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联大的学术精神
2017-04-11王喜旺
王喜旺
(河北大学教育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2)
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西南联大)是一所在抗日战争期间由北大、清华、南开联合而成的,具有典型的现代意义的大学。它在短短的九年中[1]西南联大自1937年8月底始,至1946年7月底终。实际存在时间应为九年,而不是通称的八年。见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等编.《笳吹弦诵情弥切》代序.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P1),培育出了在各个学术领域如群星灿烂般的知名专家、学者,让我们现在的研究者发出“不可思议”之叹[2]陈平原.中国大学十讲.复旦大学出版社,2003.(P242),其学术精神也足以彪炳史册,成为生发今日大学学术精神的宝贵资源。因此,笔者不揣浅陋,试在这里对西南联大的学术精神进行必要的总结、阐发。
一、以救国为旨归
抗日战争的爆发使中国陷入亡国灭种的危机之中。面对这一危机,每一个有血性的中国人,都会有拯救国家于危亡的意识。作为以天下为己任的知识分子,那种家国沦亡之痛与拯危救亡的意识就更为强烈。因此,他们如不选择投笔从戎,便只能是把自己的学术研究事业与祖国的救亡自觉地联系在一起,以学术的方式来救国。对于这一自觉意识,王瑶曾用非常简练的笔触做过表达。他说:“我们固然绝不能忽视救亡,但也绝不空谈救亡,我们相信没有和现实世界超然存在的甚么学术,惟有把学术和现实密切的联系起来才是有价值的学术,也才真正对救亡有所补助。”[3]王瑶.关于第四十五卷周刊.清华周刊,(第45卷第1期).在这一自觉意识的指引下,在西南联大,不论是人文社会科学工作者,还是从事自然科学研究的人员,都在用他们的研究来践行他们对祖国的神圣责任。
时任西南联大历史系主任的雷海宗可以说是一个将学术与救国自觉联系在一起的典型。他的学生王敦书在《忆雷海宗师》一文中曾这样评说自己的老师:
从西安事变到卢沟桥事变,这是雷先生一生中的一个重大转折点。此前他是一个基本不参与政治的学者,史学体系也尚未完全建立。抗日战争的烽火,燃起了他满腔的爱国热情。他开始积极议政,将学术与政治紧密联系起来,不仅确立了中国文化‘二周’说,并进一步提出了‘三周’文化的前景……他在西南联大的校园里慷慨激昂地写道:生逢2000年来所未有的乱世,身经4000年来所仅见的外患,担起拨乱反正,抗敌复国,更旧创新的重任,——那是何等难得的机会!何等伟大的权利!何等光荣的使命[1]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人物志(二).清华大学出版社,1992.(P180)!
一句“将学术与政治紧密联系起来”,可谓切中肯綮。这正揭示了雷氏治史的基本运思路向。而这一运思路向的基本目的指向便是“抗敌复国,更旧创新”。雷氏在学术上提出文化“二周”与“三周”说,与陈铨、林同济等奋力树起“战国策派”的大旗,其鹄的亦在于此。
与雷氏在治学的路向上异曲同工的还有钱穆。在民族危难之际,如何用历史的眼光来看待中国的暂时失利,从而使人们相信中华民族生命力的不朽,变得非常必要。而这一任务的完成,需要对中国历史做通贯的研究、表述。对于这一点,他有着清醒的认识:
当知甲午一役,中国虽败,日本虽胜,然不得谓其事已属过去。甲午一役之胜败,仅为中日两邦开始斗争之第一幕,其事必有持续,而于持续中又必有变动,故决不当竟目日本为胜者,中国为败者……故凡一历史事件,莫不有其相当之持续性,而其间复有积极消极之分。积极者,乃此历史大潮之主流。消极者,乃此历史大潮之漩澓,更有泡沫浪花,虽本历史大流之一相,而实无当于大体[2]钱穆.中国今日所需要之新史学与新史学家.蒋大椿主编.史学探渊——中国近代史学理论文编.吉林教育出版社,1991.(P1048-1049)。
因此,他自觉地转向通史的研究与撰述。在西南联大期间,他住在一座寺庙里,潜心写作《国史大纲》这一通贯性的著作。对于写作这一通史的目的,他是这样来表述的:“此种新通史,其最主要之任务,尤在将国史真态,传播于国人之前,使晓然了解于我先民对于国家民族所已尽之责任,而油然兴其慨想,奋发爱惜保护之挚意也。”[3]钱穆.国史大纲.商务印书馆,1948.(P7)其以史救国的良苦用心,一目了然。
