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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符号学析《白象似的群山》中吉格的形象

2017-03-29杨红梅

长江师范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吉格白象群山

杨红梅

(长沙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从符号学析《白象似的群山》中吉格的形象

杨红梅

(长沙大学 外国语学院,湖南 长沙 410000)

海明威以成功塑造男性形象著称,但也能超越男性的视野表达对女性的理解和同情。通过符号学解析,本文指出《白象似的群山》塑造的女孩形象吉格既是一个人生旅途的漂泊者,又是一个迷失在无爱情感的挣扎者。其指代的女性形象处于社会和情感的边缘化,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

《白象似的群山》;女性;符号学;冰山原则

欧内斯特·海明威(Ernest Hemingway,l899-1961年)因“精通于叙事艺术”而获得1954年的诺贝尔文学奖。他一贯以成功塑造男性的“硬汉”形象著称,但他同样也是一个关注女性和女性意识的作家。在海明威的很多作品中,他能够超越男性的视野,去洞察女性的苦难和痛楚,表达女性内在的情感和体验。他笔下的女性形象同样闪耀着人性的光芒。我们通过解读其短篇小说《白象似的群山》中的符号意义,透视男权话语权下女性的形象。符号学是研究符号和象征的产生,以及研究如何用它们来交流信息的一门学科。语言符号具有不变意义和可变意义两种对立。语言符号的不变意义可以涵盖所有它在不同语境中所表达的具体信息,也就是说,它是一种:“潜势”[1]11。文学活动是一个符号化过程。1932年,海明威在《午后之死》提出了“冰山原则”。在其创作中,他指出语言和形象是冰山上的八分之一,内容和思想是另外的八分之七。他把自己的感受和思想隐匿在文本的语言和形象中。读者只能透过这八分之一去感受作品丰富的情感和深刻的思想。从符号学的视角来看,海明威的“冰山原则”成功地利用了语言符号的“潜势”,即基于语言符号的不变意义创造无限的可变意义。他以简约的语言形式诠释了丰富的文本内容。他的小说都“表达着一种扩大的隐喻和比字面上意义更大的含义”[2]28。《白象似的群山》堪称是海明威短篇小说中的经典,也是践行这一原则的典型例证。

一、人生旅程的漂泊者

《白象似的群山》写于1927年,收录于海明威小说集《没有女人的男人》。它叙述了在西班牙北部埃布罗河旁边的一个小火车站,一个美国男人在等火车的间隙试图说服身边的女孩去做一个小手术,但是女孩一直不肯妥协,因此他们之间展开了一段似是而非的对话故事。小说虽然没有交代人物的基本情况,但文本很明显把这次手术指向了一次人工流产。整个故事情节简单、句子凝练,但语言符号表面下藏有更普遍和深层次的意义,启迪读者去体会和联想。埃布罗河附近的小火车站是故事发生的背景,文中除了告诉读者它将延伸至西班牙最大的商港——巴塞罗那之外,并没有告诉读者它确切位置和火车的轨道线由何处绵延至此。这个指向不明的西班牙小火车站在文中发挥了重要的符号功能。它切断了故事的来源也遮蔽了人物的过去,让时间停滞在这个即将游走在未来的空间里。在这里,“异国”“火车站”和“小手术”这些看似不经意的组合却构成了文学作品叙述单位的功能级符号。它们包含了某种特殊的意义:女孩在自身命运的攸关时刻,却处于社会与文化的隔离状态。在文中,由珠子编成的“门帘”起到了重要的叙事功能。在文中,“门帘”这个符号被重复了7次。开篇第一段是这样介绍门帘的,“一串串竹珠子编成的门帘挂在酒吧间敞开着的门口挡苍蝇”[3]612。“门帘”是阻挡外来者的象征,也是一种距离和心理隔阂的象征。听不懂西班牙语也不认识珠帘上“AnisdelToro”的西班牙文的女孩就像一个外来的入侵者一样被驱逐在这个异域他乡之外。在酒吧休息时,有一段他们和酒吧女人的对话,但在所有的交流中,女孩和外在没有任何直接言语的交流,美国男人充当了她维系对外交流的桥梁和纽带。她和外在的世界就像隔着一副“门帘”,她无法走进更不可能得到理解。然而在这个陌生无助的地方,她却必须做出人生的一个重要决定。异域他乡的尴尬和语言的隔阂凸显了她人生旅途漂泊者的形象。

