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时期(1945—1975)美国基金会对日本教育援助项目探析
——兼论战后日本教育发展历程中的美国因素
2017-04-12
白玉平,曲铁华
(东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冷战时期(1945—1975)美国基金会对日本教育援助项目探析
——兼论战后日本教育发展历程中的美国因素
白玉平,曲铁华
(东北师范大学 教育学部,吉林 长春 130024)
慈善基金会是美国海外教育援助项目的主要推行者,在战后日本教育发展历程中,以洛克菲勒基金会、福特基金会和亚洲基金会为代表的三大美国基金会发挥了十分重要的作用。美国基金会一方面整合国内各种教育和社会资源,帮助规划和发展日本教育体系并支持日本各项教育事业的推行,积极地改善了战后日本教育界资源匮乏的局面,奠定了战后日本教育的复兴和后来成为教育强国的基础;另一方面,美国基金会的教育援助实际上是美国凭借经济优势和慈善工具向日本推行文明与文化输出的行动,美式思想观念通过教育途径传播到了日本社会的各个层面,对日本带来了深刻的负面影响。
教育援助;美国;日本教育;影响
海外教育援助在美国历史上早已有之,熟悉美国教育史的学者想必知道,在美国海外教育援助项目中,最有力的发起者和参与者当属美国基金会。中国也一度是美国基金会教育援助项目的最大受益国。但是,随着二战结束、冷战爆发,受意识形态斗争和地缘政治因素的影响,美国基金会开始将其在东亚的教育援助项目转向了其盟国日本,以洛克菲勒基金会、福特基金会以及亚洲基金会为代表的美国基金会积极参与对日本教育的援助,并成为推动战后日本教育发展的主要动力源①洛克菲勒基金会自成立之始便将日本作为其主要的资助国,是对日本进行教育援助最早的美国基金会。。然而,总体而言,美国基金会推动海外教育发展的事实较少引起人们的关注,美国基金会对日本的教育援助作为一个重要的研究课题并没有引起学界的广泛重视②关于这一问题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历史学和国际关系领域。其中较具代表性的成果有英国学者因德杰特·帕尔玛的《美国世纪的根基:美国崛起中的福特、卡内基和洛克菲勒基金会》、美国学者爱德华·H·伯曼的专著《卡内基、福特和洛克菲勒基金会对美国外交政策的影响:作为意识形态的慈善》、日本学者松田武的《软实力及其危险:战后早期美国对日文化政策及永久依赖》、日本学者山本正、入江昭等人主编的《慈善与和解:重建战后美日关系》等。国内主要研究成果有资中筠先生的专著《财富的归宿》、论文《洛克菲勒基金会与中国》、胡文涛的论文《冷战结束前私人基金会与美国文化外交》、《美国私人基金会参与文化外交的历程与动因》。。
近年来,教育史研究出现了新的转向,一方面,教育史研究突破了以往注重于教育思想、课程、教育制度等传统范围,开始开拓新的研究领域和视角,受此影响,教育交流史成为教育史研究领域的一个新兴热点问题,而教育援助作为教育交流史的一个重要方面也引起了越来越多的学者的关注;另一方面,教育史与历史学的交叉研究开始被越来越多的学者所接受,史学研究的最新趋势也渗入了教育史研究,这主要表现在受全球史研究兴起的影响,以全球史观的角度考察教育交流史成为一种新趋势,全球史观反对线性的历史发展观和文化与文明之间的单向交流,主张探索不同文化之间的互动,强调历史发展的“横向发展”与“横向联系”,注重解析不同文化与文明之间互相影响的形式与交流的内容,强调对互动与交流过程的尊重与分析[1]14-16。另外,随着冷战史研究作为史学界的一门“显学”,冷战时期的教育同样成为一个值得关注的新问题。本文拟结合最新史料,以美国基金会对日本的教育援助项目为研究对象,对冷战时期美日教育交流史进行考察,一方面争取对美国如何塑造战后日本教育的历史进行补充,揭示战后日本教育发展历程中的美国因素;另一方面借此研究展示冷战这一特殊的历史环境如何影响教育以及冷战时期教育与政治的互动关系,揭示其背后的隐秘逻辑。
一、美国基金会对日本教育援助项目的源起