不仅人文社科研究者在其研究中表现出了强烈的救亡倾向,就是自然科学工作者,也是如此。
李宪之的研究计划是研究“中国西南高层气流”。他在提交研究计划的说明中指出,这一研究“在实用上也非常重要,因为中国西南在国际陆空交通上、在国防上、在农业上、在经济上,都很重要。而气象与此诸点,均有密切关系。”[4]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云南师范大学编.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第三卷).云南教育出版社,1998.(P554)其对研究的实用性论证,正反映了他在治学上的救亡指向。
周培源在抗战开始前的主要研究方向是相对论。在抗战开始后,他的主要研究方向适时地转向了湍流研究。他之所以这么做,是考虑到湍流研究的应用性较强,可能会对抗战有直接的作用[5]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人物志(二).清华大学出版社,1992.(P180)。
总之,西南联大的学者不论是在研究中选择直接服务于抗日救国的课题进行研究,还是在“无裨实用”的学科中尽量寄寓救亡之意,都是其以学术救国思想的直接反映。
二、“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学术的独立、自由是学术的命脉之所系。早在1929年,后来成为西南联大历史系教授的陈寅恪便对学人必须具有学术独立、自由的理念有着极为明晰的自觉。他在其《清华大学王观堂先生纪念碑铭》中这样写道:
士之读书治学,盖将以脱心志于俗谛之桎梏,真理因得以发扬。思想不自由,毋宁死耳。斯古今仁圣所同殉之精义,夫岂庸鄙之敢望……先生之著述,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1]刘桂生等.陈寅恪学术文化随笔.中国青年出版社,1996.(P8-9)
他在这里主要表述了两层意思:一是王国维在学术上所彰显的独立、自由精神,具有永不磨灭的价值;二是只有在治学中超越于“俗谛之桎梏”而驻于独立、自由之境,才有可能发现真理并将之发扬光大。
不仅身为学界泰斗的陈寅恪有这样的觉悟,就是当时的学界新锐,也是学术独立、自由的提倡与信守者。时为联大哲学教授的贺麟在1941年写过一篇《学术与政治》的文章。在这篇文章中,他的中心论点便是:“学术在本质上是独立自由的,不能独立自由的学术,根本不能算是学术。”那么,为什么“学术在本质上必然是独立自由的”呢?因为“学术是一个自主的王国,她有她的大经大法,她有她神圣的使命,她有她特殊的广大的范围和领域”[2]杨东平.大学精神.文汇出版社,2003.(P103)。
当然,学术独立、自由不但是联大学人的自觉意识,更是他们的实际行动。这一行动集中体现在学术对政治的抵抗之中。
西南联大成立之初,正值国民党加强对教育控制之际。1939年,蒋介石在第三次全国教育会议上声称:“今天我们再不能附和过去误解了许久的教育独立的口号。……应该使教育和军事、政治、社会、经济一切事业相贯通。”另外,他还提出了“教育界齐一趋向,集中目标,确确实实为实现三民主义而努力”的要求[3]中华民国教育部年鉴编纂委员会.第二次中国教育年鉴.商务印书馆,1948.(P82-83)。这显然是政治强权加强对教育控制的动员令。在这一动员令的影响下,国民党政权大大强化了对教育,尤其是高等教育的控制。
西南联大作为当时中国大学的“排头兵”,自然是国民党政权首要控制的对象。国民党政权采取了若干手段对联大进行控制。其中,直接影响联大学术事务的有下面几项。
其一,用行政手段强行贯彻所谓“部订”规章制度,如“部颁”大学课程表,“部订”教科书,“部颁”教师资格审查等规定。其二,规定院长以上行政负责人必须加入国民党。1939年,联大三常委之一、国民党中央委员蒋梦麟秉承国民党中央委员会组织部部长朱家骅之命,改组了联大的区党部。7月23日,他在梅贻琦家约请联大院长以上负责人举行“茶会”,在“茶会”上宣布:“凡在联大及三校负责人,其未加入国民党者,均先行加入。”[4]蒋梦麟、梅贻琦致三校院长以上负责人函.见联大档案卷45《其他》卷.转引自清华大学校史编写组.清华大学校史稿.中华书局,1981.(P297)其三,国民党重庆当局还派人到联大,邀请各院教授20多人,“劝请”他们加入国民党,甚至未经他们本人同意,就擅自在发放薪水时扣了他们的党费,企图造成联大教授加入国民党的既成事实。