女孩这种漂泊者的形象更显现在她人生旅程中处于无助和被遗弃的社会地位。在文中,一个单独语言符号可被认为在不同的话语语境中具有许多不同的信息以及句法和语用功能[1]11。“车站”在这里既是铁路线的中转站,也是女孩人生的十字路口。它暗示了女孩两难的选择:要么选择男人,去堕胎;要么离开男人,留下孩子。在这个痛苦的抉择中,女孩最期盼的只是一个关于“爱”的肯定的答复。“如果我去做了,你会高兴、事情又会像从前那样,你会爱我——是吗?”[3]612女孩的言语符号饱含了对男人难以割舍的感情。但面对这样直接和强烈的情感表述,美国男人的表现却是退缩。叙事行为是人物性格的指号[4]401。男人的叙事言语充当了其性格最好的符号标志。在对话中,男人刻意地回避着女孩的责难和提问,他不停地重复着自己最好的办法。“那实在是一种非常简便的手术……甚至算不上一个手术……我不会为这事儿烦心的,因为手术非常便当。”[3]613被轻描淡写的手术却是男人在这段感情中的最纠结的心病。在整个小说中,它毫不隐晦地充当了男人和女孩交换爱的等值代码。男人言语符号显露了他爱的虚伪和荒唐,女孩是无法从这样的感情中找到人生和情感的寄托。

通过符号学的解析,可以看出“异国”“火车站”和“门帘”这些功能级符素凸显着女孩人生旅途的漂泊形象。言语交流的符号充分彰显了女孩在人生旅程中,因为无法从男人那里得到精神上的慰藉和生活上的支持,导致了惨淡飘零的人生境遇。

二、无爱情感的挣扎者

在这段爱与不爱的情感纠葛中,文章叙述的地点、叙述的情景和叙述时间发挥了重要的叙事符号功能。在叙述地点上,女孩的痛苦和挣扎早已前景化地映现在文章的开头。文章的第一句就是:“埃布罗河河谷的那一边,白色的山冈起伏连绵。这一边,白地一片,没有树木,车站在阳光下两条铁路线中间。”[3]612韩礼德指出语言符号的前景化是“有动因的突出”。它是通过尽量降低符号的任意性,增加符号与其所指之间的因果关系或逻辑关系而取得的[1]11-12。叙事符号“山冈”和“白地”通过情景化语境“起伏连绵”和“没有树木”的突出,获得该情景语境下的可变意义:孕育生命的母体和没有孕育的土地。这种差异性的情景叙事把男女主人翁之间的矛盾和冲突、问题和未来隐含地表述出来。在这种情景描写中,文中多次提到了符号“热”:“紧靠着车站的一边,是一幢笼罩在闷热的阴影中的房屋……天气非常热,巴塞罗那来的快车还有四十分钟才能到站。”[3]612符号“热”把女孩和美国男人之间感情压抑直观化地表现出来,同时它也突出了两人之间在孩子问题上的一种矛盾蓄势待发的状态。在这场火热的冲突较量中,女孩必然面临着非此即彼的艰难抉择和人性的挣扎。在叙述时间上,文本的叙述时间也做到了有动因的突出。时间符号发挥着重要的叙事功能。海明威在短篇小说中有机地调节了叙述者的叙述时间和故事发展时间之间的关系[4]20-25。他把这个关于是否需要流产的故事的叙述时间“定格”于火车到站前的40分钟。短暂的叙述时间发挥了重要的作用:一方面它突出和激化了故事发展中的矛盾和冲突;另一方面它衬托和外显了人物内心暗礁涌动的情感世界。对美国男人而言,它是其希望摆脱爱情羁绊焦躁心理的指示灯;而对女孩而言,它却是这段假面爱情中的一道催命符。短暂的叙述时间符号把女孩在无爱情感中的挣扎聚焦放大到火车到站前的40分钟,她被置于情何以堪的境地。

