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府军官
2017-03-24刘第红
◎刘第红
庆府军官
◎刘第红
“庆府军官回来了!庆府军官回来了!”这消息像风一样地传遍了建屋场。
陆陆续续有乡亲踏进庆府家门,有人开门见山地说:“庆府军官,散筒高级烟给我抽!”
庆府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包高级烟来,分发给来人。乡亲接了烟,迫不及待地点燃。他们眯缝着眼睛,大口大口地抽烟,享受着高级烟的美味,似乎因此沾上了庆府军官的光。
可后来的乡亲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因为庆府只买了一包高级烟,散完之后就再也没有了,得到的只是普通的喇叭烟。他们很扫兴,悻悻而返。
孩子们跟在庆府屁股后面,庆府到哪儿,他们就跟到哪儿,期望从他那里获得几块糖果,可是屁都没有一个,万分失望地散去。
都说庆府在部队里是个好大的官,衣锦回乡,也应该骑着高头大马,或者坐着高级轿车,左右应该还有随从,可他是一个人灰溜溜地走回来的,穿着也极其普通,面黄肌瘦,似乎营养不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庆府在国军任司务长。他觉得自己很了不起,是个好大的官。一天,团长的女人来食堂吃饭,庆府见她长得细皮嫩肉的,比刚掐的菜苗还新鲜,眼睛老是在她身上打转。庆府大献殷勤,在她的座位上放了个软垫,生怕硬板凳硌疼了团长女人的宝贝屁股。吃饭时,庆府老盯着她的胸脯看,看得心头痒痒,忍不住摸了她的脸蛋。他还对她说:“我们食堂里买来的豆腐都没有你脸蛋水灵。你笑一笑,恐怕都能挤出水来。”团长女人的脸顿时红了,本想给他点脸色看看,但听了庆府的恭维,没有发怒。她心想:司务长说不定是自己的铁杆粉丝。曾经有一士兵,仰慕第一夫人的容貌,忍不住拉了她的手,第一夫人都没有处置他。再说,人家在伙食上的确是有照顾的……她甚至没有将此事告诉团长。但是,炊事班的一个士兵向团长告了密,说司务长调戏他的女人。这士兵贪污了不少买菜的钱,司务长掌握内幕之后,要跟他分赃。士兵见大头被司务长拿走,自己只剩小头,心里不平衡,找机会报复司务长。团长知道后火冒三丈,怒发冲冠:“他妈的,吃了豹子胆,我的女人都敢碰!当个司务长就了不起了?司务长算个屁,老子一枪毙了他!”团长女人连忙向庆府通风报信,叫他赶紧跑,留在军营里恐怕凶多吉少。庆府知道惹出了大祸,卷上营房的伙食费,慌慌张张地逃出了军营。团长带了几个兵追了上来,子弹在他身后乱飞。军营外面就是莽莽山野,且当时天色已晚,庆府赶紧躲进草丛里。子弹从他的耳边呼啸而过,追他的人的脚步声都能听到,他的心差点都要跳出来了,裤子全部尿湿。好在没有被发现,这才捡回一条命。
逃出军营之后,庆府不敢回家,只好四处流浪。幸亏他没有直接回家,要不然也会被抓走。一天夜里,建屋场的狗叫得特别厉害,雪亮的光束刺痛了沉睡的夜。光束打在庆府家门上,看到生锈的锁,来人又扬长而去。
好在庆府临走前卷了一笔钱,路上有些盘缠。另外,他也打点短工,赚些银元。
流浪一年之后,他回到了家乡——建屋场。因为要面子,他回来时特意买了一包高级烟,预备着分散给前来讨烟的乡亲,他自己都舍不得抽一根。于是,出现了本文开头所述的一幕……
回到家乡的庆府成了一名老实巴交的农民,但是村里人见到他,习惯叫他“庆府军官”。孩子们大概因为没有要到糖果,学着大人的口吻,编了一句话奚落他:“庆府军官回来了,散筒高级烟给我抽!”
