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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文、稻作、景观与江南生态文明的历史经验

2017-04-11王建革

思想战线 2017年1期
关键词:江南景观土壤

王建革

水文、稻作、景观与江南生态文明的历史经验

王建革①

在江南生态文明历史过程中,有三点特别值得借鉴。一是古人的水流平衡水利生态技术。唐宋时期的塘浦圩田制度利用自然的技术,使水网系统水流周流,灌排有序,可以百年不灾。古人还会有效率地利用河道弯曲蓄水,传统的水塘也对农民有着生态与经济的意义。二是精耕细作和生态循环技术。稻作农业对水稻土的培肥,以及桑基农业的生态循环,都是传统农业中的精华和典范。三是传统的审美意识对园林和一般田野景观的改造。早期人地关系宽松,古人依靠广大的自然生态景观经营田野和园林。随着人口压力增加,后期的人们利用水流和小生境经营田野并建成具有江南特色的小园林生态。

景观;传统农业;生态文明

江南最为核心的区域是太湖以东的吴淞江流域。东汉以后,太湖逐步形成,吴淞江水系与河网也逐步形成,这一水网是江南水环境的核心,这一区域包括东北和东南两面冈身。河网水流溢流出海,漫浸着广大地区的农田。水流涨溢,低地与高地有充足的水环境,河道水流与潮水相顶托,看似排水困难,实则滋润了太湖东部长江三角洲的广大地域,使之成为最著名的渔米之乡。六朝时期最先发达的区域是三角形的顶尖部分,即松江、常熟一带,这里形成最早的水利区,继后的大规模圩田开发发生在三角形区域的中后区域,即吴江、嘉湖地区。六朝时期,由于鉴湖的兴修,钱塘江地区也出现大规模的水利农业区,在当时士人眼中,这时长三角与长江中游同属江南。江南的文化特点是火耕水耨,低湿瘅热,自然与野生环境所占比重较大,人工的和农业的成份较低,生产技术相对落后。唐宋时期,尤其是宋代,这一地区逐步形成中国历史上最为发达的稻作农业体系,太湖、鉴湖、吴淞江、西湖、南湖等景观优美的水面,不单孕育了相对完善的水利系统,也支持了发达的物流,发达的园林和以自然景观为基础的发达的审美文化。到明清时期,吴江成陆,黄浦改道,过度开发引起生态上一定程度的退化。野外生境减少后,农人和士人退守小生境下的庭院,以此保持传统的景观审美。20世纪下半叶和21世纪,江南有着发达的工业文明,却面临着生态文明的挑战,苏杭等地失去了密集的河网、田园诗歌般的田野和大量的园林。在填浜筑路的基础上,高楼林立,河道污染,水稻土污染,不再活水周流。随着空气污染,清风明月也在消失。传统的江南的生态文明养育了最密集的人口,培育了审美层次极高的文化,还形成了“天人合一”的生态思想和家国情怀。士人们赞美造物的安排,在自然审美中追求心灵净化。现代化改善了部分的生活条件,却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人与自然的严重对立,如果不及时纠正这种发展方向,必然会形成文明的衰退,因为文明的衰退,往往因人与自然的对立而成。*[德]奥斯瓦尔德·斯宾格勒:《西方的没落》,吴 琼译,上海:上海三联书店,2006年,第46~47页。中国古代文明的高度发达区分别经历了黄土高原、华北平原、长江三角洲三个地区,这三个地区各有其兴衰。江南古代的生态文明在唐宋时代达到高峰,元明清时期逐步走向衰落。认真地总结江南生态文明的历史经验和教训,借鉴历史经验,防止前代犯过的错误,对建设现代长三角地区新型生态文明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江南历史上至少有三点生态经验可供借鉴,一是水流平衡的水利技术;二是重视生态循环的精耕细作农业技术;三是人与自然和谐的景观经营与景观文化。

一、水利生态的经验与现实应对

从战国时期到唐代以前,江南地区的水环境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西汉时期江南有三江五湖,东汉以后形成统一的太湖水面。太湖以东的吴淞江地区也逐步从一片沼泽中形成河道与河网。最早大规模开发的地区是靠近北部冈身的常熟一带和靠近东部冈身的松江一带,这里的灌溉组织是屯田的官方或豪族组织。火耕水耨在大圩中进行,形成一种早期的农作型态。吴淞江下游开发增加,水网增多,排水不畅,加剧了上游五湖地区的汇水,促进了太湖的形成。唐宋时期吴淞江流域的塘浦圩田系统以低地水利为主,受后人称道。明清时期,地方上仍有一些传统的水流利用经验。现在,长三角地区的水环境污染日益严重,城市的水乡景观不再,水环境的治理也简单粗糙。现代水利以排为主,将原有的弯曲河道裁曲取直,各支流的水尽量汇注干河,加大干河出水量。在人力排水能力低下的古代,这种作法有一定的缓解作用。到了21世纪,随着各处水环境的危机,水乡水流死水化、污染化严重。

