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传承与创新中激活文学传统
——《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周年暨百年中国新文学与中国文学传统研讨会综述
2017-04-12王彪
王 彪
会议综述
在传承与创新中激活文学传统
——《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周年暨百年中国新文学与中国文学传统研讨会综述
王 彪
2017年6月17日,由中国新文学学会、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刘醒龙当代文学研究中心联合举办的“《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周年暨百年中国新文学与中国文学传统研讨会”在华中师范大学逸夫国际会议中心举行。华中师范大学原校长、中国新文学学会名誉会长王庆生,华中师范大学副校长、中国新文学学会会长黄永林,武汉大学资深教授於可训,中国人民大学文学院教授程光炜,教育部长江学者特聘教授吴俊、谭桂林以及来自全国各高校的60余位专家学者、华中师范大学相关部门领导及媒体代表出席了本次研讨会。开幕式由李遇春(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新文学评论》执行主编)主持。李向农(华中师范大学副校长)首先致开幕辞,对与会嘉宾表示热烈欢迎,肯定了 《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年来所取得的成就及其为推进“百年中国新文学与中国文学传统”研究的全面化、深入化所做的独特贡献。於可训(武汉大学资深教授、湖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在致辞中首先对 《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周年表示真诚祝贺,指出 《新文学评论》的特色是“具有学术性的文学评论刊物,具有文学评论色彩的学术刊物”,并对杂志的未来发展提出了几点希望。王庆生动情地带领大家回顾了曲折艰辛的创刊历史,对杂志编委会成员的兢兢业业以及社会各界、专家学者的支持表示诚挚的感谢,并特别感谢了著名作家刘醒龙先生的大力支持、卓尔集团董事长阎志先生在办刊经费方面的慷慨解囊。王庆生同时对 《新文学评论》提出继续传承百年新文学优秀传统、为作家作品呐喊助威并向更高层次发展的希望。何小红(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党委书记)在致辞中希望 《新文学评论》能以创刊五周年为契机,树立精品意识,提高刊物的学术影响力,积极整合资源,为文学院学科建设再立新功。
《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周年以来积累了怎样的经验、有着怎样的弱势与不足,又该怎样整装再出发?中国文学传统是个多层次、多维度的复合概念,我们该如何理解、甄别以至于反思它的现状与未来?面对现阶段对传统的诉求,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传统又是以怎样的方式介入百年中国新文学的发展的,关注古今维度的传承时又如何做到兼顾中外?现当代的作家作品又是如何或隐或显地承续了中国文学传统?在开幕式结束后,与会的专家学者围绕着上述主题,分为“《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周年座谈会”、“中国当代文学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中国现代文学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三个单元,展开深入的研讨与争鸣。
一、《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周年座谈会
