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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最蓝的眼睛》中“他者”的注视

2017-03-29

沧州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最蓝的眼睛杰拉尔白人

刘 杰

(沧州师范学院 外国语学院,河北 沧州 061001)

《最蓝的眼睛》是美国黑人作家托尼·莫里森的第一部作品。作品完成之初并没有引起关注,然而好的作品总是能被发现的,这部作品后来被广大文学研究者拿来作为美国黑人文学的典范来研究。作品围绕黑人女孩佩科拉想要得到一双和白人一样的蓝眼睛这一主题,真实地展示了黑人在白人主流文化的冲击下可有可无的地位。近年来,对《最蓝的眼睛》的研究主要是以后殖民主义、女性主义和精神分析等理论为依据的。本文想以萨特的“注视”理论为依据,揭示黑人的存在在白人主体及其媒介工具的注视下只能沦为一个客体。“注视”理论是萨特的一个经典理论,它强调在他人的注视下,客体为了迎合他人,逐渐背叛自己,丧失自我。在《最蓝的眼睛》中,白人很显然成为了注视的主体,甚至连白人社会的媒介工具都成为了注视的主体,而黑人长期置身于白人主流文化及其价值观中,无法寻求真实的自我,逐渐沦为注视的客体,丧失自我,无法实现自身价值。黑人批评家弗朗兹·法农就在其《黑皮肤,白面具》中这样陈述注视:白人注视就如“一个不寻常的沉重包袱,压得我们透不过气来”,并最终导致黑人“对身体的认识是一个彻底否定性的活动”[1]。接下来,我们就来谈谈白人媒介工具对黑人的影响。

在多元文化社会里,每个社会阶级都想在各个阶级中占据统治地位,而社会的统治者只能是其中一个。可想而知,处于被支配地位的各个阶级就会时刻提醒着自己被支配的劣势地位,而不断地向统治者发起冲击,对其统治地位造成威胁。因此,统治阶级不仅仅利用现有的军队、法庭、监狱等常规的机构来巩固其政治经济地位,还会利用一系列文化政策和文化机构去不断坚固其领导地位。通过教育和媒体等意识形态工具,资本主义价值观逐步变成了主流价值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文化霸权。在《最蓝的眼睛》中,白人主流社会通过构建童话、大众媒体以及教堂等文化网牢牢控制着黑人的精神世界。这些文化网将不同阶级、不同种族、不同性别的人的意识形态集合为一体,统治着整个社会。通过这些方法,白人上层主流社会在文化上完成了他们的童话般的构建,使各个被统治阶级对白人社会充满了无限的憧憬和期待。在这个构建过程中,不同文化的碰撞使得黑人的意识形态走向了更深层次的矛盾冲突,那就是:黑人种族自身的文化与白人统治阶级文化的冲突。然而,在白人意识形态工具的影响作用下,黑人最终放弃了自己的文化传统,转而去追求白人统治阶级逐步构建的文化童话。“注视”则是白人构建文化童话从而巩固其领导地位的一个重要功能。

在《存在与虚无》中,萨特这样解释:无疑,最经常地表露一种注视的东西,就是两个眼球儿汇聚到我身上。但是,它也完全可以因树枝的沙沙声,寂静中的脚步声,百叶窗的微缝,窗帘的轻微晃动而表现出来。在军事突袭时,在灌木丛中匍匐前进的人们要逃避的注视,不是两眼,而是对着天空映现的、在丘陵之上的白色村舍。不言而喻,这样构成的对象还只表露为或然的注视。在刚刚摇动过的灌木丛背后,有某个人正潜伏在那里窥视着我,只有这才是或然的。但是,现在还不是考察这种或然性的时候,我们下面还要回过来谈这个问题;首要的是定义这注视本身。然后,灌木丛、农舍不是注视,它们只代表眼睛,因为眼睛首先不是被当作视觉的感觉器官,而是被当作注视的支撑物。因此,它们不归结为隐藏在窗帘背后、农舍的窗户背后窥视者的肉眼:单只就它们本身而言,就已经是眼睛了。[2]