詹姆逊认为海明威在对话的表层叙事中揭示了微妙的人物性格和深层次的文本意蕴[5]305。在《白象似的群山》中,面对人生的困境,举步维艰的女孩希望通过最后的交流来挽回这段濒临破碎的情感。随着对话的深入,小说符号中所蕴含言语的“潜势”一步步把冲突推向高潮。在对话中,“白象”是文中出现的主要意象,它在文中重复了4次。女孩把阳光下白色的山比喻为“白象”,并多次用它来转移男人在谈话中的注意。“具有一个单独的不变意义的语言符号可被认为在不同的话语语境中具有许多不同的信息。”[6]10“白象”是印度的神兽,它代表着庄严和神圣;而在西方,由于文化语境的不同,它却是昂贵和无用的代名词。在《白象似的群山》中,因为起伏的群山在形体上像孕妇突起的腹部,所以在以往的研究中,有的学者认为“白象”是女孩腹中胎儿的隐喻词。对此女孩视之为珍宝,而男人却弃之如草芥。在对话中,男人绕开了女孩的话题,固执己见地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他的手术。男人的冷漠和偏执反映了他对两人感情的回避和退却。但在文中,孩子并不是他们在感情中的唯一问题。“但我什么人都不要,只要你一个。随便什么别的人我都不要。”[3]613言语符号中的“别的人”透露了故事之外的其他人,随着对话的深入,爱与不爱具有了更深层次的含义。女孩所有的努力和尝试不过是无谓的挣扎。

相对于传统的海明威“硬汉”形象,美国男人不仅没有表现出重压下的优雅,而且他的残忍和无情更显露于他言语符号中所体现出的伪善。为了不与女孩彻底决裂,虚伪的男人表示出“我现在就爱着你……我不希望你去做任何你不想做的事”[3]613。面对可笑和虚假的感情,最终醒悟的女孩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哀求:“那就请你,请你,求你,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千万求求你,不要再讲了,好吗?”[3]613“求你”和“求求你”重复符号的叠加使用大大增强了文中情感的表现力度,它突破性地表现了女孩最终面对现实的脆弱和无助。在整个故事中,女孩所做的一切只是在无爱情感中的最后挣扎。

在文学创作中,海明威充分地发挥了语言符号的“潜势”。凝练的语言形式下蕴含着丰富的文本内涵。前景化和隐喻的符号映射了女孩内心的问题和未来。言语对话的符号把女孩挽回爱情的尝试和男人对感情的推脱以简洁的笔触表达出来,它展现了女孩从感情幻想到爱情幻灭的挣扎过程。

三、不幸情感的缩影

海明威的“冰山文体”是通过冰山上语言和形象的八分之一来表现冰山下意蕴深远的八分之七。在《白象似的群山》中,女孩虽然突破了传统女性在爱情面前的隐忍形象,但其仍然摆脱不了在情感上被遗弃的不幸命运。在“冰山文体”的创作中,海明威使用了大量的省略和泛指的符号,这些符号的使用有力地拓展了文本的内涵和艺术表现形式。它使得女孩这个悲剧人物表现的不只是一个个例,而是不幸女性的一个缩影。

海明威在谈及人物创作时曾说过:“如果一位散文家对于他想写的东西心中有数,那么他可以省略他所知道的东西。读者呢,只要作者写得真实会强烈地感觉到作者所省略的地方,好像作者已经写出来似的。”[7]79在创作这个女性形象时,海明威隐去了关于人物的身份、故事背景以及情节的来龙去脉的叙述。读者甚至无从知晓他们之间的真实关系——是夫妻、恋人、情人,亦或是其他复杂甚至难堪的联系。在全文中,男主人翁只有两个泛指类符号指称“美国男子”和“男人”。这个泛指称号很直接地映射到作品创作时期的迷茫一代。在20世纪20年代初期,这一代人抱着幻想投身战场,然而战争的残酷和战后的无所寄托使他们陷于精神上的极度空虚和迷茫。披头士、纵欲和毒品成为了那个时代的代名词。作者用泛指的符号指代小说的男主人公,简化了男主人公形象中的冗余部分,他的人物形象被赋予了时代和群体的意义。这种创作方式使女主人公的遭遇具有了典型性。她的不幸和痛楚不是一个人的苦难和挣扎,而是发自一个群体的哀痛和悲鸣。