“《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周年座谈会”由王庆生(《新文学评论》编委会主任)、贺仲明(暨南大学文学院教授、《新文学评论》副主编)主持。与会专家学者首先对 《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年来取得的成绩予以肯定,并对积累的经验予以总结。贺仲明教授对杂志自2011年开始酝酿,2012年创刊以来的组稿、发行等方面的风雨历程进行回顾与总结,提出学界对 《新文学评论》的重视与普遍好评,并以自己能够见证杂志的成长感到欣慰。古远清教授(中南财经政法大学)指出,相较于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北会”),中国新文学学会(“南会”)历来就有自己的优势,比如它一开始就秉承宏大的视野、宽容的胸襟,无论是在文学史还是在文学批评中,始终将台港澳文学纳入到中国当代文学的范畴里进行研究。 《新文学评论》很好地继承了这样的传统。其中“新文学史家访谈录”栏目尤其出色。王先霈教授(华中师范大学)指出对 《新文学评论》总的印象是“学术性甚强,学究气甚少”。杂志刊发的文章能够把文学当做文学来研究,注重“文学”的本体地位,有文思、文采、文趣,可读性强。谭桂林(南京师范大学)认为,首先 《新文学评论》杂志的名称叫得非常好,突破了地域性的界限,具有全国性的视野与长远的规划。中国新文学学会也是国内最勤奋最活跃的学会。其次,《新文学评论》在杂志栏目设置上,充分发挥了主编的自主性,体现了主办学者将自我的学术意愿、研究兴趣贯彻到刊物上的自觉意识。例如“中国现当代旧体诗词研究”栏目,就有很大的特色。吴俊教授(南京大学)指出 《新文学评论》在栏目设置、宗旨理念、编辑方针上承袭了“将 ‘文言传统’与‘白话文传统’双宗并置”的五四新文学精神传统。从将中国文学传统自觉纳入到新文学研究的视野方面看,《新文学评论》比包括C刊在内的很多刊物都要做得好。另外,《新文学评论》无论是在对当代问题的聚焦还是在栏目的设计上,都有着很强的前沿性与开放性。罗振亚教授(南开大学)指出杂志能够及时回应当代文学的一些问题及动态,尤其是“诗人档案”栏目,是我们了解当下文学的一扇窗口。另外主编精心设计以及策划的栏目很具有包容性与开放性。韩春燕(《当代作家评论》主编)指出 《新文学评论》在缺少经费、没有报酬、没有专职编辑人员的条件下依然取得这样的成绩是值得《当代作家评论》学习的,以后要加强两个杂志之间的互动与学习。刘艳(《文学评论》)认为 《新文学评论》有着很强的学术敏感性。相较于 《文学评论》杂志的栏目,它有侧重、灵活度高、开放性强,并且能兼顾到现代文学与当代文学。此外,《新文学评论》推出的“文学新势力”栏目对当代尤其是当下作家的深入研究及经典化特别重要。王春林教授(山西大学)也指出“文学新势力”以专辑形式关注70后作家是有着很强的学术眼光与当代文学的现场感的。此外,王春林也对 《新文学评论》的“新”字作了有趣的解读。首先它是中国新文学学会的会刊又是以百年中国新文学为研究对象所以“新”;其次它是以 《文学评论》为标杆与追赶目标的,所以叫 《新文学评论》;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杂志所持守的不断追求新意、创造力的视野。
与会专家对 《新文学评论》更好地发展提出诸多建设性建议。王先霈教授指出 《新文学评论》如果能持守住自己的价值立场与栏目特色,有稳定的靶向与读者群,就有长期存在下去的价值,是不可替代的,也便是有文学史价值的。程光炜教授建议《新文学评论》既然是中国新文学学会的会刊,可以把刊物办成一个典型的会刊,树立起阵营,建立起威信。杂志可以做成三大板块。一是新文学评论,侧重对新、老作家的跟踪批评。当代文学永远都有一部分人需要作跟踪批评,因为它的下限没有结束。二是设置当代文学研究问题专栏。对当代文学大家诸如莫言、贾平凹、陈忠实、路遥等人展开整体性、分期性、回顾性研究。三是当代文学的史料文献整理工作。对于当代文学,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阐释的批评,也要吸收清代考据学的方法,注重史料的整理与挖掘。诸如很多作家年谱的收集与整理工作。吴俊教授介绍了南京大学评定C刊的相关情况,指出C刊虽然也存在诸多问题,但它是目前最公开、合理的刊物评定系统。他建议 《新文学评论》可以申请进入C刊集刊,以获取体制内制度化的话语权。罗振亚教授提出,在当代文学普遍缺乏对史料的梳理和反思的背景下,《新文学评论》应该多在增强史料的分量、含量上多作文章。同时要有经典意识,增加一些经典作家作品的研究。刘艳编审提出,杂志的主编与杂志栏目的主持人之间要有更好的互动,刊物主编应当以适当的方式介入到栏目中,并不是完全放权给主持人,以此提高专题栏目稿件的学理性、权威性以及深刻度,克服专题组稿文章的视野与水平的局限性。何锡章教授(华中科技大学)指出,因为 《新文学评论》是季刊而不是月刊,更应该注重刊载文章的历史感与历史意识,根基应该更牢固,学术含量也应该更高。王国平(《光明日报》评论版主编)提出办杂志报刊最忌讳折腾,希望 《新文学评论》在风格以及理念上能够保持一定的连续性与稳定性。在目前互联网+的时代,希望 《新文学评论》能够建立自己的新媒体平台或借助其他新媒体,助力于杂志未来的发展。
