洞里把房盖,老头爬山比猴快。”上述民谣是对山西省昔阳县刀把口村自然生态的形象描述。20世纪40年代,这个位于太行山深处、昔阳县城东40公里、与河北赞皇县为邻的偏僻小山村,因“太行劳模”张老太“被发现”而进入了大众的视野。张老太,乳名太小,1920年,父亲张惠带着13岁的他从赞皇县逃荒到刀把口村,靠租种何姓地主土地为生。1928年,张老太与逃荒到刀把口村的河北省柏乡县中入村人郑小俊结为夫妻,两人婚后育有三男三女[1]131。1943年,刀把口全村只有36户,200多口人,但是来源构成复杂,号称是“三省五县十八村”的“难民窝”。在这样的移民村里,诞生了“太行劳模”张老太这个典型。
“树典型”是一项重要的国家治理术。汉代以来的旌表制度,为典型的树立提供了历史依据[2]。中国共产党成立后,在吸收历史传统与借鉴苏联经验的基础上,逐步将“树典型”制度化、规范化。典型在村庄与国家之间扮演着重要的作用[3],只有将典型置于长时段的视野中,探究在历史发展的不同阶段,国家、村庄与个人三者之间的复杂关系,我们才能深刻理解这种“制度化”运作方式背后的逻辑机制。基于此,本文采用“宏观历史与微观变迁”相结合的分析方法,以抗日根据地时期的正面典型翻转到“农业学大寨”时期的“反面典型”,既而在20世纪70年代末期再翻转为“劳动英雄”的山西省昔阳县刀把口村张老太为考察对象。在展现集体化时期国家、村庄、典型三者之间复杂关系的同时,也对“树典型”这样的治理术及其实践逻辑进行反思。
一、革命的输入与社会翻转
1937年“七七”事变爆发后,八路军来到昔阳县三教河编村*1938年,刀把口、三教河、里沙窑、马革占岩四个自然村组成了三教河编村。1952年年底,四个村独立,编村退出历史舞台。参见:昔阳县志编撰委员会。昔阳县志[M].北京:中华书局,1999:35.开辟抗日革命根据地。随后,村里组建了民兵自卫队,张老太担任三教河抗日自卫队队长*昔阳县档案馆馆藏档案:关于晋冀鲁豫边区政府通令、指示(1941-1944),档案号:2-2-8。。期间,他带领民兵割断了从三教河到赞皇虎寨口间十余里的电话线,交八路军使用[1]82。据三教河村村民丁真禄回忆:
1939年“皇协军”带领日本人来到村子,把能吃的能用的全部带走了,还杀了编村100多口人,烧毁了很多房子。在编村党支部书记张老太的带领下,18到35岁的青年被组织起来,加强训练。当时的日军驻扎在昔东县*抗战时期,昔阳县分为昔西县和昔东县。1945年昔阳解放,9月1日,昔西县与昔东县合并为昔阳县,成立昔阳人民政府。冶头,张老太带领民兵,打死了放哨的日本兵,民兵郑二喜和吴天云把手榴弹扔进了日本人住的房子里*访谈对象:丁真禄,80岁,三教河村村民。访谈时间:2017年7月6日。访谈地点:三教河村丁真禄家。。
日军扫荡后,村里大部分窑洞被毁。在张老太的带领下,村民之间互帮互助,重建家园,恢复生产。1938年,张老太担任三教河编村的农会主席。12月20日,《新中华报》发表了《广泛开展大生产运动》的社论,要求各解放区指战员“一面工作一面生产,把工作与生产联系起来”。此时,张老太在驻扎于三教河编村八路军的帮助下,开垦了100多亩荒地,并种上适宜生长的作物。在当地至今还流传着“山药蛋好东西,三斤能顶一斤米,大黄豆圆又圆,七颗赛过一个蛋”的民谣。
1941年,张老太加入了中国共产党。为做好“反扫荡”工作,上级动员根据地群众实行“空室清野”,鼓励村民挖地道、打暗藏,把家中的粮食转移到里面。刀把口由于地势险要,易守难攻,被选为重要的屯粮基地。作为农会主席的张老太带领全体村民将几十万担军粮转移到了刀把口村的马道沟掌*昔阳县档案馆馆藏档案:关于晋冀鲁豫边区政府通令、指示(1941-1944),档案号:2-2-8。。1943年,张老太被评为“杀敌劳模”。另外,张老太还和村干部睢成喜、瞿楞小等八个积极分子创办了昔东县第一个互助组,在组内实行劳力、蓄力、农具的相互调剂。在昔东第二区劳模英雄大会上,张老太被评为劳动英雄。当年冬天,在老区劳动英雄评比活动中,张老太获得一等三名的好成绩[4]。“劳英会”的总结上这样写到:三教河村的张老太是村里的生产主任,为大家树立了榜样,他亲身领导群众开荒增产。他在领导中不自私、有经验、大公无私地为别人打算,使别人很信服他。不但如此,他所在的组还帮助其他组,这样的组与组的帮助上已形成拨工的形式。