二战结束之后,美国基金会对日本发起了一系列的教育援助项目,其中开展项目最多、投入金额较大的主要有三家基金会:洛克菲勒基金会、福特基金会以及亚洲基金会。实际上战后美国基金会对日本的教育援助不仅仅是其传统教育援助项目的延续,其中还有着深刻的时代背景因素。
首先,对日教育援助项目的目标是为了巩固占领时期美国政府对日本的教育民主化改革成果。众所周知,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之后,美国对日本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教育民主化改革。通过改造日本教育,去除日本教育中的军国主义和极端民族主义因素是美国对日教育改革的核心。通过教育援助项目,促进日本教育的民主化进程正是美国基金会的主要目标。在1948年的第一份对日项目文件中,洛克菲勒基金会人文项目部主任查尔斯·波顿·法斯(Charles B.Fahs)提出巩固日本教育民主化成果应该是洛克菲勒基金会对日教育援助项目的驱动力,并且将“对日本教育的重新定位作为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政策目标”。值得注意的是在冷战爆发后,反共与促进民主化实际上是一个硬币的两个方面,民主化的概念已经超出了最初的范围,开始延伸为利用教育培养日本人对美式民主和价值观的欣赏和认同,这也是冷战开始以后美国基金会对日教育援助项目背后的深层目标。
其次,“冷战共识”是推动美国基金会对日本进行教育援助的重要因素之一。随着冷战全面爆发,美国私人基金会与政府机构在对抗共产主义,维护美国价值观和意识形态的问题上形成了一种“冷战共识”[2]60-68。在冷战共识的推动下,美国基金会完成了对海外教育援助项目的战略性转向,放弃了中立的政治立场,将意识形态渗透的任务融入到了对海外的教育援助项目之中。约翰·洛克菲勒三世(John D.Rockefeller Ⅲ)*洛克菲勒三世曾在二战时期供职于海军部,参与过战后美国对日政策文件的起草工作,战后洛克菲勒三世是外交关系学会的常任理事,在外交关系学会多次组织专家就美日文化关系进行过探讨。主张通过教育援助来促进民主,反击共产主义[3]23。福特基金会对于向欠发达地区的人民输出“知识、指导和资本来遏制共产主义同样持十分积极的态度[4]21。亚洲基金会受到学者相对少的关注。但是,由于与中央情报局的特殊关系,其在美国海外教育项目中的作用不容忽视。亚洲基金会标榜“致力于赢得和平、独立、个人自由和社会进步的个人或团体提供来自美国的私人支持,并在相互尊重与理解的基础上,鼓励并加强有着相同目标和理想的亚洲国家与美国的合作以及促进美国对亚洲人民、亚洲历史、文化和价值观的更好理解”[5]48。事实上,亚洲基金会是名副其实的准政府组织[6]1-2。可以说,在“冷战共识”的推动之下,利用教育项目推广美式民主理念、抵制共产主义的扩张成为美国基金会新的时代使命,促使他们实施教育援助的动力正是这种时代使命感[7]15。
当然,美国基金会对日本的教育援助与美国政府的暗中“鼓动”有直接关系。教育援助项目的纯洁性与政府项目的政治动机的矛盾容易引起日本方面的警觉和批评,另外,政府教育援助项目除了会引起“文化帝国主义”的指责之外,在持续性上也存在问题。美国每届政府的任期只有四年,教育援助项目的连续性很容易受政府更迭的影响,而基金会不存在这一问题。除此之外,由于二战前美国基金会长期资助美日教育交流,其在日本已经积累了很高的知名度和威望,这些因素都成为其参与教育援助的十分积极的因素。
二、美国基金会对日本的教育援助项目
美国基金会对日本的教育援助项目集中在资助创建新的大学和科研机构、促进日本的社会科学研究、资助日本大学的图书馆建设以及为日本青年师生赴美留学提供奖学金资助等。具体来看,美国基金会的主要援助项目分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资助日本大学建设、创建新大学