专家学者一致希望 《新文学评论》在新的征程里得到更好的发展。一个是希望刊物能够早日进入C刊行列,这对于刊物的发展建设、取得更大的影响力与学术高度是重要的平台与基础。另外,专家学者希望刊物能够获得更多的资金、政策的支持,助力于 《新文学评论》进一步提高办刊水平。
二、中国当代文学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
本场研讨会由於可训教授主持,谭桂林教授(南京师范大学)评议。与会专家结合当代文学创作与评论的诸多现象与问题,从如何理解当代文学的文学传统,以怎样的路径与机制进入对传统的研究,以及当代文学作家作品中传统的影响与脉络等几个方面进行深入的探讨。
传统是个庞杂的概念,它的内涵指向是多维的、有层次的。张均教授(中山大学)认为,首先传统是有多个层面的。第一个层面是诸如儒、道、释这样的文化传统,这是一种关于生命经验的特殊形式。在沈从文、张爱玲以及格非等众多作家那里,我们都能深切地感受到这种生命经验的存在。第二个层面则是具体的文学形式方面的经验。诸如贾平凹、莫言等对中国古代话本、戏曲的形式借鉴。对于这些形式经验,我们还要细致辨别其对当代文学生成的益害利弊。第三个层面则是指几千年来中国人形成的一种稳定的生活方式。中国人(尤其是民间社会)怎样看待生活,以怎样的方式生活也是反应在文学中的一条隐秘传统。其次,我们的当代文学其实面临着两个传统:古典文学传统与“五四”新文学传统。诸如程光炜老师讲座题目“中国当代小说中的鲁迅资源”,其中鲁迅资源就是一种新文学传统。在研究当代文学时,“五四”新传统应与古典文学传统相提并论。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厘清新文学传统与古典文学传统之间的结构性关系,阐明两者之间关联、互渗以及构成怎样的审美经验,及其对后代作者提供的借鉴意义。毕光明教授(海南师范大学)也指出我们要意识到传统本身的丰富性、复杂性。比如 《金瓶梅》与 《红楼梦》就不是同一种传统。我们的文学有俗传统也有雅传统,有史传传统也有抒情传统。细化、具体化传统在各个方面、各个层次对具体作家作品的影响才是值得我们关注的问题。
面对传统的诉求,当代文学有着怎样的机遇与问题,应以何种途径与机制进入传统,并应该保持怎样的视野?贺仲明教授指出关于中国传统文化在文学层面的影响众说纷纭,但是有三点需要我们注意。首先这是一个很难判断好坏的事情,就具体的文学创作层面也是一样。其次一个作家怎样接受传统是与作家的精神气质相契合的。传统之于个人相互选择,勉强不来。最后,无论我们承续何种传统、怎样继承传统,最重要的是如何保持传统与现实生活的血肉联系。刘艳编审指出无论是吴俊教授在研究“先锋文学”时提出的“续航”,李遇春教授研究传奇与中国当代小说文体的演变趋势,程光炜教授从贾平凹序跋中看其与古代文学传统的关系以及张清华对红色叙事中的“潜结构”研究,还是当代作家贾平凹、金宇澄、王安忆等作家对中国古代文学传统的瞰顾与汲取,都显示出了新文学与古代文学传统是众多学者与作家共同关注的问题。当代文学研究中对中国古代文学传统的关注成为学术研究的新趋向。与此同时,我们也不能忽视以陈晓明教授为首的学者们对这个问题提出的反思。中国当代小说存在着恢复传统的趋势,在这个趋势里我们离世界、离西方的小说经验越来越远。中国小说在还仍未获得现代新形式下,一味地回归传统会不会存在更为严重的问题?王春林教授也在这个问题上提出自己的反思:在“古今”维度谈论中国新文学与古代文学传统时,不应该忽略在“中外”维度上谈论中国新文学与西方文学传统。我们应该避免从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一个优秀的中国作家所讲述的故事,首先应该是“个人的故事”、它必然是“中国的故事”,但更应该是“世界的故事”。