刀把口及其周边地区并不完全适合农业发展,只有农副结合才能解决当地农民的生活问题。于是在1944年3月,张老太将全村三个季节性互助组变成了常年互助组,并带领村民走农业与畜牧业相结合的道路。到1945年年底,张老太互助组的羊群数量达到300多只。1946年7月10日,太行行署、太行军区发出《关于召开劳动英雄战斗英雄大会的通告》,用群英大会的方式动员民众,“更进一步开展新英雄主义运动,贯彻劳模政策”,支援解放战争[5]。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1946年12月,太行区第二届群英会在长治召开。会上张老太被评为第一等第三名劳动英雄,刀把口村也被评为互助合作一等模范村,张老太还作为代表介绍了山区发展的经验[6]。1949年,张老太在群英会提出的“家家养牲畜,户户有余粮”的口号在刀把口村这一曾经的“难民窝”里变成了现实。
二、典型的国家性与地方性
1950年12月,张老太出席了山西省工农业劳动模范代表会议,被评为一等劳模。1951年10月,他还受邀参加了国庆两周年庆典观礼,并出席了在怀仁堂举行的国庆招待会。招待会上,张老太受到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接见。会后,毛泽东给了他三个特制信封,只要有事,就可以直接向毛泽东个人反映[1]34。这道“圣旨”在解决昔阳县三教河和赞皇县嶂石岩乡发生的山林归属权的争夺中发挥了重要作用。1952年,三教河编村发生雹灾。灾后,村民上山砍伐断枝倒树,被赞皇县抓了三个人。张老太当时在县里开会,回到村里,才知道发生了此事。他去赞皇县要人,但是赞皇县政府认为,三教河人盗伐山林是犯法的。张老太则认为,山林是三教河编村的,赞皇县抓人是不对的。然而,赞皇县一直不放人。在无奈之下,张老太找三教河村一位有文化的人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并用特制的信封邮寄了出去。一周后,河北省收到了毛主席的批示,要求河北省解决好昔阳县和赞皇县的边界纠纷*访谈对象:李万昌,68岁,刀把口村村民。访谈时间:2017年7月3日。访谈地点:李万昌家。。两省政府会同双方市、县、村在嶂石岩成立了临时法庭,各自陈述自己的理由。赞皇县认为应该以古城墙作为山西和河北的分界线,张老太则认为应该以虎寨岭为界,理由是民国二十三年(1934年)的勒石《昔阳县第七区三教河界碑》上勒写着“东至虎寨岭,西至八圣庙,南至里沙窑,北至李家庄”*碑刻原在三教河村村口,现存于三教河村村民丁真禄家院外。。最终商定,两省仍以1946年太行区人民政府认定的虎寨岭分水大梁为界,赞皇县将三人放回。自此以后,张老太在昔阳县的威信进一步树立起来[7]138。
1951年11月,山西省工农业劳动模范大会在太原召开,张老太被省委授予一等模范称号,王殿俊被授予二等劳模称号。另外,白羊峪、三教河被授予“生产模范村”的称号[8]83。此次大会中,张老太还作为劳动模范和先进代表,被选为大会主席团成员。刀把口被评为“山西省第一个特等畜牧业模范村”,奖给刀把口的锦旗上写着:“穷山沟变富牧场,是山区人民富裕的道路。”1953年,在县干部的帮助下,刀把口建立起了初级农业合作社——建山社,张老太被选为社长*山西大学社会史研究中心藏档案:1954年社内制定社章中。。成立合作社后,第一件事就是对“沙坡滩”进行改造。这里被村民形容是:沙坡滩,干河滩,只见石头不见田,草木不生难养种,行动走路不方便[7]180。在张老太的带领下,建山社社员将“沙坡滩”修成6亩多平坦的良田。初级社根据当地的自然生态状况,将养羊业作为重点发展对象。1954年羊毛收入5270000元,黑毛收入1226000元。