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

秦晋

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

秦晋

比西方的沙发床更为慧心巧思的中式榻，在白天可作为沙发，到了晚上就变成了床。西方的沙发床需要折叠展开，而中国的榻几乎无需变动就可以在坐具、卧具之间自由转换，能够同时满足就坐和就寝的多功能的榻是中国最古老的家具之一。

在传说中，是神农氏发明了床；按记载，床则是起源于商代，商代的甲骨文中，已有像床形的文字；从已发现的实物看，春秋战国时期床作为睡觉的用具已经出现。目前发现的最早的床是在河南信阳长台关一座大型楚墓中，上刻绘着精致的花纹，周围有栏杆，下有6个矮足，高仅19厘米。

春秋以来，床往往还兼做其他家具。人们写字、读书、饮食，都在床上放置案几。与床一同出现的是“榻”，秦汉时期，一般人多席地而坐，或者坐在床上，而地位尊贵的人还可以使用专门的坐具“榻”。榻比床低矮而狭窄，可独坐、两人坐或多人坐。在秦汉时只用为坐具，至隋唐时逐渐可坐可卧。

一

《说文解字》有云：“古闲居坐于牀，隐于几，不垂足，夜则寝，晨兴则敛枕簟。”可见，那时的床是坐卧两用的家具。当时的床除了作为坐具和卧具外，有的还是承具，当承具时就称为“食床”和“茶床”，就是吃饭和喝茶用的，类似于现在的茶几。

西汉后期，出现了“榻”这个名称。关于“榻”较早的记载可见于《三国志·蜀书·简雍传》：“（简雍）性简傲跌宕，在先主（刘备）坐席，犹箕踞倾倚，威仪不肃，自纵适；诸葛亮已下则独擅一榻，项枕卧语，无所为屈。”可见，当时常见的坐具为席、榻。

榻在当时专指坐具，与床很像，但比床小。西汉刘熙《释名•释床帐》说：“长狭而卑曰榻，言其榻然近地也。小者曰独坐，主人无二，独所坐也。”《后汉书》：“……特设一榻，去则悬之。”说明那时的榻日常是悬挂在墙上，来了客人再拿下来，所以后来引申出“下榻”。“扫榻以待”的意思也是扫除榻上的灰尘，等待客人到来。这些都说明，初期的榻是供临时休息的坐具。

自东汉起，床或榻常与屏风组合在一起，渐渐形成各种“屏榻”及屏风围合构成的“围屏式架子床”，如东晋画家顾恺之所绘的《女史箴图》中，就有具体的形制和式样。到隋唐时期，这类架子床更加普遍。

从魏晋南北朝开始，西北少数民族大量移入中原地区，带来了垂足而坐的高型家具，以床榻为中心的低矮型起居形式开始改变，供人睡觉床的高度增加了。《女史箴图》中所画的床，高度已和今天的床差不多。此时，床和榻的功能难以截然分清了。《说文解字》：“榻，床也。”注释云：“榻即是床，长窄而低的坐卧用具”。《通系文》说得更为详细：“床三尺五曰榻，板独坐而曰枰，八尺曰床。”此后成语中的“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也明确的说明了榻的功用。这时的榻已是可坐可卧之具，身窄而长，或置于卧室，或置于厅堂。

据西晋皇甫谧《高士传》记载，汉末魏初时人管宁，归隐后常跪坐于一木榻之上，历时50余年，未尝箕踞而坐，榻上当膝处都被磨穿了，古人称此为“坐穿”。管宁所坐的榻称为藜床，是以藜茎所做的木榻。坐穿藜床的人有一种定性，心如止水，不随世间功名利禄沉浮求名求利，不奔走于权贵之门，是一位世外高人。所以自汉末以来，文人雅士和隐士们都必备一榻，以竹榻、石榻、木榻来说明自己的清高和定性，表示自己不被世间功名利禄所吸引。