何锡章教授也指出在现有的学科壁垒下,现当代文学与古代文学裂域而治,极大地影响了我们文学研究的视野与厚度。当代文学要想有深度性研究,还必须在不废中外的道路上将自己与传统联系起来,探寻传统如何进入百年新文学的发展过程。毕光明教授指出,传统进入当代的方式有“嵌入式”的外在形式与“渗入式”的内在精神气质。所谓“嵌入式”的外在形式就是当代文学作品所借鉴古代的某些文体样式与叙事模式等。而“渗入式”的精神气质则是濡染而成的独特文人气味与修养。这种糅合而成的个人气质才是承载传统最为重要的载体。谭桂林教授指出赓续传统关键还在个人,这是主体因素。虚假形式的东西喊得愈多,对真正的文学精神损害就越大。吴俊教授提出文学传统的传承除了抽象的思想层面,总是要靠具体的文体来承载的。我们在探讨古代文学传统与中国当代文学的关系时,文体便是一个重要的切入口与证据。中国传统的文体是呈现出多种形态的,诸如文、诗、词、赋、曲、小说等。这些文体在意识形态与文化功能上,有着明确承载。而现代新文学基本上是以一体独大的语文体去承载古代诸多文体的功能。这带来的问题是新文学在文体上离中国文学传统比较远了。而正是当下出现的新媒体,使得中国当代文学获得了古典多样文体的可能性。它复活了文学多方面、多层次的民间社会的传统。
具体的作家作品以及文学思潮是文学传统承续的直接承担者。贺仲明教授通过对孙犁创作的关注,探究了当代作家是如何在形式层面、审美层面去借鉴、吸收传统的。孙犁是十七年时期,从解放区走出来的具有独特风格的作家。他的小说以短篇成就较高,长篇小说 《风云初记》远比不上其短篇《白洋淀纪事》。究其原因,这是与他所接触到的传统资源有关。孙犁接触了大量的古典诗词、小说,特别是对 《聊斋志异》情有独钟。中国文学传统中倾向个人化、自我化,强调文人情趣的东西对孙犁小说创作影响很大。他的小说中抒情主体的凸显、自我形象的投射都决定了他适合短篇而不擅长宏大、宽广的客观把握。因此传统资源的接受无益于孙犁创作那种现实主义、史诗化的长篇小说。张均教授认为萧红的 《呼兰河传》并非鲁迅国民批判式的作品,而是与中国古典文人虚空的生命体验有很深关系。 《呼兰河传》是身处香港异乡的萧红,用以抵抗“逝去”的那种困惑感与虚无感的作品。从这个意义上看它更近似于 《红楼梦》而不太像鲁迅的小说。 《呼兰河传》里来自五四新文学的传统是被中国古典传统所支配的。但是在当代文学中也有更多的作品是反过来的。比如说 《红岩》作为一部西方成长式的小说,来自古典传统的因素是被新的传统所支配的。刘艳编审呼应了张均教授关于 《呼兰河传》的观点,并提出新的看法。她认为张均是从传统的角度挖掘小说中来自传统的虚无精神,如果从 《呼兰河传》在获取西方现代小说经验上去考察它在现代文学当中无可取代的地位也是一途。萧红能够在抒情化、散文化的小说中,保持小说强烈的故事性与可读性,这得益于其叙事策略的选择。可以说,《呼兰河传》是现代文学史上限制型叙事的一个范本。如果能结合叙事学和文本形式分析的方法,写成《限制视角与限制叙事的小说范本——对萧红〈呼兰河传〉的一种再解读》,探讨其为现当代文学积累的经验与树立的标杆意义将是极有价值的。罗振亚教授从“中国先锋诗歌的百年孤独”回应新诗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的关系。罗振亚认为,现代主义以及后现代主义渗透下的中国先锋诗歌,在新诗历史上的每一个转折点都有着很深厚的影响介入,而且其实际的艺术成就优于现实主义与浪漫主义诗歌。但是它的命运却一直多舛,在忍受着质疑批评、攻讦谩骂的同时,还要面临着自我的颠覆,百年孤独是其不争的历史宿命。究其原因则有三点。首先是百年中国的国情,使得其在文学上呼唤的是家国情怀与自强复兴。无论是在动乱年代、明朗的和平建设时代抑或是市场经济催生下的大众文化中,先锋诗歌始终逃脱不了“悲言”的境遇。其次是先锋诗歌因其思想的孱弱流于形式的极端。其陶醉于形式的颠覆与文本的游戏,以技术代替诗歌写作最终会将其推向坟墓。最后,先锋诗歌反叛求新的特质,使其有悖于诗歌传承的相对稳定性。过多的反向破坏而忽略内向继承与建构使其难以孕育经典。审慎而言,先锋诗歌既不会寿终正寝也很难称霸诗坛,它会一直在孤独之路上不断前行。
三、中国现代文学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
本场研讨会由何锡章教授主持,吴俊教授评议。中国现代文学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依然面临着与当代文学相似的问题。与会的专家学者主要从现代文学中如何去研究传统文化诉求与现代文学如何去实践传统的诉求两个方面展开论述的。
