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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特征、价值及其保护

2017-04-04侯梦莹

关键词:巴里坤民间文学汉族

薛 洁,侯梦莹

(石河子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特征、价值及其保护

薛 洁,侯梦莹

(石河子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新疆 石河子 832003)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是屯戍巴里坤的汉族军民的口头文学作品。她源自于古代屯戍巴里坤将士和当地人民群众保边守土、生产劳动、社会实践的集体创作,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传播,具有集体创造性、地方性、历史性等基本特征,有着历史教育作用和现实意义。然而,当下却面临衰退和被人遗忘的局面。巴里坤汉族民间故事是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为了传承其内蕴的人文精神与传统文化,应从非遗视角给予相应的保护。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保护

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位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的东北部,东邻伊吾县,南接哈密市,西连木垒哈萨克自治县,北接蒙古国;总面积3.84万平方公里,总人口为10.41万人,其中汉族6.49万人[1]102。巴里坤历史悠久,古称“蒲类”,西汉时期归属西域都护管辖,唐王朝时建蒲类县,宋代隶属伊州,元代时改名为巴尔库尔,隶属于别失八里,清乾隆年间置巴里坤直隶厅,后设镇西府,清咸丰年间裁府改设直隶厅,民国时撤厅设镇西县。1954年成立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巴里坤自古便是丝绸之路的交通要道,是内地中央王朝通向西域的重要交通枢纽。自汉、唐以来,中央王朝为加强对西域地区的行政管理,采取屯田政策,迁徙了大批的内地汉族军民至此,将陕、甘等地的民间文学作品,如民间传说携带而来,这些民间传说结合当地特殊的地理条件和人文环境逐渐形成了带有自身地方特色的传说故事,成为当地文化的重要方面。因而,巴里坤是新疆汉族本土民间传说分布和流传的重要地区之一[2]。尽管有王朝更迭、时代变迁,但人民喜闻乐见的民间传说却在历史的洪流中留传了下来,它们是历史沉积的产物,亦是本土文化和移民文化相融合的结晶。

“民间文学是人民大众的口头创作,它在广大人民群众当中流传,主要反映人民大众的劳动生产、日常生活和思想感情,表现他们的审美观念和艺术情趣,具有自己的艺术特色”[3]1。民间传说则是民间文学的主要题材之一。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是当地汉族民众在屯戍新疆的过程中集体创造和传承的口头文学,反映了当地的历史人物、自然风物和社会习俗,它与当地屯戍军民的生活紧密相连,是“人们娱乐解颐、丰富知识、提升审美情趣的深入浅出而又富于想象的民俗文艺形式,又是传授人生经验、伦理道德、历史事件,治国安邦,讴歌英雄伟人的知识宝库”[4]。

巴里坤民间传说具有集体创造性、口头性、传承性等民间文学所具有的共同的特点,也具有历史性、方言性的独有特点,从历史性的角度出发,它更加符合“非物质文化遗产是一种包含了更多随时代迁徙而容易湮灭的文化记忆”[5]1的定义,因而站在非遗保护的角度,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应当受到重视。

一、巴里坤民间传说的基本特征

巴里坤民间传说属于巴里坤民间文学的范畴,具有民间文学的基本特征。对于民间传说本身来讲,它基于现实世界中存在的事物和人物,在人民大众口耳相传的过程中,一些符合该事物或人物相关情节和故事被逐渐添加进来,具有一定的历史性和可信度。

(一)屯戍生活的集体性、创造性

民间文学是人民大众基于自身所处的环境,对日常生活中的生产、生活,国家的政治、军事等方面进行的带有朴实、贴切等特点的民间讲述。若从语言表达的权利角度讲,人民大众拥有非权威话语权,其言语虽不能影响社会主流舆论,但为丰富枯燥而沉重的生产生活,宣泄心中的“荒芜”,用民间自说自话的方式讲述属于自己的故事,带有虚构成分的民间传说就是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民间传说的作者往往不是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它是人民大众集体创作的结晶。

