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日利亚语言政策的多因分析

张 荣 建

(重庆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东非研究中心，重庆 401331)

尼日利亚语言政策的多因分析

张 荣 建

(重庆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 东非研究中心，重庆 401331)

尼日利亚是非洲人口和经济最大国家。在尼日利亚多民族多语言环境中，语言政策和语言规划对促进民族和谐和国家社会经济发展起着重要的作用。本文认为，语言并不单纯是一种交际工具,它还在社会中发挥诸多重要的功能。尼日利亚语言政策必须考虑少数群体语言，照顾大多数群体的利益，才能促进融合和民族发展。

尼日利亚 ； 语言规划 ； 语言政策

尼日利亚是非洲第一人口大国，也是非洲第一大经济体。在尼日利亚这个多民族多语言环境中，语言政策和语言规划对促进民族和谐和国家社会经济发展极其重要。本文拟根据尼日利亚的社会文化现状，讨论其语言政策与规划的得失。

一、尼日利亚语言现状

(一)尼日利亚语言问题

1970年代后期起，促进多语成为尼日利亚政府语言政策的基础[1] 34，包括作为官方语的前殖民语言英语和当地语言。影响尼日利亚语言政策的因素包括：社会、经济、政治、文化、种族和宗教。语言与民族不可分，尼日利亚语言问题与民族问题相互关联，实际上是一个政治问题[2] 202。使用民族语言有助于增强不同种族的归属感，形成种族平等与和谐，是民族国家建设的前提和内容。尼日利亚如果广泛使用当地语言，该语言完全可以替代英语成为官方语言。但是，尼日利亚至少有三个语言使用广泛：豪萨语、约鲁巴语和伊博语。它们在宪法上都被认可有民族语言地位，但是却没有得到其他少数民族的完全认可。

(二)尼日利亚语言的分类

严格来说，尼日利亚的语言可分为四类：(1)当地语言；(2)英语；(3)尼日利亚皮钦语；(4)外语(法语和古典阿拉伯语)[1]57。

尼日利亚有500多种当地语言。根据使用者的数量、分布和功能，在教育中的作用和官方的接受度，排前三位的语言是豪萨语、约鲁巴语和伊博语[3]3， 使用这三种语言的人口为全国总人口的三分之二。在其它当地语言中，使用者超过一百万的是“主要的少数语言”，有的仅不到一百人。这些语言的使用范围窄，地位低，使用者以上述三大当地语言作为第二语言。

英语在16～17世纪随英国的入侵而进入尼日利亚，开始是在贸易和宗教领域成为商人和传教士的语言，后来成为学校和新闻的语言。尼日利亚1960年独立后，英语仍然在大多数领域使用，包括官方文本，宪法司法和议会。在现有的四种官方语言中，英语地位最高。

尼日利亚英语皮钦语保留了英语语法特征，融合了当地句法和词汇，主要用于贸易和部落交往，及生活中的随意交谈。不过，在政治家和学者眼中，其不是标准英语，不能登大雅之堂。

尼日利亚的外语包括法语和阿拉伯语。法国人16世纪来到尼日利亚，但法语在1956年才进入中学课程。尼日利亚周边是法语国家，所以，法语在经贸交往中重要。阿拉伯语是7～8世纪穆斯林征服和扩张期传播的，其在尼日利亚穆斯林人群中使用，特别是宗教活动和清真寺中使用，日常生活很少使用。

二、尼日利亚语言规划与语言政策

(一)语言规划

“语言规划”这个术语是在20 世纪50 年代后期由美国语言学家豪根引入学术界的,指为了改变某一语言社区的语言行为而从事的所有有意识的尝试活动,“从提出一个新术语到推行一种新语言”都可以纳入语言规划之中[4]56。Cooper认为[5]97，语言规划涉及包括政府机构、教育界、非政府组织和个体等参与方；其目标是地位规划、本体规划和习得规划。地位规划改变语言功能和语言使用者权利[6]347，本体规划改善语言结构和词汇。

语言规划涉及到四种概念：(1)语言同化(linguistic assimilation)，指人人都应该会说、会用本国或本社区的优势语言，这就造成优势语言的地位更加优越。语言同化是语言规划中最常见的一种模式。(2)语言多样化(linguistic pluralism)，其倡导多种语言在社会中并存,包括不同语言群体的共存,以及不同语言群体在一种公平的基础上保持并培植他们自己的语言。(3)语言国际化(internationalism)，这是若干前殖民地国家实行的语言规划思想,是指选择一种国外的通用语言作为本国的官方语言或教学用语。(4)语言本土化(vernacularization)，是指选择一种或多种本土语言作为主要的交际工具和官方语言[7]41-44。