在日本大学的援助方面,一些负责教育援助的美国基金会官员认为二战之前的日本大学是一种高度集中化的发展模式,以东京帝国大学为核心形成了日本政府重点扶植的国立大学群体,而其他新兴国立大学和私立大学由于缺乏资金,发展则相对滞后。基金会要奉行“去中心化”的策略,资助、扶植日本其他边远地区高校和私立大学的援助策略,以帮助日本大学实现均衡发展。这种策略的实施者主要是亚洲基金会和洛克菲勒基金会,这两家基金会分别为从北海道、冲绳等处于日本边远地区的大学提供了学校建设方面的资助,其中包括校舍建设、实验设备购买、成立新的院系和课程设置等方面。另外,一些新成立的大学也受到了美国基金会的援助,其中1950年成立的冲绳第一所大学琉球大学、1961年成立的冲绳大学、冲绳基督教学院都收到了来自洛克菲勒基金会的资金援助。另一方面,美国人也认识到,随着美国结束对日本的占领,美国对日本教育的控制力将消失,引入美式大学体制,灌输美式教学理念、基督教信仰和民主思想的行动会受到日本人的影响,存在很多不确定的因素,为此,美国基金会决定创建一所完全美式的大学,以此为日本新式大学的标杆来引导日本高等教育向着美式的道路发展。在对日本的大学和研究机构创建方面最具代表性的案例是国际基督教大学(International Christianity University,简称ICU)的创建。1948年,在前美国驻日本大使约瑟夫·格鲁和盟军总司令麦克阿瑟等人的运作下,美国方面在纽约成立了国际基督教大学基金会(International Christianity University Foundation),格鲁宣称要将国际基督教大学建成东方的哈佛。在国际基督教大学的筹资活动中,洛克菲勒基金会为此提供了大量的资助,国际基督教大学的主要资金支持者国际基督教大学基金会和格鲁基金会的幕后资金都是来源于洛克菲勒基金会,洛克菲勒基金会还利用其在日本广泛积攒的民间资源,发动日本方面积极投入到国际基督教大学的创建过程中。在美国基金会的大力支持下,国际基督教大学于1949年6月成立。1953年,国际基督教大学正式开始招生并投入运行。除了国际基督教大学基金会和格鲁基金会的赞助,国际基督教大学在后来的发展历程中还得到了亚洲基金会和福特基金会的支持,60年代中期,福特基金会资助国际基督教大学研究生院设立了公共管理学院。国际基督教大学除了其浓厚的基督教特征外,其院系设置、课程体系基本按照美式标准设置,并且在教学过程中突出“基督使命”,将美国传统的使命观和意识形态融入课程体系当中。
(二)资助日本大学的区域研究
冷战时期美国基金会对日本大学学术研究的资助主要体现在促进日本的区域研究特别是美国研究方面*美国研究涵盖了美国政治、经济、教育、文化、哲学、法律、历史、社会学等学科,是一个总体上对美国进行全面研究的学科。。美国基金会援助日本大学美国研究的目的不仅仅是在日本建设完备的美国研究学科体系,还包括将美国作为一个主题牢固地嵌入到日本的教育体系中,进而从长远的角度教育日本未来的一代更好地理解美国社会和美式生活方式,培养他们对美国的亲密感的战略目标。
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最大规模投入是在日本的美国研究项目中。1950年,洛克菲勒基金会出资1 000美元赞助了东京大学的美国研究,同时向日本美国学会提供了3 000美元的资助。从1951年开始,洛克菲勒基金会向东京大学提供了多达16万美元的资助用于东京大学—斯坦福大学夏季美国研究研讨会的召开。在洛克菲勒基金会的推动之下,日本京都大学、同志社大学也产生了举办美国研究研讨会的强烈愿望,自1952年起,洛克菲勒基金会每年都为京都大学—同志社大学—伊利诺伊大学美国研究研讨会提供资金援助,从1950年至1956年,洛克菲勒基金会为日本大学举办“美国研究”学术会议以及提供美国研究奖学金总计投入了456 490美元*该统计数据由笔者根据洛克菲勒基金会档案统计。(这一援助一直持续到了1987年)。在整个50年代,在美国政府和基金会的资助下,日本的美国研究进入了迅速发展时期。从1950年至1959年10年间,受美国政府派遣参与研讨会的美国专家总计有53人,他们分别来自哈佛大学、普林斯顿大学、斯坦福大学等美国知名高校,研究领域涵盖美国哲学、美国经济、教育学、心理学、历史学、政治科学、伦理学等领域。美方为美国研究研讨会的资金投入就达到了45.64万美元*本人根据洛克菲勒档案中心的档案统计得出的数据。。