到了唐代，木榻逐渐变高，已具备了卧、坐的双重功能，但榻上放物品的习惯仍然保留了下来。唐高祖李渊的第十五子立凤墓中出土了一件三彩唐榻，由此可见唐代的宫廷之中，太子们也坐榻修心。

明清时期，木榻一般较窄，较多保留了五代和宋元时期的特征。清乾隆以后发生了很大变化，形成了独特的清代风格。其特点是用材厚重、装饰华丽，以致走向繁缛奢靡，造作俗气。

◆罗锅枨大榻尺寸：高55cm；宽260cm；厚160cm成交价：690,000拍卖公司：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拍卖会：中国嘉德2013年春季拍卖会罗锅枨支撑榻面，四根腿足粗壮浑圆，落地稳健，豪爽大气。此榻与屏风架可组合使用。榻后置屏的组合或形式，最早可追溯至五代，直至清朝，都是皇家和文人士夫喜欢的陈设。圆腿足配裹圆罗锅枨，各曲线、曲面、弧线完美结合，看上去舒逸愉悦。

◆十七十八世纪 黄花梨榻成交价：RMB 6,315,670拍卖公司：纽约苏富比有限公司拍卖会：2016纽约亚洲艺术周

二

明末清初时期，榻风靡一时。在晚明小说《金瓶梅》的插图中，可以看到潘金莲倚卧在一张床榻上，除此之外，还能看到一只凳子和一张放着花瓶、茶壶茶杯的长桌。可见，榻是古代闺房的主要家具，可以用于主人平日的各类用途，比如与朋友交谈、与孩子玩耍或与情人嬉戏。

榻有时也会出现用于夜晚就寝。通过十八世纪中期的长篇小说《红楼梦》，我们可以考证，在中国北方木炕上靠边陈设榻，如贾宝玉生日开夜宴那回：

袭人见芳官醉的很，恐闹他唾酒，只得轻轻起来，就将芳官扶在宝玉之侧，由他睡了。自己却在对面榻上倒下。大家黑甜一觉，不知所之。及至天明，袭人睁眼一看，只见天色晶明，忙说：“可迟了。”向对面床上瞧了一瞧，只见芳官头枕着炕沿上，睡犹未醒，连忙起来叫他。

而在另一段文字描述中，我们可以发现文中的“榻”是特指三面有围栏的罗汉床。在《红楼梦》春节看戏的章节有这样的描述：

贾母于东边设一透雕夔龙护屏矮足短榻，靠背引枕皮褥俱全。榻之上一头又设一个极轻巧洋漆描金小几，几上放着茶吊、茶碗、漱盂、洋巾之类，又有一个眼镜匣子。贾母歪在榻上，与众人说笑一回，又自取眼镜向戏台上照一回。

贾母在《红楼梦》中的出场常常是卧在榻上，座位与她德高望重女族长身份相称，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可以有其他地位崇高的女性可以坐在榻上，而其他人都只能坐在椅子上。

当中独设一榻，引枕靠背脚踏俱全，自己歪在榻上。榻之前后左右，皆是一色的小矮凳，宝钗、宝琴、黛玉、湘云、迎春、探春、惜春姊妹等围绕。

榻上都铺着锦裀蓉簟，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几，也有海棠式的，也有梅花式的，也有荷叶式的，也有葵花式的，也有方的，也有圆的，其式不一。一个上面放着炉瓶，一分攒盒，一个上面空设着，预备放人所喜食物。

可见，榻在明清时期已广泛使用。

三

榻是一种坐、卧、依凭皆可的家具，不是卧室的床，却可置于窗下、院中随意小憩，不是客堂的椅凳，却能对坐清谈无不便适。榻的出现与使用总是伴随着文人的生活起居，可入诗画、可伴闲情。

尤以明代文人为最。文人们在坐榻之上下棋、交流，或终日参悟人生，或静观万物，参禅论道。榻也成为社交或文人雅聚的重要道具，于是，床榻上卧着名士，绣榻上坐着佳人，在历代书画作品中的形象也格外引人注目，常常被绘于画面的中心位置。