中国传统的水利经验是活水周流。太湖地区的特殊条件塑造了这种特殊的活水周流的水文生态。太湖由吴淞江出水,吴淞江却是从低地向高地冈身的水流方式,水流经低地流至高地,溢流入冈身,与海潮相感,然后出海。水流缓慢,看似排水困难,实利于农业与稻作。大面积的浅水缓流河网,是农业的最佳水环境。历代治水者长期重视这一条件,形成了独特的三江水学。唐代的塘浦圩田水利河网是自然水利生态的杰作,塘浦圩田系统使水流周流,灌排有序,农田百年不灾。入宋以后,郏亶等人从自然生态角度阐述了活水周流的技术与生态环境:

今昆山之东,地名太仓,俗号冈身。冈身之东,有一塘焉。西彻松江,北过常熟,谓之横沥。又有小塘,或二里,或三里。贯横沥而东西流者,多谓之门。若谓钱门、张冈门、沙堰门、吴冈、顾庙冈、丁冈、李冈门、及斗门之类是也。夫南北其塘则谓之横沥,东西其塘则谓之冈门、堰门、斗门。是古者堰水于冈身之东,灌溉高田,而又为冈门者恐水之或壅,则决之而横沥,所以分其流也。故冈身之东其田尚有丘亩经界沟洫之迹焉,是皆古之良田,因冈门壊不能蓄水,而为旱田耳。冈门之壊,岂非五代之季,民各从其行舟之便而废之耶。此治高田之遗迹也。若夫水田之遗迹,即今昆山之南,向所谓下驾、小虞等浦者,皆决水于松江之道也。其浦之旧迹,阔者二十馀丈,狭者十馀丈,又有横塘以贯其中,而棊布之。是古者既为纵浦以通于江,又为横塘以分其势,使水行于外,田成于内,有圩田之象焉。*范成大撰,陆振岳校点:《吴郡志》卷19《水利上》,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9年,第266~267页。

吴淞江中下游地势较高,低地水必须通过高大圩岸抬高水位,水流才能入江入海,通过大圩、浚河、置闸三合一的技术体系,吴淞江两岸的塘浦系统抬高水位,低地水网地的水流汇入吴淞江,水流以涨溢的方式注入吴淞江,然后出海。低地水位高,冈身旱地亦得灌溉。宋代以前,江南水利长期以此模式治理,形成自然的水利生态。入宋以后,国家过于注意运河水利,运河横截江流,阻断东西水系与水流,活水周流的状态受到影响。到明清时期,共同水面越来越少,水利生态每况愈下,但这种治水方法仍被后人尊崇。治水者依之进行局部的治理,使太湖清水灌溉冈身。在乡村地区,官方兴修河道时,常常忽略水利生态,集中于主干河道排水,造成局部地区的旱情,故人们仍然重视水流动态。现在的江南农村基本上放弃了传统的水流管理,公路和其他乡村设施阻塞河道。仰流与溢流之势大体上消失,圩田也大部消失,江南水乡的水流特色几乎消失,排水与抗旱只靠机械。这种过于依靠现代技术的水流管理,导致了局部水流的死水化与清水不畅,污染化加剧。太湖绿藻已经出现过一次灾难。防止生态上失败的作法其实仍然要提倡古代的水流周流技术,长期的历史经验有其积极的一面,盲目地利用现代水利技术,随意改变水文动态,往往会导致不可预见的后果。

第二个值得提倡的水文生态技术应是弯曲蓄水。宋时的水利专家单谔重视汇的作用:

古有七十二汇,盖古之人以为七十二会曲折宛转,无害东流也。若遇东风驾起,海潮汹涌倒注,则于曲折之间,有所回激,而泥沙不深入也。后人不明古人之意,而一皆直之,故或遇东风海潮倒注,则泥沙随流直上,不复有阻。凡临江湖海诸港浦,势皆如此,所谓今日开之,明日复合者此也。今海浦昔日曲折宛转之转不可不复也。*单 锷:《吴中水利书》,清嘉庆墨海金壶本。

汇是河道的弯曲部分。成汇时河道多曲,多曲时感潮范围也广,此道淤塞,另道可通,不必年年疏浚。河曲内的蓄水旱资灌溉,涝资蓄水。在民间,这种技术一直有所体现,人们利用河道弯曲防淤。明清两代的治水者,不重视蓄水,一味开河泄水,蓄水小湖与小河愈加减少,小河道数量减少。到了现代工业化时代,人们一味地顺直开河,直河尚且不通,弯曲更少见。苏州城有发达的河网,旧上海也有发达的河网,古人利用这种河网兴建园林,在曲水的基础上形成完美的城市生态。现在城市不讲究曲水环绕,一味修直河道。这种建设之法与古人相差甚远,不单会引起城市生态的恶化,园林建设所需要的水环境也大大减少。未来的苏州、上海与杭州等城市的建设,应该在一定程度上恢复曲水环流的景观。

