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丽丝·沃克小说的女性创伤书写
——以小说三部曲为例
2017-03-22黄慧丽
黄慧丽
艾丽丝·沃克小说的女性创伤书写
——以小说三部曲为例
黄慧丽
艾丽丝·沃克的小说三部曲展现了黑人女性在成长过程中所遭受的种种创伤。她们所受的创伤不仅来自于社会,还来自于家庭;不仅是身体,而且心灵也饱受创伤。创伤叙事、回归传统文化和族裔身份,以及与周围群体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有助于黑人女性走出创伤。
艾丽丝·沃克;小说三部曲;黑人女性;创伤
艾丽丝·沃克凭借长篇小说《紫颜色》成为了美国历史上第一位获得普利策奖的黑人女性作家。她的小说被誉为“永恒的经典”,是世界上被重读次数最多的作品之一[1]2。早在1979年哈佛大学教授丹尼·霍夫曼在他主编的《哈佛当代文学导论》里就已经把艾丽丝·沃克、托尼·莫里森等人视为“有才华的小说家”[2]。沃克也是一位多产的作家,她创作过诗歌、散文,写过文学评论以及短篇小说和长篇小说。迄今为止,已发表长篇小说7部。在她的前期作品中最引人注目的是被称为小说三部曲的《格兰奇·科普兰的第三次生命》《梅丽迪安》和《紫颜色》。在这三部作品中,黑人妇女在以白人文化为中心的社会中和在黑人男权制度的控制下所遭受的肉体和心灵的创伤得到了淋漓尽致的展现。本研究以创伤理论为视角,聚焦这三部小说中的主要女性人物,通过分析她们在成长过程中所遭受的种种创伤,揭示造成黑人女性悲剧的社会根源。
一、创伤理论概述
创伤理论是在20世纪90年代初期,由美国学者凯西·卡鲁斯在她的著作《沉默的经验》中提出来的。“创伤”指的是某些人“对某一突发性或灾难性事件的一次极不寻常的经历”[3]11。该理论关注的焦点主要是社会边缘群体的创伤经历,如弱势群体中的女性、儿童、少数族裔以及战争中幸存的士兵等。文学作为语言的艺术,与创伤有着难分难解的关系。文学创作为人们提供了发泄压抑情感的途径,使压抑身心的紧张状态得到舒缓[4]7。作为黑人女性作家,沃克时刻关注着黑人妇女在种族主义和性别主义双重压迫下的悲惨处境。她们所遭受的创伤不仅来自于社会,还来自于家庭;不仅是身体,而且心灵也饱受创伤。
二、女性创伤书写
沃克前期创作的三部作品描述了黑人社区中泛滥的暴力现象,尤其是女性所遭受的家庭暴力。美国女权主义理论家贝尔·胡克斯认为:“不管是由于抛弃造成的情感暴力,还是由于种族主义、性别主义、阶级精英主义追求统治带来的暴力,黑人生活中暴力成为范式,这是黑人生活中创伤不断的基础。”[5]21
在沃克的第一部长篇小说《格兰奇·科普兰的第三次生命》中,梅姆是家庭暴力的典型受害者,她曾是一位美丽、天真的姑娘,对于婚姻生活有着美好的憧憬。她教丈夫布隆菲尔德识字,希望他能摆脱无知;她去教书、当佣人,希望能用自己的双手为家人创造美好的生活;她忍耐、包容丈夫,焚烧了书籍和杂志,放弃了正规的语言,努力丑化自己的形象。布隆菲尔德也爱着梅姆,但是,这种爱并没有给他带来安全感,反而让他觉得梅姆的关爱会威胁到他的男性气质,这使他感到害怕。因为他“只想做个男人”,能控制自己的妻子,如同他能控制自己家的猪和鸡一样[6]127。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我就是不想试着去喜欢一个人。”[6]256可见,是白人父权思想所强调的男性/父亲/丈夫在家庭、社会生活中拥有绝对权威的中心地位的观念否定和抹杀了黑人男性的个性;是大男子主义思想造就了黑人男子灭绝人性的家庭暴力。因而,当布隆菲尔德的孩子们想到“敌人”的时候,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
布隆菲尔德逐渐蜕变成了一个家庭暴君,不断地殴打自己的妻子,把她打得体无完肤,直至惨死在他的枪下。可以说,是父权制家庭暴力和种族主义的压迫导致了这个家庭和梅姆的毁灭。
