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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田的治愈系:向往高贵的死亡

2017-03-26

长沙大学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温泉水浴场蒙田

杨 年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蒙田的治愈系:向往高贵的死亡

杨 年

(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上海 200234)

米歇尔·德·蒙田(1533—1592)的意大利之旅一度引起国外学者的深思。在关注蒙田去意大利的目的性和体验方式的研究过程中,国外学者发现了两大特性,即:喜欢观察各具特色的古罗马石制建筑,体味各地不同特色的温泉水。从理论路径上看,蒙田之所以会欣赏古罗马建筑是源于他对古罗马崇高性的敬仰;而在实践方式上,他体味各色的泉水则是不愿受肾结石的控制,希望寻求治病的良药。但究其本质而言,蒙田的旅行传递了更加深层的内在含义,即他愿意直面在旅途中的潜在威胁甚至向往死亡。这种“走向死亡”的过程可以被描述为“高贵的死亡”,它正是蒙田与古罗马相互关联、相互印证的通途。

蒙田;高贵的死亡;石头;温泉水;罗马

在蒙田的眼中,有关古罗马的一切都吸引着他,他不惧长途,不怕风险,毅然走向他的“心中之城”——意大利。他对古罗马的深切回忆就是源于这些“古代文物遗迹”,他不仅希望通过这些“遗存的碎片”来寻找治病的药方,求得内心的英勇;而且,这些“碎片”也是他向往一种全新征程的体验,即:高贵的死亡。“高贵的死亡”可以视为蒙田的“文化语境”,在此种情境下,他所诉求的就是一种“单向性的切换模式”。

一 蒙田寻求“高贵性”的原因

1580年到1581年间,为了寻求心灵的宁静,躲避法国时下的宗教战争,蒙田开启了他的意大利之旅。在蒙田眼中,有关古罗马的一切都吸引着他,尤其是古罗马的古典建筑和各地的温泉水。他对古罗马的回忆激发了他内心的情感,产生了一种全新征程的体验,这种体验就是走向与古罗马同生共死的境界——面向高贵的死亡。因此,在蒙田的文化语境中,“高贵的死亡”就是他希望通过石制建筑和温泉水(视觉化的感触方式)重新塑造他与古罗马“血肉同质”的纽带,以此形成他对古罗马的认知体系——一种崇高理想感的复原。

在许多国外学者看来,蒙田出访意大利的各种动机都与向往“高贵的死亡”密切相关。玛格丽特·麦高恩(Margaret Macgowan)认为:“直到现在,有关于蒙田《意大利旅行日志》上的不同思考主要聚焦于蒙田意大利旅行的动机,或者更准确的来说,是蒙田去罗马旅行的动机,而这些研究得出的主要结论要么是心理上的需求,要么是医学治疗的需求,或二者兼备。”[1]P392-409玛格丽特·麦高恩的言论间接地阐明了:蒙田不愿意在城堡中被病痛折磨而死,而更希望死在寻找医学治疗的旅途。况且,对蒙田而言,这种旅途的体验,就是“直面生死”的考验。

除此之外,英布里·巴芬姆(Imbrie Buffum)还有一些推测的想法来思考蒙田的旅行动机,他认为:“蒙田欠佳的身体状况迫切希望他寻找多种不同的矿泉疗法;法国政局事务动荡不安;蒙田想要脱离每日家庭和城堡内部的繁琐事务;蒙田自身一种永恒不变的好奇心;蒙田有一种想要去经历新鲜事物的欲望。”[2]P1-5在英布里·巴芬姆的众多猜测中,有一条和玛格丽特·麦高恩不谋而合,即:蒙田希望寻求不同的医疗手段来治愈肾结石的疾病,而治疗这种疾病的“潜在含义”可以表述为“尝试死亡”的过程。

与此同时,查理斯·R·麦克(Charles R. Mack)也坚持认为:“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蒙田利用塑造和转化成文字的力量试图使他‘引以为傲’[3]P809-813的病痛变得更加常态化。的确如此,正如我所判断的那样,他在1580年的《旅行日志》中潜在的叙述很可能与他感受到的治疗效果有关。”[4]P105-124查尔斯·R·麦克内涵式的话语表明:文字、蒙田、疾病是“同质一体”的关系。即:他在病痛时,希望通过自己的文字来转移病痛的困扰;而他在书写文字时,希望通过自己向病痛传达出克服的坚忍之心。总之,在旅途中,蒙田以自身为凭借,无论生死,他都欣然向往。