巴里坤特殊的地形地貌成为古代兵家的必争之地,特别是清朝平定准噶尔时将其作为军事基地和屯田基地苦心经营了数十年。在此期间,内地大批军民迁徙至此,组成了汉族农耕社区,是当地民间传说产生和传播的必要载体。巴里坤屯戍军民是当地民间传说的创造者,他们在长期的屯田、生产过程中根据当地风貌、政治事件及生活习惯创作了带有自身特色的传说故事,并在田间地头、茶余饭后的闲暇时光相互讲述,使其不胫而走,广泛传播。《陈镇台》[6]97讲述了清末巴里坤当地官员陈升恒带领全城老百姓抗击白彦虎的入侵,保护巴里坤县城太平的事迹。屯戍在此的军民感激陈升恒对保卫巴里坤作出的贡献,将这一事件通过口耳相传的方式记录了下来,一直流传至今。在故事中,军民甚至还为陈升恒编写了口歌子来唱诵他的功绩,“陈升恒铮不铮,三个垛口一盏灯。烧滚水,烫贼兵,吓得敌人丢了魂”[6]99。这种集体讲述、唱诵的方式将这一传说故事留存了下来,成为当地传说故事最重要的传播方式。针对巴里坤民间传说的传播方式,许学诚在访谈中有如下描述:

“民间文学的传播方式不依赖文字,是依赖口头,是口头传播的,就是你讲、我讲、他讲。在你讲我讲他讲的过程中又在不断地创作。我们在田野调查中发现,就是同一个故事叫同一个人讲三遍,这三遍都是不一样的,在细节、情节的发展上都有微小的,甚至很大的差别,这是民间文学的特点。”①根据2016年7月25日笔者对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许学诚先生访谈录音材料整理。

当地传说《龙引水》[6]44是一篇地道的本土传说,收录在许学诚的《东天山汉族农耕社区文化人类学及文学人类学研究——故事镇西》中,讲述清政府在巴里坤开展屯戍事业初期,当地官员为解决农田灌溉问题想引西海子的水来浇灌西岸的沃野,但因地势太高,水难以引上高地,于是西海子龙王变身为一条长蛇,将水引上了高地。而当地官员不明是神明指引,误将长蛇认为是不吉之物而斩杀,结果饮水灌溉之事功亏一篑,留下了千古遗恨。许学诚根据当地刘青老人讲述,整理出的文本如下:

“这位镇台离开京城来镇西上任的时候,皇上就跟他交代过了,说是朝廷随后还要派几万大军到镇西去驻守,你到任后务必要大力屯粮,原来的耕地生产不出这么多粮食,就得大量开垦荒地才是。”[6]45

通过这段描述,可以看出故事发生在屯戍历史背景下,为了驻边要屯田,需要广种良田,引水灌溉。当地人民不论百姓还是官员都希望屯戍的生态环境更加有利于当地军民的生存,社会生活能够更加安定,军民能和自然和谐相处。因而,当地传说故事的形成和发展离不开人民大众,它是屯戍在巴里坤的汉族军民集体智慧的结晶。

(二)口头方言的多元化

“人民的文学创作是口头的,他们的文学传播也同样是口头的”[3]25。口头语言具有表达灵便、方便记忆的特点,它存在于人们日常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人们在日常的交谈中运用口头语言将深刻的道理娓娓道出,并参有自己的观点,对讲述的内容进行自我加工,从而让当地的民间传说完全融入到社会生活和文化之中。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无论从形式上还是内容上都具有口头性、方言化的特点。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活跃于广大屯戍军民之间,是“人民的口头创作”。“巴里坤方言属于新疆方言兰银官话北疆片又糅合了来自全国各地人口的多重语言元素”[2]。例如,《龙引水》的传说中有“如果能把西海子的水引到这片荒地上去,每年收成供给三五万人马的军粮没啥麻达”[6]47的描述,其中对“麻达”一词作了解释,即,地方方言,意思为麻烦,不好办的事情。《贼打鬼》[6]183是一篇典型的地方方言传说故事,在《故事镇西》和《甘露川文存》中皆有收录,其故事名字即为当地的詈词,意为不务正业,尤其指对女人动手动脚的小伙子。两个版本的讲述略有出入,细节描写方面《故事镇西》中的版本较为细致,而情节本身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主要阐述了“贼打鬼”这个当地土话的来源。其中,有“骚黏”“喊天”“三毛乱扎”等地方话,这些地方色彩浓厚的词语不仅表达了当地屯戍军民的日常生活,也在道德层面和社会功用方面给予当地人教育意义。许学诚在这则故事的解读和评论中指出,“这个詈词的含义明确了,其社会性的规范作用也就十分了得,甚至成为青年男子品质二分划一的一个标准,比如在男方求婚说媒中,一般就用是‘好娃娃’还是‘贼娃娃’来评价对方。可见这‘贼打鬼’所标志的不良行为,是为正义的社会观所深恶痛绝的”[6]187。可见,当地方言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成为屯戍军民的一种价值取向,其话语本身就带有了屯戍军民的感情色彩,是当地屯戍军民价值观和情感的鲜活表达。