第三个水利技术是水塘经营。水塘在嘉湖地区是用来抗旱和蓄水的,同时也被农民巧妙地利用以农业生态的种植中,士人也以此进行小生境下的景观审美。江南人可以将农业、池塘审美结合于一体。在明清时期的桐乡高地,筑坝修岸关乎一个小农家庭。筑圩筑岸,桑稻生境才稳定。河网分化与明中后期分区治水相关。*陈恒力编著,王达参校:《补农书研究》,北京:农业出版社,1958年,第119-120页。水系因此更加分化,桑地农业也因此而发展。经过多年的人工改造,形成水田与旱地和池塘相间的地貎结构。小农生境对自然的改造形成了这样的微地貌差异。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集体化时代。例如海宁袁花公社:“弯弯曲曲的沟渠;七高八低的田地;零零星星的田壤;稀稀拉拉的专桑(专业化桑园);七零八落的溇潭;继继落落的河浜;东分西散的住房。”20世纪70年代的档案有这样的记载:“溇潭多,河港少。田间积水多,地下水位高。小农经济看作‘金饭碗’的溇潭一千四百零八只,面积达一千五百五十九亩三分。”*沈文华:“抓大事、促大干,大搞农田基本建设情况汇报”,1973年12月12日。桐乡县档案馆:农业机械水利局档案,56-1-8。90%以上的渠道是弯的,水乡特色强烈,水网末端非常复杂。明清时期圩田的破碎化与小型化演化,形成了有其特殊生态意义的小水潭。现在有的人曾贬低这种小农经济下的水网与小水体,忽视其生态意义。然而,这种小地貎上的自然生态循环,却构成小农的金饭碗,是小农稳定的生态基础。明代以后的士大夫阶层多从事农业生产,受农业生活的影响,对桑基生境的审美有相对需求。随着土地升值,田园规模减小,大量士子只能在小生境基础上寻求环境的怡情。张履祥提出凿池形成小环境,在小环境基础上精细经营,以此形成士绅的优雅生境:

凿池之土,可以培基,基不必高,池必宜深。其余土可以培周池之地,池之西,或池之南,种田之亩数,略如其池之亩数,则取池之水足以灌禾矣。池不可通于沟,通于沟则妨邻田而起争。周池之地必厚;不厚,则妨邻田而丛怨。池中淤泥,每岁起之,以培桑竹,则桑竹茂而池益深矣。

这种小生境也需要很高的成本,池塘边种桑竹,然后筑室。

筑室五间七架者,二进二过,过各二间,前场圃后,竹林旁树。桑池之北,为牧室三小间,圃丁居之。沟之东,旁室穿井。如此规置,置产凿池,约需百金矣。少亦需六、七十金。其作室亦需此数,非力所及也。积渐废产以置产,约略相当,作室则全无措手矣。*张履祥著,陈祖武点校:《杨园先生全集》卷5《别楮》,北京:中华书局,2002年,第122页。

这种耕读之境需要士人家庭的长期积累才可形成,需要一定的水流引水经验,需要小农的生态种植与园林经营经验。在太湖沿岸一带,湖田的生态和水土流失与水生植物有一定的关系,水文生态关系更为复杂。官方的生态破坏加剧了整体环境的衰退,民间却是在这种衰退的趋势中通过小生境的生态经营维持了生产。明清时期,天目山的生态破坏和水土流失更加严重,在吴江,圩田越来越多,湖泊越来越小,河道越来越分化,形成了河道、小湖泊和圩田的串联河网。港、塘、泾、浜、荡与漾等小水体呈多样化发展趋势,现代地貎完全形成。治水者提倡小圩,要求在圩田中多分河港,以将水面分散化、多样化,加强了江南碟形洼地地貌的形成。豪强利用水生植物的生态作用,淤地自肥。明中叶,昆承湖的茭芦地带被大量地开垦,湖泊变小,农田增加。水流、植被与淤塞动态都对湖田的产生起到了关键作用。多因素的相互作用,促成了东太湖生态环境的变化。这时期出现养蚕、植桑、养猪的集约生态农业。这种生态农业的效率,已经是传统时代世界最高水平的循环集约化农业型态。在桑基围田的生境下,溇围田区土壤肥力较高,产量较高。农民在传统实践中有一套土壤识别技术,通过精耕细作达到良好的耕层结构和土壤肥力状态。农民堆叠河泥,施有机肥,土壤越来越肥。

在继承古代水利经营的生态经验的同时,也要对古代水利史上的那种忽视生态平衡的实用主义错误有理性认识。在传统时代,技术派重视置闸,由于置闸的成本甚高,防淤能力不行,多有失败。在民间,人们起土坝,土坝有一时之效,也可能随时崩溃,但在生态上却是安全的,且不影响水流与水位的变化。从南宋到明中叶,吴淞江水网区清流不盛,感潮严重,淤塞严重。明清时期的治水者采用实用主义疏河之法,但长期的简单疏河往往造成旱情。夏原吉开范家浜后,黄浦江代替吴淞江下游河道的功能,吴淞江两岸的大量河系因干涸不能上水,出现旱情。江浦变换不单改变了吴淞江的主流状态,也改变了整个太湖地区水网出水的功能与结构。排水有一时之效,却改变了长期以来水网涨溢出水的局面,水网的注水、充水功能减低,部分高地呈现旱情敏感。官方只求截曲取直,有一时之效,却加剧了整个区域的旱情。昆山与嘉定一带的四县出现了不耕之地,吴淞江愈淤愈高。排水越来越走简单疏浚之路,多数塘浦死水化严重,只有几条主干道被疏浚。水归黄浦后,旱情增多,旱灾区河道细而淤,很快干涸,很短时间内的降水变化都可以形成涝灾。河道、湖泊中蓄水量减少,春天易生旱情,夏秋易成涝灾。在吴淞江周边地区,潮淤快速积累,旱情也在这种环境下放大。小水即涝,小干即旱。嘉定一带的农民不得不以植棉纺织求生存,官讼不断。官方忽略了长期以来的溢流水利生态的作用,旱涝的敏感程度增加。现代的治水者开太浦河排水,排水问题得到了解决,但水乡特色却在消失。

