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一群真孩子

齐加全

“有一个孩子每天向前走去，他看见最初的东西，他就变成那东西，那东西就变成了他的一部分……”每当读到美国诗人惠特曼的这首《有一个孩子向前走去》时，我总在想，今天，和孩子们行走在新教育这条路上，也许只是为了能够与更多美好相遇，从而努力使自己成为美好的中心。

和孩子们一起与黎明共舞，共同吻醒一本童书，在暮省中学会叩问……我们的生命相互编织，拥有着共同的语言密码，还有属于我们自己的成长故事。

在这样的教育生活中，我越来越清晰地意识到，幸福完整的教育生活其原点就在于人，一个个鲜活的孩子。而令我庆幸的是，在新教育的天空下，我遇见了一个又一个真实的孩子，并且有机会陪伴他们一起走过生命中最纯真、美好的童年。

一

不要企图让蜗牛如雄鹰般翱翔，也许蜗牛的节奏永远是慢吞吞的。我们唯一可以做的，就是鼓励孩子向前，不断地向前。

远洋是一个特殊的孩子。听老师介绍说，一年级的时候，稍有些“风吹草动”，他便躲在桌子底下悄悄地抹眼泪。听妈妈介绍说，远洋从小性格内向，胆子小，能力弱，不善于和别人交流……就这样，在我们的定势思维中，远洋渐渐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丑小鸭”。

不过，我想，“合抱之木，生于毫末”。孩子是会改变的，“慢慢走，总会到达。”于是，我没有急于走近他，而是默默地关注着他，并等待着契机的出现。

二年级学期初，我尝试用“课堂最佳发言奖”的方式，激励孩子们大胆发言，思维流淌，智慧飞扬。我留心孩子们课堂上的每一次发言，将最精彩的发言及时记录下来。第二天，我们会在上课前，和孩子们一起读我为他们写下的“颁奖词”。

这天，我们学习课文《坐井观天》。“课文中青蛙和小鸟认为天有多大呢？”我问。这时，我在林立的小手中发现了远洋静静举起的小手。

“青蛙认为天有井口那么大，小鸟认为天无边无际，大得很哪！”也许，看到那么多的同伴都得到了老师的“颁奖词”，远洋也有些着急了。

就这样，第二天，我及时将这样的颁奖词送给远洋：

今天这个奖颁给你，因为你的进步，因为你条理清晰的回答。老师和大家看到了你在前进，好样的，远洋！秋高气爽收获季，乘风破浪正当时！

我看到远洋的笑脸，那样腼腆，却又那样甜美。

远洋的学习越发认真、努力，卫生大扫除中更是“挥汗如雨”。于是，我又将这样的颁奖词送给他：

你用努力走出了一串坚实的脚印，老师为你翘起大拇指；你用汗水擦亮了我们的教室，大家为你点赞。远洋，志存高远振翅飞，洋纳百川终丰盈！

就这样，远洋一点点发生着改变。难忘远洋妈妈给我发的一条条短信：

齐老师，从外地往家赶的路上，我还在担心远洋的作业。可是回到家之后，看到孩子的作业，我欣慰地笑了。孩子长大了，懂事了，谢谢齐老师。

齐老师，这段时间，远洋的书写有了明显进步，我觉得这和你的鼓励是分不开的。“让每个字都微笑”，你让孩子写下的这句话对他的影响非常大。

……

看到远洋的进步，我当然也非常开心。可是，我清醒地意识到，成长并不会一帆风顺，更不可能一蹴而就。果然，一段时间后，远洋的学习出现了反复，特别是几次小测验的成绩，不断挑战着远洋妈妈的信心。

远洋是一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在他的日记中，我也看到了妈妈的焦虑对他的影响。一段时间，妈妈甚至连生意都不做了，专门在家陪他学习。于是，他觉得自己好不争气。

于是，我陆续给远洋妈妈写了几封信，告诉她，孩子只有在风雨中才能够铸炼坚实的羽翼，静待花开，相信未来。

那天，下午放学后，远洋执意要将词语再听写一遍。因为第一次听写，他没有顺利过关。等再次听写完词语之后，秋月已经挂上梢头，和远洋一起并肩走着，我将《秋月下有怀》送给他——