1958年,在洛克菲勒基金会的重金资助之下,同志社大学成立了美国研究中心,同志社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后来成为日本美国研究界的“旗舰”,引领着日本美国研究的学术潮流。1967年,东京大学也成立了美国研究中心。东京大学美国研究中心也是日本美国研究重镇,除了一流的美国文化和美国史研究队伍,还配备了一流的研究图书馆。东京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后来发展为日本国立大学中美国研究的领跑者,其图书馆收集了丰富的关于美国政治、经济、文化的一手和二手史料,成为当代美国研究的主力。另外,亚洲基金会对美国研究项目的投入开始扩大,1958年开始,亚洲基金会开始资助日本“美国经济研究组”,与此同时,对日本高校美国文学研究项目的资助也迅速展开。值得注意的是亚洲基金会的资助项目十分注重弥补洛克菲勒基金会等其他美国基金会忽略的地区和学校的美国研究项目。1960年,亚洲基金会为日本美国哲学学会的成立提供了资助,1962年开始亚洲基金会开始资助日本北方的北海道大学美国法律研究项目、东京女子大学美国研究生课程以及津田塾大学的美国研究课程[8]201-202,这些学校都是被当时严重忽略的日本大学,亚洲基金会有效地弥补了这方面的缺憾。
1963年开始,洛克菲勒基金会因为领导层的更迭,其海外教育援助项目迅速削减,而亚洲基金会和福特基金会一起填补了洛克菲勒基金会留下的空缺。其中亚洲基金会仍旧注重对日本一些冷门地区和大学美国研究项目的资助工作,而福特基金会则更注重从纵深培养日本的美国研究人才。虽然福特基金会的援助项目十分稀少,但是其资助金额却是空前高昂,其中仅有的三项资助金额总计高达150万美元,这一数额超过了这一时期洛克菲勒基金会和亚洲基金会援助项目的总额[9]117。从60年代开始,对日本大学美国研究项目的资助已经成为福特基金会对日本援助项目的重要一部分。值得注意的是促进日本美国研究的体制化仍然是福特基金会的主要目标。1964年,福特基金会向日本的美国研究基金会提供了5.35万美元的资金援助,用于其向日本25所大学提供美国研究的出版物[10]64-65。1965年,福特基金会说服美国学术团体联合会将资助日本的美国研究纳入其美国研究合作项目之中,并为此提供了专门针对日本学者设置的65万美元的巨额资助。这项资助为期五年,总共选派了45位日本师生赴美留学、深造。其中部分资金还用于选派美国专家赴日讲学[11]36。1970年,福特基金会重新修订了下一个对日本美国研究的资助项目的五年计划,这一次对日本美国研究项目的资助金额提升到了80万美元左右,其中大部分用于奖学金项目,约5万美元给予了日本美国研究基金会,以帮助其发展[12]27。从1975年开始,受经济危机影响,福特基金会开始大规模缩减海外教育援助项目,福特基金会对日本美国研究的资助宣告结束。
除了美国研究项目之外,美国基金会将推动日本对其他地区的研究也作为一项重要措施来推行。在这一时期,美国大力推动日本对中国、苏联以及东南亚的研究。洛克菲勒基金会于1952年开始资助日本爱知大学的中国研究项目,并且向京都大学中国文学研究项目设置了奖学金,在资助中国研究方面做出的最大资助项目是帮助完善了日本东京的东方图书馆。从1953年到1961年,洛克菲勒基金会向东方图书馆资助了12.653万美元用于该馆中国研究和西藏研究的图书资料的收藏。东方图书馆还受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于1954年召开了“现代中国”研讨会,基金会的资助使得日本的中国研究从之前的明代扩展到了现代[13]248-249。1956年和1962年,福特基金会向日本的现代中国研究项目提供了研究资助,1962年的资助达到了17.3万美元[14]35。