事实上,直接的注视并不总是影响人们的。有时候,其他的东西可以代表肉眼去注视达到和肉眼一样的效果去影响他人。因此,依照萨特前面所阐释的注视理论,我们可以这样认为,在《最蓝的眼睛》中,媒体工具比如白人构建的童话故事、大众媒体以及教堂就可以代表白人主流社会文化的眼睛去注视着黑人客体,达到白人想要达到的目的和效果。

一、白人家庭童话的注视

托尼·莫里森在《最蓝的眼睛》中构建了这样一幅白人家庭的童话:

这就是那幢房子。绿色和白色相间。有一扇红色的门。漂亮极了。这就是那家人。妈妈、爸爸、迪克和简就住在这幢涂成绿色和白色的房子里。他们很幸福。看啊那是简。她穿着红衣服。她特别想玩游戏。谁会跟简玩呢?看啊那只小猫。它喵喵叫着走过来。过来玩吧。过来跟简玩吧。小猫不想玩游戏。看啊那是妈妈。她人挺好。妈妈,你愿意跟简玩吗?妈妈大笑。大笑吧,妈妈,大笑吧。看啊那是爸爸。他又高又壮。爸爸,你愿意跟简玩吗?爸爸微笑了。微笑吧,爸爸,微笑吧。看啊那只小狗。小狗汪汪地叫着。你愿意跟简玩吗?看啊那只小狗在跑。跑吧,小狗,跑吧,看啊,看啊,来了个朋友。这个朋友愿意跟简玩。他们要玩个很有趣的游戏,玩吧,简,玩吧。[3](P10)

托尼·莫里森通过童话向黑人展示了白人家庭的生活方式。童话中的白人家庭是理想的美国白人中产阶级家庭。这样的家庭在美国主流文化社会随处可见。爸爸是经济支柱,妈妈是家庭主妇,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住在漂亮的房子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很明显,这就是白人构建的童话——富裕、传统的稳定家庭。然而,这种由美国主流社会文化构建出来的和谐只是表面的,童话中的内容在另一方面也暗示了白人家庭中的严厉、古板、冷漠的本质,父母不愿意和孩子亲近。

白人主流意识形态通过这个童话作用到黑人客体上。白人家庭冷漠严厉的本质并没有能够阻止黑人对这种理想家庭的渴望和追求。在《最蓝的眼睛》中,这个童话故事一共出现了3次,由最初的简洁工整变得越来越混乱,这种格式从一定程度上暗示了美国白人主流文化对黑人自我文化价值的扭曲有着重要的影响。在黑人的意识中,谁能拥有那样的家庭,过上那样的日子,谁就能够被当作“人”来对待。依据萨特的“注视”理论,代表白人主流社会文化价值的童话故事这双眼睛对于黑人构成了注视形式,迫使黑人不断努力追求童话中的白人家庭模式——即迪克和简那样的家。童话构筑了一个所有美国家庭不断追求的家庭标准,尤其是对有色人种的影响非常大。《最蓝的眼睛》中的杰拉尔丁是个浅肤色的女人,她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去按照白人社会建构的家庭模式去装饰自己的房子,简直和故事中的一模一样,尤其是房间中的圣经标志,一切都表明了杰拉尔丁紧紧依附白人主流文化的坚定态度。此外,杰拉尔丁还把自己的儿子当成白人小孩儿一样对待。妈妈尽全力满足儿子的一切物质需要,她的儿子经常被妈妈迫使着去洗澡,去清洁,妈妈从来不允许儿子和黑人小孩儿一起玩儿。