非洲国家的语言政策普遍为以下四种类别：(1)当地民族语作为唯一官方语，如阿尔及利亚和埃及的阿拉伯语，坦桑尼亚的斯瓦希里语。(2)当地民族语和外语共同作为官方语，如肯尼亚的英语和斯瓦希里语，布隆迪的法语和基隆迪语。(3) 外语作为唯一官方语，如刚果和塞内加尔的法语。(4) 多个外语作为官方语，如喀麦隆的法语和英语[8]188-189。

非洲国家首先希望标准化的语言有助于其民族团结，克服语言差异带来的各民族间交流的障碍。其次，语言代表一个言语社区的身份认同，独立的国家希望建立自己的政治和文化身份。再有，标准化的语言促进参与现代世界文化和科学的发展。

(二)尼日利亚语言政策

尼日利亚语言政策主要体现在尼日利亚联邦共和国宪法(Constitution of the Federal Republic of Nigeria)和国家教育政策(The National Policy on Education)的条款和规定上。1882年，英国殖民政府颁布教育法案(Education Act)，规定英语是唯一的教学语言。1922年，殖民政府同意，从1年级到4年级的低年级学生使用当地语，高年级则继续使用英语。

1960年独立后，尼日利亚1977年颁布的《国家教育政策》(NPE)(1981和2004进行了修改)明确规定：除了在教育中尊重语言的重要性外，语言也是维系民族文化的手段，因此，政府认为，符合民族团结的方法是应该鼓励每一个孩子学习母语之外的任何一种主要语言。而政府提到的三种主要语言是豪萨语、约鲁巴语和伊博语。但该政策受到批评，首先，其语言缺乏强制性，条款“应该鼓励学习任何一种主要语言”中，“应该鼓励”语气太弱；其次，尼日利亚有520多种语言，尽管很多使用范围小，书写形式不完善，但忽略它们对使用这些语言的群体造成了伤害。再有，该政策理论基础和目标不全面，没有充分考虑目标社区的社会语言习惯和语言政策的社会基础。

尼日利亚1979年宪法(the Constitution in 1979 (paragraph 51)规定，国民议会(the National Assembly)应该“在恰当时机，使用英语、豪萨语、约鲁巴语和伊博语”。但30年后，这一目标还是没有实现[9]54。

2004年修改后的《国家教育政策》强调了豪萨语、约鲁巴语和伊博语的官方语言地位，并且规定，英语是第一官方语言，法语是第二官方语言。《国家教育政策》提出了英语、法语和阿拉伯语作为学校教学语言，要求小学一到三年级用本族语言，四年级起，英语作为主要教学语言。

这种语言政策的背后，隐含的是这样一种语言现实，如果给尼日利亚的语言划分等级的话，最上面的是英语 (主要官方语)、法语(第二官方语) 和阿拉伯语，其次是豪萨语、约鲁巴语和伊博语(既是官方语也是多数语)，再是520多种当地语言，称作少数语言，最后是皮钦英语[10]259。

(三)语言政策的现实框架

语言政策的制定不能脱离语言使用的社会现实，非洲语言的现实是语言分几种情况：(1)放弃使用外来语而采用当地语，当地语言使用在如教育、行政和宗教等高层功能上，让外来语言成为亲昵和家庭语言。(2)外来语替代当地语，用在有威望的公共功能上，当地语成为亲昵和家庭语言。(3)在非洲更普遍的是，外来语言和本地语两种语言保留，但使用在不同的功能上[8]197。

语言传播最有效的地方是学校，大多数外语都是作为教学语言开始的，尽管使用范围窄，但受过教育的人在两三代后，该语言开始进入言语社区的关键领域，如家庭、教堂和街道。尼日利亚语言政策的目标是通过母语教学保护当地种族身份，通过使用民族语发展民族身份，通过使用英语促进国际交流和经济技术发展。但现实与理想截然不同。英语的法律地位和使用使其不断扩展，很多工作岗位要求英语，英语地位高，一些社会群体间交往也用英语，一旦外语进入私人交际领域，就会危害到母语的传递和文化身份认同。如果社会文化和政治环境不是平等一致地支持所有的语言，最终会导致弱势的当地语言的衰落和语言转换。