此外,亚洲基金会也向东方图书馆提供了图书和资金援助。截至1972年,三家基金会总共向东方图书馆提供了21项资助,累计金额达到了1.76亿日元,特别是在推动日本的现代中国研究方面,美国三大基金会做出了十分重要的贡献[15]72。1952年,洛克菲勒基金会向北海道大学的苏联研究及斯拉夫项目提供了价值500万日元的图书援助。帮助北海道大学建立了苏联及斯拉夫研究中心,这是日本当时唯一的斯拉夫研究机构[7]111-118。在东南亚研究方面,投入最大的是福特基金会。1963年,在福特基金会的大力资助之下,京都大学成立了东南亚研究中心,这是日本东南亚研究的第一个独立的学术研究机构,福特基金会出资50万美元,提供了为期5年的资助计划[7]111-118。但是在成立的最初几年,东南亚研究中心引起了日本人的抗议,他们认为该机构是美帝国主义为其在越南的军事目的服务的工具。为了回应日本人的指责,福特基金会在1967年再次向该机构提供了30万美元的资助[8]201-202,以表明该机构的资助来自非政府机构——基金会。
(三)创建永久性教育交流实体机构
在日本创建永久性的教育交流机构是约翰·洛克菲勒三世等洛克菲勒基金会领导人一直推崇的一项援助计划。创建实体教育交流机构的目的来源于这样的战略构想:对日本建立长期有效的教育交流机制,形成美国与日本教育交流的体制化。建立一个永久性的教育交流机构是其中最重要的一环。最有影响力的教育交流实体机构是由洛克菲勒基金会资助建成的东京国际文化会馆。
国际文化会馆的教育职能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1)学术交流,国际文化会馆设有宾馆、会议室,可以使美国学者常驻于此,另外日本其他较为偏远地区的学者得以留驻文化会馆,在当时交通条件较为不便,经费短缺严重,借助于国际文化会馆,日本学者得以与美国学者开展直接面对面的交流;另外,国际文化会馆经常邀请西方学者在此举行学术讲座,与日本师生进行直接对话,国际文化会馆接待了多位学界名流,如英国著名历史学家阿诺德·汤因比和美国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威廉·福克纳。洛克菲勒基金会为这项交流项目投入了38万美元。(2)外语教学,针对战后日本英语人才匮乏、英语教学师资严重不足的局面,洛克菲勒基金会出资在国际文化会馆开设了“英语实验项目”(English Language Explanatory Program)来推动日本各学校的英语教学并且为社区英语学习提供援助。(3)人员交流。国际文化会馆在从事传统的文化交流活动时还致力于建立学术界与其他群体的关系。自1952年起,国际文化会馆发起了知识分子交流项目(Intellectual Interchange Program),知识分子交流项目的首要目的是将推动美日知识分子交流,将西方(主要是美国)学术思想引入战后的日本,国际文化会馆的交流项目有效地弥补了当时美国“富布莱特”项目资源有限的状况。此外,国际文化会馆还组织了名为“杰出访问者”(Distinguished Visitors Program)[16]207的项目,该项目旨在邀请欧洲学者访问日本。
(四)对日本高校图书馆援助项目
美国基金会对日本大学图书馆和图书项目的援助在二战之前便已经开始。1923年关东大地震之后,洛克菲勒基金为东京大学图书馆的重建提供了总额达400万美元的资助[8]201-202。二战结束后,洛克菲勒基金会、洛克菲勒三世基金会、亚洲基金会、福特基金会总计为日本大学图书馆、研究所、公共图书馆提供了224项资助项目[8]201-202。其中洛克菲勒基金会和亚洲基金会对图书馆资助尤为热衷。在日本国会图书馆建立的过程中,洛克菲勒基金会提供了资金援助,并且捐赠了大量的图书。从1955—1967年,亚洲基金会向日本提供了超过150万本图书的援助。除了图书项目的援助工作外,美国基金会还资助日本大学设立图书馆学专业和院系,以帮助日本建立科学的图书信息检索体系。1952年美日关系正常化之后,美国政府停止了对日本大学图书馆专业的资助项目,洛克菲勒基金会接过了接力棒,在接下来的5年中,洛克菲勒基金会出资211 400美元用于日本大学创建独立的图书馆学专业、系科。