在明代文人文震亨《长物志》中，描述的文人的卧室中曾出现一张卧榻：

卧室，地平、天花板虽俗，然卧室取干燥用之亦可，第不可彩画及油漆耳。面南设卧榻一，榻后别留半室，人所不至，以置薰炉衣架盥匜厢奁书灯之属。榻前仅置一小几，不设一物。小方杌二，小橱一以置香药玩器。室中清洁雅素，一涉绚丽便如闺阁中，非幽人眠云梦月所宜也。

明代文人士大夫把书房视为怡情翰墨、醉意诗书的精神乐园，书斋环境的布置，体现文人闲雅追求的精神内涵。明代著名戏曲作家高濂在《遵生八笺》中所述：“草堂之中、竹窗之下，必置一榻，困倦偃仰自如，日间窗下一眠，甚是清爽。”有了榻的身影便勾染出一幅悠然自得的画面，临窗高卧、揽景会心，这和坐在各种椅凳的效果不同、又妙别于躺在床上。

书斋可以是宅邸的一部分，也可以是独立而建的，理想的书斋是归隐于自然万物中。比如明代李日华《紫桃轩杂缀》：

在溪山纡曲处择书屋，结构只三间，上加层楼，以观云物。四旁修竹百竿，以招清风；南面长松一株，可挂明月。老梅寒蹇，低枝入窗，芳草缛苔，周于砌下。东屋置道、释二家之书，西房置儒家典籍。中横几榻之外，杂置法书名绘。朝夕白饭、鱼羹、名酒 、精茗。一健丁守关，拒绝俗客往来。

“文人”的清高、优雅种种生活元素，在明代通常体现在“闲雅”生活方式之中。榻，就成为在这种理念关怀下必不可少的家具。坐卧依凭无不便适，“展经史、阅书画、陈鼎彝、罗肴核、施枕簟，何施不可”，优雅的居境，闲适的身心必然要有个榻，在生活中、在诗词里、在画面上……

明 黄花梨长凉榻

◆明 黄花梨长凉榻尺寸：190×62×51cm成交价：345,000拍卖公司：北京传是国际拍卖有限责任公司拍卖会：2012春季拍卖会凉榻选材黄花梨，明代工艺，做工简练朴实。明榫构造，榻面悬空设四板，中间留隙，与两头横料格肩相交。头尾安侧分四腿，呈四稳八叉状，腿间置两横枨，其中一侧腿足榫部高出面些许，安插小块面板形成睡枕。此塌看似无功，而又融会贯通。适于置树荫阴影之处小憩，凉爽怡人。

明 黄花梨席面凉榻

◆明 黄花梨席面凉榻尺寸：202×96×47.5cm成交价：1,150,000拍卖公司：北京传是国际拍卖有限责任公司拍卖会：2012春季拍卖会床榻家具的起源在我国起源很早，《诗经·小雅·斯干》载：“乃生男子，载寝之床。”《商君书》言：“人君处匡床之上而天下治。”汉服虔在《通俗文》中说：“三尺五曰榻，独坐曰枰，八尺曰床。”可见榻是床的一种，除了比一般的卧具床矮小外，并无大的差别，所以人们习惯上总是床榻并称。清式榻的特点是用材厚重，装饰华丽，与明式家具的“用料合理、朴素大方、坚固耐用”形成鲜明的对比。为了体现清王朝的鼎盛和安定，家具的制作力求繁琐装饰，不惜耗费工时和剖用大材。此件凉榻为黄花梨材质，面镶软屉，便于夏季坐卧。因年代久远，惜有破损。面板狭长，冰盘沿，沿下束腰，三弯腿内翻卷云足，牙板一周起阳线与腿交圈。整器取材厚重，雕饰朴素，别具风味。

