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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欧草原文化中的动物造型艺术表现形式与特征分析

2017-03-24孙与平

内蒙古艺术 2017年2期
关键词:格里芬亚欧草原

孙与平

(内蒙古艺术学院美术系 呼和浩特 010010)

亚欧草原文化作为人类早期文化中的重要组成部分,为现代艺术创作提供了众多素材。北方原始草原,由于降水量不足,营养土层浅薄,加上冬长夏短的特殊地理环境和气候条件,使游牧生产成为北方少数民族的主要生产活动形式。【1】游牧民族自远古就以动物为题材进行艺术创作。在草原游牧民族的文化中,出土的文物以动物造型居多,原因在于动物与人的生活有着密切的关系。动物纹饰的器物在日常生活、宗教祭祀活动中有其重要意义。亚欧草原的东西跨度大,范围广,在造型与表现形式上存在诸多差异,种类繁复,但基于共同的游牧文化背景及迁徙带来的文化融合,又具有普遍的共同特征。如提及草原文化最著名的就是包括马具、兵器和动物风格纹样的“斯基泰三要素”,就具有典型游牧民族的共同文化特征与审美情趣。斯基泰人用动物的形象来装饰各种用品,如:武器、工具、日常器皿和饰物等,祭祀用的器物中使用了大量的动物造型,常见的有猛禽的头部、头上顶着叉角的鹿、老鹰、捕鱼的雁等。其中常见的动物形象有鹿、熊、鸟头、马、羊、牛、骆驼、狮、虎、狼、豹、鱼、蛇、鹰等。斯基泰人把猛禽、鹿和豹比作天、地和地下三界,它反映了宇宙时空三分的想法,这三者成为斯基泰人创作中最常用的动物造型,也是亚欧草原少数民族普遍使用的造型符号。我们可以把斯基泰动物造型分为以下几种形式:夸张重复的鹿角,猛兽袭击吞食其他动物,混合各种动物于一体、对称的动物图案,旋转180度的动物动态造型,在大的动物纹样腹内有小动物的造型。【2】本文以此切入对亚欧草原文化中动物造型艺术表现特征进行分析和研究。

一、夸张重复的动物造型——再现与重塑

带有夸张叉角的鹿和盘卷着角的羚羊是最常见的草原动物造型,在这种夸张叉角鹿的造型中,最为常见的姿态有:四肢蹲卧并上下叠放,头微微前伸,嘴部拉长,颈部肌肉矫健有力,眼睛圆睁,似乎正在奔跑中。重复排列鹿角的叉角造型,其手法就是把鹿角用一个概括简约的、涡卷式符号造型一直从头部延伸到尾部,甚至延展出去,像在风中疾奔。整个鹿角所用符号错落有致,形成一种秩序感,连续反复运用同一造型符号让人记忆深刻,并且工艺简单,容易制作,所以普遍用于黄金和青铜饰牌中,也常用在鹿石顶部的装饰中,是斯基泰风格的典型样式。斯基泰人用生动简洁的写实手法把鹿的体态、神性表达出来,其艺术表现力极具水准。古代艺术家独具匠心,塑造了许多小动物的头部,排列在叉角鹿的尾部,这种制作方法慢慢形成草原动物纹样的一个特点,它代表着繁衍后代和猎捕众多小动物作为食物的含义。其造型手法也是运用重复延续的组合方式,符号式的抽象因素尽显其中。重复和秩序是现代绘画中反复使用的艺术手段,它既保持了视觉形象的真实性,又将形体做了形式上的变异,更具个性化、风格化。

二、基于力量崇拜的互斗猛兽刻画——生动与鲜活

有许多凶猛的兽类袭击哺乳动物时发生互斗场景的形象,是亚欧草原艺术中的典型艺术造型。因为所处的地理位置不同,草原上的部族所崇尚的动物也有所区别。匈奴部族则钟情于老虎、龙凤和鹰,而斯基泰民族喜欢描绘狮子、豹子和鹰头格里芬,这表明斯基泰文明起源于古希腊和西亚,而东边的草原文化受到中原文化的影响十分明显。而亚欧草原中部地区的阿尔泰文化则是两种文化的结合。还有许多铁制武器上常常雕刻着猛兽,造型威猛、强悍。在鄂尔多斯草原出土了大量的鄂尔多斯式青铜器,上面广泛运用了互斗式的动物造型,包括虎咬羊、虎咬马、鹰袭虎等。两只互斗的动物相对而立,通过肢体的伸缩来相互协调整体的布局,或满或空,里面蕴含着力学的原理。阿鲁柴登出土的虎与牛争斗的饰牌:上面刻画了四只猛虎分成两队,两只反转到底部狠狠咬住牛的腹部,另外两只撕咬牛的颈部。特别是虎的造型采用了民间木版年画的装饰手法,用线错落有致,简繁适度,体现出高超的绘画技巧。西沟畔出土的方形饰牌,描述了虎咬野猪的生动场景,构图具有对称感,饰牌的周围有绳索纹作为装饰,野猪用的线条短而密,在手法上更加简练概括,富有秩序感。猛虎的饰纹中以柳叶纹加点的形式,图案的黑白布局进行了精心的安排,疏密有致,把点、线、面的关系表现到了极致。还有一类是阿尔泰艺术的典型造型:两只动物互相撕咬扭打在一起,难分胜负,动物的后半身大幅度扭转呈团纹状。我们可以从这些作品中认识到,原始艺术家在创作艺术品时首先是对生活的敏锐观察,其次是捕捉生动的瞬间,最后赋予表达对象个人情趣。还有一种造型也十分独特,一个正面前腿站立的野兽,身体则在中间对称劈开两瓣分别放置在头的左右两侧,正像毕加索笔下的平面展开的立体主义观念。

