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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儒陆世仪教育理念探析及其当代价值

2017-04-11范晓利

社会科学家 2017年9期
关键词:正念人心教育

范晓利

(河南大学 艺术学院,河南 开封 475000)

清儒陆世仪于明代万历三十九年生人,康熙十一年去世,一生多在民间讲学著述,不曾为官,被顾炎武尊为“当世真儒”。他批判晚明心学之空疏学风,提倡重学穷理的朱子学,重视礼乐教化,尤其重视少年的兴趣教育。他的《思辨录》以扬善性、勤正念为立足点阐述理学主张,分析少年接受教育的心理机制,并强调教育环境和培养青少年责任感的重要性,对当今教育和社会发展具有启示意义,故而值得探讨。

一、善性潜在,须勤正念

陆世仪学宗程朱理学,重视教育在社会个体成长过程中的重要作用,又能吸收阳明心学的合理元素,合两家之长,发儒家教育思想之新思。他对学子“入门功夫”的阐释更加全面:“程朱之居敬穷理,胡安定之经义治事情……陈白沙之自然养气,王阳明之致良知,皆所谓入门功夫,皆可以至于道。”[1]学子“入门”的途径不是单一的,也不是第一位的,比“入门”功夫更重要的是秉持潜在于人心的善性,即,为学修身须“勤正念”。若能心怀“正念”,无论是从外在的居敬穷理入手做学问,还是从内在的致良知开始修身问学,都能养成完善的人格。

(一)善性潜在于人心

孔子并未界定人性之善恶,只说“性相近”;孟子曰“性善”,人生而拥有仁义礼智四善端,“性”中含具天赋善性。荀子始言“性恶”,重视后天的化性起伪;汉儒董仲舒承继荀子学说,又倾向于“性善情恶”,主张人应该像天道禁阴一样损欲辍情,禁止人情之恶。

宋代的理学家门则接续孟子,强调“性”中之善,将不善因素归于“气质”与“人心”。例如,张载把“性”区分为“先天之性”与“气质之性”,“先天之性”也被叫做“义理之性”,被设定为纯善,而且人人生而有之、不假外求,“气质之性”来源于形气之私,如果不禁止就会淹没先天善性,裹挟人心走向邪恶;朱熹把“心”区分为“道心”与“人心”,“道心”纯善,且人类先天具足,“人心”却有可能走向“恶”,所以要“禁尔忿欲之邪心”。

禁止邪心、变化气质是程朱学派的一贯主张,陆世仪受程朱理学影响很大,同样主张“性善”,但他又发展了宋代理学,认为“义理”和“气质”本为一体,人只有一个“性”,无法也毋需作出区分:“性只是在气中也……人为万物之灵,独能具众理而称性善也。”[2]世间万物皆是生来便具有其“性”,但“善性”是人类所独有的。人类本身就是万物进化到极致的标志,所以这种先天的禀赋潜存于人的形体气质之中,是一种潜在的“善”。

“潜在”有二义,其一,因为来自天赋,所以它存在于气质之中,犹能不落气质,此为其“在”,无论气质多么偏狭、现实环境多么糟糕,这种“善性”都会隐性地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中;其二,这种“善性”不能离开气质而存在,形气消亡,个体的“善性”也随之消失,也就是说,它存在、且只能以隐性的方式存在于气质之中,此为其“潜”,如果人成长的过程中不主动地发扬这种善性,那么它就有可能永远沉睡,这就是暴殄天物,辜负了天赐的禀赋。

因其“在”,发扬这种善性“人皆可以为尧舜”;又因其“潜”,它在不同个体人生中的显现方式和程度不同,“惟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想要达到“至诚”,就要时时“勤正念”。

(二)勤正念的理想状态

孟子看到杨朱墨子之学将人引向了歧途,不是去反驳杨墨,而是以仁义之说影响人心,人心稳固,杨墨自败。西汉初年,黄老兴盛,又兼法治,而董仲舒并未非议老庄、反对法家,而是从儒学本身出发,发扬经学,阐发“天人三策”,使儒家思想渐渐深入人心,于是其他学说不攻自破。因此,宋儒主张,面对谬论邪念的迷惑,最好的方法不是提防和驳斥,而是守住本心,“当你本身的基础稳固时,就可以保护你的心灵意志不受外来的侵扰。”[2]陆世仪继承了宋儒的思维方式,将守本心、勤正念作为修身的“第一义”。