过去的历史教训还包括水利生态的破坏对自然景观和物种消失的影响。现代的河道两岸现代化建筑过多,河岸生物较少,生态难以自循环。与此同时,活水不再常流,生物资源受到了影响。古代生境丢失,区域的生态文明要素也丢失。新时期的江南生态文明建设,必须珍惜古典时期生态多样性与景观多样性的价值,必须关注一些具体的细节,这些细节对生态文明的形成至关重要。江南的早期湖泊众多,有各种水生植物,也有大量种类繁多的鱼类。到了现代,随着河道的狭窄和排水的单一化,大量鱼类消失。在山水之间,也有大量植物消失,古代的野生稻和水松因特定区域的环境破坏而消失,大量的森林因山地植被破坏而消失,这些树木不但保护水土,还是山水之间优美景观的构成元素。山林破坏,引起水流变混,还引起水生植被的非常态变化,水面景观也因此有变。明朝正德年间,吴淞江下游的主流基本上改由黄浦江出海,上中游的水流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种水系变化足以影响松江珍味鲈鱼的命运,原来吴淞江的水流转移到黄浦江,东部的出水通道开始归黄浦江。松江鲈鱼的洄流受到影响,再加上过分的捕涝,传统的珍味松江鲈鱼也在明代消失了。20世纪的松江鲈鱼是另一种较短的鱼,而古代的松江鲈鱼才是江南生态环境优美的代表性的物种。在现代水质污染的条件下,古代珍稀鱼种早已开始大量消失。所以,必须改善水流环境和山地生态环境,防止生态文明基本要素的大量流失。

二、土壤肥力培养经验

现在,长三角地区的水环境污染日益严重,土壤环境质量日益下降,由此引起食品质量下降。农业中大量施用化肥、农药、除草剂,土壤生态遭到大规模破坏,甚至出现了重金属污染。要确保安全的土壤环境,需吸收传统江南的生态而有机的土壤培肥经验。古代的江南植桑养蚕、种稻养鱼,形成了具有世界有机农业典范的有机农业区。现在,在田间耕作的老农尚知道一点传统技术。20年以后,新一代农民如果不能继承传统技术,只会使用化肥与除草剂,江南的农业生态危机将进一步恶化。日本农业在吸收了精耕细作的基础上已走向生态农业,古代中国的生态农业却在现代农业转型中处于危机状态。重视传统土壤保持技术,有利于推动生态农业的推广。

其一,传统淤泥肥田技术。吴淞江流域的农田水稻土受三种水环境的影响,一是太湖清水,二是长江水,三是沿海潮水。太湖清水所沉淀的湖泥对水稻土的增肥有促进作用,江南的农民也有识别不同水流淤泥能力的经验。他们以此经验萳泥于田。湖田质地较软、有机质养成分高,含有水生物之活体及其排泄物,胶体性能强,容重较轻,罱时成浆状,色黑而青,干后遇水易散。农民罱后放置数日,色暗而味重,表面又多水生动物及其爬行路迹,这类湖泥如拌以水草或绿肥,入塘沤制即成为人们所熟知的草塘泥,这是苏南水稻田主要的肥源,现在基本上不用。其他两种水流所形成的沉积泥都不及太湖水流的沉积泥,农民们长久利用太湖水流的淤泥沉淀,取土肥田。各地区的人们,也有不同的土壤经验。昆山地区低洼地区有黄土与灰土,是长期排水与耕作形成的,属于良性土壤。低地土壤在开垦之初,剖面几乎处于还原状态。随着耕种程度的加强,排水、灌溉、施肥、耕作诸技术逐步使水稻土的氧化还原层明显,成为良性水稻土。就青紫泥脱潜而言,圩田结构中头进田的青紫泥称青紫土。愈近圩岸,水旱交替愈强,有机物愈得到充分氧化,水稻土的发育愈好。二进田有机质含量较高,是开发不充分和积水造成的。潜育型水稻土分布在低洼湖荡区和圩区三进田及锅底田内。江南农民利用圩田内的梯级结构排水,将大圩分成小圩,促进水稻土脱潜。明代分圩对西部积水圩田区的土壤转化起到了很大的推动作用。吴江县儒林六都的农民利用小圩排水,培肥土壤。圩小田高,土肥物茂,水稻土发育成肥沃水稻土。古代水网通过水利使活水常流,通过小圩促进土壤脱潜。现代农田水流在道路的封闭下出现了积滞,有毒废水难排,久之积于土壤,危害食品安全。

