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订补——以顾德基等常熟作家为主体

朱则杰

（浙江大学 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杭州 310028）

《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订补
——以顾德基等常熟作家为主体

朱则杰

（浙江大学 传媒与国际文化学院，杭州 310028）

今人柯愈春先生所著《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从清代诗歌（包括散文）文献学的角度来说，代表了迄今为止该领域学术研究的最高成就。因此，以该书作为基准，对其中难免存在的若干舛误与疏漏进行订正与补充，从而使之尽可能地更趋完善，这也就成了一项很有意义的工作。同时，这些遗留下来的问题，其难度相对来说也是最大的。现在就顾德基、王梦鼎、钱谦贞、钱孙艾四位常熟作家及嘉定作家徐允禄的有关问题做些订补，供作者及其他相关读者参考。

清诗；作家；考证；《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清人别集总目》；常熟

在清代诗歌（包括散文）的文献学研究领域，世纪之交相继出版了李灵年、杨忠两位先生共同主编的《清人别集总目》［1］和柯愈春先生所撰《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2］两种巨著。两书均为16开三大册，各著录清代作家近两万人，别集约四万种。特别是《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以下简称《提要》），更可以说是后出转精，代表着目前该领域研究的最高水平。

但不难想见，涉及这么多的对象，即以《提要》而论，这里面的各种疏忽、缺漏乃至错误，自然也是难以尽免的。并且遗留下来的这些问题，一般说来，其难度恰恰也是最大的。对这些问题进行订正和补充，正可以使两书更趋完善。特别是关系到《提要》本身以及日后《全清诗》《全清文》等内部排序的作家生卒年问题①《清人别集总目》虽然按作家姓氏笔画排序，但各家小传也力求注明生卒年。，更是解决一处是一处，完成一家多一家。因此，笔者在日常读书的过程中有所发现，即随时将它们记录下来，并陆续整理成文，相继分组发表，提供给编撰者以及其他有关读者参考。本篇以顾德基等常熟作家为主体，仍旧按照《提要》著录的先后立目排序，依次考述；有些同时涉及《清人别集总目》的问题，也附此一并予以指出。

一、顾德基（卷一，上册，第6页）

顾德基，《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均缺生卒年［1］第2册，1800。

按：《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都曾经提到顾德基“（晚年）与毛晋等唱和”。已故日本学者、原复旦大学古籍整理研究所博士研究生三浦理一郎先生《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隐湖倡和诗〉述略》一文，第三部分《〈隐湖倡和诗〉的史料价值》叙及陈瑚辑于毛晋身后的《隐湖倡和诗》，“卷中13b至15b有题为〈丙戌元宵尚齿会集和陶诗〉的一组诗，题云”：

丙戌（清顺治三年［1646］）元宵，集缁素一十有三人，礼三教师像，结尚齿会。南沙顾涵宇慈明时年八十……武陵顾用晦德基时年六十……天水严仲木陵秋时年四十三，计年合得七百九十一岁。……①转引自三浦理一郎《中国国家图书馆所藏〈隐湖倡和诗〉述略》，《文献》2001年第2期，第154页；拙作《清初江南地区诗社考——以陈瑚〈确庵文稿〉为基本线索》第一部分《毛晋结社》就此有相关探讨，载《苏州大学学报》2012年第1期，第129-131页。

据此逆推，可知顾德基出生于明万历十五年丁亥（1587）。

附带关于明末冯从吾《少墟集》，卷十四《顾用晦字说》曾说：

姑苏顾生晿离，初字“离明”。或以为文之太著也，更之曰“元晦”。此其意甚善，而余以为先儒之字，袭之不可，复更之曰“用晦”。［3］242

顾德基籍贯江苏常熟（上文“武陵”系其宗支），属于苏州府亦即“姑苏”。这里所说的“顾生”不知是否就是顾德基，如果是，那么他原名“晿离”，又初字“离明”；并且据同书卷十三《游秦小草序》，顾德基还曾经游历陕西，师事冯从吾，“所著有《游秦小草》”［3］225。现在一并记在这里，容后继续关注。