蒙田的意大利之旅表面上是为了寻求医治的药方,而实际上则是在体验“高贵的死亡”,也就是寻找一种“高贵性”的过程。“更为重要的是,高贵的死亡,在蒙田的生存年代中,并不再是于战争中牺牲,而却变成了一种某人必死的命运和葬于他人之手的方式”[5]P839。蒙田指出,法国在经历了宗教战争的冲突后,死伤无数,法国政局持续动荡不安,因此这场战役是“人类的一种疾病”[6]P14。所以,蒙田的意大利之旅似乎有着双重蕴意,即:寻找治疗身体疾病的药方和高贵地走向死亡。

二 蒙田追寻“高贵性”的理论路径——石头

不难发现,蒙田对石头的感觉更多源自于他的疾病——肾结石。玛格丽特·希利(Margaret Healy)在蒙田的《旅行日志》中发现:“肾结石不但反复出现,而且它还被赋予了人格化的特色。因此,寄居于蒙田身体中的各具特色的肾结石被视为一种重要的人格特性和有形的存在。各种各样的石头加以伪装从而陪伴着他的旅程,这都是他以‘肾结石’为起源,在细节中传递出的体验死亡的感觉。”[7]P233在蒙田看来,他把“肾结石”作为一切石制品的本源,由它衍生出众多不同的石头及其象征含义,它们不是“肾结石”的直接产物,而是“肾结石”加以伪装过后的形象。它们就像“戴着面具的朋友”一样,陪同着蒙田完成履行的使命。

虽说“肾结石”如朋友般陪伴着蒙田,但蒙田也会受到来自“朋友”的伤害。蒙田在锡耶纳的旅馆住宿时,就记录了当时腹绞痛的情境:“那天夜里,我腹绞痛难受了两个小时”,我相信感觉到有一粒结石泻出。”[6]P220之后,在周四一大早,当蒙田离开锡耶纳时,“腹绞痛又犯了,前后历三四小时,将近结束时,在小腹及其四周感到剧烈疼痛,我发觉结石已经落下。”[6]P221在此后,他还感谢上帝,排除结石时没有给他带来剧痛,也没有妨碍他的行动。从蒙田上述的记载中,他自身经历了“一场战争”。蒙田在病痛时依然坚强不屈:“蒙田面对疾病的态度并不是被压抑的,或者作为一个被动的受害者的形象出现。当然,他没有把自己当做医学上特定的施救目标。反而,他是以一种精神饱满的、无法满足好奇心的、热衷于旅行的形象出现,这一切都是源于蒙田的愿景和愉悦的心情。”[7]P238

实际上,蒙田非常清楚地意识到:“通过肾脏系统的疾病,生存的意义使得他能与死亡更加亲密的接触,因此这也是一种胜利。事实上,他的肾结石是一种‘死亡的象征’,这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他的旅程伴随着死亡。这种死亡是对于旅行本身的描绘或者是他文字记载中内在生命力的象征,即:他正在‘经历着,也许很快就会走向终结’。”[7]P245因此,“石头”在蒙田的旅行中成为面对“高贵的死亡”从容不迫的处世态度。“活着该称为生命,还是死亡该称为生命,谁知道呢?”既然不知道,那也就无所畏惧。那么肾结石还会是困恼蒙田的病痛吗?蒙田的回答是肯定而又积极的,蒙田说道:“不要怕也不要盼你的最后日子。”[6]P338蒙田不担心死亡,反而通过死亡学会了更好的生活。

三 蒙田体验“高贵性”的实践方式——温泉水

蒙田在一路的旅行中,喜欢体验各地的温泉疗法,甚至将喝水这般细枝末节的小事都放在心上。蒙田根据塔西佗的记载,相信“温泉水治病自古就有”。所以蒙田每到一处,就会细细观察温泉浴场的水源。蒙田在途径瑞士的巴登时,对温泉浴场的观察尤为细致:“温泉浴场的水都有一股硫磺气味……当地人主要用这个温泉沐浴,他们在浴池里拔火罐和放血,多得有时候我看到两个公共浴池内好像都有血,习惯饮用的人最多一两杯。一般五六周以后就停止,几乎整个夏天都有客人出出入入。”[6]P23蒙田观察温泉水有三个明显的特点:第一,他关注浴场中的人的行为变化;第二,他并不在意浴场内部的装潢与设计,却对温泉水的性质尤为上心;第三,他注意到了浴场周遭的环境变化。所以,尽管蒙田在很大程度上把温泉疗养地视为不庄重、不典雅的场所,但是,这对于叙述者重新回忆那些场景是至关重要的,它提升了人的独立性地位。