巴里坤汉族屯戍军民在对当地传说作品的讲述和传播过程中使用各地的地方方言,使得其内容本身就凸显了巴里坤各族、各地人民相互交融的社会现状。从地方方言化的特点可以看出迁徙至巴里坤的汉族军民生产、生活的环境和氛围都体现了多元文化交融的特点。来自五湖四海的内地军民将家乡的方言带到了屯戍的边疆,在这里形成了多种方言交融的场景。《贼打鬼》一文中就有“婆姨”“尕娃娃”这一类带有陕、甘地方方言的词语。另外,通过实地调研、走访交谈可以明显听出,现在的巴里坤汉族人在说话时带入了当地哈萨克族讲汉语的语音语调,其兰银腔的方言中多了几分生硬的味道,是长时期与当地哈萨克族接触、交流的结果,凸显了当地口头方言的多元交融性。语言是表现文化的一种方式,因而,可以说多种方言、多民族语调的交融格局同时也展现了巴里坤当地汉族文化多元交融的显著特点。

(三)历史性与地方性

“民间传说是人民创作的与一定的历史人物、历史事件和地方古迹、自然风物、社会习俗有关的故事”[3]136。由于巴里坤是清代屯戍事业发展最早的地区,因而其历史性尤为突出。最能凸显历史性这一特点的是一篇名《白马捞缰》[6]195的故事传说,清雍正年间,正值西北边疆准噶尔部叛乱,雍正皇帝派遣岳钟琪大将军到西北边疆剿灭叛军。巴里坤当时称作巴尔库尔,是进驻新疆的重要通道,是非常重要的战略要地。雍正九年,皇帝下令要求岳钟琪在巴尔库尔修建城池作为抵御准噶尔部的前线军事要塞。接到命令后的岳钟琪大将军开始在巴尔库尔淖尔湖一带选址建城,根据朝廷军机处的指示,最终将城池的选址定在了靠近沼泽的地方。那个年代用干打垒的方式修筑城墙,东、南、西三面城墙都打起来了,打北面城墙的时候,因为临近沼泽地,地下水位高,地面松软,刚刚打起来的城墙就坍塌下去,无论尝试多少遍都打不起来。眼看朝廷规定的完工日期就要到了,岳钟琪心里十分着急,可就是拿不出什么有效的方法,连睡觉的时候都在苦想这件棘手的事情。有一天,睡梦之中,忽见一位银铠银甲的儒雅将军,正是先祖岳飞,笑盈盈地对他说:“你有匹白马,把那白马放开,让它自行去跑,马儿的缰绳会在地上拖出一条线,你就沿着那线去打北面的城墙。”原来,先祖岳飞是托梦于岳钟琪告诉他筑修北面城墙的办法。第二天,岳钟琪就按照梦中先祖说的办法,找来自己的白马,捞着一根长长的缰绳,让白马从东城墙向西城墙自行飞奔而去,缰绳过处,留下来一道弯弯曲曲的印记。他让士兵按照这条印记打城墙,果然,北面的城墙就打起来了。相传,后来为了感谢岳飞托梦帮助修筑北城墙,皇帝准奏在新建的城池德胜门附近修一座关帝庙,让岳飞的金身塑造在关帝的下侧,这就是后来的关岳庙。

