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和韩语人体词语“脚/足”与“”的语义转移对比研究
2017-03-29李善熙黑龙江大学黑龙江哈尔滨150080
李善熙(黑龙江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李善熙
(黑龙江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80)
在认知语言学相关理论的指导下,本文对汉语与韩语中的人体词“脚/足”进行对比研究。两个民族对“脚/足”特征的认识存在着许多共同之处,并把这些特征投射到相似或邻近的概念域。但两个民族对同一事物的观察角度不同,在选择事物特征投射到其他概念域时也会表现出一定的差异性,因此人体隐喻概念在汉韩两种语言中也会出现不对应的情况。通过对人体词的语义转移对比研究,可以从微观上对认知语言学的隐喻理论提供语言实例上的支持。
汉语;韩语;语义转移;隐喻;转喻;人体隐喻
人类对世界的认知活动往往都是遵循由近及远、由具体到抽象、由熟悉到陌生的模式进行的,如中国古代的《易传·系辞上》中有“取诸身物而后触类引申”这样一句话,而人类最先认识的对象莫过于自己的身体。Lakoff就曾指出:“人类在构建观念系统时,使用的构造源于身体经验,基于此类身体经验,形成大量其他概念,人类的概念体系构造是在人的身体经验中成长并在其中意义才会通顺,并且这个观念体系的核心基于知觉、身体活动和社会经验。”[1]人类先认识自身,便往往把物当作人来理解和认识,将人体作为衡量客观事物的标准,再通过对自身认识去认识外界的事物。
Heine提出:“概念域具有一定的方向性。这是从具体的‘人’的领域向抽象的‘质’的领域的转移。”概念域的语义转移具有一定的方向性,从人到事物,从事物到行为,从行为到空间,从空间到时间,从时间到性质[2],这是从与人关联很深的词汇开始,从具体领域向抽象领域的隐喻转移,意味着从与人的经验中最接近、最具体的范畴开始向最远、最抽象的范畴进行语义扩张。
一、隐喻与转喻
(一)隐喻
Lakoff&Johnson提出:“隐喻在日常生活中无所不在,它不仅在语言中,而且也存在于我们的思维和行动中。其实,我们人类的概念系统就是建立在隐喻之上的。我们用来思考和行动的日常概念系统,在本质上也是隐喻性的。”[3]即认为隐喻不是脱落语言,而是在日常生活中普遍存在的现象,其反映人的经验和想法,影响人的语言和行动。着眼于与人类认知过程更为广泛的联系,隐喻不仅仅是语言层面的问题,更与人类的认知功能有密切关系,通过身体活动和经验实现,在日常语言中大量被使用,在语言领域中占据重要地位。
概念隐喻是从比较熟悉、易于理解的始源域映射到相对陌生、抽象或难以理解的目标域,在始源域和目标域之间有一系列本体的或认识上的对应关系。此时,始源域和目标域在体验层面上有一定的差异。因为始源域源于日常生活,所以是具体的、物理的、明确的、构造化的体验;目标域是看不到、听不到、尝不到、闻不到的,是社会文化现象。[4]相似性在概念隐喻构建中必不可少,束定芳指出:“相似性是隐喻赖以成立的基本要素。”[5]隐喻的产生不是由于客观事物本身具有的相似性,而是客观世界和人的思维共同作用的结果。从人体自身某一部位出发,根据它的形貌或位置、功能等特征来认知周围的事物。
(二)转喻
