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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学记》中“学”的意涵及现代启示

2017-03-17冯丕红

大学教育科学 2016年6期
关键词:学记

冯丕红

摘要: “学乃教之本”是理解《学记》主旨的正确进路,《学记》中“学”的内涵要在该语境中才能被准确把握。“善学则逸教”是《学记》中“学”的基本意涵。“善学”有条件,“逸教”也非无“教”,而是指教师应为促成或保持学生“善学”状态而积极作为。针对时下“以教代学”乱象,《学记》中“学”给予我们三方面启示:首先,理性认识“教”与“学”的关系,树立“因学论教”的教育理念;其次,“教”应服务于“学”且以“长善救失”为宗旨;最后,国家、学校及教师当为学生“善学”创造良好的条件。

关键词:《学记》;学乃教之本;善学逸教;长善救失

中图分类号:G6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2-0717(2016)06-0093-06

《礼记·学记》是“历史上第一个把‘学字从‘教字中分离出来,作为独立教育范畴”的经典文献[1]。《学记》二十章,言“教”16见,言“学”49见,通篇言“学”之处未必论“教”,但论“教”之处必定言“学”,“学”之重要性可见一斑。然而,人们倾向于从“教”的视角论叙《学记》意涵,对其“学”之维度多有忽视,故深究《学记》中“学”之意涵,其意义不言而喻。

一、学乃教之本:《学记》中“学”的论说语境

澄明“学”、“教”关系是理解《学记》主旨的关键。逻辑上,两者存在三种相关关系:教是学之本、学乃教之本、教与学相互为本。这也是理解《学记》主旨的三种进路。

“教是学之本”或“教本论”存在逻辑谬误、理论风险且与《学记》文本相抵牾,不是“学”之论说语境。“教本论”认为教人为师是《学记》的主旨,如郑玄所言“名曰《学记》者,以其记人学教之义”[2](P1050)。以此理解《学记》尽管与儒家“教化立国”主张高度吻合,但仍未把握《学记》本意。有三方面原因:首先,“教本论”基于“教”之立场确信“教乃国之本,师乃学之本”[3],看到了“教”对于“学”的促进作用,肯定了教师对学生学习的重要性,但忽视甚至消解了《学记》中竭力阐扬的学习者的主体性以及“学”之自发性、主动性。《学记》在论述如何“教而为师”的过程中充分揭示了“学”相对于“教”所具有的本体论上的优先性。教师之“教”有且只有通过学生之“学”才能产生效果,“教”是为达到“学”之目的而采取的外在引导手段,“教”本身不是目的,“学”且“学好”才是目的。没有教师之“教”学生照样可以自学——“退息有居”(《学记·第六章》),但若无学生“学”,教师之“教”就会丧失存在价值和意义。从发生学视角看:学生之“学”是教育发生的内因,教师之“教”是外因,外因只有通过内因才起作用。《学记》“教”之文字论说背后均潜藏着“学”的影子,“教本论”显然未能把握此种意涵。其次,教本论高估或过分强调了教师的主导性,易陷入单向度“教”的泥沼,存在扼杀学生主体性及学习兴趣的可能,与《学记》所阐扬的以学生为主体的学习理念相背驰。第三,针对“教本论”,立足《学记》文本还可追问“教之本又是什么”?不难发现“教”非但不是“学”之本,反而以“学”为本。因此,即使从文本看,“教本论”对《学记》的理解也与文意不符。

再看,“教与学相互为本”的理解进路。“教与学相互为本”即教是学之本且学也是教之本。因“教是学之本”存在逻辑谬误,故“教与学相互为本”是假命题。时下仍有学者循此进路理解《学记》主旨,并把“教学相长”等文字论说作为其合理性论证的铁证,这是对《学记》内涵的误解。其一,“教学相长”并不必然等同于“教与学相互为本”。所谓“教学相长”是指“教”可助力“学”,“学”亦有益于“教”,二者可相互促进,由此并不能判定二者相互为本;其二,对《学记》中“教学相长”的理解存在论说语境问题。未能准确把握“教学相长”论说语境,冒然将其等同于“教与学相互为本”,只能导致误读。

与“教是学之本”、“教与学相互为本”相比,“学乃教之本”具有逻辑合理性。那么,“学乃教之本”是否就是理解《学记》之“学”的正确语境?需立足文本进一步分析。从文本看,《学记》从治国理政与安身立命两方面强调了“学”之重要性,并指出设“教”是为了“学”以治国,且“教”之兴废皆导源于“学”,足证学乃教之本。