秋月下有怀

秋夜月半隐，墨池一点明。

凉风吹乍起，藤叶纷杂声。

欲寻繁星影，唯有一飞萤。

浓云定将去，明月笑脸盈。

“谢谢老师。”远洋不好意思地说。

“远洋，还记得自己的梦想吗？”我笑着问远洋。

“当然记得。”

“那就朝着自己的梦想大胆前进吧。”我用力拥住了远洋的肩膀，将温暖与力量传递给他。

那还是三年级期末庆典上，远洋说自己的梦想是当一名航天员，可以在天空中飞翔，探索宇宙的奥秘。于是，我为他写下了这样一段成长颁奖词：

苍鹰可以登上的山峰，蜗牛也可以抵达。坚持、不懈，从不间断的日复一日，我们才能领略铁杵磨成针的神奇！飞翔不只是梦想，宇宙就在眼前，前行吧，远洋！

我已经看到，从一个“胆小”“爱哭”的孩子，远洋一点点成长着，取得了“进步奖”，获得了“写作奖”，还赢得了“三好学生”荣誉称号。我庆幸，自己没有期待“丑小鸭”如天鹅般展翅飞翔，而只是希望他可以不放弃，帮助他发现自己生命的潜能，让生命因梦想的色彩而丰盈润泽，摇曳生姿。

二

如果我们可以在孩子们心间播种美好的种子，那么，孩子们一定会远离杂草。与美好相遇的日子，總是那么让人期待。

秋天，是一个能够不断创造奇迹并给予我们惊喜的季节。这不，浩冉和璨玮正走着，忽然在一旁的草丛中发现了一根大丝瓜。

“好大的一根丝瓜。”浩冉惊呼。

“没见瓜秧，哪儿来的瓜？”璨玮一脸的疑惑。

“也是。”一边说着，浩冉走上去，轻轻拨弄着草丛，原来这是一根被遗弃了的丝瓜。浩冉将丝瓜捡起来，并且带到了教室里。

“老师，我们在学校小花园的草丛里捡到了一根大丝瓜。”浩冉迫不及待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告诉了我。

我看了一眼丝瓜，立刻明白了它的遭遇——学校西墙外有一小块农田，丝瓜秧攀爬过学校矮墙，一串丝瓜一个接一个地在秋风中诉说着成长的故事。因为它们隐身在学校矮墙内侧，丝瓜的主人一定把它们给遗忘了。于是，便被调皮的孩子摘了下来，还随手扔在了草丛里。

唉，可怜的丝瓜。望着那根静静地躺在教室窗台上的丝瓜。我在想，这根丝瓜，又可以给孩子们带来什么呢？

刚巧，我们“农历天空下”诗词之旅正在进行“中秋月”思念主题的诗词之旅。于是，我希望可以和孩子们拥有一次特别的晨诵。第二天，我出示了这样一首诗：

丝瓜之思

一叶一秋一雁声，

一藤一瓜多叮咛。

一思一念一圆月，

一举一动显真情。

我笑眯眯地说：“白露节气，月圆人圆瓜亦圆。读着‘一藤一瓜多叮咛你感受到了什么？”