宋儒朱熹认为人应当直面谬论的诱惑和邪念的发生,客观分析理智对待,而非刻意逃避,即“切莫要防他”。陆世仪深以为然,并作了详细阐释:“此真验后之言。盖人当无事时,欲收束此心,起一防制之念,则邪念反因之而起。是所谓开门引盗也。”[3]外物的诱惑会导致人心中产生杂念,但是不必过分担心,这都是人们成长过程中必然会遇到的情况,尤其是现代社会带给人们的经历和经验更加复杂和丰富,人心接物自然也会产生诸多念头,不过“人杂念多,只是闲过”,如果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意念上,“时时勤正念,便无杂念”[1]。

人心就像是田地,获得丰收的根本条件是禾苗长势茂盛。若嘉谷繁茂,小草便没有了生存空间,纵然不死也会变得纤细软弱,无法危害禾苗的生长。在这样的意义上,陆世仪说“见草即除,犹是第二义,使其心为康庄大道,自然寸草不生。”[3]一旦人的心里充满了正念,就像是田地里嘉谷长成,丰收在望,就再也没有杂念的地盘了。这便是“无意不诚”,意诚而后心正,达到了“无意不诚”的状态此心自然得正,在他看来:“到得正心,便是一片光明境界。”

二、“正心”须“去恶”,形“格”势“禁”

“勤正念”的设想显然是一种理想状态,光明境界不可能一夕而至。所以“见草即除”还是很有必要的。陆世仪主张在“勤正念”的同时,还要除草去恶,警惕“私意”、远离“外诱”,怀着“第一义”的理想,彰显“第二义”的实践价值。

(一)警惕“私意”

《思辨录》云:“人心之意如草木之有芽,此处须要爱护保养,方得发生充长。若照顾不到,少间便为私意所蚀。如萌芽出土,为虫蠹所害,虽有嘉种亦复何益?”[3]在禾苗茂盛之时,可以不惧小草的危害,但是在禾苗尚且幼小时,就不能不担心杂草和虫害。人秉持的正念,还需要精心护养,才能生长发扬,进而体现于立身行事,表现为美好的德行。如果正念被私意侵蚀淹没,人心错把“私意”当成主人,行事便会出错。

《中庸》云:“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4]人性中天然含有善端,人心中天生有正念,秉持善端、勤修正念,使天命之性生长扩充便是“道”。“率性之谓道”和“时时勤正念”都是应然,是“第一义”,更接近思想家形而上的推衍;“修道”是“道”在个体人生中的展开,“教”是修道的功夫,包含“知道”和“行道”,在教育的意义上可以理解为“学习”和“传教”。

天赋之“正念”不经过人格的砥砺,体现于现实人生,依然只是一颗“嘉种”。“把嘉种去播种,或耕或耘,功夫日深,则自然成个良田,草莱俱去,黍稷日茂矣。”[3]人的思想无法离开形体而存在,人的立身行事也无法脱离特定的社会文化环境,来自个体内部的“私意”“邪念”和外部不良环境的诱惑和污染,会伤害善性的展开、阻碍正念的生长,正如同害虫和杂草对幼苗嫩芽的伤害。因此,“私意”应当摒弃、“恶”必须消除,这种功夫就是耕耘,就是“修道”。

私意来自于内,“一发便觉,一觉便遏,此是治心妙法”。运用这种妙法养护“心田”,田里就会杂草不生,黍稷日茂。即便在禾苗将要长成时,若见到暂时没有威胁的杂草,也要除掉:“人心去恶譬如除草,草长盈尺,未有不知恶者。方其初生寸许时,则以为微而忽之矣。须是见草即除,才妙古人所以重慎独之功也。”[3]防微杜渐,正在于此。