Lakoff&Johnson将转喻定义为“通过与其他事物的关系来概念化一个事物的过程”[6],Lakoff将转喻看作是发生在以经验为基础形成的同一个理想化认知模型(ICM)中用一种实体代替另一实体的认知过程。与传统的修辞学的比喻相区别,在认知语言学中称之为“概念转喻”(conceptual meto)。转喻是普遍的语言现象和基本的思维方式,不仅仅可以构筑语言,也构筑思维、态度、行为。转喻可以这样广泛作用的原因是转喻深深地扎根于我们的经验中。Lakoff指出,概念转喻不是一个简单的语言现象,而是人类的基本认知方式,是人们对抽象范畴进行概念化认知的一种工具。转喻的成立,应该在邻近关系的基础上再加上另外一个条件:“具有邻近关系的两个对象之间同时还要具备显著度的差异,也就是说,一个对象与另外一个对象相比具有认知上的显著度。”[7]
二、“脚/足”与“”的语义转移的对比
“脚”的突显特征成为焦点,“脚”在人类认知中经常用来指代“人”,如“国脚”,指国家足球队队员;“脚夫”指旧社会的搬运工,脚夫们生活艰辛,走南闯北,用自己的双脚谋求生路。通过“事物和其部分的转喻”中“部分代整体”的转喻,将“脚”投射到“人”这个目标域中,用“脚”来指代人。但是,在韩语中几乎找不到此类表达方式。
还可以用“脚”这个部分概念来表示包括“脚”所组成的整体概念,如脚趾、脚背、脚脖子、脚跟、脚面、脚掌,韩语中对应的分别是这是由于人们对“脚”的认知更就爱清晰,根据“处所转喻”用“脚”来转指其包括的部位。
动物始终伴随着人类的发展,因而指代动物各个身体部位的语言与人体词大致相同。“脚”可以表示“动物的脚”,如汉语中的猪脚、牛脚、马脚、羊脚,韩语中对应的分别为。这是因为与人身体部位相对应的动物身体部位的在位置、形状、功能上的相似性已得到普遍认可。
根据脚的位置特性,脚也被用于植物领域,但在汉语和韩语中脚都不能单独使用,并且在植物领域脚的具体使用也不同。汉语中“脚叶”表示“烟草、蔬菜等靠近根部的叶子”,而在韩语中“”表示“萝卜或人参之类的须根”。(四)“脚/足”与“”向事物域的映射“脚”是人的脚脖骨下面的部位,用于支撑人的身体,使人站在地上。基于位置、功能特征的词义取象,脚隐喻指某些事物的支撑部分,如在汉语和韩语中“桌子脚”和“”是指家具类最下面的短小支撑的部分,支撑的部分因为接触地面,才可以安稳地立在一定的位置上。再如,汉语中“墙脚”指墙下部支撑部分,“鼎足”指容器下部像腿一样支撑的部分,但韩语中没有这种表达方式。
基于位置相似性,“脚”还可以指裤腿的最下端卷起来的部分。像脚位于腿的最末端部分一样,也将裤子的最下边称之为“裤脚”,但在韩语里几乎找不到此类表达。
由于“脚”是人主要的运动器官,“脚”最具代表性的功能是行走,古人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因此,在“动作转喻”的“工具代动作”的框架内,可以指代行走,词义取象是其功能特征。如在汉语中有“上台阶后他脚步快起来,到后来就成跑了”,在韩语中与之对应的是“”等。
“脚”还可以用来指称“人的活动或者运动变化”。“脚”移动,人也跟着一起移动,脚动即人动,在自然环境和社会环境中都是如此。这样的用法,在汉语和韩语两种语言中都有使用,如汉语中的“笨手笨脚、缩手缩脚”,对应的韩语中的
“脚”和方位词“下”的结合还可以表示脚所处的位置,再引申为站在高处可以俯视到的范围。如汉语中的“转身突然发现脚下是很深的峡谷”,对应的韩语为“(脚下)”。
基于位置的相似性,“脚下”表示“目前、现在”。这是因为人们认为物理的事物或者人离自身近的话就在自己脚下,意义再次扩张到时间领域,用“脚下”表示现在。如汉语中的“脚下是农忙,各家人手都紧张”,但在韩语里几乎找不到此类表达方式。
“脚”由功能相似性发生意义扩张,并将之作为量词使用,但“脚”在汉语和韩语中用法不同,在汉语中根据其踢、踩的功能,而作为计量其踢、踩的回数的单位使用,如“踢了一脚、踩了一脚”;而在韩语中根据脚走路的功能而将脚用在数词后,如“”(一步)、“”(两步),作为计量步数的单位使用。(九)“脚/足”与“”向抽象域的映射人们通过脚可以步行,脚就可以表示由此派生出的关系。认识的人多,活动范围也就更广,因此在韩语中用“”表示“交际、关系”,如“”(脚宽/交际广)可以作为“人际关系是通过脚来建立”的隐喻来理解,基于韩国“脚-移动-诚信(信赖的条件)-利于社交”的文化产生了这样的表现形式。[8]再如,(断绝来往)、(脱身)、(脱身)、(交际广)、(交际广)、(脱身)等,但在汉语里几乎找不到此类表现方式。