《白马捞缰》的传说,在民间有两个版本,上述是较简单的版本,并且参考了当地李澍荣老人的口述材料。这则传说完全符合传说的基本定义,即“有根据的故事。民间故事作品的来源大约有两种形式,一种是以真人真事为依据创作出来的,一种是完全凭作者的想象和虚构创作出来的。我们把用第一种方式创作的作品就叫做传说”[6]2。传说中涉及到了以下几个主题:清初的准噶尔战争;雍正皇帝派遣岳钟琪平定叛乱;岳钟琪奉旨修建巴里坤汉城;岳钟琪是岳飞的后人;岳钟琪修建关岳庙。传说中的这些故事情节都与巴里坤早期的历史文化相关,从准噶尔战争到岳钟琪筑城,实际上都是巴里坤在清代真实的历史写照。传说一方面凸显修筑北城墙过程的传奇性,另一方面也在讲述巴里坤城的来源,是故事,也是历史。当下的过往成为历史,巴里坤屯戍军民对于传说故事的讲述是基于一定的历史背景,利用某些历史事件、历史人物来记录当时的社会生活,这样的记录不仅成为官方历史的佐证,也是发展屯戍事业和传播奉献精神的重要载体,对当地文化具有重要的意义。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中有讲述地方古迹名字的来源,例如《镜儿泉》[7]636和《尖山泪泉》[7]636两篇传说,也有像《麻将的来历》[8]11和《补天补地》这一类有关自然风物、社会习俗来源的传说。《补天补地》[6]136是一篇典型的当地风俗传说故事,讲述正月二十要献祭女娲娘娘,故事不仅阐述了献祭的原因,也道出了当地献祭的礼俗,即要敬献蒸饼子和封肉盖饼子这两道当地有名的美食。这些传说故事和真实存在的事物有直接联系,并且从人民生活角度讲明了某一事物的起源及风俗的来源,因而具有地方性的特点。另外,多民族融合在当地极具代表性,同时也反映在了当地的传说故事中。《石人嘴上抹油》[6]160是一则在石人雕像的嘴上抹油,可以保佑行车安全的传说故事,这其中的石人是当地游牧民族用来祭祀的雕塑,而“镇西故地的游牧石人被汉族居民供奉的事实,说明新疆汉文化在自己的成长发育中培育着很大的包容精神”[6]162。《祲法》[6]165讲述了萨满教治疗外伤疮疴的方法,来源于清朝屯戍在会宁满城的满族军民的宗教信仰。可见,传说故事中民族融合的显著特点也是当地地方性的重要方面。

二、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存在价值

“巴里坤的汉族民间故事,记录了许多史书上并无详细记载的巴里坤的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如反抗阿古柏的斗争,民间故事的记述比地方史志的记载更加生动形象;比较准确地反映了当地的生产方式、风俗民情、社会政治经济状态以及气候节令等,而且具有简练精辟、通俗易懂的特点,因而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文化价值和科学价值”[9]33。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是巴里坤民间文学的基本形式和类别之一,是生活、屯戍在巴里坤的汉族民众口耳相传、世代承袭的文艺形式和知识宝库,在屯民的日常生活中具有不可替代的历史、教育及娱乐的作用,因而有强大的生命力和影响力。

2007年巴里坤民间故事纳入到自治区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单中,这表明,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角度,包括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在内的巴里坤民间文学的其他项目急需得到相关专业的关注及保护。这一举措得益于近些年我国对一批面临消亡的文化遗产的关注,也得益于非物质文化遗产理论的引入与应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中指出:“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指被各社区、群体,有时为个人,视为其文化遗产组成部分的各种社会实践、观念表述、表现形式,知识、技能及相关的工具、实物、手工艺品和文化场所。”[5]10根据此定义,非物质文化遗产包含了五个方面:“口头传统及其表现形式,民间表演艺术,民众的生活形态,礼仪和节庆活动,古代遗留下来的各种民间生活及科技知识,民间传统工艺和艺术。”[10]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是生活在巴里坤这一地理区域内的人民大众在日常生活中概括、总结、创造的带有地方性、历史性的一种观念表述,并以屯戍军民世代口耳相传的方式留存下来,符合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定义及延伸。

“事物的功能决定事物的价值”[5]76,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中含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审美、教育等资源,因而也就具备了揭示历史、传承文化、教育大众等功能,而这些功能亦决定了其相应的价值。“价值的实质、意义主要在于它对人的有效性,而不在于它的客观的事实存在性”[5]77。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产生、流传于当地的汉族军民中,对这一人群具有重要的功能和作用,因而它具有一定价值,这同样符合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价值定义。