二、王梦鼎（卷二，上册，第22页）

王梦鼎，《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均缺生卒年［1］第1册，166。

按：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二十四有一篇《王兆吉六十序》，开头说：

吾丈王君兆吉……阏逢敦牂嘉平之月，甲子

一周，里之士友将往致祝，而请余为其词。［4］961

这里“阏逢敦牂”即甲午，指清顺治十一年（1654），当时王梦鼎（兆吉其字）六十大寿。据此逆推，可知其出生于明万历二十三年乙未（1595）。唯其生日在“嘉平之月”，亦即农历十二月，该年本月初二日为公元1596年元旦，因此于公历很可能已经进入1596年。

又钱谦益《牧斋杂著》第六种《有学集文集补遗》卷上《为王兆吉赠陆仲德序》，首尾叙及：“甲辰……兆吉今年七十，诸士友请生辰为寿之词……”［5］531-532这里“甲辰”为清康熙三年（1664），逆推王梦鼎生年也是如此。

需要指出的是，陆世仪《桴亭先生诗集》卷九有《寿虞山王兆吉孝廉七十》七律一首［6］659，编年却在康熙七年“戊申”（1668）。该集内部作品编年本来就时有疏误②参见拙作《陈瑚“莲社”与〈顽潭诗话〉》第三部分《“莲社”的集会唱和》，《浙江大学学报》2013年第6期，第159页。，此题据小序所说又系友人辗转“索诗以赠，因为赋一律，遥寄以寿”，所以编年更不准确，可置不论。而如归庄《归庄集》卷三《虞山先哲图序》，叙及康熙十年（1671）“辛亥九月，偶过虞山访［王兆吉］先生，先生年垂八十”［7］173，虽然比较笼统，倒反而符合事实。

《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都已经提到王梦鼎享年七十九岁。如此依其生年下数，即可知其卒于康熙十二年癸丑（1673）。

附带关于王梦鼎的这个享年，可能原据康熙《常熟县志》卷十八《人物·邑人》本传［8］439。但该传关于王梦鼎的科名，称作明“崇祯丁卯举人”，崇祯年间并没有“丁卯”之年，最近的“丁卯”为天启七年（1627），这里的“崇祯”乃是“天启”之讹。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二十七为王梦鼎而撰的《太原王氏始祖祠堂记》，末尾称“王子名梦鼎，天启丁卯科乡进士”［4］1028，即可为证。这一点，《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都完全正确，但所见其他有关著作错误者却也不少。例如邵忠、李瑾两位先生共同编著的《吴中名贤传赞》［9］894，又华人德先生主编的《中国历代人物图像集》［10］1708，王梦鼎传就都称之为崇祯十二年己卯（1639）举人；究其原因，大概是以为县志本传该语误在“丁”字。

此外，如光绪《畿辅通志》卷二十九《表·十四（职官·五）》“明·崇祯朝·知府”栏“保定知府”有：“王梦鼎，常熟人。”［11］521这个所谓“王梦鼎”实际上应该是其弟王梦鼐，可见上及康熙《常熟县志》上一篇本传。

三、钱履（卷二，上册，第24页）

钱履，《提要》著录其《愚公集》四卷，作者介绍仅据书名推测为“字愚公”，籍贯江苏常熟。

按：这个所谓“钱履”，实即《提要》卷一著录《未学庵诗稿》十卷的作者钱谦贞［2］16，字履之。《未学庵诗稿》据有关介绍③崔建英先生辑订，贾卫民、李晓亚两位先生共同参订的《明别集版本志》介绍最详，见中华书局2005年6月第1版，第769页，编号“3579”。，内部包含《尺五集》《得闲集》《怀古集》各二卷及《愚公集》四卷，凡四个小集，另附“集外诗”等；惟各小集卷端均题“西田耐翁钱履”而略去“之”字，不知是否有何特殊寓意，然而却造成了后人不必要的误解（不止《提要》一书）。