“我似乎听到了丝瓜妈妈的叮咛。”金琦说。

“丝瓜妈妈都说了些什么？”我继续追问道。

“孩子们啊，天冷了，别忘了添加衣服啊。”浩冉说。

“荡秋千的时候，要小心，碰到了墙上，会磕肿鼻子的。”馨然笑着说。

“我看到了丝瓜妈妈一家其乐融融的情形。”可真说。

……

“是谁摘了丝瓜，又狠心地扔在了这里？”张涵不解地问。

“我觉得问题的关键不是谁摘的瓜，而是，我们应该从这件事中悟到一些什么。”我引导孩子们跳到圆外来看圆。

“丝瓜也是有生命，有情感的。我们要呵护它们。”玉涵说。

“‘有弟皆分散，无家问死生。‘共看明月应垂泪，一夜乡心五处同。对于丝瓜兄弟，这是一种怎样的思念之情？”浩冉说。

“真是一根令人难忘的丝瓜。没想到一个无心的举动，却也会给丝瓜一家造成这样的伤害。”璨玮说。

“丝瓜，思念，举手间彰显素养，投足间传递真情。”我小结道。

闲聊中，我们将班级课程、生活与孩子们的当下进行编织。这不是童话，而是生活。在真实的生活中，我们撒下真善美的种子，一起慢慢成长着。

三

每一个生命都是平等的，无论他是一只普通的小猪，还是令你生厌的老鼠。事实上，它们在自然生命的天平上有着同等的分量。

尼尔在夏山学校里对女孩简的爱与包容的努力，依然不能改变简。但是，就如尼尔相信等简15岁时，她会变成一个合群的孩子一样，我始终相信，雨萱也会拥有一个明亮的未来。

只是，当下，我又可以做些

什么？

我不愿承认，雨萱会成为大家排斥的对象。让我痛心的不仅仅是孩子们的表现，还有雨萱。我知道，孩子们不喜欢雨萱自然有他们的理由，但是，我依然努力地发现着雨萱身上的闪光，并期待孩子们可以接纳、善待她。因为，每一个人都有被认同的心理需求，雨萱自然也不例外。

这学期开始，我们再次精读《夏洛的网》。我忽然意识到，书中坦普尔顿就是一个这样的角色，它不招人喜欢，甚至令人厌恶，可是，故事中，我们似乎更多地感受到了坦普尔顿不可或缺的一面——是的，它在很多时候，都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于是，我们的共读一次次围绕着坦普尔顿展开：

我们还是从坦普尔顿开始。因为在这一章中，我们认为，如果没有坦普尔顿这样的一个人物，也许故事将会有另外一种结局。

看看这个坦普尔顿吧——也没对谁说一声，它就走了。它不喜欢让人当听差似的差来差去。它先自顾自地吃了个饱，尽管它不希望把自己的时间都花在跑来跑去地去拿东西上面。不过，它还是叼回来了一片纸。

“它是来享受的。”张涵说。

“它要来个欢乐今宵。”豪龙说。

“它可真是个自私的家伙。”李念说。

可是，它终究还是叼回了一片纸。

“那是因为它怕没有了坦普尔顿，它在冬天会没有热乎乎的食物。”亚辉说。

哦，如果是这样理解的话，坦普尔顿还是为了自己。不过在满足了自己之余，也可以惠顾到他人，这应该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吧。

终于，我们找到了坦普尔顿身上如萤火般一样的光亮。

（摘自《夏洛的网》第十八章《凉爽的晚上》共读）

“还有坦普尔顿也胜利了。它帮了不少的忙。”刘璨玮说。

是啊，虽然坦普尔顿是一个不招人喜欢的老鼠。但是，我们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它，或许，我们的故事将会是另外一个样子。

于是，我抛出了设计的第二个问题“坦普尔顿在关键时刻又做了什么，你如何评价它？”

“它歪打正着，咬了威尔伯的尾巴，让威尔伯及时苏醒了过来。”红亮说。

“这可比勒维取水来要快很多。”舒一说。

“很多时候，坦普尔顿总是做出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而这些事情又是那样的不可或缺。”子越说。

于是，我们交流这样一个话题“如何正确看待坦普尔顿”。

“狐裘羔袖。”乐童说。

“各有所长。”龙耀说。

“它身上还是有闪光点的。”惠玉说。

“不能一味地否定。”露丹说。

……

是的。就如疾病和痛苦一样，我们的生活中，似乎也不能缺少它们的身影。否则，我們就不知

道什么叫做幸福，不懂得如何去

珍惜！

（摘自《夏洛的网》第二十章《胜利时刻》共读）

第三个话题：现在你喜欢坦普尔顿吗？

“喜欢。”田柳说。

“嗯，没有之前那样讨厌了。”李天说。

我知道，要想让孩子们喜欢上坦普尔顿几乎是不可能的。但是，我们真真切切地看到，在整个故事中，坦普尔顿做出的一次次努力、改变，以及对威尔伯的真真正正的帮助。

“我得到过什么感谢呢？”“谁关心过我？”“对老坦普尔顿一句好话也没有，只有毁谤、讥讽和冷言冷语。”……的确是这样的，而这对坦普尔顿似乎也不公平。可是，事实上，我们总是这样对待“坦普尔顿”，这很值得我们深思：对于任何一个生命个体，我们是否可以更加宽容，更加仁爱。