短期的解决方法是，扩大母语教学到小学末期的某些科目，一种语言，如果需要教育的时间越长，对工作越有保障，就越有威望。其次，扩大政府服务的母语的使用。全国使用民族语言，地区使用当地语。这两种方法会带来语言态度的提高。这些语言使用者多，如果其功能的价值得到家庭和社区外的认同，其活力就有保障。长期的解决方法是，扩大母语到媒介、高等教育、政府机构、法庭和教堂。

(四)语言态度

语言态度对语言政策的成败至关重要。该术语含三个层面：(1) 信念；(2)思维；(3)行为[11]。 任何语言政策，特别是涉及到教育，必须考虑相关群体的态度。任何语言政策的成功都要考虑：相关群体的积极态度；说服持反对意见的群体；消除分歧的原因。总之，对态度的了解是政策制定和实施成功的关键。尽管1977年的《国家教育政策》和1979年的《宪法》赋予了豪萨语、约鲁巴语和伊博语的民族语言地位，但在尼日利亚并没有受到完全认可，未能促进民族联合。少数民族反对该语言政策，他们认为，三大语言的民族语言地位是使用这些语言的种族的文化权势，政府的支持是出自政治和经济原因。因此，尼日利亚民族语言的问题不仅是语言问题，更是多数和少数民族问题。尼日利亚语言政策忽略了少数民族的语言态度，从而埋下了冲突的种子。

三、问题的解决

语言学家对尼日利亚语言问题的解决提出多个方案，包括Wazobia 方案，世界语方案，斯瓦希里语方案，豪萨语方案，皮钦英语方案和英语方案。

Wazobia方案出现在1980年代，术语 “Wazobia” 由约鲁巴语wa，豪萨语zo，和伊博语bia构成，其表示儿童学习了三大语言的基础，就能掌握三大语言。但其缺点是忽略了少数语言。不过，这是最终构成单一国家语言的最佳方案和基础。

世界语方案也不现实。世界语是人工语，其与社会，历史和文化脱节，没有母语者，很难说服人们学习。并且尼日利亚有很多当地语言，使用不方便。

在语音和语法层面，斯瓦希里语属于非洲当地语，但是，在寻找独立后的象征的语言中，尼日利亚的民族身份被认为远超大陆或者种族身份。另外，斯瓦希里语在尼日利亚没有使用区域，不能作为民族语言。

尼日利亚有三种主要民族语言，但豪萨语最有影响，使用者最多，使用的人数比使用约鲁巴语或者伊博语的多。豪萨语发展充分，较广泛地使用于报刊、杂志和BBC，the Voice of Africa and DeuscheWelle。但倾向使用某一种语言必然会导致负面的政治后果。

英语有实用价值和中性特征，尼日利亚人并不反对用皮钦英语作为民族语言。Elugbe and Omamor认为[11]82，皮钦英语的语音和语法结构是非洲的，不像英语被认为是外语，同时也是尼日利亚许多地方的通用语，其使用在广播和正式文体，没有种族政治关联。不过，皮钦英语发展不充分，词汇有限，被尼日利亚社会上层认为是英语的低等形式，使用者多是“没有社会地位的群体” 。所以，它难以成为民族语言。

英语是尼日利亚的中性语言和官方语言，在国内和对外交流都有作用，能够打破部落间的语言分离，改变语言繁杂现象和促进民族融合过程。在语言和文化多样性局面下，没有一种当地语言能够承担民族团结和融合的任务。但是，英语成为民族语言会妨碍当地语言发展，不利于民族认同和不利于黑人文化发展。

四、结束语

语言并不单纯是一种交际工具,它还在社会中发挥诸多重要的功能。在制定语言规划的过程中,思想、政治、经济、社会、民族、文化等因素的重要性往往超过语言本身。语言规划的目标最终是为社会政治目标服务的。语言问题处理得当,能够促进经济发展和社会安定;处理不当,有可能引发民族问题或社会骚乱。越来越多的学者相信,语言规划实际上就是通过对语言的干预,来解决社会经济、政治问题的一种方法[4]62。