“私意”是“恶”的一种,来源于个体内部;另一种是“外诱”,来自客观世界。

(二)远离“外诱”

《尚书》云“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朱熹据此将“心”分为“人心”与“道心”[4]两种,他认为如果“道心”能成为“人心”的主人,“心”有了“主人”就有所“从”、有坚守,有所“从”就不会盲从外界诸多趋势,有坚守就能抵制住物欲的诱惑,在物欲横流的社会现状中岿然不动,这就是“心有主则能不动矣”。“外诱”的力量大不过内心的诚敬,只要在日用之间持敬集义、问学修身,则外在影响不足为惧。

陆世仪进一步提出,“外诱”不可小觑,“心”的坚守并非一夕可至,必要勤加修持,坚持集义功夫。他认为:“心无主固动,即心有主之时,亦未必遽能不动。譬如一家之中,卒有盗贼事变,主人虽在,未必皆镇定舒徐,此主人弱故也。要得主人强,须是集义功夫透。”[1]“外诱”的对人心的危害有两种情况,或可分为两个层级。其一,心无主则动之。当人心中没有想要坚守的信念时,外来的诱惑就能轻易地拨动心弦,产生“私意”,进而登堂入室,成为人心的主人,例如“拜金族”“购物狂”便是将“私意”奉为主人,疯狂追随甚至不择手段。其二,心有主则诱之。人生而完具善性,每人心中都向善的愿望,而这些“愿望”能否成为个体一生的追求是未知之数,尤其在青少年成长过程中很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影响,随波逐流忘记初衷,或被其他愿望代替,或被生活磨灭了意志,甚至滋生出邪恶的念头。

一种善念被其他美好的愿望代替,如“少年常立志”,尚属正常。这里的“志”往往和“正念”很接近,“立志”含有立“志”为“主”、为追求的意思,“立志”立的是向善的可能性。而“常立志”的原因是“心”之主人的力量不够强大,容易被“外诱”影响,若能经历一番选择,及时确定心之所向,为时未晚。但如果频频改变奋斗目标,长此以往,终致一蹶不振、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这种心灵世界的“无意”却又是最严重的私意,如果不幸又受到社会上不良因素的刺激,极有可能产生对全社会的恶念。

人的善性只是潜在,要发挥这种潜在的可能性,就必须以诚敬的态度坚守正念,即“持敬”“勤正念”。持敬倾向于内在的省察,“集义”则侧重于外在的践行。就应对“外诱”而言,陆世仪主张在“勤正念”的基础上下集义功夫,人心中有“正念”不难,难的是使这种“正念”成为强大的精神力量,在遇到诱惑和打击的时候依然能够坚定不移。内心持敬,“勤正念”,保证“心”有“主”,集义功夫则是心之主人逐渐成长的必要条件。

在陆世仪看来,私意邪念产生于个体内部,诱因却在外部。发觉此类意念,然后主动去遏制,是一种有效的治心方法。而在更早的阶段祛其“外诱”,就相当于拔掉了“恶”的根源。因此,他非常重视朱子《蒙卦注》中“去其外诱,全其真纯”之言。

三、去其外诱,全其真纯

(一)端本清源去外诱

以物欲为“主人”易趋向“拜金”,以知识为“主人”易导致漠视生命,如“科技狂人”。端本清源为的是找到“心”真正的主人,避免错把物欲、知识奉为心田的主人。

端本清源祛外诱并非陆世仪之创见,王阳明就非常重视“清源正本”,他认为找到河流的源头,从源头处开始下功夫,疏通河道、沉淀水中的泥沙,水流清澈了才能看到水中事物的细微变化,才能体察“事变之机微”。“清源”是“正本”有效途径。不过王阳明把书籍也看作泥沙,看作“外诱”,就有偏颇之处。书中有老于世故的闻见道理,也有发人深省的真知灼见,因此,它不只是昏蔽精神之物,不应该全部作为“清源正本”的对象。陆世仪看到了王学的弊端,他认为读书穷理做学问和致良知修德行一样重要,都是完善人格的入门功夫,对于社会成员的教育而言,“外诱”主要是“奸声淫色”“淫乐慝礼”,例如影响不好的艺术形式、不良的行为习惯、赌博之类的“非礼之戏”。