明 黄花梨凉榻

◆明 黄花梨凉榻尺寸：长189cm；宽79cm；高46cm成交价：690,000拍卖公司：北京翰海拍卖有限公司拍卖会：2014秋季拍卖会此器或称凉床，为明代苏作典型之凉榻形制。床屉部分为攒框藤编，带束腰，素牙板，三弯腿，马蹄外翻。整体干净利落，素净典雅，工艺精湛；通体仅有一条灯草线，从床腿内侧与牙板之下相交，使得整体感顿生。

明 黄花梨短凉榻

◆明 黄花梨短凉榻尺寸：84×61×53cm成交价：207,000拍卖公司：北京传是国际拍卖有限责任公司拍卖会：2012春季拍卖会

黄花梨有束腰罗锅枨马蹄足长榻

◆明末清初 黄花梨有束腰罗锅枨马蹄足长榻尺寸：229×74.5×50cm成交价：6,900,000拍卖公司：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拍卖会：中国嘉德2015春季拍卖会有束腰的榻，最基本的形式是方材，素直牙条，足端造内翻马蹄，此例即是。此榻更值一提的是，罗锅枨为一根整料，不做拼接，颇为讲究，用料奢华，不常见。榻面藤编软屉，束腰与牙子一木连做，方材腿足，内翻矮扁马蹄。此件黄花梨长榻，木纹十分瑰美，与简约素雅的造型相得益彰。榻，为文人日间小憩之用，是文房家具。此例宽大简约，符合文人的审美标准：素简、古朴。

明末清初 榆木剑腿凉榻

◆明末清初 榆木剑腿凉榻尺寸：218×101×58cm成交价：241,500拍卖公司：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拍卖会：嘉德四季第三十期拍卖会此塌插肩榫结构，亦称剑腿，软藤塌面，无束腰，壸门牙板，云头锼卷草纹，腿足挖缺做，腿足间装二横枨起到加固作用，塌为文人日间小憩之用，为文房家具。此塌为典型的晋做家具，原髹黑漆，现已有部分脱落。晋做家具很好的保持了宋元家具的风貌，可以很直接地感受到古人的生活，此塌即为很好的实例。

清 红木雕喜上眉梢榻

◆清 红木雕喜上眉梢榻尺寸：长202cm；宽125cm；高39cm成交价：345,000拍卖公司：广州华艺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拍卖会：2013年冬季拍卖会榻素冰盘沿，面板攒边镶芯，束腰打洼，面下接牙条，饰镂空雕喜上眉梢牙板，鼓腿彭牙，大挖马蹄，兜转有力，足底雕成如意头。雕饰细致，包浆厚实，整体稳重大气。

清早期 黄花梨榻

◆清早期 黄花梨榻尺寸：高195cm；长72cm；宽46.5cm成交价：2,812,884拍卖公司：保利香港拍卖有限公司拍卖会：保利香港2015秋季拍卖会此榻边抹及大边等宽，攒框之后下支两条穿带，穿带和抹头之间再接短材，榻框正中再支两条大枨以为固，框内编经纬棕线，上覆藤编软屉，软屉中心以十字交叉编织，而四边则出菱形花样。牙条与腿以抱肩榫拍合，直腿露马蹄。此榻用料颇巨，毫无余饰。

黄花梨有束腰马蹄足榻

◆清早期 黄花梨有束腰马蹄足榻尺寸：190×80×46.5cm成交价：3,450,000拍卖公司：中国嘉德国际拍卖有限公司拍卖会：2016年秋季拍卖会有束腰的榻，最基本的形式是方材，素直牙条，足端造内翻马蹄，此例即是。黄花梨制，榻面藤编软屉，躺卧舒适。边抹中间打漥凹进，至底压一道若隐若无的线。牙条与束腰一木连做。方材腿足，底收矮扁马蹄。整器简约光素，与素雅的造型相得益彰。榻，为文人日间小憩之用，是文房家具。比例宽大低调，符合文人的审美标准：素简、古朴。英国古董商尼古拉斯（Nicholas Grandley）旧藏中便有一件如此简约大气的凉榻，唯用料更细，且腿间安装罗锅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