汉语中“脚”表示某种“感情”,如“手舞足蹈”表示高兴,“搓手顿脚”表不安或不耐烦,“捶胸顿足”表示沮丧、愤怒、悲伤[9],其他类似表达还有手慌脚乱、手足无措。这些短语基于“范畴和其属性转喻、因果转喻”的认知框架,同时又结合隐喻的空间、温度等概念,把对“足/脚”这一实体的认知和体验映射到情感领域,使“脚语”成了情感的标识。[10]
三、结论
根据以上分析,笔者将“脚/足”的隐喻和转喻情况进行了总结,见表1。
表1 “脚/足”的隐喻和转喻类别对比
通过表1,可以发现汉语“脚/足”一共有13个引申义,其中7个是通过隐喻的方式引申,6个是通过转喻的方式引申;韩语“”一共有10个引申义,其中5个是通过隐喻的方式引申,5个是通过转喻的方式引申。通过对二者的对比,可以发现以下特点。
第一,“脚/足”在汉语和韩语两种语言中存在着多个相同的隐喻投射,使用频率高,引申义项多,反映了两个民族在对“脚/足”特征的认识方面存在着许多共同之处,并把这些特征投射到相似的概念域。
第二,在汉语和韩语“脚/足”语义转移中“功能特征”取象是主要的取象源,“位置特征”和“形状特征”则起到辅助作用。在汉语和韩语中都是功能特征占的比重最大,位置特征占的比重大于形状特征。
第三,不同的民族对同一事物的观察角度以及对该事物不同侧面的关注程度也不尽相同,在选择事物特征和功能投射到其他事物时也会表现出一定的差异性,因此产生了各具特色的隐喻投射。一是在汉语和韩语中共同以形状特征为词义映射“植物”域,但是具体语义取象不同,如在汉语中转指“靠近根部的叶子”,而在韩语中转指“根茎”;二是在汉语和韩语中共同以踢、踩的功能特征为词义映射“数量”域,但具体语义取象不同,如在汉语中转指“踢、踩的次数的单位”,而在韩语中转指“计量步数的单位”;三是在汉语的时间领域中以功能特征为词义取象,转指“现在”,但韩语中没有此类语义取象;四是在汉语和韩语中共同以功能特征为词义映射“抽象”域,但具体语义取象不同,如在汉语中转指“感情”,而在韩语中转指“交际、关系”。
第四,汉语符合“人>动物>植物>事物>动作>空间>时间>数量>抽象”的演变序列,而韩语符合“人>动物>植物>事物>动作>空间>数量>抽象”的演变序列。
[1][3]Lakoff&Johnson.Women,Fire,and Dangerous Things[M].,1994.130- 137.4.
[5]束定芳.认知语义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8.168.
[6]Lakoff&Johnson,Metaphors We Live by[M].,2006.47.
[7]胡方芳.现代汉语转喻的认知研究[D].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08.37.
[9]李丽君.基于人体外部器官的英汉情感习语比较[J].保定学院学报,2005,18(3):27-28.
[10]赵学德.人体词语语义转移的认知研究[D].上海:复旦大学,2010.97.
【责任编辑:王 崇】
H136;H55
A
1673-7725(2017)02-0185-05
2016-11-30
李善熙(1985-),女,韩国人,博士研究生,主要从事汉语和韩语对比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