陆世仪认为社会成员接受教育的最佳时间是少年时期,心思单纯、涉世尚浅的少年物欲未染、知识未开,很容易觉察本心,只要不受外来事物的诱惑,就能发扬善性使之显现在立身行事中。他说:“善教子者只是形格势禁,不使得亲外诱,乐记所谓‘奸声淫色不留聪明,淫乐慝礼不接心术’是也。然其要尤在端本清源,使父兄不为非礼之戏,则子弟自无从得接耳目。”[3]形“格”势“禁”是一种外在的行为规范,更多是给青少年立下规矩,明确哪些行为是不被允许的。这是一种消极的预防。如果只在少年的教育中禁止带有负面影响的声色娱乐,而成人日日沉浸其中,那么这种形“格”势“禁”就会起到相反的作用,使少年对于不良“外诱”充满好奇和向往,不惜受罚也要偷尝禁果。因此,陆世仪认为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比形“格”势“禁”更加重要,单纯的形“格”势“禁”治标不治本,要想引导少年修身问学,父兄师长必先自律,用言传身教为少年们营造良好的成长氛围。他用禾苗的生长过程比喻少年的成长,田里的禾苗尚未长成时,必须依靠外力去除杂草,等禾苗茁壮成长起来,其本身就能遏制杂草的蔓延。人的教育也是如此,如果少年不接“外诱”,心之“主人”依随善性之生发快乐成长,及其长成,便不易被“外诱”吸引。父兄师长主动远离淫乐慝礼奸声淫色,坚持健康的修身方式,其言传身教自然成为少年人学习的典范。

一旦少年有了自己的“主心骨”,外在的诱惑对于他们的成长就具有了两种意义,其一、能迷惑心神激发邪念,这就需要少年们主动地“见草即除”;其二、磨砺人心提纯善性,使心之“主”越来越强大,终致心田寸草不生。因此,祛除“外诱”只是教育的起点,为少年创造良好的成长氛围使之不接“外诱”是为全其真纯,促使这份“真纯”长成心之主人并拥有强大的力量。如果在后天的成长中“小主人”被气质所拘所诱,就如同赢弱的家主不仅不能保护家小还被“盗贼”所害,这样的情况同样说明了教育的失败。要想使人的潜在善性不被湮没、实现于外,不仅要在少年时期全其真纯,还要因势利导、强其心志,这也是因材施教的内在表现。

(二)因势利导全真纯

师长用言传身教为少年营造一种和谐的环境,在不接外诱的前提下,少年们可以自由选择感兴趣的事物,他们的眼睛和耳朵会本能地选择心里喜欢的事物和声音,“视听只是从心所爱出走,若心所不爱,虽强之,亦不从矣。”[3]根据少年心之所爱安排教育内容,这是合乎少年心理特征的真知灼见,也是孔子“因材施教”思想的深入阐发。《尚书》中有“教胄子,直而温,宽而栗”[5]之言,陆世仪阐释为“直与宽,胄子之性也。知其直与宽,故教之温与栗。”[3]师长不是直接锻造合格的弟子,而是发扬学生的本性,促使学生成就自己。这些观点放在今天依然有重要的教育意义,它们为当代素质教育中提倡的兴趣培养、趣味教学等理念提供了理论支撑,也为传统教育资源的当代重构提供了契机。

陆世仪以歌舞为例详细阐释这一思想,《思辨录·小学类》云:“人少小时未有不好歌舞者,盖天籁之发,天机之动,歌舞即礼乐之渐也。圣人因其歌舞而教之以礼乐,所谓因其势而利导之。”[3]人生来具备仁义礼智四善端,但只是潜在的善性,还需要不断地修身养性,才能“成性”。少年对于歌舞的喜好也是出自于天性,雅正的歌舞中包含着人生智慧,是礼乐之“渐”,通过练习歌舞,能渐渐领悟礼乐直到。在这里,少年对歌舞本能的喜好就是“势”,把这种喜好培养成对礼乐的喜爱和信仰,就是蒙养之正途。