全年共收入18030000元*山西大学社会史研究中心藏档案:牲畜问题(注:当时的100万元相当于现在的100元)。。1956年,昔阳县人民委员会提出了农林牧副全面发展的计划,并且指出要加强水土保持工作*昔阳县档案馆馆藏档案:山区建设报告,档案号:20-1-73。。结合上级指示,张老太根据刀把口村的自然生态,提出“少开山坡多闸沟”的治理原则,动员群众在东沟、大沟、南刀把沟进行闸沟造地,这一举措不仅起到了保持水土的作用,而且促进了农林牧副的全面发展。刀把口村坚持农林牧副全面发展的方针,不仅解决了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而且产生了巨大的经济效益,也为后来成为“万元户村”奠定了物质基础。1957年《山西日报》以“户户家有万贯的刀把口”为题进行了报道[9]。同年,张老太还出席了全国劳动模范代表大会,再次受到毛泽东主席、周恩来总理的接见[8]160。到1958年,社内总收入为19800元,其中副业收入就达到了5500元*昔阳县档案馆馆藏档案:1958年公社社员收入调查表,档案号:46-2-129。,占到总收入的四分之一以上。这与大寨以农业为主的生计方式明显不同。1959年10月,昔阳县县委印发了《山区建设的一面红旗——大寨》*昔阳县档案馆馆藏档案:山区建设的一面红旗——大寨,档案号:3-2-223。的文件,全面系统地总结了大寨经验,并号召在全县范围内开展“学赶大寨、白羊峪、刀把口”的运动*昔阳县档案馆馆藏档案:关于加强支部教育通知,档案号:3-1-228。,“昔阳三支花”由此成名。但此时的刀把口已经难以和大寨抗衡,作为“昔阳三支花”之一的大寨在推广过程中逐渐一支独秀。1959年12月,中共晋中地委发布了《昔阳农民掀起学大寨、赶大寨、超大寨的竞赛运动》的报告。报告指出,昔阳农民掀起学大寨、赶大寨、超大寨的竞赛运动,全县省出一万多劳力,投入新的跃进运动中*昔阳县档案馆馆藏档案:昔阳县农民掀起学大寨、赶大寨、超大寨的竞赛运动,档案号:3-2-223。。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学大寨运动中,张老太也并未完全落伍。为了提高粮食产量,他组织社员们秋后深翻土地,调剂土地,同时还整修梯田,粮食产量也由原来的每亩四百斤增加到了六、七百斤。张老太尽管跟随大寨的步伐,学习大寨精神,但却没有完全贯彻“以粮为纲”的发展道路。他将建山社社员分别按照劳力水平和生产特长分成农、林、牧、副四个小队,较为合理地利用了村里的土地、山林以及生产工具、资金、劳力。在1962年2月召开的全省农业先进代表会议上,张老太还以“贯彻山区发展建设方针,刀把口农牧丰收”为题发言,受到了与会者的赞扬。此次会议上,张老太又一次被授予了特等奖[1]133。毫无疑问,上述“正面典型”张老太的宣传与推广是革命输入的结果。同时,我们也应该看到张老太的个人魅力,他不识字,但是办事精明,记忆力又好。每次参加会议,他靠大脑记忆,回到村里,传达会议精神不走样。此外,他的口才也很好,讲话很有号召力*访谈对象:张秀英,80岁,刀把口村村民。访谈时间:2017年7月3日。访谈地点:张秀英家。。
综上,张老太被树立为典型是革命输入的结果。典型被树立后,无疑会成为贯彻国家路线方针政策的带头人,但是典型又并非完全是国家在村庄的“代理人”,国家与典型之间的关系是互动的。张老太这个典型就始终在国家性和地方性之间寻得一种平衡。
三、国家嵌入与典型的再翻转