如何从现代文学视野去研究传统文化诉求?古远清教授首先从线性角度谈台湾现当代文学在继承文学传统中的两次断层。“五四”文学传统在大陆与台湾地区本是一脉相承的。但是由于政治原因它在五六十年代与当下出现两次断层。第一次是国民党败退台湾后,查禁五四以来大量的文学作品,导致中文系几乎不能开课,中文系几乎变成古典文学系。这造成台湾文学传统的断层。解除“戒严”之后,台湾文学与“五四”文学传统才得以接续。而目前民进党当政,大肆鼓吹台湾文学史,建立台湾文学系,将中文系归为外国文学系。这就将会与传统割划出更大的鸿沟。吴俊教授就此问题作进一步探讨,他指出当台湾文学与中国文学从空间来说分支成两个文学体时,大陆与台湾共同面临的问题就是我们如何面对传统传承?我们所言说的传统基本上是指中国汉族的文学传统,而忽视少数民族文学。但是作为多民族的国家,我们面对的文学事实是由多民族、不同区域文化共同组成的文学共同体。尤其是对于台湾,它的人口来源更加复杂,有土著、早期闽粤浙地区的移民、客家人、日本“遗民”、大陆败退台湾的大批人。这种人口来源的复杂性就决定了其看待传统的复杂性。这些问题都是我们在倡导回归传统时不能忽视,亟待解决的问题。樊星教授(武汉大学)指出面对分为现当代的百年新文学,我们不仅要强调传统,也应该看到超越与成就之处。比如说王安忆之于张爱玲,当代的长篇历史小说以及陈忠实的 《白鹿原》都是有很大成就的。特别是网络文学出现后,一些优秀作品如《成都,今夜请将我遗忘》、安妮宝贝的 《莲花》都写得很好。我们在谈论百年新文学时,要有传统意识贯穿,但也要有一种比较研究的视野,不应该厚此薄彼。庄桂成教授(江汉大学)通过对“余光中新诗批评中的传统关键词”的研究表达了对现代文学中新诗与传统的思考。首先,什么是中国诗歌的传统?余光中认为中国诗歌的传统是丰富的、至大至深的,这里面既有律绝的近体诗传统也有楚辞、国风、汉赋、歌行等诗歌传统。传统实际上就是土壤加气候。其次,中国新诗是不是彻底反传统的?余光中把反叛传统的人称为“浪子”,维护传统的人称为“孝子”。他认为“浪子”所谓的反叛传统,相较于前一阶段的传统而言,往往是复古。比如李白反叛六朝却是回到魏晋,崇拜“建安风骨”。因此反传统是部分的、不是绝对的,在反叛的过程中肯定和否定的因子都存在,实际上并未与传统脱节。最后,我们该如何对待传统?余光中认为传统既不能维持也不能反叛。它是活的,像一条河流,既不能逆流也不能静止。死守传统非但不能超越反而致传统死命,彻底抛弃无异于自绝于民族想象。我们只有不断继承、不断批判、不断汲取新流,才能更好发展。刘诗伟(《长江丛刊》主编,著名作家)认为,从写作的角度来看文学对传统的学习、继承是很客观、自然而然的事情。我们所面临的问题是目前对传统继承的客观实际状况是什么?我们哪些做得不好,还有哪些需要去做?我们目前对古代文学继承更多的是语言与叙事层面的技巧,其实这些东西五四以后的外来文学已经给我们提供更多。下一步,我们需要对传统有效继承的,应该更多倾向于古代的优秀文人风骨,诸如屈原、杜甫、苏轼等。
现代的文人、文学是如何实现传统的诉求的。换而言之,现代的文人、作品是通过怎样的路径与机制来承续传统的。与会专家就此也进行深入探讨。胡德才教授(中南财经政法大学)就鲁迅、胡风、贾植芳一脉相传的文人风骨,探讨现当代文学中的文人精神气质的传承问题。鲁迅承袭了中国古代优秀的文人风骨,是新文学的旗手。胡风在鲁迅去世后写下 《悲痛的告别》,而他正是以其铮铮不屈的主观战斗精神承续了鲁迅的精神与风骨,举起战斗的现实主义大旗。贾植芳亦是如此,他在胡风去世后也写下 《悲痛的告别》一文。从鲁迅到胡风再到贾植芳这其中承续的就是一种人格的操守与文人的风骨,这种风骨正是保证其在文学中坚持现实的战斗精神的支撑。这种精神必将溶入新文学的优秀传统之中,激励后辈学人砥砺前行。王国平主编通过对汪曾祺与传统的研究,探索传统对于具体作家影响的多向性与复杂性。汪曾祺被称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他的整个的创作过程的风格流向是牵系于传统文化的。不同的传统文化不断溶入、互渗组成一块完整的地基。传统内部的各种力量以及外部社会环境中的力量,在地基上敲打、锤炼,不断塑造、发展,共同造就出了这么一个角色。传统对一个具体作家的影响,如果仅仅从简单化的单线探究可能会流失掉很多东西。诸如汪曾祺是敬儒的,但又有那种庄禅的飘逸。