在《白象似的群山》中,海明威对女主人翁的介绍也是简洁而耐人寻味的:她有名字却没有社会身份,有年龄却没有容貌。读者可以走进她痛苦挣扎的内心世界却无法感知到她情爱之外的现实存在。在文中,她只有一个看似是名字却更像谑称的符号指称“吉格”(Jig)。在美国俚语中,“Jig”是joke(玩笑)或trick(恶作剧)的意思。在美国,有一个广为流传的俚语“Jigisup”,它表示的意思是“一切都完了”。文本用符号“吉格”(Jig)来称呼小说的女主人公给整个故事的发展蒙上了一层特殊的色彩。“吉格”(Jig)不仅是一个称呼,它还象征着女性在男权社会中被捕获、被戏谑的社会现实。虽然文章的结尾省略了对她最后命运和情感归宿的叙述,但无论男女主人翁最终会怎样抉择,其结果就像俚语“Jigisup”(一切都完了)一样,他们是没有未来的。在创作中,“海明威通过无动于衷而达到激动,通过不加解释而得到解释,通过疏远的冷漠而得到关怀。”[8]138简约但不简单的符号在描绘和展现人物形象特征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它以浓缩的形式向读者传达了言有尽而意无穷的多层次文本内涵。开放式的零度结尾还原了生活中的无限可能性。吉格的遭遇不只是一个个体情感的境遇,而是生活中不同类型不幸女性情感命运的简笔。

在《白象似的群山》中,海明威用简洁的文字勾勒了人物的情感和命运的周折。省略和泛指的符号简化和突出了人物形象的主要特征。它把文中主人翁的形象扩大到更为宽广和丰富的社会生活空间。女孩不只是一个单独人物形象,而是不幸情感中一个群体的缩影。

四、结语

海明威是20世纪美国最伟大的文学家之一,他“对于艺术手段的驾驭表现为能从最深层的意义和最大限度地自觉运用文体与语言”[9]212。在创作中,他把生活中的本质规律、具有某种典型意义的现象以简约的符号表现出来。“冰山文体”和由对话构成的场景是其小说的独特写作风格,他把自己的感受和思想含而不露地隐藏在这种简洁的文字中。

在《白象似的群山》中,作者一直省去了或者是隐匿了对人物和故事的介绍,但简洁的笔触依然勾勒出生动的人物形象。在小说中,简约的语言符号发挥了巨大的语言“潜势”。小说叙述的地点和时间巧妙地把女主人翁在情感中的问题和未来隐含的期望表述出来。争执的“白象”是女孩对孩子期盼的象征,言语交流的符号却展现了男人对孩子的无情和对感情的虚伪。在这无爱的情感中,女孩“吉格”的名字就是一个莫大的讽刺,她是无爱情感的挣扎者。在整个故事的叙述中,海明威用省略的符号还原了生活本身的丰富性。他使吉格的形象表现的不仅只是一个个例,而且具有典型性。相对海明威以往的“硬汉”题材作品,《白象似的群山》突破了男性的视角,从双性的视野表达了对女性生存状态和生活境遇的一种默默同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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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志 洪]

I106.4

A

1674-3652(2017)04-0096-04

2017-04-25

2016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青年基金项目“福克纳与莫言小说的时空叙事比较研究”(16YJC752024);2016湖南省教改项目“基于语篇模式的英语专业《口语》课程教学研究与实践”(湘教通〔2016〕797);2015湖南省哲学社会科学一般课题“福克纳与莫言空间叙事比较研究”(15YBA022);2015湖南省教育厅一般课题“福克纳与莫言地志空间叙事比较研究”(15C0129)。

杨红梅,女,湖北襄阳人。博士,讲师。主要从事美国文学、西方文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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