国民党所采取的那些举措,表面上看起来只是关乎联大的教学事务与联大教授是否加入国民党的问题,并没有干涉联大的学术事务。但如果仔细体察,我们就会发现,那些控制措施与联大的学术事业的发展密切相关。在联大,是实行教学自由的。教师讲什么,如何讲,都有着相当大的自由度。教师在课堂上所讲,基本上就是自己的研究成果。这就意味着教师的学术研究与联大的课程设置与教学内容是一而二、二而一的关系。教育部要求统一课程与教材,那就不仅是对联大课程设置与教学内容自主权的干涉,同时也是对联大教授学术研究独立、自由的干涉。另外,教师资格的基本资格是学术资格,联大的教师之所以能获得某一任职资格,是以联大的专家对其学术水平的认可为前提的。国民党政权的教育部对教师进行资格审查,实质上是对联大学术独立之尊严的一种侵犯。这必然会引起联大教授的反感。据闻一多说:“大学里的课程,甚至教材都要规定,这是陈立夫做了教育部长以后才有的现象。这些花样引起了教授中普遍的反感。有一次教育部要重新‘审定’教授们的‘资格’,教授会中讨论到这问题,许多先生发言非常愤激。”[1]闻一多.八年的回忆与感想.联大除夕社编.联大八年.西南联大学生出版社,1946.此外,国民党政权之所以要求或“劝请”联大院长以上的负责人与教授加入国民党,意在以国民党的意识形态来控制联大的学术与教育,将其纳入有利于国民党的发展轨道。这对于坚持学术自由的学人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因此,对于国民党政权的诸种控制措施,教授们坚决予以抵制。
1940年6月10日,联大教务会议通过了一封致联大常委会的公函,猛烈地抨击了教育部关于统一课程、教材的命令。这一公函是从如下几方面来表述其反对统一课程、教材的理由的[2]西南联合大学教务会议就教育部课程设置诸问题呈常委会函.1940-6-10.见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编.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史料(第三卷).113—114.本段的所有引文都出自这一公函.(P299)。第一,大学的重要特点是“包罗万象”与“一致而百虑”。从世界的眼光来看,“世界各著名大学之课程表,未有千篇一律者”,即使是“同一课程”,“各大学所授之内容”也没有“一成不变”的。正因为这样,“所以能推陈出新,而学术乃可日臻进步也”。可见,这一条理由所要表达的意思是,百家争鸣是学术发展的重要前提,而只有不统一课程,才能为百家争鸣创造条件。第二,“教育部为最高教育行政机关,大学为最高教育学术机关”,前者“为有权者”,后者“为有能者”,权能分开,各行其职,“事乃以治”。其主张权能分开、各司其职,直接标举出了维护大学学术独立的旗帜。第三,“教育部为政府机关”,而大学则是“百年树人”的单位,二者有着很大的不同。教育部可随着政府政策的变化而“时有进退”,而大学的“政策设施宜常不宜变”。大学如果跟着教育部的政策“朝令夕改”,其结果就是研究工作无法进行,也难以教导学生。这条理由特别指出教育部与大学性质的不同与大学的施为不能随着教育部的政策变化而变化,其用意十分明显,还是在强调大学在研究与教育上的独立性。第四,如果“令教授所授之课程,亦经教部之指定”,即使是“课程之内容”,都要“经教部之核准”,就会“使教授在学生心目中曾教育部一科员之不若,在教授固已不能自展其才,在学生尤启轻视教授之念,与部中提倡导师制之意适为相反。”从字面的意思来看,这条理由依然是在说统一课程的流弊,但若仔细品味,我们就会明白,它实质上是在特别申明:在学术、教育领域,教授应该有其不可侵犯的独立性。只有理解了这一点,我们才能理解,为什么他们会在这条理由陈述的一开始,就征引“师严而后道尊,亦也谓道尊而后师严”的古训了。在上述的四条理由中,有三条理由或明确、或委婉地表达了联大教授的学术独立、自由的自觉意识与强烈意愿。
这一公函在教务会议通过后,很快上交联大常委会。经由梅贻琦签字,这一公函迅速转呈教育部。除此之外,不少教授把教育部发的教员资格审查表扔进了字纸篓。不少院长虽迫于国民党的淫威,表面上加入了国民党,但从来不参加国民党的任何活动。如陈序经那样有着硬挺风骨的院长,则坚决拒绝加入国民党,并明确地说,他宁愿辞去法商学院院长的职务,也不加入国民党。多数系主任也拒绝加入国民党。对国民党重庆当局“劝请”加入国民党与未经教授本人同意,就擅自在发放薪水时扣了他们的党费,企图造成既成事实的行为,刘仙洲等教授表示严词拒绝[3]清华大学校史编写组编著.清华大学校史稿.中华书局,1981.(P299)。这些都彰显了西南联大学人在学术独立、自由上的风骨。
三、“百花齐放”与“百家争鸣”
以学术独立、自由为行动指南,西南联大学人依着不同的学术流派,按照各自的治学兴趣、问题意识,沿着各异的学术路径前行,这造成了西南联大花样繁多的治学路径、学术观点的繁荣与共生。我们先从治学的路径上来看。