我小时候,看到庆府,待他走远,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庆府军官回来了,散筒高级烟给我抽!”他只是回头看看是谁,不说任何话,也不生气,依然走他的路,当作没听到一样。
村子里也有给庆府做媒的,但被他一一谢绝。一转眼,他就四十多岁了,成了老男人了。即使他想找,也没有姑娘愿意跟他了。他农民一个,经济也不宽裕,住的还是祖传的旧房子。成家的心,大概早已经死了。
村子里有一个叫陈秀英的寡妇,欲火难耐,打起了庆府的主意。人家以前还是军官,听说还睡过高级女人。要是不睡高级女人,也不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吃了一餐好的,结果永远挨饿,何不慰问慰问他,让他解解馋?一个月黑风高之夜,寡妇从窗子里跳进了庆府家里。庆府看到床边一个黑影,厉声喝问:“谁?干什么?”寡妇温柔地说:“庆府,是我!轻点声!”说着,她就要上庆府的床。庆府如临大敌,大气都不敢出,浑身如筛糠,哆哆嗦嗦地说:“别……别……”寡妇哪里听他的,滚烫的身子直接贴了上去。此时的庆府,手上没有动作,嘴上没有语词,像一坨死尸一样。寡妇等不及了,二话不说,一把扯了庆府的裤子,握住他的雀雀抚弄起来。抚弄半天,仍是软绵绵的,没得任何反应。鸡都叫头遍了,寡妇知道没戏,只好收了心,越窗而去。临走前,她狠狠地说:“你个没用的软蛋!”
又过了十多年,庆府脸上爬满了蚯蚓般的皱纹,成老翁了。
有一天,建屋场来了一个四十来岁的疯女人。村里人寻思:庆府造孽哩,打了一辈子光棍,无子无女,晚景凄凉,不如让庆府收留这疯女人,做他的老婆,疯女人有个吃饭的地方,庆府也有个女人,两全齐美。跟庆府合计,他也不反对。他心想,养崽是不可能的了,好歹也有个暖脚的。在众人的撮合下,这桩好事办成了。疯女人被引进了庆府家里。因为有了女性的照耀,庆府家蓬荜生辉。地板上三尺厚的灰尘被清走了,家什物件被擦得光洁如新。庆府拿出家里最好的菜招待疯女人,疯女人吃饱喝足,旁若无人地打了一个饱嗝,有条不紊地放了一个响屁,大大方方地洗了个澡,然后上床睡觉了。庆府嬉皮笑脸的,要跟她睡一块儿。不料,她嫌庆府太老了,不让他拢边,一脚将他踢下床。庆府无奈,只好在冰冷的地板上躺了一晚。
第二天,庆府找到我四哥,跟他一番耳语。我四哥是建屋场的帅哥一个,男神一枚,颇有女人缘。到了晚上,我四哥来到庆府家,对疯女人吼道:“走,睡觉去!”好色的疯女人以为我四哥要睡她,口水流起三尺长,心花怒放,忙不迭地来到床边,迫不及待地宽衣解带,袒胸露乳。我四哥不失时机地瞄了一把她的奶子,然后扯熄灯,用力咳了一声,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事先藏在床底下的庆府听到暗号,悄悄地爬上了床。疯女人摸到庆府脸上的皱纹,觉得上了当,啪地给了他一记耳光,咬牙切齿地说:“你这骗子!”庆府捂着脸,落床而逃。
疯女人在庆府家里住了几天,晚上横竖不让庆府碰她。庆府生气了:“你这疯婆子,吃我的,住我的,用我的,却不陪我睡觉,我留你做啥子?我留你做啥子?”说着,他拿起一根长竹竿,像赶鸭子一样,把疯女人赶走了……
(责任编辑 刘冬杨)
刘第红,男,湖南省新化人,20世纪70年代出生,毕业于武汉大学文学院,曾在鲁迅文学院作家班学习。现供职于广州,系广东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