典型的推广是中国革命重要的宣传手段和政治策略。而塑造典型的目的是为了推广典型。所以,典型是国家嵌入社会的产物。同时,典型还具有时代性、阶段性,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阶段需要树立不同的典型。如果说刀把口村是根据地时期的典型,那么新中国成立后,就需要树立更适合时代的典型来推动社会发展。“建国后第一个五年计划期间,工农业的发展很不平衡,工业产量提高很快,但是农业的落后,就大大地制约了工业消费品的发展……农业的低度增长直接地冲击着工业生产,并且农业的缓慢发展直接导致了1953年的粮食危机。”[10]为了支援工业建设,国家鼓励广大农村多产粮食。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大寨这个农业典型登场了。尤其在“文革”介入“农业学大寨”运动后,大寨成为了“典型中的典型”“全世界农民的首都”。在时代的筛选中,刀把口村这个根据地时期农林牧副全面发展的典型最终不可避免地逐步走向衰落。即便张老太也与社员们一同听广播、读报纸、学文件,一起搞农田水利建设,整修“大寨田”*访谈对象:张栓林,刀把口村村民,76岁。访谈时间:2017年7月4日。访谈地点:张栓林家。。但是他的发展方向早已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1970年1月10日,昔阳县革委会和昔阳县人武部,把“沿着学大寨的路阔步前进”的锦旗奖给了刀把口大队*锦旗现藏于张计山(张老太三儿子)家。。北方地区农业会议召开前夕,张老太和刀把口大队都还以“劳动模范”“农业学大寨”先进集体的身份参加地、县、社的会议[11]195。但是在1970年8月《北方农业会议上的汇报提纲》的报告中,除了系统介绍大寨和昔阳的经验外,还提出了要运用阶级斗争观点,以“路线斗争”为主线,实行“大批促大干”,推动整个运动的发展,并且点名批评张老太为民主派,认为这类“反面典型”的特点是“白天干,黑天跑,开口想当年,闭口打土豪,没有功劳有苦劳”[12]。
而在刀把口,一位下乡的浙江女知青也因入党问题与张老太发生了冲突。她写信给中组部,举报张老太只发展自己的亲属入党,不让她入党。中组部将这封信转到了昔阳县革委会,陈永贵看到信后高度重视,派工作组进驻刀把口*昔阳县档案馆馆藏档案:关于张老太通知问题处理意见,档案号:91-1-60。。
工作组进村后,发动群众检举,谁提的意见多就给谁粮食,不提意见就不给粮食,为了分口粮,好多人就提了意见。还查封了账目,但是并没有在账目上查出大的问题。令人不解的是一天夜里,账房失火,账目被烧毁。至于如何着火,众说纷纭*访谈对象:刀把口村民张计山、耿桃梁(女)、张卷英、张秀英(女)、李万昌、张栓林。访谈时间:2017年7月5日。。即便如此,1971年11月10日,兼任刀把口公社主任,刀把口村党支部书记、大队革委会主任的张老太还是被开除党籍,撤销了党内外一切职务*昔阳县档案馆馆藏档案:关于张老太、张成山所犯错误的决定,档案号:91-1-60。。1976年1月2日,张老太戴着走资派、民主派和反大寨的三顶帽子病逝。继张老太之后,张同林任党支部书记,为学习大寨大公无私的精神,1500只羊以150元的价格卖给了三教河村。村民的日工分值也由1.5元(1966年)下降到5角7分(1976年)*访谈对象:张计山,73岁。访谈时间:2017年7月4日。访谈地点:张计山家。。此时的“农业学大寨”运动仍然在如火如荼进行,公社组织一百多人在刀把口山上砍了一年多的树木,卖树的钱被用来修南营洞。最终长170米,宽12米的南营洞打通了,但是附近山多土少,并没有造出多少地来,关键是遇到大水,造好的地经常被冲毁,公社社员每人还背了114元的债[11]104。
四、结语:历史价值的再翻转与树典型的悖论
1970年北方农业会议前,张老太是“太行劳模”“全国典型”;会议中,张老太的命运发生了转折,从“太行劳模”这样的正面典型翻转为“走资派”这样的“反面典型”。1978年“真理标准问题讨论”会议结束后,昔阳县县委决定派调查组到刀把口复查张老太关于“犯严重走资派错误”的问题。1979年12月13日,张老太被平反。1980年4月19日,为张老太平反的会议在昔阳县县委大礼堂隆重召开。第二天,《山西日报》头版刊登了《为全国劳动模范张老太平反》的报道,号召学习他对党、对人民、对革命无限忠诚[13]。在此,张老太又被重新追认为“太行英雄”“全国劳模”,其历史价值也实现了再翻转。在这不断的翻转中,我们不仅看到了国家对于劳模的塑造,而且更为深刻地理解了劳模与国家、村庄间的复杂关系。