在联大的哲学系,有着两种不同的治学取向并行不悖。以北大教授为主体的学者群体“着重研究中国、西洋和印度的古典哲学,也就是研究哲学史”,而以清华教授为主体的学者群却“着重研究哲学问题”,“不问这些问题过去是怎样产生、怎样解决的”[1]王太庆译.柏拉图对话集(附录).商务印书馆,2004.对于这两种不同的哲学研究的路向,何兆武亦有类似的说法.参见何兆武.历史理性批判论集.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709—710.(P670)。
在战争的年代,虽然同为历史学家,其研究的目的都是“为了激励民众起来奋发抗战”[2]罗志田.20世纪的中国:学术与社会(史学卷).山东人民出版社,2001.(P670),但选择的路径却是不同的。钱穆“走的是回归传统的路子”,力图从中国历史发展脉络的梳理、文化精神的开掘中寻求中国文化再生的力量,而雷海宗“则从西方的哲学思想中寻找激励人心的力量”,以西方的文化形态学的观点来“解释中国与世界历史,帮助人们面对严酷的现实”[2](P670)。
同样是研究《周易》,沈有鼎是从逻辑学的角度切入进行研究的。而闻一多则是从社会学的角度来进行研究,将《周易》作为“钩稽古代社会史料”的文本来对待[3]闻黎明.闻一多传.人民出版社,1993.(P194)。
可见,联大学人在研究路径上是各逞其异。至于学术观点上的繁杂,那就更是难以尽数了。几乎在每一个系,都有种种自成一体的学说并存。
从哲学系来说,“金岳霖是主张新实在论的,冯友兰先生有‘新理学’,贺麟先生则有‘新心学’,洪谦先生属于逻辑实证主义的维也纳学派。”[4]访中国教育前辈汪子嵩:往事旧友欲说还休.见http://www.qianlong.com.
在历史系,同样是以历史研究救国为职志,钱穆所极力推崇的是“中国文化的人文精神”,将之视为“中国文化不会灭绝的根据”。雷海宗则认为:“战争的取胜靠的恰恰不是这种人文精神,而是与之相反的、准备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精神。”[2](P674-675)陈寅恪则对他们两个人似乎针锋相对的观点淡然处之,在自己坚实考证的基础上,提出了唐史研究的种族与文化的观点[5]张杰等选编.解析陈寅恪.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P403-418)。
既然有不同的治学理路与学术观点呈现出“百花齐放”之态,那“争奇斗艳”便是势所必然。所以,在联大,学术上的讨论、争辩是广泛而热烈地存在着的。
学术刊物作为联大学人公开的论坛,是他们争鸣的重要园地。《战国策》和《战国》是联大学人创办的学术刊物。它们不仅是雷海宗、陈铨等发表自己研究成果的阵地,同时,“许多与‘战国策’派成员观点相左的学者还在《战国策》和《战国》等刊物上发表文章,阐述各自不同的学术观点,如贺麟、沈从文、朱光潜、吴宓以及冯友兰等人,均有不同观点见诸于该类刊物。”[6]赵新林,张国龙.西南联大:战火的洗礼.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P124)
学术刊物固然是联大学人进行学术争鸣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阵地,也有其他的争论空间不可比拟的优点,但这一争鸣的空间毕竟太有限了,远远满足不了联大学人对学术争鸣的热情与兴趣。因此,学术上的争论往往从学术刊物中蔓延开去,在其他空间中展开。
在联大,教师之间相互听课是一种风气。其目的是为了学习别人在学术上的长处,以求博采众长。在听课之中或之后,教师之间总会有一些交流与讨论。比如对被称为中国哲学之源的《易经》,沈有鼎从逻辑学角度讲授,闻一多则从社会学的角度讲授。沈有鼎的课,闻一多常常在第一排充当最热心的听众,反之亦然。在相互听课的过程中,两位先生常常当堂进行学术交流[7]康心.教育史上的神话——张世英追忆联大生涯.见北研,树人主编.北大百年老照片.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1998.(P106)。