三、动物形体混合同构——超现实主义的开端

在亚欧草原上另一种常见的造型手法则是混合型动物,就是将两种或多种动物的特征混合在一起,如:老虎头上长出鹿的叉角,鹿角的顶端整齐排列着多个像鸟一样的兽头。这样的造型举不胜举:长着鹰嘴的猫、鹿角鸟嘴的山羊、带着翅膀的老虎等。此外还有在伊朗和安息地区也出土了这类器物,其区别在于这里所使用的动物造型多是带翼的马和怪兽,或有着双角和翼的狮鹫。在斯基泰人的观念里,狮鹫链接了天界与阴间,这些纹饰具有亚欧草原民族的信仰、神话以及整体世界观相关的象征意义。与中国传说中的“四不像”的构思如出一辙,寄托了人们美好的愿望,创造出集人类想象于一身的庇佑之神,可见当时人与动物间既依赖又恐惧的复杂心理。鹰头狮身的怪兽被称为草原格里芬,这种造型因民族而有无数变化形式,它会伴着狮子和虎豹造型同时出现。在斯基泰人的艺术造型和文化典籍中,多次出现格里芬造型。在第聂伯河下游发现的斯基泰胸饰,造型精美,上面雕刻了草原上的格里芬袭击马匹的情节,运用写实的表现手法,其艺术风格结合了草原、希腊和西亚的综合性造型方法。阿尔泰周边的远古民族把格里芬视为图腾,在西亚、埃及和波斯艺术中也有众多格里芬造型。格里芬随着草原民族的东渐,其故事和形象也传播开来,但这些艺术形象所经之地都会融入当地的艺术风格和意识形态,甚至格里芬的艺术造型也发生了改观,其中有一个吞噬鹿头的造型,鹰头上附有狮子毛发,外形很像中原的凤凰形象。还出现了格里芬圆环,与新疆等地出土的格里芬圆环十分接近,这表明阿尔泰地区把东西方的文明结合在了一起。在我国西北发现的一些草原金饰器物上也有类似格里芬的造型,有一块猛兽袭击羚羊的黄金饰牌,作者巧妙运用竖式对称构图,格里芬从下面往上绕过羊角,转向外侧狠咬住羚羊的脖颈,羊角的处理方法有斯基泰的风格。在古典油画中波提切利的《帕拉斯和人头马》等很多作品中就出现过这些把不同的动物元素组合在一起,并转化成另一种具有神话意味的造型艺术,似乎在叙述着人与敬畏的神兽之间的超现实境遇,画面充满寓意,富有哲理。这些风格皆出自艺术家的想象,然而原始的、遗留在雕刻和铸造中的神兽形象是后世这些艺术品产生的源泉。

四、环绕、反转的动物纹饰——装饰主义的萌芽

还有一类是“以动物的头部或全身为环状器物或条状器物两头的开端纹饰”,【3】这样的器物具有同一模式的造型,如:两端饰以狼雕塑的金项圈,两端以奔跑的羚羊为装饰的手镯等,都是独具匠心的精美设计。红山文化中的玉龙造型就是典型的整只动物卷曲的头尾相连成环状的造型,在表现手法上舍弃了一些足部、鳞片等具象的因素,已经有抽象的造型意识。在内蒙古出土的虎纹环状造型饰牌,口咬尾部,腰部拉伸成环状,前爪和后爪相叠,虎身的图案运用套环的抽象图案进行装饰,明显有中原地区意向的精神在其中。这种动物风格常以彩色镶嵌,用曲线构成的装饰,故意夸大动物最强烈的身体某一部位的特征来突出其特点。

蜷缩和后肢反转弯曲的动物造型也是草原动物纹样中典型的一类。由于后肢的反转,艺术家把动物设计成圆形,表现食草类动物奔跑旋转的造型居多,运用夸张的表现手法,致使前半身和后半身扭转成180度,来表达动物奔跑扭转的速度,多用在圆形的饰牌中。还有一种是两只小动物旋转成团纹图案,表示相互追逐。还有蜷缩成团的豹子造型。艺术家把豹子的颈部和脊背直接拉伸,形成头尾相接的环状造型,加上在尾部和脚下运用抽象的圆形加以点缀形成经典的精美牌饰。