其二,传统土壤耕作水旱轮作技术与施肥技术。唐代中叶以前,耕作技术相对落后,大量的火耕水耨仍然存在,水稻土没有大量形成。到唐代中后期,江东犁广泛推广,江南的水利和土壤耕作水平都进一步提高,水旱轮作增加,水稻土大量形成。随着动土水平的提高,良性水稻土剖面进一步发育。明清时期,施泥肥的程度大大增加,良性爽水水稻土大大增加。江南是中世纪中国犁耕技术取得领先的地区,犁耕使动土量增加,土壤的耕作层和犁底层形成,从而为进一步的水耕熟化创造条件。在以后的水耕熟化技术的完善下,特别是耕—耙—耖土壤耕作体系完善后,细粒土向下淀积的过程才可能加速,随着干湿交替加强,淀积层中有了氧化还原层。各种施肥措施的加强,麦稻两收与稻麦两熟增多,大量施用泥肥,使水耕搅动加强,粘粒向下移动,淀积层加速发育,氧化还原层因之加强,土壤的保水保肥性能趋于良好。经历上千年的发育,江南水稻土的一些优良性状得到了土壤学家的认可。鳝血土是现代土壤学家特别重视的一种江南高肥力土壤。乾隆《儒林六都志》记载了这种色黄而赤的土壤。这种土壤在水旱轮作下已经脱潜后颜色发红,这是由一种有机铁络合物引起的。稻田排水落干过程中,土壤由还原状态转入氧化状态时,土壤溶液浓缩,犁底层形成一层附着于耕层孔隙或土团结构面上的鲜红色胶膜。出现鳝血的水稻土,水气状况和耕层结构好,养分含量高,耕层深厚,有垂直节理明显的心土层与保水性较好的底土层。鳝血要求土壤耕层有机质达到很高的水平才形成,同时要求各种有机生态环境的适合。鳝血现象不稳定,现代农业不动土程度加强,有机肥减少,鳝血特征基本上难有。*徐 琪等:《中国太湖地区水稻土》,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0年,第52页。

在嘉湖地区,桑基与圩田生态系统支持了明清江南农业的可持续发展。早期的桑树更多种在成规模的旱地上,低地桑植于圩岸,这也是房前屋后的区域。南宋形成的大开发,使桑蚕业向低地和东部地区大规模地扩展,水土流失加剧了湖田区的圩田小规模化,淤积形成更多的稻作土壤。低地土壤基本是在低湿环境下发展的土壤,随着圩岸的堆迭,形成旱地的桑园土,为嘉湖地区的桑蚕业提供了丰富的土壤基础。随着低地平原的开发和河岸与圩岸的增多,桑基农业景观大大增多。农民的挖泥肥形成土壤的堆叠,河泥和稻秆泥推迭不断地堆迭,圩岸及早得到脱潜,这种土壤的形成是桑基渔塘农业必不可少的技术。明末清初的古农书《补农书》非常详细地记载了桑基培育过程。嘉湖地区最好的桑地土壤是旱地青紫泥,畜肥能力强,其形成过程有很高的技术要求。种桑土壤要求不断地罱泥,使桑园土表层处于松软状态,产生一个干燥松软的耕作层。桑地的土壤耕作技术像稻田耕作技术一样精细。农民在冬耕时,将草根翻到上面,将草冻死,春天到地时把草根翻到下面,杂草腐烂。圩岸常湿润,宽的桑地还要挖排水沟。除了施河泥之外,农民还会收集各种各样的垃圾土壅于桑地。人们到外地购买农家厩肥施于桑地。桑地上耕作施肥程度与嘉湖平原的蚕丝业大盛有关,明清时期,桑地土壤肥力培育形成高峰。嘉湖一带的桑基与稻田形成中国传统农业时期最为优秀的生态农业典范。

其三,传统农民有一套土壤识别技术,这一套技术尤其值得提倡。20世纪50年代,国家进行了第一次土壤普查,许多地方让大量的老农参加,农民的传统实践得到了初步的肯定。他们有一套农书不载的土壤识别技术。他们会观察土壤的颜色判断土壤的成熟状态,会识别鳝血土、白土等,这些经验农书不载,许多农民称一些土壤为“死土”,亦可“死”变“活”,即通过精耕细作改变耕层结构的土壤肥力状态。在吴兴县太湖公社,村旁的土统称为灰土,包括鳝血土、青紫泥和灰白土;离村庄中等距离的土壤是白土;远离村庄的是死鳝血土和死白土。从村边到远处,肥力依次从好到差,产量从高到低,颜色由深到浅,土壤由“活”变“死”。总之,农民们对“死”土的识别多种多样。往往不仅会观察,也会感觉。以青紫泥为例,农民有多种方法识别活青紫泥与死青紫泥:根据颜色,活青紫泥因多施有机肥故颜色较深;根据空间,死青紫泥由于不施肥,离村庄较远;根据土层深厚,肥田土层厚,死田耕作层浅;根据烤田状态:“肥田裂开一条缝,瘦田崩开一条弄”;肥田有机质含量高,土质疏松,裂缝细小而多,瘦田不是这样;根据感觉;根据耕作的难易程度。传统的农民也看秧苗长势以定土壤,看土地里的植物,指示植物不单标记肥力的好坏,也标记那一种土壤是好土或是坏土;传统农民还发现,鱼类、田螺和一些土壤中的小动物也有指示功能,肥田泥锹叫“粉鳅”,肥胖而行动迟缓,瘦田泥锹瘦小而活泼善跳。*嘉兴专区土壤普查土地规划工作委员会编:《土壤志》(内部印行),1959年,第56~157页。传统农民识别与培肥土壤的技术多种多样,由此形成的传统土壤也是一种洁净的,可以提供干净食物的土壤。而现代40~50岁的农民往往都不知道这些识别技术,更何况20~30岁的农民。这方面的技术传承极为有必要。

