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梅花三弄》的“弄”

肖劲飞

摘 要：《梅花三弄》是我国经典古曲之一，其名称最早见于明代宁王朱权编撰的琴书《神奇秘谱》，又名《梅花引》、玉妃引》。明代以前没有《梅花三弄》的记载，因为有“梅花”二字，一般认为《梅花三弄》或许与从汉代一直流传到明代的古曲《梅花》有关，但是对于《梅花三弄》中的“弄”字的意思，一千多年以来还没有定论。本文试图从最早的音乐术语“弄”开始，结合《梅花三弄》的现代笛子独奏曲谱，找出《梅花三弄》中“弄”的确定含义。

关键词：《梅花三弄》 弄 三弄

最早记载《梅花三弄》曲名的是明初朱权编撰的古琴谱《神奇秘谱》，题下云：“是曲也，昔桓伊与王子猷闻其名而未识，一日遇诸途，倾盖下车共论。子猷曰：‘闻君善于笛！桓伊出笛作梅花三弄之调。后人以琴为三弄焉。”嘉靖间箫鸾的《太音补遗》云：“（《梅花三弄》）又名《梅花引》、《玉妃引》。”正德年间谢琳的《太古遗音》中有琴曲《梅花曲》琴谱；明末朱常淓的《古音正宗》有琴曲《梅花》。《梅花引》、《梅花曲》和《梅花》在诗歌吟咏中经常出现，如大诗人李白曾经在他的《清溪半夜闻笛》诗写道：“羌笛梅花引，吴溪陇水清，塞上秋浦月，肠断玉关情”，《观胡人吹笛》诗：“胡人吹玉笛，一半是秦声。十月吴山晓，梅花落敬亭。”《与史郎中钦听黄鹤楼上吹笛》诗云：“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三首诗中的《梅花引》、《梅花》应该是同一首笛曲的不同名称。对于《梅花引》、《梅花》为什么成了《梅花三弄》，我们有必要从《梅花三弄》的“弄”字的含义谈起。

甲骨文由（璞玉的“璞”的省略）加和（双手握）组成，金文作，篆文作，隶书将双手之形写成，从“弄”的字形来看是双手持玉赏玩的意思，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弄，玩也。从廾持玉。”《詩 · 小雅 · 斯干》：“载弄之璋，载弄之瓦。”弄璋就是把玩表示瑞信的玉器。“弄”字最早和音乐结合在一起使用很可能是在东晋，南朝刘宋诗文学家刘义庆编撰的《世说新语》也记载：“旧闻桓子野善吹笛，而不相识。遇桓于岸上过，王在船中，客有识之者云：‘是桓子野。王便令人与相闻，云‘闻君善吹笛，试为我一奏。桓时已贵显，素闻王名，即便回下车，踞胡床，为作三调。弄毕，便上车去。客主不交一言。”桓伊用笛子为王徽之吹奏了三调，“弄毕”应该是吹奏完毕，“弄”表示吹奏的动作。北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引《古今乐录》云：“王僧虔《（大明三年宴乐）技录》：‘平调七曲：一曰《长歌行》，……其器有笙、笛、筑、瑟、琴、筝、琵琶七种，歌弦六部。张（永）《元嘉正声技录》曰：‘未歌之前有八部弦，四器俱作在高、下、游弄之后。凡三调，歌弦一部竟、辄作送。”又“清调有六曲：一《苦寒行》，……其器有笙、笛（下声弄、高弄、游弄）、篪、节、瑟、琴、筝、琵琶八种，歌弦四部。张（永）《（元嘉正声技）录》曰：‘未歌之前有五部弦，又在弄后。”又“瑟调曲有《善哉行》……，其器有笙、笛、节、琴、瑟、筝、琵琶七种，歌弦六部。张永《录》云：未歌之前有七部弦，又在弄后。”又“楚调曲有《白头吟》……，其器有笙、笛弄、节、琴、筝、琵琶、瑟七种。张永《录》云：未歌之前有一部弦，又在弄后。”张永，南朝宋、齐时人，从他的《元嘉正声伎录》中的“元嘉”可知这部乐书记载的是宋文帝刘义隆元嘉年间（423—453年）的音乐情况。王僧虔编撰的乐书《大明三年宴乐技录》记载的是宋孝武帝刘骏大明三年（459年）发生的音乐事件。两书已佚，其中有大量史书未记载的通俗音乐资料被后世引用。对于以上引文中的“弄”的含义，近人吉联抗的《古乐书佚文辑注》认为，是竹笛等管乐器变奏的术语，此说有一定道理，但是不全对。在《元嘉正声伎录》和《大明三年宴乐技录》二书中，管乐器除了笛子之外，还有笙和篪，尤其是篪，和笛子外形和发音原理都差不多，南朝宋代陈旸《乐书》：“篪，有底之笛也，横吹之。”但是“弄”只和笛这种乐器放在一起使用，如“其器有笙、笛（下声弄、高弄、游弄）、篪、节、瑟、琴、筝、琵琶八种”、“ 其器有笙、笛弄、节、琴、筝、琵琶、瑟七种”，说明“弄”这种乐器演奏技巧很可能是笛子的独有技巧，是其他乐器所无的。[1]

我们还可以从古代的文献和诗歌吟咏里面找到许多“弄”作为笛子演奏技巧的记载。如隋末虞世南的《北堂书钞》将《世说新语》中桓伊为王徽之吹笛的描述“为作三调，弄毕”改为“为作三弄”，这可能是《梅花三弄》曲名中“三弄”的最早记载。晚唐诗人李郢《赠羽林将军》诗：“虬须憔悴羽林郎，曾入甘泉侍武皇。……唯有桓伊江上笛，卧吹三弄送残阳。”陆龟蒙《明月湾》诗有“或彻三弄笛，或成数联诗”句。北宋词人孔夷《水龙吟》词云：“……红绡碎翦，凝酥繁缀，烟深霜重。疏影沉波，暗香和月，横斜浮动。怅别来，欲把芳菲寄远，还羌管、吹三弄。”羌管就是羌笛，是笛子的一种，《元史·礼乐志五》：“羌笛，制如笛而长。”李清照《孤雁儿》词：“笛里三弄，梅心惊破，多少春情意？”直接把笛子和“弄”联系起来。南宋著名诗僧宝昙《弹琴》诗：“一鼓薰风至自南，再行新月堕瑶簪。高山流水人犹在，笛弄梅花莫再三。”诗名《弹琴》，在古时演奏古琴一般用“鼓”，吹笛用“弄”，如诗中“一鼓薰风至自南”、“ 笛弄梅花莫再三”。[2]

明朝以前很少把“弄”这个字和笛子之外的乐器在一起使用的记载，朱权以后，“弄”字作为音乐术语才逐渐和古琴有了联系。由此可见，在明代以前，“弄”是笛子独有的演奏技巧，《神奇密谱》成书以后，才将“弄”这个笛子演奏术语移植到古琴演奏中去，从明朝到现在，“弄”作为乐器术语已经成了笛子和古琴共有的演奏技巧了。[3]

参考文献

[1] 郭茂倩.乐府诗集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858.

[2] 胡仔.苕溪渔隐丛话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787

[3] 袁行霈.唐诗风神 [J].北京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04 年第 5 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