同样资质的一群少年接受相同的教育,及其长成,会有相似之处,也不会成为完全相同的人。“性相近”是就少年的本性而言,只是其“理”。“习相远”才是体现修身功夫之处。陆世仪又详释如下:“论其理,则尧舜之道,孝悌而已矣,故人皆可以为尧舜;论其实,则汤武不能为尧舜,夷惠不能为孔子,故惟至诚为能尽性。”[3]学子时时“勤正念”,保护先天善性,这是内在的主动性;师长为少年去除“外诱”,帮助他们全“真纯”,这是外来的养护。二者的良性互动就是教育的理想状态,师长和学生都以“至诚”的态度做好分内事,是达到理想状态的重要途径。

四、理念超前,启示当代

陆世仪的教育理念从平易处着手,主张为少年创造和谐的成长环境,护其“真纯”、发扬“善性”、培养兴趣,对当代青少年教育具有启示意义。尤其可贵之处在于,陆世仪的教育眼光远超同代,他意识到晚婚晚育对家庭教育的意义,提倡男子“三十而娶”,并批评了部分文人“不治家人生产”的思想,主张学子应当具备生活能力和责任感,成家之后更应该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这些主张显然已经突破了传统的礼乐教化思想,而与当代教育理念相合。

(一)“三十而娶”合乎教子之道

中国传统社会中有“长兄如父”的说法,家中长子责任重大,是一个大家庭未来的掌舵人,多数不待成年便会参与管理家族事务。因此,古代的家庭教育特别重视长子的培养,合格的长子必须具备“治群弟”“合族众”的能力。陆世仪认为明末清初的教育已经“不知教长子之法”,在长子的培养方面有所缺失。他从当时的婚育状况分析长大的孩子的教育缺失的原因:“长子多是少年时所生,父母气识尚未定,安能教子?只是姑息戏弄,所以人家长子尤多骄惰。”[1]血气方刚、心性未定的年轻父母自身尚且难以抵制“淫乐慝礼”的诱惑,如何承担起言传身教之责?多数一味宠溺,将自身的不良习惯教给孩子,养成一群骄傲懒惰的少年。

当今中国广大农村、乡镇乃至城市的周边地区,依然有大批青年二十岁左右便结婚生子,很多“城中村”的居民为了获得政府“拆迁”政策带来的利益,催促甚至安排自家十七八岁的孩子结婚生子,以便于按人头“分房子”“领票子”,催生了一大批面孔稚嫩的“奶爸”“奶妈”。这些初为人父母的“大孩子们”自己尚且玩心正盛,能独立养育孩子的小夫妻已是少数,更别提给孩子创造良好的环境、促进下一代的全面发展了。如果年轻人把二十岁左右的大好时光用来学习知识、培养能力,待心智成熟、事业有成的时候再迎接小生命的到来,既有利于自身的全面发展,也有利于儿童的生养和教育。而生活在四百年前陆世仪已经意识到了晚婚晚育对于青少年教育的意义,他提倡男子三十岁结婚:“三十而娶,不特合于保身之宜,亦合于教子之道。”[1]三十岁的成年人已经过了血气方刚的年纪,在经济上多数有能力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心理上也更为成熟,不会将嬉笑怒骂等过激情绪随意加诸孩子,这样超前的眼光和睿智的见解,放在今日依然令人赞叹、发人深思。

在青少年培养方法上,陆世仪主张勤养正念、因势利导、培养兴趣;在营造良好教育环境方面,他注重家长的心智状态,认为成熟的父母会带给孩子更好的教育,只有父母自身无不良嗜好、有足够的自制力,才能帮助孩子远离“外诱”、全其“真纯”,故而提倡“三十而娶”。但是,陆世仪并不是要把少年养在温室里,造就“不事生产”的书呆子、或者“象牙塔里”的学究,他同样重视青少年生活能力和责任感的培养。

(三)学子应重“治家人生产”