三、传统景观的借鉴

江南传统的景观独具特色,除了城市的古典生态文明的建设以外,传统的水面景观和田野景观的恢复也值得重视。

水面景观是江南美丽景观的主体,优美江南以水环境为核心。如果没有大水面,没有小水塘,没有小河道,传统的江南之美就失去根基。江南的早期湖泊与河道众多,水生植被也有序地排列于水面,岸边到水面中心位置的种类依次为芦苇、菰类、草类、荷类和萍类。挺水植物、浮水植物及浮叶植物都属于需要强光的植物,对光线的竞争比较明显,沉水植物能吸收射入水中较微弱的阳光,在光线微弱的情况下也能生长,对水的透明度也相当敏感。沉水植物多呈墨绿色和褐色,有助于吸收射入水中的微弱光线。沉水植物可以吸收大量的水中颗粒,有清洁水源之效,水质因水草的生长而清洁。青山绿水,是指有绿色植被的山和山下具有大量沉水植物的清洁水体。在水体污染少的古代,水生植物生长旺盛,绿水质量较高。各种水生植物分布有序的水面是最正常的生态水面,挺水植物、浮水植物与沉水植物在生态循环中相互影响,共同维持水质的清新并形成一派生机。在传统时代,当水土流失加重时,水质混浊,水的透明度下降,影响沉水植物的生长,也影响了沉水植物的清洁作用的发挥;当浮水植物生长过密,影响阳光透入,沉水植物群丛消失,浮水植物群丛增长;当水质混浊时,挺水植物首先拦截了冲刷下来的大量泥沙及有机物质,又会进一步使水体清洁,有利于恢复沉水植物。

早期湖泊湿地众多,水面众多,水流清洁,水生植物丰富多样,鸟类众多。江南有多姿多彩的水面景观。鉴湖的形成,出现大规模的风景优美区,其中有大量的荷花。鉴湖美的形成使文人也关注到这一区域的景观美。另外,吴江一带和其他湖泊中的水生植物,也构成诗人关注的美丽景观。从民间到宫廷,采莲歌开始盛行。早期江南的水生植被丰富,大型湖泊的水面植物死亡后会纠结水面,形成地理学意义上的飘浮针毡(floating mat)。唐宋时期,一些大型的湖泊也在开发引起的富营养化的作用下出现葑田。在西湖,苏东坡开葑田,让吴人种菱,湖面形成新的生态系统。葑田在两宋时期逐步消失,大水面被大量地分割,小水体与圩田增加,但未利用的荒荡仍然保留着大量的芦苇与菰蒲。这时期的江南水面,水生植物仍然维持了江南的绿水青山和太湖出水的清洁。明代以后,随着山地的水土流失,小水体大量地被开发成桑基稻田或桑基鱼塘,小水体常常被农民挖河泥,水生植物群落消失甚快。

在嘉湖地区,山区水流冲入平原低地以后,很快形成分割分流,围田开发使这一地区的乡村景观丰富多样。水网与湖荡形成高地与低地,高地上形成聚落,低地形成湿地。随着开发加强,愈到后期水面越破碎,水网越复杂,景观的复杂度越低,而景观的混乱度开始增高,在这种变化下,宋代那种有序而多样的景观越来越少,那种幽境和复杂度也随之减少。在这种破碎化水环境下,传统士大夫的景观审美只好集中到园林、小荷塘和庭院。围田和湖田的发展,使唐宋时期的那种大水面荷花群落大规模减少。由于种菱比植荷更为有利可图,民人往往在有限的水面上种菱,荷花减少,水面景观质量也下降。从宋到明,园林规模也因城市人口密集而减少。宋代是私家园林大兴时期,私家园林保留了大水面与大水面荷花,吴兴私家园林中荷花面积可达几百顷。明代的园林规模一般较小,荷花水面也小。明人难以借景山林,只能在乡村田野中挖池塘建园林。随着淤塞的增长与水利的整治,河道开始变得较狭窄,水流更快,河道中难以植荷。私家园林的荷塘得到士大夫阶层的广泛认同,荷塘的私密性和雅致营造体现了造园技术的精细,但士人的审美品味也因此相对下降,失去了谢灵运和李白那种对野外大山水环境的审美。他们开始既少唐代的开阔厚重,亦缺宋人的细腻多情,只能在小生境下模仿古人的体验。