另一个值得关注的案例是美国基金会对东京大学图书馆的援助。美国方面的主要措施在于帮助东京大学建立完备的中央图书馆检索系统。洛克菲勒基金会提供资金邀东京大学图书馆馆长一行访美,观摩美国大学图书馆的运作体系,洛克菲勒基金会还出资8 700万日元用于东京大学图书馆的现代化建设。在随后的三年中,洛克菲勒基金会向东京大学图书馆提供了多达23.5万美元的资助。1964年,洛克菲勒基金会还向东京大学图书馆出资15万美元用于成立专门的农业类书籍图书馆[8]154。
但是,基金会的图书援助项目方面,除了部分科技文献之外,图书主题是按照国务院关于促进日本民主和盟军总部关于为日本提供第二次世界大战、国际事务和美国背景三方面材料的需要指定的。实际上主要以美国和民主为主题的相关图书为主。美国人坚信通过学习民主和认识代表多样价值观的民主世界秩序,日本人会放弃过去封建主义的“顺民”态度而拥抱美国的生活方式[17]11。
(五)对日本英语教学项目的资助
美国基金会对于资助日本的英语教学十分感兴趣,这种兴趣基于两个现实情况而产生:一方面,战后日本的英语教学师资十分匮乏,中小学英语教师存在严重的缺额;另一方面,随着美国在日本的影响越来越大,日本人对英语学习的兴趣在逐渐上升,但是他们学习英语的条件十分有限,要求难以满足,最重要的是英语教学的质量高低直接影响着日本人吸收美国教育经验的效果。因此,包括福特基金会和洛克菲勒基金会都将援助日本的英语教学作为对日教育援助的一个重要方面。
美国基金会的资助主要集中在对日本最有影响力的英语教学社会团体“英语教育学会”(The English Language Education Council)的资助方面。1958年,英语教育学会从洛克菲勒三世基金会收到了47 897美元的资助[18]260。为了提升日本的中学英语教学质量,洛克菲勒三世基金会还资助英语教育学会编辑出版初中学生的英语教材,1968年用于该项目的费用达到了17万美元。同一年度,洛克菲克三世基金向新成立的日本英语交流委员会(Committee for Cooperation on English in Japan)提供了17万美元的资助用于其运营。美国基金会对英语教育学会的资助力度非常大,仅在1971年一年间,英语教育学会就收到了155.58万美元的资助[17]154。而且从1963年开始,福特基金会也向英语教育学会提供了为期5年,金额达52万美元的资助,其中很大一部分被用于英语教育学会建设自己的大楼和活动经费。从1968年开始,英语教育学会成立了“语言教学发展协会”(English Language Exploratory Committee)专门负责针对日本大学的英语教学,福特基金会在1969年为该项目提供了11万美元的资助[8]156。美国基金会对于日本英语教学十分重视,除了上述项目之外,亚洲基金会还对英语教学提供了大量资助,仅亚洲基金会一家就向日本的英语教学研讨会提供了55项资助,另外,亚洲基金会向日本教师提供奖学金资助了200名日本英语教师和美国教师的互访[8]154。在英语教学项目的资助方面,亚洲基金会同样十分重视资助项目在地域方面的多样性,许多交流名额被分配给了日本的边远地区,如北海道、四国岛等地区的英语教师。
从总体上看,美国基金会的主要资助集中于三个方面:一方面是侧重于培养优秀的日本本土英语教师,包括中小学教师和大学英语教师;其二,注重对涉及英语教学硬件设施的完善,如向日本大学提供语音设备,捐赠英语原版图书和电影等视听资料;第三,注重对日本英语教学的方法提升,通过资助英语教学研讨会的模式探讨日本英语教学模式,注重从科学的角度促进日本英语教学水平的提高。
三、美国基金会对日本教育援助项目产生的影响
从美国基金会针对日本开展的教育援助项目来看,对日本的教育发展进程问题的关注是美国基金会的一个共同特征,其项目重点大多集中于日本发展和规划教育体系并利用美国的智力资源资助支持日本各种教育事业的推行。美国基金会整合国内各种教育和社会资源,并将其应用于日本教育援助的行为影响深远。
