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路在何方

蔡达斌

躺在豪华寓所的沙发上，局长焦头烂额，辗转反侧。

一首《敢问路在何方》，一次次唱得局长心里迷迷茫茫、暗暗淡淡。从中央到地方，反腐败的力度那么严厉那么彻底，一只只官舱鼠落马，一位位副职虎视眈眈，一大叠一大叠材料往上面飞，让局长心惊胆战又胆战心惊。局长白天神情恍惚，晚上彻夜难眠。即使偶尔小睡，也常常是在恶梦中被惊醒。醒来，一摸，全身冷汗，心怦怦直跳着。寻找出路，尽快逃离困境，于局长便迫在眉睫了。

局长打了一个喷嚏，回过神来，见东方已翻白，才知道自己又一夜无眠了。清鼻涕直往下流，浑身乏力。恰好此时一阵风拍打门窗，也让他心惊肉跳了一回。近来，一有风吹草动，局长就怀疑组织上派人来了……

愣愣地坐着，硬是捱到上班时间。反正也无心上班，索性借此请假去医院。

不久，从医院传来消息，局长患癌晚期，外出治疗。

数月后，局长回来了。不过，局长是躺在冰棺里被运回来的。也许局长做梦也没有想到，上下求索的路，不在那天堂，而是在这地狱。

人死就风平浪静了。局长的丧事办得轰轰烈烈，电视台组织人马对局长所谓积劳成疾的事迹，进行采访、报道。追悼会完毕，平时与局长亲近的人打趣说，干脆把哀乐换成《敢问路在何方》吧，局长生前可是最爱听的。不过，局长却将路找到冰棺里去了……当然，遭了不少白眼。自然没人听进心里去。

几年后，有人意外获悉，局长竟一直不曾离开过这个人世。而是像见不得光的幽灵，孤寂地飘荡在异乡偏僻的角落，失魂落魄地苟且偷生。

原来，先前局长所谓的癌症晚期，不过是掩人耳目、金蝉脱壳而已。那躺在冰棺里的“局长”，是经过化妆的替身。局长呢，整了容，潜逃在外。

据知情人士透露，此时尽管局长躲过了一切惩罚与纷争，但并没有获得他期待的生活。局长长期漂泊在外、东躲西藏，每每苦痛着，发出几时熬到头的喟叹。时时还担心有人告密，因而不得不一次次掏出巨款封知情人的嘴……有车有房，却不得享用。存折上的款额一天一天地急速减少。更为残酷的是，不能和亲人团聚，不能公开参与活动。路在何方？还是一样困惑着局长。

天空始终阴霾着，局长终于明白了，为人一世，不过图一个心安理得而已。想想未贪污以前，空气是何等清新，阳光是何等明媚，天空是何等湛蓝，人是何等自由，心是何等敞亮，与亲人和朋友在一起是何等的其乐融融。然而，自从一次又一次欲望的满足之后，在纸醉金迷中，这一切渐渐地被谁啃噬掉了。局长清楚地记得，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已经足足十年了。他泪眼婆娑，决定要结束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结束这种痛苦不堪的不归路。局长要在有生之年，踏上新生之路。

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局长毫不犹豫地走进了纪委的大门。

于是，新生的窗，随即洞开。《敢问路在何方》，朗然唱响。这回是局长亲自唱的。这是局长十多年来第一次淡定惬意地唱这首歌。局长虽一脸沧桑，但似乎真切地嗅到了很久以前的生活气息。

这时的局长，卸下了压在心头已久的千斤石头，尽管等待他的将是一贫如洗，是老死在监狱，是曾经不知内幕者心中英雄形象的轰然坍塌……但局长心却异常坦然。局长人虽憔悴，却犹如脱胎换骨一般，显得格外精神，似乎又重新活回了他未贪污前的阳光模样。

什么？你是“局长”！纪委负责人丝毫不信地盯着局长。局长是英雄，上过报，我们十年前还学习过的。想骗人是吧？那就找局长先前的遗像，比照着整整容容，再来。像你这种想给英雄抹黑，进行和平演变的西方间谍，我在媒体报刊上见多了……

局长的头“轰”的一响，就炸大了！不自首还好，一自首或许会弄出个西方间谍罪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原来，凑巧正赶上全国开展“打击给英雄抹黑，反对和平演變”运动。尽管局长一再解释，人家还是怀疑他是间谍嫌疑人，或捣蛋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