到后期,江南水体中的沉水植物在水质相对变混时减少,水生植物整体上仍然维持着江南水体的洁净。现代江南水面上大规模养鱼,污染严重,水生植被几乎不在生态循环中起作用。喜旱莲子草、互花米草、水葫芦等外来植物在富营养化的一些荒荡中大量繁殖,农民不像以前那样收集河泥作肥料,大量水生植物无法进入良性的农业生态循环,难以形成优美景观。现代的河道经常因水生植物阻塞。欲改变这种局面,应学习古人利用水面的经验,让活水周流,因为清活之水可以使许多珍稀水生群落恢复。应该利用现有水面上大量繁殖水花生、喜旱莲子草、水葫芦等水生植物清洁水源,将这些水生植物变成有机肥进入农业循环。大兴有机生态农业,既可以提高水质,也可以提高农产品的安全性。现代人往往只重视河道的机械疏理,不注意水生植物的种植,难以维持良好的水体生态系统。借鉴古代的经验,当重视水生植物,特别是沉水植物的种植,使水质得到清洁,培养美丽的水面景观。

江南的农村田野景观是诗画家审美的对象。早期士人集中在苏州一带,面对着农业大圩景观和天目山一带的山水景观。江南采莲女活动于广泛水面。六朝时期,北方移民增多,农业却仍处于火耕水耨状态。休耕期内有较多的野生植被,水稻与其他作物所占比重较小。最早大规模开发的地区是靠近北部冈身的常熟一带和靠近东部冈身的松江一带,这里的灌溉组织是屯田的官方或豪族组织。六朝时期,这些地区大规模的圩田与屯田发展较慢,随着北方移民进入江南,北方士人也大规模侵占江南山水。他们开始惊讶江南山水田林之美,文学史上出现了一次空前的自然审美的发展。以谢灵运为代表的一批士人,对江南山水有着积极的审美追求。峰岫叠嶂、山径逶迤、曲水流觞、溪流汩汩等山水诗歌意象大量形成。兰亭生态景观是一种经典的环境:“崇山峻岭,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引以为流觞曲水,列坐其次。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亦足以畅叙幽情。”*《晋书》卷80《列传第五十》,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2099页。官僚、士绅和大家族占山泽经营园林别墅,门阀和豪强地主经营着有类似环境的庄园。田园别墅周边有新耕地,还附带着非常发达的圩田灌溉水利和陂塘水利,也有各种竹林和次生林地。总体上看,上层士人占有较多的优美环境,贫穷的士人和农人可以耕田自足,自然美被大量发掘。六朝文人对大景观山水的欣赏非常之多。

唐代的江南有屯田圩田区,大圩内存在着有序的引流河道,其生态系统的多样性和丰富性非常明显。圩岸植被丰富,野花众多,充满香气,文人继承了早期的大景观审美,也对农业生境的细节进行了审美探索,特别是对四季的花卉的序列,有非常好的描述。罗隐有诗曰:“采香径在人不留,采香径下停叶舟。桃花李花斗红白,山鸟水鸟自献酬。”*罗 隐:《吴门晚泊寄句曲道友》,载曹寅《全唐诗》卷663,清文渊阁四库全书本。随着安史之乱后移民的增加,江南形成了成熟农业区,也成为文人心目中理想的居住地。吴中的好风景是农业与野生景观并存。“吴中好风景,风景旧朝暮。晓色万家烟,秋声八月树,舟移弦管动,桥拥旌旗驻。改号齐云楼,重开武丘路。况当丰熟岁,好是欢游处。州民劝使君,且莫抛官去。”*白居易著,朱金城笺注:《白居易集校》卷21《吴中好风景二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8年,第1431页。这时的风景,树木与水面占很大比重,不像后期那样尽是农业景观。人们临水居住,出门后往往有烟水景观。陆龟蒙《南塘曲》有云:“妾住东湖下,郎居南浦边。间临烟水望,认得采菱船。”临水的村落有很美的野生植物景观:“村边紫豆花垂次,岸上红梨叶战初。”*陆龟蒙撰,王立群、宋景昌点校:《甫里先生文集》卷7《南塘曲》;卷12《江南二首》,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1996年,第83页、第166页。这种塘浦系统使江南地区的小桥流水景观开始大量出现。