在罗马住宿时,蒙田说道:“心血来潮,要去试试罗马的蒸气浴,到圣马可浴场去,人称是最高贵的。”[6]P118圣马可浴场让蒙田有点失望,他得到了“一般的款待”。但是,蒙田并没有因此丧失对温泉水的欲望。对于蒙田而言,温泉水与高贵性紧密相连,因为它包含了美感和技术工艺。他描述与温泉水有关的主题都表明,在温泉水中同时存在着高贵性与治疗效果的特性[5]P848。浴场虽然不庄严,但是高贵,因为它能够治疗“上流社会贵族的肾结石”,在温泉中泡澡,既能体验治疗疾病的诸多疗法,又可以保持贵族的身份与地位。那么“高贵的死亡”在蒙田眼中就会成为“亲身体验温泉疗法”的象征,因为蒙田不但可以享受“温泉水的美感”,还可以细细品味“温泉水的技术工艺”。

在整个旅行的路途中,蒙田也把自己的饮水习惯记录了下来。在拉维拉温泉城时,他记录到:“一大早太阳还未升起,我走去在我们的温泉的喷嘴前喝,一口气喝了七玻璃杯,有三斤半之多……这水微温,像埃格科特或巴博丹,味道要比我以前喝过的都要淡,我也只是辨别出一点温热与甜味。”[6]P163蒙田在相互比较水质的口味中,是把喝水当做一种“试验”,“当蒙田喝水的时候,使用了术语“尝试”,意味着直接进入温泉水中和直面死亡(高贵的死亡)是同等含义;在他的思想中,这就是蒙田勇敢的寻求治疗肾结石的方法”[5]P849。

蒙田不管是泡温泉,还是饮温泉都与“高贵的死亡”不无关系。面对疾病治疗,尽管危机重重,蒙田也会遵循他自己的本心。他在面对必死的命运时,表现出了一种无畏的精神。

四 蒙田“高贵性”的终极意义——罗马

皮埃尔·米歇尔(Pieere Michel)说过:“要么蒙田没有特定的旅行目的,要么只有一个目的,就是罗马。如果旅行的目的是罗马,那么罗马对他而言就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或者一个目标。反而,罗马是他终极的梦想地。”[8]P14-21蒙田”高贵的死亡”暗含着与古罗马“同生共死”。

“古罗马”就是蒙田缺失的“母亲形象”。在蒙田幼年的时光中,他显然受到了两种方式的影响:“第一个是他的母语,因为根据他父亲的意愿,拉丁文代替了法语;第二个就是“母亲的乳液”,因为他的幼年时光是与保姆一起度过的。这两个首要的替代方式取代了蒙田生母的地位,这也似乎使得这种取代方式成为永久性质的存在。所以在蒙田整部的《散文集》中,他基本上没有提到自己的母亲”。蒙田在面对古罗马辉煌的成就时,必然会记起古代罗马的繁盛,这就如同忆起在儿时保姆细心备至的照顾。

此外,蒙田还直接叙述了他对古罗马的特殊情感。“他说大家看到的罗马只是它顶上的一片天空和它的地理位置;而他对它的认识是抽象的、静观的,这里面的东西不是单靠感官理解的。那些人说至少看到了罗马的废墟,这话说得言过其实;因为这么一台恐怖机器的废墟会对它的记忆带来更多的光荣与崇敬。这不是别的只是它的墓碑而已。它的长期统治让世界都与它为敌,世界首先要打垮和粉碎这个美妙的躯体的所有部位;因为罗马即使完全死亡,颠覆和面目全非,也令世界恐慌,世界把废墟也要埋葬。”[6]P104从本质上来讲,“废墟”则代表“消失的记忆”。记忆被封存于墓碑中,那么显然,蒙田想要从“墓碑”中挖掘和重新寻找记忆。而重新寻找记忆的过程就是“寻求能够代替“母亲”地位的人”。彼得·帕特纳(Peter Partner)的理解正是基于蒙田的缺失感,即:“这个旅程就是寻找一个人作为替代的过程,显而易见,她就是没有在蒙田生活和作品中出现的人物——母亲。伊拉斯谟把罗马称之为‘母亲之城’,这就是蒙田的‘第二’出生地。”[9]P32蒙田在废墟中寻找的就是“母亲”的形象,他把罗马当做自己的“母亲”,因此,寻找“生母”就意味着寻找古罗马遗失的辉煌。