首先,“君子欲化民成俗,其必由学”,“学”是治国理政的必由门径。“君子”有广、狭义之分。狭义“君子”是对古代统治者和贵族男子的通称,意谓“天子诸侯及卿大夫”等治国理政者“欲教化其民,成其美俗,非学不可”,“学则博识多闻,知古知今,既身有善行,示民轨仪,故可以化民成俗”[2](P1050)。广义“君子”即有德者,意指人只有通过学习才能成为有德者,从而投身到以“化民成俗”为表征的治国理政实践中去,故“学无当于五官,五官弗得不治”(《学记·第十八章》)。不论是广义还是狭义君子,欲国治民安,则须“学”。《学记》首章从“謏问”到“动众”再到“化民成俗”实质是一个从“修己”到“安人”再到“安百姓”的过程,也是个体从修身养性走向参与国家治理的过程,该过程的每一次升跃都需要“学”,不论“发虑宪”、“求善良”还是“就贤体远”,都是“学”之体现。

其次,“人不学,不知道”,“学”是个体安身立命之本。“学为众事之本”[2](P1071),“所学者,圣人之道在方策”[4](P956)。“学”知“善道”,行以为人。无论何人,若不“学”,那么,纵有过人天资亦不足以安身立命,更遑论“化民成俗”,故曰“人而不学,虽有美质,不可恃也”[4](P957)。“人性固善必导之以学”[5](P780),“虽有善道,弗学,不知其善也”(《学记·第三章》)。“学”作为一种实践需躬行而不可替代,如不亲自“学”,那么,纵有善道置于眼前,亦难知其善之所善。故《学记》中强调“学”可知“道”,且当躬行。

最后,“建国君民,教学为先”,教之兴废皆源于“学”,学乃教之本。据《学记》第一、二章论述,国家治理要取得积极成效,离不开知道且明德之人,如何才能让人知道明德以求国治?“学”是必由之路。故国家“内则设师、保以教,使国子学焉;外则有大学、庠、序之官”以辅,君王则“尽乎修己治人之道,又以为化民成俗非一人之所能独为,故立为学校以教人;而使人莫不由乎学”[4](P957)。这是“古之王者建国君民,教学为先”之根由所在。古之王者深谙“学”对于国家治理的重要性而设“教”,设“教”是为了君、民更好地“学”以治国。这从设“教”之目的视角论证了“学”乃“教”之本。再看第八至十一章关于“教”之兴废的论述。第八章讲教之兴是因教师在“教”的過程中遵循了“豫”、“时”、“孙”、“摩”等学习规律;第九章指出违背上述规律教之则废。从第八、九章的正反对比中可知:学之规律是教之兴废的依据和根本。这从“教”之成效及依据视角论证了学乃教之本。再看,第十一章“学者有四失,教者必知之”,学者之失,教者何以必知之?只因“教”以“学”为根据和转移,故不得不知,再次确证了学乃教之本。此外,《学记》末章以三王祭祀为喻,亦委婉地强调要务“学”之本。

如上所论,从逻辑看,“学乃教之本”具有合理性;从文本看,“学乃教之本”贯穿《学记》始终。因此,它是理解《学记》主旨的正确进路。《学记》中“学”的内涵要在“学乃教之本”的语境中才能得到准确地把握。

二、善学则逸教:《学记》中“学”的基本意涵

《学记》中“学乃教之本”的论说语境决定了“学”能对“教”产生直接影响:“善学者,师逸而功倍,又从而庸之;不善学者,师勤而功半,又从而怨之”(《学记·第十五章》)。在此鲜明对比中“善学则逸教”的理想教、学状态得以彰显,这也是《学记》中“学”的基本意涵。

何为“善学”?释其内涵需回答:“为何而学?”、“学什么?”、“如何学?”。

“为何而学?”,“学”当为国效力。“《宵雅》肆三,官其始”(《学记·第五章》),这是以“入官之道示之于入学之始,所以扩充其志意,使知学之当为用于国家也”[4](P961),是在“劝进学者莅官事上”[5](P874)。“学”之过程从“小成”到“大成”以至“足以化民成俗,近者说服而远者怀之”(《学记·第四章》),其主旨都是:“学”应以治国理政为鹄的。

“学什么?”,“离经辨志”、“敬业乐群”、“博习亲师”、“论学取友”……这些内容无外乎“德”、“智”两个层面且据个人“学”之程度被分为“小成”、“大成”两个阶段,不同阶段“学”之内容不同。

倘若“为何而学?”、“学什么?”是对《学记》中“学”之目的及内容的追问,那么“如何学?”则是对“善学”条件的求索。《学记》第五至十七章均在回答如何才能“善学”。

“学”应尊师敬道。“凡学之道,严师为难。师严然后道尊,道尊然后民知敬学”(《学记·第十四章》),尊师敬道意在让人以严肃的态度对待学习,以营造良好的学习氛围。“大学始教,皮牟祭菜,示敬道也”;“入学鼓箧,孙其业也”(《学记·第五章》),前者以隆重的礼仪祭奠先圣先师,意谓学当敬道;后者让日常学习充满了仪式感,强调学应恭逊。