除了在课堂上,在其他场合,也常常有思想的交锋。比如在一次中文系的师生座谈会上,一位学生提出系里开设的古典文学课程太多,希望能多开一些“新文学”方面的课程。当时的系主任罗常培对此情绪反应激烈,批评了那位同学的思想。他说,中文系就是研究中国语言文字和古代文学的系,要学新文学就不该来中文系。听了罗常培的话,朱自清当即站起来,对罗氏的说法予以反驳。他认为这个学生的要求是合理的。杨振声也跟着发言,对朱自清的说法表示赞同。一次座谈会,几乎成为一场中文系办学方向的讨论会。可贵的是,朱自清、罗常培、杨振声并没有因为这一争论而交恶,而是一直保持着良好的个人关系。作为联大中文系的前后两任系主任,朱、罗二人一直相互尊重、支持,共同扶持着联大中文系度过了战时的艰难时光[1]赵新林,张国龙.西南联大:战火的洗礼.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P84)。
学术自由带来的结果不仅是学术上的百家共存与争鸣,还有中西、文理、古今的会通。因为在学术的大道中,中西、文理、古今之学虽有相对的畛域,但实质上是暗道相通的。循学术自由之原则,心灵思接千载、视通万里,在治学疆域的一步步拓展中,自能不期然地跨越中西、文理、古今之学的边界,而臻于会通、融贯之境。联大的学人用他们的实践印证了这一点。
四、中西、文理、古今的会通
联大的许多教授都有在学术上中西会通的卓识。陈寅恪在1932年就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其真能与思想上自成系统,有所创获者,必须一方面吸收输入外来学说,一方面不忘本来民族之地位。此二种相反而适相成之态度,乃道教之真精神,新儒家之旧途径,而二千年吾民族与他民族思想接触史之所昭示者也。”[2]陈寅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陈寅恪.金明馆丛稿二编.上海古籍出版社,1980.(P252)可见,他的主张是,学术研究中既要以中国学术为本位,又要吸收外国学术的营养,将二者融会贯通。除了陈寅恪,许多联大学人也有此卓识。
雷海宗明确主张,治史学者应走“学贯中西”之路。其理由是:”历史学家只有在广博的知识基础上才能对人类和各个国家民族的历史文化有总的了解,才能对某些专门领域进行精深研究,得出真正有意义的认识。”[3]北京大学校友联络处编.笳吹弦颂情弥切.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P123)
闻一多认为,研究中国文学的学者应熟悉外文,把中国文学与外国文学的研究结合起来进行[4]张世英.北窗呓语——张世英随笔.东方出版社,1998.(P223)。
联大学人在这样的明确意识的指引下,自觉地在思维上、知识结构上,朝着中西贯通的方向努力。因此,他们在学养上呈现出中西贯通的特点。对于这一点,毕业于联大外文系的赵瑞蕻有过这样的描述:“西南联大许多老师教授们都是知识渊博,学贯中西的。他们既对祖国古籍、民族文化优秀传统有亲切的了解和长期深湛的修养,可以说有着一种执著的爱;又对西方思想、文化学术很熟悉,进行过这样那样的研究,并且他们都精通一两种外国语,能讲能写,甚至懂多种外语。”[5]赵瑞蕻.离乱弦歌忆旧游——从西南联大到金色的晚秋.文汇出版社,2000.(P459)鲲西在回忆社会学系的师友时则说:“研究西洋社会的学者并不是只看西书,他们都有极高的中国文化修养。”[6]鲲西.追忆西南联大.文汇报,2002-9-18.赵瑞蕻与鲲西用的是概括性描述,而何兆武则用枚举的方式来说明:“吴宓先生教授西洋文学,陈岱孙先生教授西方经济学,金岳霖先生、贺麟先生教授西方哲学,但他们的中学素养都是极为深厚的。朱自清先生、闻一多先生教授中国文学,但都深入研究过西方文学。”[7]何兆武.历史理性批判论集.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P739-740)
由于具备这样的学养,他们在学术工作中,便很容易地将中西之学融为一体。这一点,从他们治学的运思路向中便可一目了然。
陈寅恪虽是一个以治中国史为主的学者[1]陈寅恪的研究领域不只限于中国史,如敦煌学、突厥学、藏学等,就很难把它们简单地归到中国史研究的领域,但其代表作《柳如是别传》《隋唐制度渊源略论稿》《唐代政治史述论稿》均为中国史研究领域的成果,因此,我们可以说,他是一个以治中国史为主的学者。,但他的论著都是在广泛征引、使用中西学术成果的基础上撰述而成的。对于陈氏的治学特点,台湾的汪荣祖盛赞为:“直接接触到西洋语文考证学派、实证主义史学,合中西考证于一炉而融会贯通”[2]汪荣祖.史家陈寅恪传.北京大学出版社,2005.(P53)。大陆学者李岩则赞之为:“陈氏早年接受西方史学理论的熏染,又幼承家学,使其学问淹贯古今中外,但他并不拘守成例,而是能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独特而又有创新的治学风格和求实的治学精神。”[3]张杰等选编.解析陈寅恪.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1999.(P355)可见,在陈寅恪的治学实践中,中西会通的特点是甚为突出的。