(一)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历史价值

此前论述到巴里坤民间传说具有历史性的特点,即民间传说的产生和发展是伴随着历史发展的,并且经常表述特定的历史事物,追溯某些事物、风物的起源。巴里坤当地的军民通过这些传说,讲述历史发展中的现象、事件和人物,从而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愿望。例如,在《衙门望北》[7]637中,首先整则传说中讲述了当地文武衙署均坐南望北的缘由;其次,其缘由是以清初平定准噶尔部叛乱的历史事件为历史背景,并且涉及到岳钟琪将军督建巴里坤绿营兵城以及乾隆年间巴里坤的建制沿革等历史史实;再次,缘由的内容涉及首任镇西知府巴彦岱效仿北宋名臣包拯改革弊政的故事;最后,传说中也道出了“南面称帝,以养四海”的古训。由此可见,一则短小的巴里坤传说承载了丰富的历史,人们可以从中活态地认识、了解历史,以最直接的口耳相传的方式懂得历史故事背后的治国之道、人生哲理。

以小见大,民间传说属于民间文学,而“民间文学在某种程度上是非物质文化遗产的重要内容,它的某些特征可适用于非物质文化遗产”[5]85,因而不论从非物质文化遗产自身角度来说,还是从民间传说、民间文学的角度来讲,符合非物质文化遗产定义及特点的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是一部屯戍军民活的历史,有助于当时及后世的人们以最喜闻乐见的形式更真实、更全面、更接近本原地去认识已逝的历史及文化。所以,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具有重要的历史价值。

(二)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艺术价值与审美价值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在故事情节和人物塑造方面都有显著特色,故事情节方面突出了“传奇性”,人物塑造方面具有“典型性”。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素材大都来源于屯戍巴里坤汉族军民的日常生活,具有生产、生活本身的形态,因而故事情节的发展基本符合大众的行为逻辑。但同时,屯戍军民在茶余饭后口耳相传这些故事传说时,又对其情节本身加入了夸张、渲染、幻想、虚构等艺术成分,使得传说的内容不仅贴近人民生活,故事情节也更凸显了传奇色彩。《尖山泪泉》中,姑娘云雀变成岩山对抗山魔王,防止巴里坤湖被填平的情节基于巴里坤当地的生活和被强者压迫的现实,虚构出的填湖和变身的情节就是对生存现实和真实历史的夸张、渲染。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中的人物形象源于现实生活中的真人,和故事情节总是紧密相连,描写手法上大都采用粗线条的手法,强调人物性格的某一个方面,因而性格特点比较单纯明朗,让人读来印象深刻。《尖山泪泉》中的山魔王是个贪婪、霸道的征服者,在故事中他无恶不作,读起来让人愤恨。而故事中塑造的云雀姑娘和农女雪姑的人物形象是善良、勇敢的化身,和山魔王的人物形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两者的对比反差恰恰就是传说故事人物形象塑造成功的表现。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反映了屯戍在此的汉族军民的审美观念和艺术情趣,艺术特色鲜明丰富,有些篇章有自然天成之美、巧夺天工之妙,具有极高的审美价值。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角度来看,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是其艺术价值、审美价值的重要体现。