《梅丽迪安》中的女主人公梅丽迪安是沃克塑造的一位革命者的黑人女性形象。她所受的家庭暴力创伤并非是身体上的硬暴力,而是精神上的软暴力。软暴力不是以直接的肉体打骂对家庭成员进行施暴,而是通过冷漠、歧视、拒绝与家人沟通的态度和行为,对家人一种漠视的暴力形式[7]。梅丽迪安违背母亲的意愿,没有皈依基督教,她看到了母亲由于失望对她摆出的一幅冷冰冰的表情,她不由得产生了一种负罪感,觉得自己失去了母亲的爱。母亲感情上的疏忽和冷漠给梅丽迪安的心灵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创伤。虽然她冲破了家庭的牢笼,但是却为此付出了精神和身体的代价。她在承受着失去母爱和失去孩子煎熬的同时,还因不能认同其他民权运动者的观点而遭到排斥。沉重的压力和痛苦的迷茫使得梅丽迪安在精神上几近崩溃,她甚至出现了短暂失明、腿部麻痹和昏厥症状。
《紫颜色》是沃克的又一部代表性作品。这是一部书信体小说,在这部作品中沃克塑造了一群为实现自我人生价值而努力奋斗的黑人女性形象。然而,这些女性也是历经沧桑。女主人公西丽是一名黑人,在14岁时就惨遭继父强奸并怀孕,继而失去了生育能力。而后,又像转让物品一样被嫁给了“某某先生”,沦为他4个孩子的继母和发泄性欲的对象。家庭的暴力和生活的残酷、冷漠和孤寂使她绝望。西丽心中的苦闷无人诉说,因而不停地给上帝写信。她曾这样写道:“他打我像打孩子一样……我对自己说:西丽,你是棵树。”[8]23可以看出,西丽对待丈夫的虐待已经麻木了。就如廓尔克所说:“一种来自身体的或情感的麻木的无助感是造成创伤经验最基本的因素。”[9]在继父和丈夫的长期打压下,西丽变得战战兢兢、麻木不仁。这是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之一:禁闭畏缩,反映出屈服放弃后的麻木反应。有时创伤还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方式进行下去,这样多年前的受害者就变成了加害者[10]111。在《紫颜色》中,当哈波向西丽寻求如何驯服他那充满主见的妻子索菲亚时,出于私心,西丽建议使用家庭暴力,而原因仅是因为嫉妒索菲亚做了她不敢做的事情。
三、沃克的女性创伤书写成因
(一)沃克本人的经历
艾丽丝·沃克出生于一个黑人佃农家庭,沃克的父母关系并不和睦,父亲经常打骂母亲和孩子。沃克8岁时,右眼被哥哥误伤导致失明,并留下了疤痕。沃克的创作中经常有暴力和创伤意象,并将男性刻画为暴力的实施者,这很大程度上与自己的童年创伤记忆有关。大学四年级时,沃克在非洲体验非洲文化时失身怀孕,这一段经历使沃克在肉体和精神上遭受了巨大的痛苦,几次欲自杀。青年时期的沃克积极投身于民权运动,亲眼见证了南方黑人的普遍不幸。所有这些经历都为沃克的创伤书写提供了第一手素材。
(二)种族主义和性别主义的压迫
个人命运与当时的社会环境是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沃克三部小说中的女主人公的命运与当时的种族问题、性别歧视等社会现象同样有着不可分割的联系。
在《格兰奇·科普兰的第三次生命》中,沃克向我们展示了发生在贫穷的南方黑人家庭中的男人对女人施以暴力的事实。为了生存,布隆菲尔德去给白人地主当佃农,但辛苦的劳作并没有让他走出生活的困境,反而陷入了债务。在重重压力之下,布隆菲尔德很快成了父亲科普兰的翻版,将妻子梅姆当成自己发泄苦闷愤怒的对象,成天毒打妻子,直至后来竟然开枪将她杀死。在《梅丽迪安》中,女主人公虽然生活在一个“可以选择自己生活的年代”,但身为黑人妇女,她仍然逃脱不了种族主义和性别歧视造成的伤害,深受内心分裂的痛苦。梅丽迪安背叛了传统赋予她的角色:她不是听话顺从的女儿,不是温顺服从的妻子,也不是尽责的母亲。几重负罪感和自我迷茫使得她在精神上几近崩溃。在小说《紫颜色》中,我们也看到了黑人男权主义对黑人妇女思想的影响和对她们身心的摧残。她们不仅是种族主义的受害者,也是性别主义压迫下的牺牲品。
四、走出创伤的途径
(一)创伤叙事
治疗心理创伤的一种有效手段是创伤叙事。Deblinger等人最先提出建立创伤叙事的概念。创伤叙事是通过反复阅读、书写以及仔细思考所发生的事,来达到受伤者对创伤暗示的脱敏。沃克在《紫颜色》中使用书信体让西丽的创伤有了倾诉的对象,也在倾诉的过程中认同了自我,从一名唯唯诺诺的小女孩成长为独立的黑人女性。