抗日战争时期根据地典型的树立,是以翻转传统乡村经济环境和社会政治关系为前提的,这样的翻转,是国家政策、制度以及社会动员的产物。在革命中,国家希冀通过典型来传递政策信息和组织动员民众,调动民众积极性,从而实现其动员的目的。20世纪40年代,像张老太这样的典型人物对于国家实现政治和经济目标具有重要价值,因此被树立为“太行劳模”。在革命与建设运动中需要树立典型,但运动又推动了典型命运的转折。尤其是随着“文革”的介入,“农业学大寨”愈加向“左”的方向发展,这无形中将地方的主动性、能动性,以及因地制宜发展地方经济的做法均消灭了。换言之,在“农业学大寨”时期,“农村只能搞农业,农业只能搞种植业,种植业只能种粮食”的时代背景下,典型人物想要屹立在国家政权的潮流中,必须不断提高政治思想,理解国家政策需要,以适应新形势的变化。而对于张老太这样一位“因地制宜”发展村庄经济的“劳模”来说,其最终的悲剧结局也就并不令人意外了。除了上述制度性因素外,我们也应该看到造成张老太悲剧的非制度性因素。乡土社会是一个熟人社会,在社会动员中,经常依靠朋友、亲戚这样的熟人网络来进行。然而,熟人网络的存在又对制度性环境产生了冲击。就以张老太为例,我们从档案资料和口述访谈发现,20世纪60年代以来,他本人,尤其是担任支部副书记的二儿子作风霸道,且村内党员他家就占了大半。这种家族势力以及个人行事方式对刀把口这样的由“三省五县十八村”的移民构成的移民村中原本脆弱的社会关系产生了冲击。加之国家在不同时期、不同阶段需要树立不同的典型,以带动社会的发展,而张老太却始终在根据地时期形成的老路上行进,也就不可避免的在新一轮的政治筛选中出局了,这是个人的悲剧,也是时代和社会的悲剧。而从更深程度上来说,这也是“树典型”这样的社会实践活动的内在悖论。
[1] 昔阳县志编纂委员会.昔阳县志[M].北京:中华书局,1999.
[2] 郭永平.“典型”产生:对集体化时代山西大寨的考察[J].北方民族大学学报(哲社版),2015(6):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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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英雄榜[N].新华日报(太行版),1943-1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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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户户家有万贯的刀把口[N].山西日报,1957-02-23(2).
[10] 费正清.剑桥中华人民共和国史(1949—1965)[M].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168-3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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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农业委员会办公厅.农业集体化重要文件汇编:下册[G].北京: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1:886-895.
[13] 为全国劳动模范张老太平反[N].山西日报,1980-04-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