(三)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经济社会效应价值

非物质文化遗产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将非物质文化遗产中有转化条件的文化资源转化为现实经济发展、转化成为文化生产力,带来经济效益,才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带来持久的、有深厚基础的传承”[5]123。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虽然在非物质文化遗产的类别中属于更偏重精神文化的一个小分支,但其却具有丰厚的经济价值。从经济发展、财政创收的角度看,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首先,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有遗存价值,即能够经得住历史的考验,千百年来存活不消亡,这使得传承与开发成为可能,因而遗存价值是经济价值的前提。纵观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故事发生时间,从古代至近代,其跨度基本涵盖中原王朝的历代变迁,其遗存价值显而易见。其次,“经济价值既包括直接从非物质文化遗产得来的各种经济收入,如门票、纪念品、培训费等;还包括由此带来的旅游业、餐饮业等服务业创造的经济收入”[5]124。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中涉及到的风物、地理,例如巴里坤县城的衙门、巴里坤湖、湖边的泉眼等均可作为旅游业的创收点。《焕彩沟和鸣沙山》[11]191中讲述了巴里坤一沟一山名字的由来,源自于唐代大将薛丁山和樊梨花的故事,将古代屯垦的事业与当地的地理风物联系起来,亦可作为旅游文化的亮点。《大墩》[6]47是描述当地烽火台的传说故事,故事中涉及清初平定准噶尔及岳钟琪建造烽火台的历史事件。如今,烽火台依旧矗立,“白墩烽燧——烽燧位于农十三师红星一牧场克孜勒库都克村西北约14千米(巴里坤哈萨克自治县大红柳峡乡霍思库仍村东南),慕钦乌拉山西南部的小石山上,植被稀少”[12]386。这可以作为当地的旅游资源加以利用。当一件物质被赋予精神含义时,它不仅仅是一件实物,同时还被赋予了传承文化和教育大众的现实意义,人们通过现存的实物来缅怀过去、体会精神、领悟道理、丰富头脑,在经济价值被满足的同时也满足了教育价值与审美价值。最后,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遗存价值与经济价值有着密切的关系,只有充分地保证遗存价值,才能发挥其经济价值,其自身的历史性、传承性等本质特点才是根本。

三、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非遗保护

近些年,国家制定了相关制度及政策来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设置了非物质文化名录,有层级上报、评定等一系列当地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必要程序。另外,又在名录中设置传承人一项来保证非物质文化遗产能代代相传,真正成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

(一)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现状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2007年被列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2013年当地文化名人许学诚出版了《东天山汉族农耕社区文化人类学及文学人类学研究》丛书,其中《故事镇西》收录了近150则当地的民间文学作品,是新疆同类作品中的典范。然而,失传、被遗忘的问题仍旧存在,抢救现状不容乐观。许学诚对当地非遗保护情况有深入的了解和阐述:

“说到故事的传承人,他至少应该是县上的故事大王,掌握着许许多多的过去的民间故事,他自己要非常熟悉这些故事,甚至倒背如流,能够传承。什么叫‘传’,什么叫‘承’,传就是递过去,承就是接过来,他得带徒弟呀,他带两个徒弟,徒弟再带两个徒弟,一直把这个东西传下去。但实际上,别的地方的不敢妄言,就巴里坤县上来说,是重申报、轻传承……,巴里坤现在报了大概六、七个,真正传承了的恐怕一个也没有……。这个问题出在哪儿了,怨下面、怨组织者,还是怨这个传承人,还是我们的政策出了问题,这个很值得研究,这是一个问题。”

可见,就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保护问题而言,尽管已经被列入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而且已经有相关著作进行书面收录,但传承人缺失、政府轻视的情况却依然严重,不容乐观。

另外,从时代发展的角度来看,科技的进步致使传统的农业生产、生活方式被打破,人民生活不再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商品经济的飞速发展使得人民在田间地头、茶余饭后的话题不再是传统的民间文化,而是来源于广播、电视、网络等新兴传媒手段的“快餐式”文化及信息,并且这些文化及信息凭借新技术、新媒体呈现出爆炸式的传播与扩散,人民似乎已经无暇顾及类似于民间传说、民间故事的传统文化了。这样的时代,追求功利与现实物质成为很多人的生活目标及意义,而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中讲述的传统道德与精神意义已经不能适应现代人对物质的追求,从现实角度讲,这类传统文化在物质利益至上的今天,一定程度上失去了于人有利的作用及价值。所以,巴里汉族民间文学已经在慢慢衰退,失去了往日繁盛、辉煌的景象。然而,作为传统文化的一部分,这些来源于民间、流传于民间的传说是记录历史、传承文化,弘扬人文精神、民族精神的重要源泉,应采取一切可能的措施给予保护和传承。

(二)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的保护

国家的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方针是保护为主、抢救为先、加强管理、合理利用、创新发展。2007年,《巴里坤汉族民间故事》已申报成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其他巴里坤的民间文学项目也在积极进行申报。通过此前论述,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是汉族民间故事的一个分支,成为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后会受到相关重视及保护。从非遗角度,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应当从以下两点进行保护:

1.保护传承人

“保护民间文学的核心是保护传承人,传承人是民间文学的承载者,只有保护好传承人才能使民间文学作品以活态的方式传承下去”[2]。所谓的“传承人”,指的是讲述这些传说故事的巴里坤文化名人许学诚。第一,保护措施上不仅要从经济上给予支持,保证其基本的物质生活,更要从保护其生活环境、讲述环境入手,保护民间传说赖以生存的生活空间。第二,政府及相关组织应为传承人提供培养接班人的条件,例如开设相应的传承班,将包括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在内的众多非物质文化遗产及汉族文化讲述、流传下去。第三,巴里坤地方政府可以和新疆的几所有代表性的高校联合组建“新疆屯垦文化研究中心”或者“东天山农垦文化研究中心”,并将此机构设在清代最早进行屯戍事业的巴里坤,不仅要深挖、保护巴里坤民间文化,更要对全新疆范围内的屯垦文化及相关的非物质文化遗产进行拯救性的挖掘并给予全面的保护。

2.培养专业人员

非遗保护的工作需要有一批具备专业知识与技术的团队来进行。针对民间传说,需要有民间文学专业素养的工作者来对巴里坤的民间传说在广度上和深度上进行细致的田野调查、挖掘、整理和研究。其次,需要一批具备现代化多媒体、网络技术的工作者对收集到的民间传说进行全方位的记录,通过数字化的方式,例如制作成视频、音频,将文献资料录入数据库制作成网站等一系列的渠道来达到留存这些民间传说的目的。例如,笔者承担了课题《兵团军垦特色非遗的数字化保护与传承创新教育示范》,并建立了网站,将兵团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以图片、文字的形式上传到网站上,不仅起到了弘扬兵团精神、传承兵团文化的积极作用,也对地方上传统文化的保护和传承起到了示范的效用。这些相关的专业技术工作者通过努力,能够在技术层面把巴里坤历史记忆、审美情趣、传统道德的民间传说保存下来。

四、结 语

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是巴里坤汉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其形成、发展和传承得益于清代平定准噶尔时清政府对巴里坤的经略,是历史的文学载体,也是屯戍军民的情感表达及价值取向的体现。清王朝对西域长达数百年的经营促使巴里坤汉族农耕社会逐渐形成,其民间传说依托并成长于该环境之中,是屯戍军民集体创造的结晶,同时,又具有多元文化交融的特点。由于特殊的历史环境和历史背景,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具有独特的历史性和地方性,突出表现了当地屯戍事业的发展和奉献精神的传承。2007年,巴里坤汉族民间故事被列入自治区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从非物质文化遗产的角度出发,巴里坤汉族民间传说具有历史价值、艺术价值、审美价值和经济社会效应价值,值得保护并世代传承。然而,当下的保护现状不容乐观,尽管一系列保护措施已经得到落实,但其保护的力度、广度,以及全方位的方式、方法仍旧需要探索和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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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文物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辖区内不可移动文物:下册[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1.

The Features,Value and Protection of Folk lore of Han Chinese in Barkol

XUE Jie,HOU Meng-ying
(School of Marxism,Shihezi University,Shihezi,Xinjiang 832003,China)

The folklore of Han Chinese in Barkol is one sort of oral literature among the soldiers and civilians of military reclamation.It was derived from collective creation when the soldiers and civilians of military reclamation performed tasks of defending the frontier,productive labor and social practice.It spreads widely by oral tradition and has such features as creativity,localization and historic significance.Meanwhile,it also has educational and social function.However,it is confronted with the situation of recession and oblivion.In order to protect and inherit the humanistic spirit and traditional culture in the folklore of Han Chinese in Barkol,we should take some protective measures in view of the protection of intangible culture heritage.

Barkol;Han Chinese;folklores;protection

I207.73

A

1671-0304(2017)04-0100-07

2016-09-10 [网络出版时间]2017-08-23 23:58

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新疆屯垦社会民俗文化研究”(14MZ032)。

薛洁,女,甘肃兰州人,石河子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主要从事民族学、民俗文化与非遗保护的教学和研究。

URI:http://kns.cnki.net/kcms/detail/65.1210.C.20170823.2358.006.html

(责任编辑:赵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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