作为有色人种,杰拉尔丁事实上是白人眼中的他者,她逐步沦为了白人主流文化下完美的客体。她严格地践行着白人文化价值观,在一定程度上,她愿意被白人社会的代表去注视,因为她没有办法掌控自己的价值观,只有通过这种注视去确定自己的存在,找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她的整个世界都被白人意识形态所控制,白人社会决定着她的人品好坏。她能做的就是尽最大的努力去无限接近白人主流文化价值,使自己撕掉被这个社会永远看不起的黑人或有色人种的标签。在她的意识里,这种行为就是用来保护自己不被白人看不起的。这种注视毁了杰拉尔丁,她否认自己的黑人属性,放弃了自己与生俱来的感觉和选择,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刻意地模仿。在《最蓝的眼睛》中,杰拉尔丁从来不承认自己的黑人妇女身份,她把自己定义为拥有只有白人女人才拥有的优秀品质的有色人种。然而,白人媒介工具的注视对于这样一个母亲的损害是致命的,这种注视使得杰拉尔丁忘记了自己作为母亲应该尽到的基本的责任,一味追求白人的生活模式让她忽视了对自己儿子的发自内心的关爱,她不是真正地爱儿子,儿子只是她追求理想生活的一部分,她也做到了对儿子的疏离,如同童话故事中简的父母不愿意和简玩耍一样,她除了满足儿子的一切物质要求以外,不和儿子做任何交流。由于杰拉尔丁对白人家庭生活根深蒂固的盲目追求,她变得没有感情,她对于家庭的爱的意识越来越淡薄,她变得冷酷无情。她的家庭也一步步地走向了死板、冷漠、毫无人情味。

杰拉尔丁的家庭悲剧只是白人媒介注视下的一个例子而已,“有色人种对黑人的排斥以及黑人社会内部的冷漠情感,表现出美国社会以白人文化为核心的文化主流,在这种环境下黑人群体被主流社会所排斥”,[4]白人媒介注视产生的影响贯穿了整个黑人及有色人种社区,他们集体沦为了这种注视下的客体,一步步丧失了自我,走向了悲剧。

二、大众媒体的注视

大众媒体,顾名思义是为大多数观众设计的。在现代社会里,大众媒体的主要功能就是文化控制。在大众媒体的帮助下,尤其是在多元文化价值社会中,人们的感情逐渐内化为相同的价值体系观。在《最蓝的眼睛》中,大众媒体的主要功能就是宣扬西方审美的标准,即:以白为美。白皮肤、蓝眼睛就是美。这种审美标准对于美国黑人尤其是黑人妇女的迫害是相当残酷的。莫里森在她的小说中有这样一段描述:

当你注视着他们时,你会纳闷儿他们为什么这么丑陋。你再仔细观察也找不出丑陋的根源。之后你意识到丑陋来自信念,他们对自身的信念。似乎有个无所不知的神秘主子给他们每人一件丑陋的外衣,而他们不加疑问便接受下来。主子说:“你们都是丑陋的人。”他们四下里瞧瞧,找不到反驳此话的证据;相反,所有的广告牌、银幕以及众人的目光都为此话提供了证据。“是这样,”他们对自己说,“这说的是实话。”他们把丑陋抓在手心里,穿戴在身上,去闯荡世界,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来对付它。[3](P34)

莫里森认为,这种大众媒体所传播的审美观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具侵害性的观点了。大众媒体所代表的注视被这些神秘的主子也就是白人主流价值观所控制,把黑人逐渐从自己的价值体系中分离出来,让他们离自己的世界越来越远。在这些大众媒体中,好莱坞电影作为注视工具则是最有效的一个渠道。它更深刻地诠释了白人文化的内涵。佩克拉就是在好莱坞电影注视下白人审美标准的受害者。好莱坞童星秀兰邓波尔和玛丽简是佩克拉的梦幻形象。赫伯特认为,像秀兰邓波尔这种白人小女孩儿形象所代表的西方审美观见证了美国黑人的自我嫌弃。每一次佩克拉在两位童星形象的注视下,她总是会期待拥有一种神奇的转化。她渴望能够放弃自己的眼睛,转而拥有一双和童星一样的蓝眼睛。在两位童星的注视下,佩克拉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她用尽了每一种方法让自己深深地陷入了白人的审美世界中,她贪婪地喝着装在有着秀兰邓波尔头像的杯子里的牛奶,吃光了所有叫做玛丽简的饼干。她的一切疯狂的举动都暗示着代表着白人主流意识形态的白人童星的注视给黑人小孩儿带来的灾难。这种注视代表着白人社会的审美标准和价值体系,它深刻地影响着黑人孩子的审美观,“身为黑色人种却遵循白色人种的审美及价值标准,这等于否定了自尊与自我”,[5]在这种注视下,黑人孩子慢慢地开始觉得自己的黑皮肤是一种羞辱,黑人孩子逐步沦为一种不重要、附属及丑陋的存在。他们开始憎恨自己、嫌弃自己,开始出现幻觉,悲剧由此开始。