唐末五代和两宋是江南审美史上的高峰时代,农业生境达到近乎完美的程度。自陶渊明的耕隐境界产生以后,江南诗人陆龟蒙等人在吴淞江一带创造了耕渔境界。塘浦河道体系形成以后,人对周边环境控制能力加强,知识分子甚至可以在个体经营下完美地将耕、渔、读结合在一起。五代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精细的稻作技术,溢流的水利系统是农业发达的标志,诗词、山水画也推陈出新,这一切都将中国历史带进了一个新时代,这一时代的特色一直保持到20世纪,故史家称之为前近代时期。*[日]内藤湖南:《中国史通论》,夏应元等编译,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6页。这是一个稻作与小农经济大繁荣的时期,也是市场经济非常成熟的时期。在江南,士人对野生和田园景观的审美有了重大突破,山水田园诗、书法和山水画艺术都达到了高峰。随着人口压力的增加,原有的一体化景观开始被细分割,水面减少,景观也出现大规模衰退。明清时期,士人住在市镇,与自然的分割程度也超过前代,那种早期的原生态审美气韵逐步消失。明中叶以后的风格也逐步与江南市镇的小生境与市民社会的品味相一致。在这时期,士人仍然尽可能地利用小生境的动植物和景观以尽审美之情。他们开始重视农业景观和庭院景观。旱作化和稻作与旱作的强化,旱地景观增多,柳景观增多,景观单一,相对于前代处于景观衰退状态。祝允明的《暮春山行》一诗云:“小艇出横塘,西山晓气苍。水车辛苦妇,山轿冶游郎。麦响家家碓,茶提处处筐。吴中好风景,最好是农桑。”*钱谦益撰集,许逸民、林淑敏点校:《列朝诗集》丙集第九,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3337页。最好是农桑,说明野生景观已经很少,文人看到农桑景观,也是农民辛苦经营的田野景观。沈周的诗画着力的意境偏向于农业风景,少深涧幽谷的深厚和高山流水,更有农业和园林气息。*沈 周:《东庄图册》,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2012年。诗人的描述也从山水大景观转向田园与庭院小景观,到明清时期愈加明显。沈周的画影响了唐寅、文征明。他们的视野区域是江南生态环境,关注点是小生境。后期的发展也仍然停留在明代中期的水平上,许多江南画家极力关注于宋元风格的承传,因为现实的美景不再,人们才会极力地通过技法追求早期的风格。

传统时代的农田是小农经营的小块的田地,这种小景观与小生境是宋代以后小农经济繁荣的产物。尽管没有大规模的统一化,却有其生态与诗意的一面。路边的堆肥土堆,桑树的景观,小池塘与小路,这些景观都是与传统有机生态循环相结合的景观。这种景观的持续能力强,不需要投入过多的劳动力维持。集体化时期的方格化景观,其实需要很大的劳动力维持,也难以持续,且失去了许多诗意风格。中国小农对大地的感情和经营,自然使田地形成了一定的风格。中国古代的文化长期呕歌这种小农经营的田园景观,宋代江南的田园诗与山水画,达到了艺术的高峰。在士人的眼中,每个小田园都有一定的风格。传统的河道、农田、小桥与小路,都是生态自循环的,也是有一定诗意的田野景观。现在,传统的田野生态不复存在,景观也遭到了前所未有的破坏。要恢复江南田野景观,须付出艰辛的努力。

四、小 结

生态文明史是人与自然相互关系的历史。江南人利用了水环境、植物和景观,将水利、农业和景观审美有机地结合,使各阶层的人都有了丰富的体验环境的经验。基层农民有应对生态变化的各种方法,上层士人也会在环境变化下调整他们的景观审美,这一切都彰显了江南生态文明多层次的丰富性。文明史的发展表明,一个民族离不开长期经营的生态环境,难以远离一些最为传统的生产技术。在当今生态文明的建设过程中,应该积极地了解传统时代生态文明的形成与发展,吸收历史时期的经验与教训,最终才会形成有中国特色的生态文明。有关部门应积极地借鉴水环境治理的传统技术,使活水周流,以此保护农村和城市的水文生态环境。与此同时,抓紧收集整理有关土壤生态的传统技术,这些技术足以为江南地区新的生态农业技术建设增添新的内容。也要保存一些传统的品种,这对江南生态农业的可持续发展非常有必要。结合新农村建设,官方应动员有关人员,整理发掘土壤培肥与肥土识别的传统技术,做出统一的示范。也要在园林与景观建设方面,对田野的现代化破坏做相应的清理,使景观更具古典性和生态可持续性,这不单有利于生态旅游事业,更有利于复兴江南的生态文明。

(责任编辑 廖国强)

Water Conservancy, Rice Cultivation and Landscape:Historical Experience of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WANG Jiange

Three aspects of the historical ecological civilization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are especially worth learning. First, the ancient ecological water conservancy technology of water balance. In the Tang and Song dynasties, the Tang Pu Polder Systems utilized natural conditions to allow water to flow around in the water network to ensure orderly irrigation and prevent water disasters in hundreds of years. River bends were used to retain water and traditional water ponds were also economically and ecologically valuable to the peasants. Second, intensive farming and ecological circulation technology. The rice agriculture with its good effects on paddy soil fertility and the mulberry agriculture with its ecological circulation are both the quintessence of traditional agriculture. Third, the changes brought by traditional aesthetic consciousness to gardens and field landscapes. In the early period,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man and land was loose; the ancients relied on various natural ecological landscapes to manage fields and gardens. Later on, under the increasing population pressure, people began to take advantage of water flow and ecological niches to manage fields and build small garden ecology with characteristics of the gardens found in areas south of the Yangtze River.

landscape,traditional agriculture,ecological civilization

王建革,复旦大学历史地理研究中心教授、博士(上海,200433)。

A

1001-778X(2017)01-0156-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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