这最后一天，是夏洛生命的最后，也是我们故事即将结束之时。不过，卵袋被威尔伯带回了谷仓，它们平安无事，希望得以留存……

（摘自《夏洛的网》第二十一章《最后一天》共读）

终于，在孩子们的日记中，我看到了这样的文字：

这个可怜的坦普尔顿，我越发感觉到，最初我对它的看法是不公平的。它身上的毛病和缺点是很多，但是，它的作用，我们不可否认。（董博）

就像老师说的那样，每一个生命都应该被尊重。大家都是平等的，我们也只是从自己的角度去感受、去评价一只老鼠。可是，在这个蓝色的星球上，生命在诞生之初，是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的啊！（田柳）

……

其实，在雨萱身上，我们同样可以找到很多的闪光——雨萱的书写是比较规范的，雨萱为班级带来金鱼和鱼缸，雨萱总是主动帮助锁门……

更让我欣喜的是，雨萱也开始从教室的书柜中借书。虽然对她是否能够静心阅读完一本书并没有足够的信心，但是，我依然微笑着看她在借书记录单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周末的时候，雨萱一下子借阅了五本绘本故事。“老师，她会完璧归赵吗？”图书管理员将质疑的目光投向我。

“你不是已经相信她了吗？”我笑着说。

我相信，雨萱能够善待这些美好的书籍，因为每个人的心最初都曾开满鲜花，我们应该支持她。

更让我开心的是，雨萱得到了更多孩子们的认可，在“红歌大家唱”活动中，她站在了孩子们正中间，一点点重新融入这个集体。看着雨萱开心的样子，我不禁在想，她会成为一颗闪亮的珍珠吗？

我曾经为五位孩子写下了五十余万字的生命叙事，其中便有一个故事是写给雨萱的。我知道，一个生命的成长是家庭、社会、学校等多种因素影响的结果。而我可以做的，就是在一个生命面前饱含敬畏，在不断的静思中，质疑并纠正自己的教育策略，选择最佳的姿态方式，并试图在与生命成长的对话中，不断拷问自己的教育态度、理念、智慧与路径。

就这样，我遇到了一群孩子，一群真实的孩子。我一步步努力靠近并发现教育的本真。于是，我的教育生活不再是简单的课本、讲台、习题，而是那样丰富、饱满、忙碌、充实——研发课程、共读共写、生命编织。与孩子们的交往方式也不再是枯燥的说教，而总是与我们的课程、与孩子们的当下、与我们的生命相契合、相编织。在彼此守望中，擦亮一個又一个日子。

我想到了“长袜子皮皮”，想到了“彼得·潘”——自由、无拘无束、朝向完美伸臂……而这，恰恰体现了人类未来的指向，是对未来人的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深情呼唤。一如新教育彼岸追寻的孩子模样——“政治是有理想的，财富是有汗水的，科学是有人性的，享乐是有道德的”。

真心渴望，了解孩子、理解孩子、尊重孩子，成为孩子成长的引领者、参与者、见证者。

真心渴望，让快乐的创造、自信的超越浸入孩子的生命，陪伴他们一路，成为他们永远的笑容。

真心渴望，孩子可以拥有“夏山”般的自由，成为如我们自身一般的平凡的真孩子，就如英国诗人威廉·华兹华斯在《序曲·五章》中描述的真孩子一样——

一帮真正的孩子：

不那么聪颖，

不太有学问，

不太乖；

但任性而动，

生气勃勃……

（作者单位：河南省焦作市解放区丰泽园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