(二)文化、身份的回归
作为一位具有人道主义情怀的作家,艾丽丝·沃克在写作过程中不时地流露出对非洲传统文化的喜爱。在她的眼中,非洲黑人的传统文化应该是这样的:热爱爱情、热爱音乐、热爱斗争、热爱自己、热爱完美的事物、热爱自己的民族。在沃克的作品中,她对黑人妇女群体中一些传统活动进行了详细的描述,如采集草药、缝制被子、陶塑艺术等。
在以白人文化为中心的社会里,黑人族裔始终处于社会的边缘。在殖民主义的经济、政治和文化的侵略下,黑人变成了劣等民族,变成了没有文化地位、没有民族自尊的“原始野人”。这无疑给黑人造成了巨大的心灵创伤。在《梅丽迪安》中,作为民权运动的参与者,梅丽迪安热爱自己的民族,选择了回到南方黑人社区坚持做她的民权工作。她找到了自己的奋斗目标,最终成为了一位体现自我价值的黑人女性。因此,回归黑人传统文化和族裔身份有助于重塑黑人族裔的信心,走出创伤,迎接光明的未来。
(三)同周围的群体建立良好的人际关系
沃克的作品关注的是包括黑人男性在内的全体黑人乃至全体人类的完整生存。格兰奇的前两种生活处于浑浑噩噩之中,在遭到白人女子拒绝后,他才清醒过来,开始了他的第三生,他不顾一切地保护着梅姆的女儿——他的孙女露西。梅丽迪安从一名普通的黑人女孩成长为了一个富有责任感的、坚定的革命者,勇于为黑人争取人权的事业奉献一生,她最终去看望了杀死自己孩子的女囚。西丽在莎格的帮助下创办了自己的公司,实现了经济独立,她原谅了艾尔波特。哈波和索菲亚也言归于好,实现了沃克希望的完整生存。
五、结语
在这三部小说中,沃克通过对女主人公梅姆、梅丽迪安和西丽的悲惨命运的描写,展现了黑人女性共同的生存困境。在白人统治的社会下,这3位女性受到了来自家庭和种族的创伤,造成了自我和民族意识的丧失。沃克通过作品表达了对黑人尤其是黑人女性命运的关注与同情,同时也在激励同胞探索生存之路,走出创伤,回归黑人传统文化和族裔身份。
[1]王晓英.走向完整生存的追寻:艾丽丝·沃克妇女主义文学创作研究[M].苏州:苏州大学出版社,2008.
[2]王逢振.访艾丽丝·沃克[J].读书,1983(10).
[3]CARUTH C.Unclaimed experience:trauma,narrative,and history[M].Baltimore,Maryland:JohnshopkinsUP,1996.
[4]薛玉凤.美国文学的精神创伤学研究[M].北京:科学出版社,2015.
[5]HOOKS B R.My soul,black people and self-esteem[M]. New York:Atria books,2003.
[6]Walker A.The third life of grange copeland[M].New York:A hsrvest book,1970.
[7]王喜权.家庭软暴力解析[J].哈尔滨市委党校学报,2009(6).
[8]艾丽丝·沃克.紫颜色[M].陶洁,译.南京:译林出版社,1998.
[9]KOLK V,ONNO V D H.The intrusive past:the flexibility of memory and the engraving of trauma[J].American imago,1991.
[10]朱迪斯·赫尔曼.创伤与复原[M].施宏达,陈文琪,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15.
(编辑:文汝)
I106.4
A
1673-1999(2017)01-0069-02
黄慧丽(1977—),女,硕士,黄山学院大学外语教学部讲师,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
2016-10-31
2015年度安徽省高校人文社科一般研究项目“艾丽丝·沃克小说的创伤书写研究”(SKHS2015B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