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汉字”的幻想与“随文识字”的无奈
2017-04-11孙志毅
孙志毅
这些年,官员甚至学者出洋相的事层出不穷。如清华大学校长顾秉林向亲民党主席宋楚瑜赠送了一幅小篆书法,内容是黄遵宪的诗《赠梁任父同年》:顾不认识“瓠离分裂力谁任”的“瓠”。清华大学国际问题研究所副所长刘江永教授,把“小篆”读作“小隶”,生生创造了一种字体。人大校长纪宝成在欢迎新党主席郁慕明的致辞中说: “七月流火,但充满热情的岂止是天气。”(《诗经》中的“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是“天气转凉了”,生生整反了。)连战先生访问厦门大学时,题写了“泱泱大学止至善,巍巍黌宫立东南”。 结果朱崇实校长当场念了白字(把“黉宫立东南”错念成了“皇宫立东南”)。 某教育厅厅长把小学课文《小蝌蚪找妈妈》生生读成“小蝌蚪我妈妈”……
不胜枚举!
其实,“秀才识字认半边”古已有之。《笑林广记》《古今笑》之类的笔记不乏此类记录。为什么会出现“认半边”?我以为与汉字的复杂性相关,也与疆域辽阔、地理隔绝、方言众多有关。
我的恩师余家骥先生不无调侃地说:“汉字构造的最大缺点是形声字的声符表音不准,一个声符可以表示几个读音,所以人们容易读错音。这是汉字的致命缺点造成的……”
洋人学汉语说“汉语好学,汉字难认”,虽为直观感觉,但有道理在其中。语言学家索绪尔虽有“文字表现语言”的结论,大约只适合印欧语系,到汉字汉语这儿似乎不灵了——汉字之多、之重复(异体字)、之不规律是有目共睹的。汉朝的许慎编撰的《说文解字》,收入9353个汉字。张玉书等三十多位学者奉康熙帝之命编撰的《康熙字典》收录汉字47035个。今天九年义务教育阶段只要求掌握其中十分之一罢了,但对有些人还是个难事。此其多也!更令人头疼的是繁复和规律不明显。同一个声旁,如“diān”,一会儿用“田”,如“佃户”“金钿”“草甸”,一会儿又用“店”,如“惦记”“踮脚”“玷污”“坫”。此外,还有“淀”“垫底”“簟”……洋人能不晕?中国人都得晕!
汉字中以“真”为声旁的字,基本上分裂为两个系列:一是“diān”,属于这个系列的有滇、颠、填、巅、癫、傎、攧、槙(树梢,又念zhěn、zhēn)、瘨(灾害:“胡宁瘨我以旱。”)、蹎(有三个义项:①跌倒:“诚恐一旦蹎仆气竭,不复自还。”②走路安详缓慢的样子。③ 奔走:“因此上不辞他往返蹎,甘将这辛苦肩。”)、齻(牙床末端最后长出的两对磨牙)等;二是“zhen” ,属于这个系列的有镇、蒖、缜、瘨(腹胀病)、稹(缜的异体字)、嫃、瑱(瑱圭:古代帝王上朝时手执的一种圭;还念tiān,四声,古代挂在冠冕两旁用来堵住耳朵的玉饰。)、禛(吉祥)、黰(“鬒”的异体字。《红楼梦》中描写小红外貌中出现过:“穿着几件半新不旧的衣裳,倒是一头黑鬒鬒的头发,挽着个髻,容长脸面,细巧身材,却十分俏丽干净”)等。
先前也曾想过,汉字改革可否规范一下所有的形声字呢,在“新汉字”改革中统一声符呢?如“田”就是所有“tiān”字的声符;“真”就是所有“zhen”字的声符……似乎也能,可惜工程太大,需要几代人的过度,更为棘手的是与先前典籍的衔接(因为这样就出现了三种汉字系统)。或许是规范统一了,但又会出现像契丹文、西夏文那样“远看是汉字,近看却不认识”的问题。乱套了!出现三套汉字系统——繁体字、简化字、“新汉字”,学者倒是有事做了,可学生的负担就更重了,非压死中小学生不可。
多年以前,我也曾经想过,小学的识字教学可否采用“字族识字”,即把同一构字规则的汉字在脱离文本的情况下,放在一起识和写。这样岂不可以举一反三、触类旁通?买黄瓜的时候连丝瓜、南瓜、冬瓜一起买下,那不效率更高吗?曾问过一些小学语文教师,她们说“这样更乱了,一个字也学不会,还会写出大量的白字”。后来我警醒了:感觉这纯粹是理科思维方式,这种方式是在有了一定识字量的情况下,进行比较鉴别时用的,脱离文本,或者说脱离语言环境识字,使字的意义游离了,就会更难识记、理解、运用。还是“随文识字”吧,目前只能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