附带关于钱谦贞的生卒年等，《提要》已有正确介绍。不过比对江庆柏先生编著《清代人物生卒年表》［12］634，其主要依据可能仅有一篇冯班《钝吟文稿》中的《钱履之小传》［13］556。而除此之外，陈瑚《确庵文稿》卷十九、钱龙惕《大兖集》卷下，分别还有为钱谦贞（私谥孝节）而撰的《孝节先生钱君墓表》［14］419《孝节先生钱府君墓志铭》①钱龙惕《大兖集》，《清代诗文集汇编》第33册，第486-487页。其后还有一篇《祭耐翁文》，见第487-488页。。特别是墓志铭，不仅谢世时间具体到忌日，而且出生时间也具体到生日；惟生日所谓“万历三十一年癸巳八月六日”（公元1593年8月31日）［15］487，这里的“三”字乃是“二”字的勘误。

另外《清人别集总目》著录钱谦贞［1］第2册，1835，于其《愚公集》归属正确，但作者小传缺少生卒年，则连同上述传记资料，依例都应当予以补充才是。

四、徐允禄（卷二，上册，第27页）

徐允禄，《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均缺生卒年［1］第2册，1871。

按：徐允禄的谢世，相关记载非常多，仅现今仍可读到的祭文至少就有四五篇。其中叙述时间最为具体的，当属侯岐曾《侯文节集·文稿·乙卯至丙寅》代其父侯震旸而撰的《祭徐女廉先生文（乙丑，代父）》开头所说：“惟我女廉兄，弃世在天启乙丑孟春九日。”②侯岐曾《侯文节集》，《嘉定侯氏三先生集》本（浙江图书馆藏清初钞本），无页码。即徐允禄（女廉其字，一作汝廉）的忌日为明天启五年正月初九日（公元1625年2月15日）。其他如唐时升《三易集》卷十四《祭徐女廉文》开头说：“维天启乙丑正月己卯［三十日］，徐君女廉将归于幽宅。”［16］182这是作于稍后将葬之时，可以作为佐证。《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以为徐允禄已经入清，很可能是受了《清人别集总目》所列传记资料《皇明遗民录》或《明遗民传记索引》之类的误导

③《明遗民传记索引》见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5月第1版，第136页。。

现在再说徐允禄的生年。上及唐时升《三易集》，卷十八还有一篇《徐女廉墓志铭》，该文虽然没有交代徐允禄的生年与卒年，但开头叙及享年：“余友徐女廉，讳允禄，年六十二而亡。”［16］231据此逆推，其生年即为明嘉靖四十三年甲子（1564）。徐允禄《思勉斋集》内如“文编”卷十《东海氏世略》，同时叙及“我祖幽贞公之终也，允禄生十三岁矣”［17］313，“我祖……没以万历丙子［四年，1576］”［17］314；“我父……殂于万历癸未岁［十一年，1583］……允禄年当二十”［17］317，两处逆推徐允禄生年，也都完全吻合，可以确信无疑。

需要指出的是，钱谦益《牧斋有学集》卷十八《徐女廉遗集序》开头说：“嘉定徐女廉先生，名允禄，长于予十七年。”［4］794钱谦益出生于明万历十年壬午（1582）④可见《提要》卷一，上册第4页。，由此推算徐允禄的生年则为嘉靖四十四年乙丑（1565），享年只有六十一岁。而据徐允禄《思勉斋集》卷首所载，钱谦益此序撰于清顺治十四年“丁酉”（1657）［17］158，上距徐允禄谢世已经三十余年，因此其记忆难免略有误差，不足为据。

特别需要注意的是，《思勉斋集》“文编”卷十一《喻疟文（并序）》开头曾说：

癸巳［万历二十一年，1593］之夏，徐生允禄试而受辱于有司。归未一月，疟鬼为祟……［17］321

联系卷九《痘记》末段所说“余二十岁之仲秋，忽得疟疾……而先大人见背”［17］290-291，可知此事发生于万历十一年癸未（1583）。因此，该处的“癸巳”，肯定是“癸未”的勘误；不然逆推徐允禄的生年，就会有十年的误差。

附带关于《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著录《思勉斋集》，都称十二卷。但原书内部包含“诗编”“文编”两个部分，前者两卷，后者十二卷，卷次各为起讫，总数则应当是十四卷。