在多语言多民族的尼日利亚，语言问题敏感复杂，使用人口占全国三分之二的三大语言之间竞争紧张，三大语言和其他少数语言的竞争同样激烈。尼日利亚语言政策如果忽视了少数语言将难以获得成功。语言多样化倡导多种语言在社会中并存,包括不同语言群体的共存,以及不同语言群体在一种公平的基础上保持并培植他们自己的语言。语言对民族文化、民族团结和身份认同极其重要，选择民族语言需得到社会接受。非洲国家语言现状是双语或者多语，官方语言的特点要么是多种当地语言，要么是当地语和外语并存。不同语言有不同功能，语言政策也只能这样，照顾大多数群体的利益。非洲政府应该对当地语言加大投入和扩大使用范围，毕竟它们才是承载了自己的文化和价值的最佳方式[13]。至于非洲语言本身，还涉及到本体规划，Spencer[14]谈到语言的三种特质：结构、功能和象征。结构上，所有语言平等。功能上，需要文字化、标准化和细化，即通过词汇扩展来满足社会、经济、文化和技术等越来越复杂的局面的需求，以适应文体和语域专业化。第三个特质，即象征意义，这才是使用非洲语言的最大挑战。语言包含人类智慧、世界观、身份和语言艺术。尼日利亚政府、语言使用者和语言学家需要共同努力，消除语言政策的不平等，促进融合和民族发展。

[1] Bamgbose, A., A, Banjo & A, Tomas. (ed..)NewEnglishes：AWestAfricanPerspective.Ibadan： African World Press, Inc, 1997.

[2] 刘鸿武等著.从部族社会到民族国家：尼日利亚国家发展史纲[M].昆明：云南大学出版社, 2000.

[3] Badru, P.ImperialismandEthnicPoliticsinNigeria, 1960-96. Trenton, NJ： Africa World Press, 1998.

[4] 周庆生.国外语言规划理论流派和思想[J].世界民族，2005，(4).

[5] Cooper, Robert L,LanguagePlanningandSocialChange,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9.

[6] Wardhaugh, Ronald.AnIntroductiontoSociolinguistics. Oxford： Blackwell, 1998.

[7] Cobarrubias, J. Ethical Issues in Status Planning. In J. Cobarrubias and J.A. Fishman (Eds.)ProgressinLanguagePlanning：InternationalPerspectives. New York：Mouton Publishers. 1983.41-85.

[8] Sure, Kembo，Linguistic standardization and state rationalization in Kenya： a move towards nation-building，JournalofThirdWorldStudies1998 (1)： 185-203

[9] Adejimola, Amuseghan Sunday. Language policy provisions and curriculum issues： The challenges for secondary schools in Nigeria,US-ChinaEducationReview, 2010，7(11)： 53-61.

[10] Odugu D. I. Education Language Policy Process in Multilingual Societies： Global Visions and Local Agendas in India, Nigeria and Unesco. Ph.D. Dissertation. Loyola University Chicago. 2011.

[11] Atkinson, R.G. (ed.).OrthographiesofNigerianLanguages,ManualIV——Ebira,Igala,Isoko,Kaje,Gbabye(Gwari),Bwatye.Lagoes： National Language Centre/ Federal Ministry of Education. 1987.

[12] Elugbe, B.O. & Omamor A.P. Nigerian Pidgin’s Background and Prospects. Ibadan： Honemann.1991.

[13] Negash，Ghirmai，Globalization and the Role of African Languages for Development，Institute of European Studies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Berkeley) Year 2005 Paper 050219，This paper is posted at the eScholarship Repositor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http：//repositories.cdlib.org/ies/050219 Copyright c 2005 by the author.ConferencePaper： “LanguageCommunitiesorCulturalEmpires”, February 9-11, 2005, UC Berkeley

[14] Spencer, J. Language and development in Africa： The unequal equation. In N. Wolfson & J. Manes (Eds.), Language of inequality. Berlin： Mouton Publishers. 1985.387-397.

[责任编辑：朱丕智]

Multi-facets Analysis of Language Policy in Nigeria

Zhang Rongjian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and Literatures, Chongqing Normal University, Chongqing 401331, China)

Nigeria is the largest country in Africa both in terms of population and economy, in its multi-ethnic and multi-lingual situation, language policy and planning play a very important role in promoting national harmony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The paper restates that language is not a mere tool for communication; it plays many important functions in social life. The language policy in Nigeria should take into account of ethnic minorities and the interests of most ethnic groups so as to promote national harmony and economic development.

Nigeria; languge policy; language planning

2016-10-23

张荣建(1953-)，男，重庆师范大学外国语学院、东非研究中心，教授。

ID74

A

1673—0429(2017)01—0100—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