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珍的诗
2017-03-20玉珍
玉珍,90后,湖南炎陵人,中学开始创作,散文、诗歌、小说发表于《人民文学》《青年文学》《青年作家》《西部》《诗刊》《诗歌月刊》《作品》《山花》《读诗》等刊。
而现在——
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一棵大树,
遇见过很多,形状各异,
有着优美的树冠和枝丫
我一次也没有爬上去过,
我从树下走过,看看它们,
把眼睛停在最美的大枝杈上,
那儿曾是我的宝座,
在比几层楼还高的大树上
我曾像个年轻的英雄
而现在一切都过去了
我还没老,但有點恐高
喜欢高处的英雄重新回到了大地
他发现了人生中平静的真谛
刀功
我曾经刀功不错,最快时可以盲切
在迅疾的刀刃下肉块迅速分解
蔬菜那温柔的薄片煞是好看
终于有天薄片中躺着一小片手指
我停了下来,疼痛的速度跟刀功一 样快
血往外渗出,像我切过的萝卜
发射阵阵辛辣的疼,我没有流泪
哦,这是速度的代价,
这是技艺的代价。我丝毫不觉得难过
从门缝中找来几张蜘蛛网
叠起来包扎受伤的中指
然后继续切菜,继续干活
父亲就快从工地回来,米饭弥漫着 清香
十多年过去了,我忘记了很多疼痛
切掉的地方没能完全长回来
刀与刀功早已不在
那可怕的坚强也荡然无存
南瓜花公主
我碗里的白水闪烁着星星
白米饭皓洁如雪
贫寒真是伟大,悲伤也是甜的
苦瓜在太阳下越长越修长
南瓜花也像位公主
去洗犁耙吧,去切西瓜
去见我的母亲
听她喊我的乳名
美好的时辰
有时我坐在草垛上看天
火烧云染红了我的脸
我爱傍晚的田野和树杈,在茂密的枝 叶间
露出我乌亮的眼睛
有时我奔跑
在湖边,小巧的身影野鹿般机灵
白云大树也一起倒影在湖中
画面干净得像一场电影
那是多么美好的时辰
我曾跟我的牛群成为朋友
那么多的花果长满了枝头
我抱着采摘的花果飞奔在崎岖的山 路上
一溜的小伙伴跟在我后面
响起沸腾的欢呼
那灿烂充满着整个时代的清朗
到如今依旧如此明晰
童年·古老的冬天
冬天有古老的寂静
有伟大的寒冷中永不忘却的童年
那些手脚冰凉的晨昏
从中送来母亲珍贵的炭火
送来父亲发红的鼻尖和颤抖的呼吸
冰条在屋檐下
朝着这时代最卑微的门槛
露出它的尖锐
我和我的妹妹站在屋前
看天空充满苦寒的晦涩
匕首一样的冰条排列在我们头顶
塔尖一样的冰条高挂在古老的房檐
那是多么肃穆而珍贵的画面
表达着时节里最深的冷峻
多少年过去不再有冻红的手掌
平庸的寒冷无法是严酷的喜悦
还有雪人孤独站立在原野
屋檐下并没有冷峻的冰条
平凡的生活
满地龙葵草——大地新鲜的来客
鲜花从山坡蔓延至家门口
柳色青燕子轻
风中还有白杨叶的香气
我坐在阳台上
金黄的奢侈铺满全身
暖和,自由,美妙难以言传
他们在洗衣,做饭,唱歌
他们的一生该永远如此
太阳一直这样暖和
人们一直这样善良
十二月寂静的夜晚
人世荒凉,我一人站在街上
西风像苦难的亲人,双眼凛冽
暴雪啊,童年的芦花般磅礴
我听闻周身布满群山深处的歌
十二月寂静的夜晚,如此冷
如此深沉的大街上到处是陌生的 人们
不要认识太多的人
记忆是抽象的东西
却比真实的糖更甜
比尖锐的刀伤更痛
记忆是什么呢
很多事情我已经忘记
它们的历史萧瑟而无法逆转
一生中可以容纳得越多
能够永恒的就越少
我根本不想去认识太多的人
他们冲进我的世界
几场虚空而高蹈的舞会
不知道心灵要去往哪里
重复的相遇,离别,散场
我站在人群之外目送
两眼空空什么也没有
除了混乱什么也没有留下
越来越多的头颅在滚动
认识越多的人,越孤独
越来越多的头颅在滚动
那黑色的海洋荡漾
——陌生的眼神
我恐惧人生全部的未知
在第一次的饭局,最后一次的晚餐
我认识了孤僻的自己
越来越多的头颅在滚动
一片人海
我永生的隔阂
天空低垂
暴雪刚过
天空低垂,银灰色如此踏实
霜与冰花垂附在额上
坚实的,真切的凛冽
刮着我的脸
真舒服啊,真亲切
就是如此
十年前
二十年前
天空也是如此低垂
银灰色也是如此踏实
霜花也是如此
高挂在我家寒酸的门楣上
多年以前的星罗山
多年以前我在星罗山牧云
我放牧过的牛群与星星,都在山顶 栖息
我的命像苍耳一样硬,长满触角
远方看见我,长袖如飘扬的旗帜
多年以前我在星罗山唱歌,天空地旷
黑夜躺在白云上,我不懂什么是绝望
走过长长的无人的山坡,风声在耳边 旋转
我感激谁创造这美好的世界
多年后星罗棋布的夜晚,我还是那个
牧云的孩子
一介草民数着天上的星星
他站在屋顶就像个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