当代人对古代书生的印象多有“手无缚鸡之力”“清贫落魄”“满腹经纶”等,虽然有以偏概全之嫌,但是也跟古代文人对“挣钱养家”的态度有关,他们多数觉得“不事家人生产”并不是什么的丢人的事。《世纪》中载高祖刘邦“不事家人生产”,史学家笔下的汉高祖志向远大“不事一家而有事于天下”,因而忽略了“家人生产”这样的“小事”,文学作品中落魄书生的“不事生产”无力自养又成了君子固穷、品格高洁的表征之一。陆世仪反对这种倾向,他看到以专心问学或志向远大为理由“不事家人生产”已经成为当时“无赖子弟”的借口,他请当时的人反思这样一个问题:“若不能有事于天下,又不能有事于一家,此为何如人?”[1]

当今很多家长教育子女、教师教导学生也总是强调学习成绩,在他们眼中少年的分数高、成绩好,以后就可以成为名校高材生,继而成为科学家、工程师诸类成功人士,至于生活能力、社会责任感等诸多问题常常被忽略。只有少数家长和老师于百忙之中会反思这样一个问题:“少年们成绩好否意味着教育的成功?能成为科学家的孩子毕竟是少数,如果成不了科学家、做不了成功人士,又不能养活自己,那这个孩子将来何以自立自处?”事实上,很多大学毕业生走上社会之后无法独立生存,只好继续依靠父母生活。而结婚之后的青年夫妇缺乏家庭责任感者也不在少数,三口之家“集体啃老”的现象也很普遍。青年人缺乏责任感和生存能力的重要原因是他们少年时代缺乏这方面的教育,陆世仪论及“修身”时特别指出“自立自足”“事家人生产”是每一位学子的责任,这种能力的培养与诗书礼乐的学习同样重要。成家之前,学子应该依靠自己丰衣足食,“衣食足,自不至于轻易求人,轻为非礼之事,然后可以立定脚跟,向上做去。”[1]“自立”是“自强”的前提。成家之后,学子们更应该承担起“事家人生产”、教养子女、奉养长辈的责任,一家人衣食无忧更有利于为下一代创造稳定和谐的教育环境。如此代代相续,“教子之道”才能得以有效实施。

培养青少年立足社会的能力,不等于一味地强调挣钱的重要性和鼓励追求物质享受,那样定会催生耽于物欲的“拜金族”,所以陆世仪强调培养学子“事家人生产”的意识和能力,并不是追求高官厚禄、封妻荫子或者富甲一方,而“只是条理得当,使一家衣食无缺。”[1]这样的教育理念,放在今天依然恰当其时。

明朝末年,阳明心学趋向泛化,王学末流空谈心性,不切实务,在人品学养方面还不乏道德沦丧者。清初儒家有感于此,纷纷提倡朱子学,重视务实躬行。陆世仪取法程朱,又得阳明心学之长,他的教育理念从平易处着手,主张为少年创造和谐的成长环境,保护儿童与生俱来的“真纯”和“善性”,在此基础上因势利导培养他们健康的兴趣。尤其难能可贵的是,陆世仪的教育眼光有远超同代学者之处,他认为男子三十岁结婚更有利于孩子的教育,而且一旦成家,就应该承担起家庭的责任。这些主张显然已经突破了传统的教育理念,蕴涵着当代教育的精神,对当今的青少年教育具有启示意义。

现代社会引进的西方教育理念,有诸多可取之处,但是炎黄子孙的成长还是根深植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沃土。清儒陆世仪的教育理念是中国儒家礼乐教化思想的支流之一,若能和现代教育方式相结合,发挥传统教育理念的现代价值,必有助于青少年教育和社会和谐发展。

参考文献:

[1](民国)徐世昌.清儒学案(第一分册)·桴亭学案上[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0.

[2]张君劢.新儒家思想史[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6.

[3](清)陆世仪,(清)张伯行.思辨录辑要[M].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4](宋)朱熹.四书章句集注·中庸章句集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6.

[5](汉)李学勤,孔安国,(唐)孔颖达.尚书正义[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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