与陈寅恪类似,汤用彤也是一位在治学上中西贯通的大师。邓艾民在《汤用彤先生散忆》中曾对汤氏的治学特色做过这样的总结:“他运用西方哲学与印度哲学以治中国哲学,融会贯通,不露痕迹。他详细阐述了斯宾诺莎关于上帝的思想,并用这些观点来分析王弼的贵无论。他借莱不尼兹的预定和谐来说明嵇康的声无哀乐论。他参考休谟对经验的分析来解释郭象破除了离用之体。这些论述都很细致而又自然,使人能更清晰地体会中国哲学思想中的深微的含意。”[4]北京大学校友联络处编.笳吹弦诵情弥切.(P75)
联大教授不但在治学上达到了中西会通的境界,而且登临了文理会通之境。这与他们具有文、理兼通的兴趣、学养是分不开的。
王敦书在盛赞雷海宗博通文理的学养时曾说,雷氏“精通多种外语,不仅兼通古今中外的历史,而且在哲学、宗教、文学、艺术、地理、气象、数学、生物和科技等方面都有渊博的知识和精辟的见解。”[4](P124)
郑桐荪虽然是数学系的教授,但“博闻强记,于文史诗词无所不窥。……对于历代兴废,山川变革,乃至名胜古迹,遗闻逸事,每喜与人谈说,创见颇多”[5]何兆武.历史理性批判论集.清华大学出版社,2001.(P740-741)。作为一个数学教授,却对文史、地理之学有着广泛的兴趣与深厚的修养,殊为难得。
如雷海宗、郑桐荪这样的学者在联大还有许多。如华罗庚是数学家,可以说是当时数学界年轻的领军人物,却能写相当流丽的散曲。赵九章是地球物理学家,却擅长书法,写的文征明小楷,“极其秀雅流丽”[6]汪曾祺著.邓九平编.汪曾祺全集(第四卷).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8.(P64)。
文理兼通的学养自然便外化为治学上的文理会通。对于此点,何兆武备加推崇,并曾在其谈论“清华学派”的一篇文章中大书特书:
潘(光旦)先生一方面大量引用了当代生物学与遗传学的成果,一方面又结合中国传统文献,写出了清代伶人血缘研究、明清两代嘉典望族研究等著作,迄今不失为这一方面的开创性的尝试……王竹溪先生是物理学的大师(他是杨振宁作研究生时的导师),他编写了一部中文字典,据语言学家朱德熙兄语我,那是迄今最好的一部中文字典。曾昭抡先生是化学界的权威(他曾多年任中国化学会的会长),却同时从事民主运动和多种社会活动,还作过许多次公开讲演,有一次的讲题是‘战后苏联在国际上的地位’。刘仙州先生是机械工程界的元老,他赠给同学们的书是《史记》和《汉书》,还写过《诸葛亮木牛流马考》的论文[5](P740-741)。
从何兆武有限的见闻中所列举的这些人物的治学取向,我们不难看到联大学人文理会通的治学取向。除此以外,还有一些文理会通的实践者,也是值得我们效法的。
陈国符是化学系的教授,其开设的课程有“工业化学”“造纸与人造丝”“补充工业化学”“造纸化学”等。在从事化学研究的同时,他还研究《道藏》。《道藏》是历代道教文献的总的汇集,可以说包罗万象。没有文史与理工贯通的功底是无法开展研究的。因为他“博览群书,经史子集无所不读”,“知识范围包括文史、戏曲、金石、营造等”,所以,他才能在研究的基础上,写成了开拓性的巨著《道藏源流考》[1]杨立德.西南联大的“斯芬克司”之谜.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P266)。
郑桐荪虽然是数学系的教授,但“实际治学范围远不止此。......晚年著《禹贡地理新释》,有独到见解。亦喜搜索北京掌故,著《元明两代京城之南面城墙》,对北京城墙的历代沿革提出自己的看法。”[2]张奠宙,王善平.陈省身传.南开大学出版社,2004(P84)
联大学人不仅追求在治学上将中西、文理打通,对古今会通的治学境界也是孜孜以求。对于这一点,朱自清说得好:“要知道只凭着若干种传统,固不足以知今,亦不足以知古......我们现在非打破‘正统国学’的观念不可。我们得走两条路:一是认识经史以外的材料(即使是弓鞋与俗曲)的学术价值,二是认识现代生活的学术价值。”[3]朱自清著.朱乔森编.朱自清全集(第四卷).江苏教育出版社,1996.(P196)朱自清在这里所标示的,便是将古代传统与现代生活打通进行研究的路向。