从短期来看,在战后初期日本经济凋敝,教育投入严重不足的背景下,美国基金会的教育援助项目积极地改善了战后日本教育界资源匮乏的局面,为战后日本教育的复兴和后来成为重要的教育强国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特别是在高等教育和大学学术研究方面,美国基金会教育援助的作用十分显著。在洛克菲勒基金会、福特基金会以及亚洲基金会的共同援助之下,日本建立起了一系列专门性的学术研究机构,并且建立了资料丰富的图书馆和先进的资料检索体系,形成了体制化的研究体系。特别是在美国研究领域,在众多美国基金会大力资助之下,日本顶尖大学的美国研究项目水平不断提升,东京大学成立了美国研究中心,该机构很快发展成为日本美国研究的引领者。另外,以京都大学和同志社大学为代表的关东地区很多大学都开设了新的美国研究课程,到1974—1975学年,208所日本大学开设了1 912门关于美国研究的课程,超过12万2千学生参加了这些课程的学习。以国际文化会馆为代表的实体性教育交流机构的建立为美国和日本的教育界长期化、机制化的交流提供了十分重要的物质条件,通过在国际文化会馆举办学术讲座、举办学术会议、发起美日两国学者、学生互访等形式成功地拉近了美日两国教育界的距离。更为重要的是,在战后日本经济极为困难、科研经费极为短缺的背景下,美国基金会为日本学术界提供了极为丰厚的资金援助,根据国际教育协会调查显示,在数量庞大的日本赴美学生中,很大一部分资助是由私人基金会提供的。许多有志于从事学术研究的日本青年学生和学者通过美国基金会的赞助赴美深造和进行学术研究,为日本培养了相当一部分的杰出人才,成为70年代日本科技教育腾飞的重要推动力。
另外,由于笃信精英教育和精英主义,美国基金会将文化交流项目多集中于日本最顶尖的几所大学,因此这些大学在参与同美国的文化交流时获得了更多的人员交流名额和科研资金分配,也正是在美国基金会的大力资助之下,日本的这些精英大学得以与美国大学之间建立起了广泛的学术研究网络,依托与美国建立的良好学术联系和资源,这些大学在学术界的地位迅速提升,并极大带动了日本高等教育的国际化。
但是从长期来看,美国基金会对日本的教育援助实际上是美国凭借经济之力和慈善工具而向日本所推行的文明与文化输出的历史。基金会在意识形态灌输方面具有政府机构无法企及的优势。它拥有相对充足的、可以灵活使用的资金;它可以对内整合知识群体和教育资源,对外使用与受援国长期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更重要的是,基金会可以使海外教育项目避开“美国官方介入”的嫌疑,从而推动项目的顺利实施。传统上,日本大学中的教育者对于政府控制或政府指导都非常反感,但对接受基金会的资助却没有心理障碍。从发起这些教育援助项目的动机来看,基金会将资金转化为文化权利,来影响战后日本的教育界的意图十分明显。以战后日本高等教育为例,在当时日本经济尚未恢复、财政十分紧张的背景下,日本高校的许多社会科学研究项目几乎完全依赖于美国的资金才得以维持。在长期接受美国基金会大量资金和物质资助的情况下,日本大学、学术界染上了浓厚的美国色彩,美式教学模式、课程体系已经在许多日本大学确立下来。有人曾经指出:在美国的影响之下,美式学术理念在日益侵蚀着日本学术界,如京都大学教育系对美国学者的依赖十分严重,其课程、教学都是基于美式理念形成的。整个京都大学教育系学术氛围迅速被“美国化”。
更为重要的是,美国基金会的“慷慨”使日本教育界形成了一种对美国的心理依赖。洛克菲勒基金会主席迪恩·腊斯克曾经在国会听证会上称“来自政府和其他团体的资助会导致人产生依赖性……变得软弱无能”[13]232。然而美国基金会向日本进行大量的教育援助项目资助实质上是在培养日本人对美国的依赖性,最终使日本人产生同美国的依存感,将日本牢牢的控制在美国的思维模式上,我们甚至可以说,美国已经成为日本整个民族的依恋。日本对美国的依赖通过教育扩展到日本社会的各个方面,在国际事务、经济和文化方面尤为明显。