五、钱孙艾（卷八，上册，第186页）

钱孙艾，《提要》及《清人别集总目》均缺生卒年［1］第2册，1823。

按：钱孙艾系前述钱谦贞的次子。冯班《钝吟文稿》内《祭亡友钱颐仲文》曾说：

乙酉之岁，孟秋之月。鸣镝雨交，吹唇雷沸。屋瓦俱裂，崇堞尽隳。我与钱君，奔迸草莽。俄而钱君遘疾……曾不移时，奄然溘逝。［13］558

这里“乙酉”为清顺治二年（1645），钱孙艾（颐仲其字）即卒于此年。又钱龙惕《大兖集》卷下，也有《祭族弟颐仲文》以及《颐仲哀词》［15］488-490，而以祭文所述较为具体：

年月日族弟颐仲既殁之十三日，兄龙惕谨以明水清酌之仪，为文以祭之，曰：……弟之生二十有一年，烨乎如花萼之未放也。……今年……五月中，陪京失守，邑中惶惧四散，吾与弟各避一乡。……九月五日，仆夫自城来东村，日已曛黑，遽传弟讣，竟殁于虹桥。［15］488-489

这里的“今年”云云，正是指顺治二年乙酉（1645）清兵南下，南明弘光小朝廷灭亡，江南民众四处避难。据冯舒辑《怀旧集》卷下第一家钱谦贞小传连带介绍，钱孙艾主要是由于避难途中受到惊吓，染病而卒［18］31。其忌日虽然不易确定，但总在该年“九月五日”以前的“十三日”之内。而据享年“二十有一”逆推，可知钱孙艾出生于明天启五年乙丑（1625）。至于《怀旧集》该处称其“年仅二十”，则显然属于泛言。

［1］李灵年，杨忠.清人别集总目［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0.

［2］柯愈春.清人诗文集总目提要［M］.北京：北京古籍出版社，2002.

［3］冯从吾.少墟集［M］//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293册.台北：商务印书馆，1986.

［4］钱谦益.牧斋有学集：中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6.

［5］钱谦益.牧斋杂著：上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7.

［6］陆世仪.桴亭先生诗集［M］//续修四库全书：第1398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7］归庄.归庄集：上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4.

［8］高士鸃，钱陆灿，等.（康熙）常熟县志［M］//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第21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9］邵忠，李瑾.吴中名贤传赞［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7.

［10］华人德.中国历代人物图像集：中册［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

［11］李鸿章，黄彭年.（光绪）畿辅通志：第4册［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9.

［12］江庆柏.清代人物生卒年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5.

［13］冯班.钝吟文稿［M］//四库全书存目丛书：集部第216册.济南：齐鲁书社，1997.

［14］陈瑚.确庵文稿［M］//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84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15］钱龙惕.大兖集［M］//清代诗文集汇编：第33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0.

［16］唐时升.三易集［M］//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78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17］徐允禄.思勉斋集［M］//四库禁毁书丛刊：集部第163册.北京：北京出版社，2000.

［18］冯班.怀旧集［M］//丛书集成初编：第1793册.上海：商务印书馆，1937.

The Redaction and Supplement of Qingren Shiwenji Zongmu Tiyao:
Focusing on Gu Deji and Other Changshu’s Authors

ZHU Zejie
(School of Media and International Culture,Zhejiang University,Hangzhou 310028,China)

The book Qingren Shiwenji Zongmu Tiyao,recently written by Ke Yu-chun,has represented the greatest achievement on the philology of Qing poems and essays so far.Therefore,it is meaningful that we have revised some unavoidable mistakes or renewed more information to make the book perfect.At the same time,the difficulty of these remaining problems is relatively the largest.Now according to what the author of this paper has learnt from other books,the paper redacts and supplies some problems of the five poets to provide the reference for both the original author and other readers of the book.

Qing poem;author;textual research;Qingren Shiwenji Zongmu Tiyao;Qingren Bieji Zongmu;Changshu

I207.22

A

1008-2794（2017）01-92-04

2016-12-05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招标项目“清代诗人别集丛刊”（14ZDB076）

朱则杰（1956— ），男，浙江永嘉人，教授、博士生导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为清代诗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