与朱自清同声相应,在1943年,闻一多在给臧克家的信中曾这样说:“经过十余年的故纸堆中的生活,我有了把握,看清了我们这民族这文化的病症,我敢于开方了。......你(指臧克家)诬枉了我,当我是一个蠹鱼,不晓得我是杀蠹的芸香。虽然二者都藏在书中,他们的作用并不一样。”[4]闻一多1943年11月25日致臧克家的信.闻一多.闻一多书信选集.人民文学出版社,1986.(P316)在这里,闻一多很明白地告诉他的学生,他治史的目的不是为了做泥首古籍章句的书虫,而是为了给“民族的病症”“开方”。其将古典与现代生活打通、古为今用的学术旨趣是明显的。
钱穆与雷海宗虽然在治学的路径存在回归传统与转向西方的巨大差别,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贯通古今、古为今用。钱氏在西南联大时期所撰写的《国史大纲》,便是一部通贯古今性的著作。他在谈到其写作该书的目的时说:“此种新通史,其最主要之任务,尤在将国史真态,传播于国人之前,使晓然了解于我先民对于国家民族所已尽之责任,而油然兴其慨想,奋发爱惜保护之挚意也。”[5]钱穆.国史大纲.商务印书馆,1948.(P7)其以通贯性研究服务抗日救国的倾向是明显的。雷海宗亦然。他在当时提出中国文化的“三周”说,其理论背景便涵盖了从周朝建立、淝水之战、抗日战争三个时间节点,显然是在通贯古今的基础上提出自己的学说的。而提出这一学说,目的是为了“担起拨乱反正,抗敌复国,更旧创新的重任”[6]清华大学校史研究室编.清华人物志(二).清华大学出版社,1992.(P180)。
五、忘我地投身学术事业
西南联大学人能够创造出丰硕的学术成果,绝非出自侥幸,而是与他们对学术异乎寻常的赤诚而热烈的追求分不开的。那么,他们对学问怀有怎样的赤子之心,又是如何狂热地投入其中呢?这首先表现在他们在博采众长中所具有的无我情怀上。
博采众长是提升治学境界的必由之路,这是古今中外的不易之理。因此,在学术史上,学者博采众长的例子可以说不胜枚举。若说在学术上博采众长是联大学人对学术赤诚的表现,恐怕很难让人信服。笔者在这里想要特别指出的是:联大学人在博采众长上的异乎寻常之处在于,他们在学习别人在学术上的长处时,头脑中只有是否能吸取他人所长的念头,而没有任何世俗的顾忌。
在常情常理看来,一个教授与学生同样坐在课堂上听另外的教授讲课,对听课者来说是有失尊严的事,在一向很是看重“面子”的中国人那里,更是颇难为情的事。可是,在西南联大,一个教授去别的教授课堂上听课,竟然是十分平常。不仅有教授去听本系别的教授的课,还有跨系,甚至跨学院去听课的。
著名的哲学史家汤用彤开讲魏晋玄学时,冯友兰“每堂不缺地去听”[1]清华大学校室研究室编.笳吹弦诵情弥切.中国文史出版社,1988.(P49)。听者与被听者都是哲学史家,专业相同,互相吸收所长是很好理解的。但更多的是,不少教授走出自己的学系,到别的系教授的课堂上听课。
沈有鼎是哲学系的教授,却去听中文系教授闻一多所讲的《周易》与唐兰所讲的《说文解字》,还听外文系教授冯至开讲的《歌德》[2]康心.教育史上的神话——张世英追忆联大生涯.见北研,树人主编.北大百年老照片.国家行政学院出版社,1998.(P106)。学术兴趣可真够广泛的。无独有偶,冯至也是如此。据冯至的儿子说,从冯至残缺不全的日记中可以看到,仅仅在1942年6月到11月,冯至“就听了陈康的‘柏拉图的年龄论’、冯文潜的‘美与丑’和朱自清的‘宋诗的思想’等”课程[3]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编.庆祝西南联合大学成立65周年纪念特辑.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简讯,(第32期).(P58)。冯至是外文系的教授,却到哲学系去听陈康、冯文潜的课,到中文系去听朱自清的课。与沈有鼎相比,不遑多让。更让人觉得有些惊奇的是,物理系年轻的教授王竹溪则跨过了学院,到中文系去听似乎与自己的专业风马牛不相及的唐兰的《说文解字》课。
教授之间相互听课不仅是普遍存在的,而且教授之间相互听课,态度也甚为恭敬。此教授在听彼教授的课的时候,往往就像学生对待老师似的。
冯友兰在西南联大时期便已经是名满天下的人物,时任联大文学院院长,在联大无疑是一个很有身份的人。但是,在著名的哲学史家汤用彤开讲魏晋玄学时,冯友兰如同一个大学生一样“每堂不缺地去听”[1](P49)。唐兰上《说文解字》课,“班上听课的除了中文系同学之外,还有两位教授,一位是哲学系的沈有鼎先生,另一位是物理系的王竹溪先生。他们两位每堂必到,整整听了一学期”[4]北大校刊编辑部编.精神的魅力.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P67)。世俗的那些所谓身份、脸面,似乎对他们不起任何作用。如果是没有一种无我情怀,如何能够做到?