蒙田在寻求古罗马遗失的辉煌中,包含了对“母亲”的回忆与重拾。而这种回忆方式在整个旅途中都显得微乎其微,因为他的旅途更多是“治愈疾病”和“直面死亡”。但他却不能忽视自己内在的本性:“在他眼中,古代的罗马与近代的罗马不单单是一种新旧之间的叠加,更是一种双重的想象:在这之中的两个罗马凭借过去与现在特定的互动往来联系在了一起”[10]P966。蒙田也希望通过这种想象,在意大利旅行中,寻找古代罗马与近代罗马之间的桥梁,以此尝试重塑古代罗马文明。

蒙田在《意大利旅行日志》中保留了“高贵性”的内在精神。他尽力直面死亡与病痛,而不向它们屈服。他对自己的健康负责,而且也尽全力把这个“故事”留给后人:勇敢的人会生活的更好。这种“勇敢”是蒙田把自己当做古罗马的“忠实学徒”,也就是用一种“探求真相”的方式把古罗马的思想“转接”于自身的思想之下。从蒙田的理论路径和实践方式上来看,蒙田的“高贵的死亡”就是在掌握了“古罗马文化核心”后的“一种非领悟的,而是一种抽象性的能力”[11]P27。

[1]Margaret Macgowan.Contradictory impulses in Montaigne’s vision Rome[J].Renaissance Studies,1990,(4).

[2]Imbrie Buffum.L’Influence du voyage[M].Princeton: 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 1946.

[3]Allan G. Wasserstein. Lessons in medical humanism: The Case of Montaigne[J].The History of Medicine,2007,(11).

[4]Charles R. Mack.Montaigne in Italy: Of kidney stones and thermal spas[J].Renaissance Paper,1991,(6).

[5]Alison Calhoun. Redefining nobility in the French Renaissance: The case of Montaigne’s journal de voyage[J].MLN,2008,(4).

[6]米歇尔·德·蒙田.蒙田意大利之旅[M].马振骋,译.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2011.

[7]Margaret Healy. Journeying with the ‘Stone’: Montaigne’s healing travel journal[J].Literature and Medicine,2005,(2).

[8]Pieere Michel.Le journal de voyage, arrière-boutique des Essais[J].BSAM,1960,(2).

[9]Peter Partner. Renaissance Rome 1550—1559: A portrait of a society [M].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1976.

[10]Irma S Majer.Montaigne’s cure: Stones and roman ruins[J].MLN,1982,(4).

[11]David D Sedley.Sublimity and skepticism in Montaigne and Milton[M].Michigan: The 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5.

(责任编校:余中华)

Mongtaigne’s Healing: Anticipating the Noble Death

YANG Nian

(College of Humanities and Communications, Shanghai Normal University, Shanghai 200234, China)

The topic on “Montaigne’s trip to Italy” which has caused many foreign scholars to consider mainly focused on the purpose to Italy and the method of Montaigne’s experience. During the research, they gradually found the fact that there were two significant characters in Montaigne’s thought, namely, he preferred to observe the ancient stone buildings as well as taste all sorts of fountain. From the path of theory, the reason for Montaigne’s anticipation of the ancient buildings originated from his admiration to Roman superiority; from the method of experience, Montaigne tasted fountain in order to prevent him from kidney stone and wished to seek medicine to cure his illness. But in vital, Montaigne’s thought conveyed deep and inner meaning, that is, he was willing to face potential threat on the road or even death; moreover, this kind of “death” process could be described as “noble death”. This connected him with Roman.

Montaigne; noble death; stone; fountain; Rome

2017-05-24

杨年(1991— ),男,陕西西安人,上海师范大学人文与传播学院硕士生。研究方向:欧洲思想与文化史。

I565.63

A

1008-4681(2017)04-012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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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 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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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答
蒙田笔下“旅行”一词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