所以如钱钟书说自己是“一束矛盾”,传统对一个作家形成的影响也可以用“一束矛盾”来概括。罗义华教授(中南民族大学)十分赞同吴俊教授提出从“文体证据”来论证与传统的关系。但当我们面对具体文本,寻求具体承续的路径时是很困难的。即如沈从文 《边城》里的“翠翠”从哪里来的?“翠翠”作为一种人格形象的发生与美学修辞,她的本源可能在中国,但和日本现代文学也有很大的关系。从日本近代小说中将乡土愁绪、感伤优美的东西凝聚到一个乡土小女孩身上,到郁达夫小说 《春潮》里乡村男孩、女孩的形象,经过废名“黄梅乡村系列”小说,再到沈从文 《边城》里的“翠翠”。这里面是有一个线索的。但是沈从文的“翠翠”又和中国古代 《楚辞》、《聊斋志异》、《红楼梦》有着密切关联。这里的复杂性就在于日本文学本身就包含着非常复杂的中国文学影响。所以我们在谈论中国现代文学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的关系时,如何将它们的内在影响机制与路径问题深入全面、抽丝剥茧地呈现出来是一个难题。怎样把中外文学结合起来,形成一种研究的新标杆,这也是非常不容易的。
王泽龙教授(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对本次“百年中国新文学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研讨会”作总结。他指出这样一个议题由来已久,它被反复提出是有着当下语境的。首先,传统是一个复杂的概念,我们要避免将其简单化。我们有精神传统、文化传统、文学传统,文学传统中又有精英传统与民间传统。面对这样一个复杂、多向度的对象,我们不能大而化之。其次,我们应该把“五四”新传统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放在一起讨论。实际而言,“五四”以来形成的新传统已经能够自证其身了,构成其内质的两个最核心理念便是:民主与科学。这也是我们古代文学传统中最为缺少的东西。再次,我们不应该再重弹那些原典现成的结论。应该把问题做实,找具体的、文体的联系,也就是用什么样的机制、从什么样的路径研究传统是如何影响现当代文学中的小说、诗歌等。研究传统我们要放开眼光、扩大视野,不要总是盯着过去,迷信那些古已有之的东西。小说、诗歌、散文都发生了很多的变化,既有传统的也有西方的,它是很复杂的东西。最后,当我们回顾百年中国新文学的历程时,会发现事实上每一个时代我们都在讨论新文学与传统的关系。当下讨论传统当然有很多意识形态、政治语境的掺杂,因此我们应该有坚持一定的价值立场,持有审慎的精神,不要轻易复活传统。我们还是要讲科学、民主的新传统,如果用科学的眼光来看,我们的文体还在变化。网络时代、自媒体都是科学的产物,它究竟还会怎样地影响我们百年来的文学语言、文体的变革,都是值得我们关注的。
黄永林对此次研讨会作闭幕总结。首先,他代表华中师范大学、中国新文学学会再次对莅临会议的各位专家学者表示热烈的欢迎,对 《新文学评论》创刊五周年来受到社会各界以及在座专家学者的支持表示诚挚的感谢。其次,他指出探究百年中国新文学与中国古代文学传统的联系是当代文学发展规律的内在需求,也是政治需求与国家需求。现当代文学之所以有今天的发展,就在于我们有几千年的文学传统、文化基础作支撑。只有在这个基础上的创新、吸纳、融汇,我们才能不断超越。对此,我们要有足够的文学自信。同时,习近平总书记对中国传统文化极其重视,发布了 《关于实施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传承发展工程》的文件。其中在创作领域就是要用优秀的传统文化滋养我们的文学创作。这便是对于我们文学创作、研究的政治需要与契机。最后,在探讨文学传统时,我们既要注重带有政治性的精英传统,也要注重民间传统。我们现在对文学有两个要求,一个是社会价值,一个是经济价值。当我们高度强调社会价值时,必然是要强调它的精英意识、政治意识与载道意识;当我们谈到其经济价值时就要回到市场与大众,注意其趣味性。例如我们当下出现的新媒体文学便是以最普通大众的话语、符合传统心理的叙事,来讲述一个具有强烈趣味性的当下生活故事。本次研讨会在黄校长的精彩总结中圆满落幕。
王彪,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湖北武汉,430079。
(责任编辑 刘保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