他们的这种无我情怀在世俗的眼光看来,无疑是有一些惊世骇俗。联大学生闻山就曾向冯至的儿子说过,当时沈有鼎去听冯至的《歌德》课时,沈氏“头戴一顶缺了边的破草帽,身穿灰布旧长袍,坐在第一排,旁若无人地专心听讲”,这让“他这个刚走近联大校门的青年人感到震撼”[3](P58)。
如果说教授去与自己身份、地位大致相当的学人课堂上听课已经让人觉得惊异的话,那么,教授与学生讨论学问,就更是不可思议了。但是,这确实就发生在那时的西南联大。据王浩回忆,他在大学二年级结束时已修完所有数理逻辑的课程,具备了相当的数理逻辑知识基础。因此,沈有鼎与王宪钧两位教授就与王浩商量,共同去读希尔伯特与波奈斯合著的《数学基础》,“约好了每人报告一章,轮流负责”。虽然在王浩“报告了一章之后,两位老师就没有接下去”[5]刘培育主编.金岳霖的回忆与回忆金岳霖.四川教育出版社,1995.(P230),但这一倡议的开始本身就很能说明联大学人与学生平等讨论学问的风范。
另外,从沈有鼎与北大文科研究所的研究生李荣之间的一段学术因缘也许更能清晰地看到联大学人的胸襟。李荣在刚考上研究生的时候,沈有鼎常常去李荣的宿舍,与李荣“讨论等韵问题”,而且这种讨论是“带点求教味道的”[4](P67)。沈有鼎是联大的名教授,而李荣只是一个一年级的研究生。而且是沈有鼎主动到李荣的宿舍里去讨论问题。如果是稍微有一点世俗的脸面、架子的想法,这种事情都是不可能发生的。
其次,联大学人对学问的赤诚、热烈,还表现在他们在治学中所达到的忘我境界上。在联大学人中,以忘我的精神投入学问者,可谓比比皆是。
华罗庚在回忆他与闻一多埋头学问的日子时说:“在陈家营,闻先生一家八口和我们一家六口隔帘而居期间,我伏首搞数学,他埋头搞‘槃瓠’,......在他埋头‘槃瓠’期间,无论春寒料峭,还是夏日炎炎,他总是专心工作,晚上在一小油灯下一直干到更深,陶醉在古书的纸香中。”[1]《闻一多纪念文集》编辑委员会编.闻一多纪念文集.三联书店,1980.(P179-180)
吴韫珍在极端困难的环境中,教学、研究仍一如往日。他曾多次率领助教和学生进行云南植物之调查和标本之采集,跋涉于千山万水,足迹遍云南。他的同事李继侗教授在回忆吴氏这一时期的工作态度时说:“‘犹忆在云南点苍、鸡足采集时,白昼跋涉终日,寒夜伴侣早眠,先生独燃烛描绘日间所得之标本至午夜,山风砭骨,先生似不觉也。’”[2]李继侗.李继侗文集.科学出版社,1986.(P192)
不论是闻一多在斗室中终日“陶醉在古书的纸香中”,还是吴韫珍在野外考察、绘制标本中直至午夜,“山风砭骨”而不觉,都是驻在一种忘我之境。
如果说上述的忘我之境在常人看来还是正常的话,有的学者沉浸在自己的学术世界中,则显得有些行为古怪。如曾昭抡,由于其专注于自己的化学研究,不修边幅。在联大,他的鞋前后张嘴是出了名的。更让人费解的是,在下雨的时候,他只顾思考问题,拿着伞,常常忘了打开,冒雨而行[3]曾昭抡文集编撰委员会.一代宗师——曾昭抡百年诞辰纪念文集.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P268-269)。
更有甚者,在陷于思维之乐时,竟然连自己身体的安危都置之度外。在长沙临时大学迁往昆明时,有一路是由十几位教师组成的队伍。他们的乘车路线是从桂林到凭祥。当汽车路过凭祥城门时,司机提醒大家要注意安全。但是,冯友兰手放在车窗外,沉浸在自己的冥想世界中,对司机的提醒浑然不觉,结果造成了手腕骨折。后来,金岳霖对冯氏的女儿开玩笑说,当时司机通知大家,不要把手放在车外,要过城门了。别人都很快照办了。只有你父亲听了这话,却考虑:为什么不能放在车外?放在车外和不放在车外的区别是什么?其普遍意义和特殊意义是什么?还没有考虑完,已经骨折了[4]杨立德.西南联大的“斯芬克司”之谜.云南人民出版社,2005.。金岳霖所说虽然是调侃之言,但对冯氏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世界中的忘我状态,却是一个很好的描摹。
通过一路的考察,到了这里,我们可以说,西南联大的学术精神的确是现代学术的历史长卷上一道颇为绚丽、迷人的文化“风景”。在当代大学精神建设的理念设计与实践操作中,值得我们当今的教育决策者、大学人以之作为借镜,再三沉思、涵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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