五、自然的敬畏与生命的吞噬——象征主义的雏形

在鄂尔多斯北部发现的金饰牌中,用浮雕的方式雕出虎狼咬斗的场面。虎上身有三只小动物排成一排,用这种夸张的表现手法来表示猛虎已经吞噬了动物。艺术家用象征主义手法经过大胆与巧妙的构思,加之在饰牌中运用一组组抽象并秩序的线条刻画虎与动物的皮毛,既服从饰牌整体的需要,又不乏做工的精妙。这一时期的动物纹样中除了写实的表现手法外,图案化的动物纹也慢慢成为另一种主要形式,而且因为符合装饰的概括明了的需求,而得到广泛传播和运用。这种装饰图案的产生源于写实,也就是在写实的基础上加以提炼与概括,省掉不必要的、繁琐的细节,把最具代表性的特征放在最醒目、最突出的位置,又用夸张的手法夸大对动物显著特征的描绘,如:颈部变粗壮,腿爪变尖锐有力,背部高耸、目光迥异等等,突出了猛兽的典型性格。在现代绘画中,表达物象深层次的思想、性格、特质是画面能打动人的重要途径。

亚欧草原上的动物艺术造型极其丰富,有的用整只动物的造型作为容器的把手,或者在侧边以对称方式安装两个动物造型的直立把手,象征着动物守护着器中物品。有的用动物的整体或某个部位作为工具和器皿的器足之用,如:用动物的四肢作为器足的造型,制作手法多采用了具有装饰性的图案化或抽象化的动物造型。抽象化了的动物造型省去了一些不必要的细节,使形象整体化,这样作为支撑能承受很大的力量。这种艺术造型把设计理念融入其中,从某种角度上说掺杂了一定的透视原理,皆带有象征主义的装饰色彩。

研究中国北方少数民族的器物的动物纹样时,会有很多引人注目的发现。战国时期的兵器和工具也使用兽鸟的头部或者整只动物来进行装饰。在阿鲁柴登发现的金冠饰,由冠饰和冠带两部分组成,冠饰为黄金打造的老鹰,四周有浮雕动物咬斗图案。其中的四只狼,四肢前伸,两两相向而卧;另外有四只羊,后半身被狼咬住,构思巧妙,构图上有对称的装饰意味。早期匈奴文化,是从鄂尔多斯式青铜器桃红巴拉类型先匈奴文化发展而来的。【4】基于人们对马的崇拜,双马神造型成为动物纹样的典型代表,它最早出现在铜石并用的时代,后来传到中亚和亚欧草原上。它采取对称式的表现方法,具有左右逢源、四通八达的象征意义。还有一种中原文化的产物:龙马的混合造型,具有权利和护佑之意。根据所处的地理位置有的造型形式受到古希腊造型形态的影响就会写实一些,马鬃、马尾、马蹄都清晰可辨。在斯基泰、萨尔玛提亚、印度都出现了双马神的纹样。有的双马两头相反、共用一身,有的则是两头相对,对视而立。双马纹饰牌中,双马对立,悠闲吃草,与动物互咬形成鲜明的对比。边框运用阴线纹突出双马形象,马纹作上下对卧形,后肢也作反转状,其四肢与地面之间的空隙也经过考量,形制简单又有韵律感。这样的对称纹饰还有双驼纹饰牌、双鹿纹饰牌等。在内蒙古二兰虎沟出土的双鹿饰牌中双鹿相对而立,鹿角上方布局有致的空隙表示鹿角,中间有一连环状物表示太阳,夸张的鹿角一直与边框相连接,镂空的雕饰物精巧实用,是民间艺术的典型代表。在现代绘画中,我们常常困顿于似与不似之间,这种笨拙的表达恰好阐释了这种思想。

艺术的发生永远是一个过程。【5】艺术的发生是由多种多样的因素促成,动物题材在北方各民族的艺术创作中具有不朽的魅力。北方少数民族的游牧生活致使他们离不开马、牛、羊、驼等,了解它们的习性,这对审美意识的形成起到了重要作用。现代艺术家品评原始时期的动物造型,分析并借鉴不同风格的动物造型手法和审美意趣,结合自己的绘画语言和艺术手段,才能创造出属于自己意识下的艺术形象。

[1]郝延省.蒙古族“那达慕祝赞词”及其文化特征[J].山西档案,2015.04.

[2]沈爱凤.从青金石之路到丝绸之路——西亚、中亚与亚欧草原古代艺术溯源[M].济南:山东美术出版社.2009.P381.

[3]张文玲.黄金草原——古代欧亚草原文化探微[M].上海古籍出版社,2012.P214.

[4]田广金,郭素新著.早期中国文明——北方与匈奴文明[M].南京: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P421.

[5]陈兆复,邢琏著.原始艺术史[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P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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