日本人在国际事务中紧密追随美国的路线,依赖美国的安全保障,缺乏自信和独立的立场,在文化方面被“美国化”,由于这些领域经常相互重叠和相互作用,最终影响到日本政治、外交等一系列国家政策和道路选择,成为当今东亚地区不稳定局面的深层次原因*对于这个问题的全面理解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一方面这需要超出我能力范围的更多的技艺和学识,另外将会使本文的篇幅大幅增加,对这一话题感兴趣的读者可参考日本学者松田武的著作《软实力的危险》。。这使得人们不得不认真思考基金会的慈善行为最终带来的后果是否符合慈善这一词汇真正的含义,我们甚至可以说在对日本的教育援助项目中,美国基金会的慈善行为恰恰是对慈善的绝妙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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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何宏俭]
Analysis of Education Aid Programs of American Foundations on Japan in the Cold War (1945—1975) ——Review of American Influence During Japanese Education Development
BAI Yu-ping,QU Tie-hua
(Faculty of Educational Science,Northeast Normal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24,China)
Philanthropic foundation was the main promoter of U.S.education aid overseas.Rockefeller,Ford and Asia foundation played an effective role during the development process of Japan education after World War II.American foundations did a lot of work on the planning and progress of Japanese education.Under the support of U.S.foundations,Japanese education was improved and laid the foundation for the formation of a strong country in education in the future.But on the other hand,the education aid actually was a way for cultural export to Japan,American cultural and idea spread widely in Japan which affects Japan in a negative way.
Education Aid;United States;Japanese Education;Influence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4.034
2016-10-25
全国教育科学规划教育部青年课题(EOA150357)。
白玉平(1985-),男,甘肃嘉峪关人,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讲师;曲铁华(1962-),女,辽宁铁岭人,东北师范大学教育学部教授,博士生导师。
G513.3
A
1001-6201(2017)04-0196-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