三、教堂的注视

在西方,资本主义文化价值观是和宗教紧密联系的。宗教对西方文化的控制占有核心的地位。宗教是对于上帝的崇拜和信仰。通过信仰上帝,教堂建立起一系列的共享标准用于引导不同种族、不同阶级的人们的言行举止。在西方白人主流社会,无论在白人还是黑人的内心,上帝毫无疑问是一个完美睿智的白人形象。由此,通过教堂,通过上帝的伟岸形象,白人牢牢控制着黑人,在整个社会中处于权威地位。黑人即使在教堂里,在上帝面前也依然是一个白人附属的存在。

在《最蓝的眼睛》中,上帝的形象已深深地在黑人意识中扎根:上帝是一个可爱的白人老头,白胡须,一头长长的白发,还有一双小小的蓝眼睛,当有人死亡时这双眼睛流露出悲伤,当有人做坏事时这双眼睛则流露出鄙夷。所以,上帝的注视对黑人来说是一个主体的存在,黑人崇拜上帝,敬仰上帝,心甘情愿沦为上帝的客体,受上帝的派遣和支配。这在波琳身上体现的最为明显。在波琳的眼中,上帝是无所不能的。她是个虔诚的教徒,在上帝的注视下完成每一件事情,她认为自己是正直有信仰的女人,被一个上帝看不上的男人所拖累,而上帝要求她去惩罚这个男人,也就是她的丈夫。波琳对宗教有一个错误的理解:她认为好的东西和邪恶的东西是彻底分开的,要么好,不好就是坏,是罪恶。为了向上帝展示她的忠诚,波琳直接把矛头指向了她的丈夫乔利:这是一个集所有罪恶于一身、对家庭没有任何责任感、侵犯自己女儿的男人,是被上帝诅咒的男人。因此,每次在教堂祷告时,波琳都会默默地向上帝控诉乔利的种种恶行,祈祷上帝能够帮助她让孩子们远离这个罪恶的父亲。很明显,波琳的宗教信仰使得自己完全变成了上帝的客体,她依附上帝而存在。她失去了自我,丧失了行动力。她想要让上帝去引导她,她需要上帝去评判她的言行。她把自己完全交给了上帝。对于她而言,上帝的注视成为了生活的必须。正是由于信仰了上帝,波琳把乔利当成了对立面,两人渐行渐远,家庭悲剧由此产生。

上帝的注视使得像波琳这样的黑人女性逐渐丧失了自我认识的能力,她们完全信服上帝,慢慢脱离了真实的自我和家庭,而上帝作为白人主流社会控制人们意识的工具也非常出色地完成了使命。

总之,白人家庭童话、大众媒体以及教堂都是白人主流文化的推动者,是白人用以统治整个社会的工具。它们代表着白人主流文化的眼睛注视着黑人群体。在这种注视下,黑人逐步沦为白人主流文化下的客体,屈服于白人统治者之下。黑人沿着这种注视去无限追求白人文化,渴望得到认可,而在这个过程中,他们放弃了自己的黑人主体身份。然而,这种行为并没有让他们获得白人的认可,过上他们追求的那种生活,反而一步步把自己推向了深渊。黑人既没有融入白人主流社会,也没有能够认清自己的黑人身份,他们在矛盾中走向了悲剧。

[1] [法]弗朗兹·法农.黑皮肤,白面具[M].万冰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

[2] [法]萨特.存在与虚无[M].陈宣良译.北京:三联书店,1987.

[3] [美]托尼·莫里森.最蓝的眼睛[M].陈苏东,胡允恒译.海口:南海出版公司,2005.

[4] 包威.《最蓝的眼睛》:强势文化侵袭下弱势文化的异化[J].外语学刊,2014,(02):139-142.

[5] 宗蔚.《最蓝的眼睛》中一个黑人家庭的悲剧[J].外语研究,2008,(03):89-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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