“学”当“存其心”。“时观而弗语,存其心也”(《学记·第五章》)。“学”之目的不仅在于知且赖于行,知、行均需学习者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养成用心思考、主动钻研、积极求索的习惯,即“存其心”。“存其心”需学习者自身努力,也离不开良好的外部环境。一方面,教师或考校者,要时时考量学习者的学习状态及效果,以外律方式督促其进学且不可间断,故谓“时观”;另一方面,外力督促并不能取代学习者本身的用心思考与主动钻研,更不能扼杀其求知欲,故需为学习者自主求索创造宽松的环境,让其培养并保持求知欲。外律进学之“时观”不可或缺,但应以学习者“存其心”为前提,既要有所为,在思而不得、学而不解时给予必要的点拨和引导;更要有所不为,不可不语而语之,不告而告之,剥夺学习者的主观能动性。

“学”须持之以恒。在“教必有正业,退息必有居”的前提下,“君子之于学也,藏焉,修焉,息焉,游焉”(《学记·第六章》)。要“念终始典于学”(《学记·第二章》),要如“蛾子时术之”(《学记·第四章》),要“敬孙务时敏”《学记·第六章》,均强调学习要坚持不懈。

“学”要遵循“豫”、“时”、“孙”、“摩”等规律。“禁于未发之谓豫,当其可之谓之时,不陵节而施之谓之孙,相观而善谓之摩”(《学记·第八章》),这是学习者学习的规律,也是施教者施教之依据,故可决定教之兴废。“豫”指学习要弃恶扬善,防微杜渐。“学初为积渐,后为圣贤也”[2](P1072),学习者除学智识技艺外,主要学如何做人,“豫”与学习过程中弃恶扬善之价值观引导相关,是学以成人不可或缺的维度。如学而无“豫”,“发然后禁,则扞格而不胜”(《学记·第九章》)。“时”谓学习要讲究时机和状态。学习时机和状态与学习者年龄及接受度相关。若心智未熟就学习艰深的内容,只能徒劳无功;该学时不学,“时过然后学,则勤苦而难成”(《学记·第九章》);此外,学习者资质不同,对学习内容的接受度各异,如强求划一,不考虑个体差异性,则难免“隐其学而疾其师,苦其难而不知其益”(《学记·第七章》)。故学习者要对自身心智及学习效果进行及时评估,并以此调整学习状态,教师则应在评估学生资质、学习状态的前提下因材施教。“孙”指学习要由易而难,循序渐进。“幼学听而弗问,学不鬣等也”(《学记·第五章》)。听和问都是重要的学习方法,但从“孙”之视角看,耐心倾听比动辄发问更重要,因听可保持所学知识的连贯性、渐进性,问而知之则难免会导致所学内容的碎片化。故船山先生云,“学积则自通,遽于问答,将强知其所未及者而忽于进矣”[5](P875)。教师亦当遵循学之“孙”的规律,做到“教不陵节”,否则,“杂施而不孙,则坏乱而不修”(《学记·第九章》)。“摩”谓学习应开放互动,取长补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论语·述而》)即是“摩”之必要性的经典表达。良友互动与师生问答是“摩”之重要形式,“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及其久也,相说以解……善待问者,如撞钟,扣之以小则小鸣,扣之以大则大鸣,得其从容,然后尽其声”(《学记·第十五章》)。在《学记》中“不摩”体现在两方面:其一,封闭孤立的学习,“独学无友,则孤陋而寡闻”(《学记·第九章》);其二,有友亦不独学,但其友是“燕朋”——“私亵之友,所谓损者三友之类”[6](P541),与“燕朋”交即“燕辟”,“燕辟无益于学,而友有所害”[6](P541)。概观之,“豫”、“时”、“孙”、“摩”于“学”是个整体,其中任何一者的缺失都于学无益。

“学”还应避免“多”、“寡”、“易”、“止”四种失误。“人之学也,或失则多,或失则寡,或失则易,或失则止”(《学记·第十一章》)。“有人才识浅小,而所学贪多,则终无所成,是失于多也。或有人才识深大,而所学务少,徒有器調,而终成狭局,是失于寡少也。至道深远,非凡浅所能,而人不知思求,唯好泛滥外问,是失在轻易于妙道……人心未晓,而不肯咨问,惟但止住而自思之,终不能达其实理,此失在于自止也”[2](P1064)。“学”不能贪多而不求甚解,而应量力而行;不能寡专而不思广博,理当精专与博采相得益彰;不能轻浮而急于躁进,而应脚踏实地;不可自满而不思进取,理应学而不已。

按《学记》理解,“善学”是有条件的。若学习者学以“化民成俗”,且在学习过程中尊师敬道,“存其心”,能持之以恒,遵循“豫”、“时”、“孙”、“摩”等规律且避免“多”、“寡”、“易”、“止”四种失误,则谓“善学”。“善学”是学习者自身努力的结果,但也离不开国家提供的硬件及制度保障。“古之教者,家有塾,党有庠,术有序,国有学。比年入学,中年考校”(《学记·第四章》)。“塾”、“庠”、“序”、“学”是古之教育机构,是国家为“学”提供的硬件保障。“比年入学,中年考校”是国家为“学”提供的制度保障。此外,《学记》中还提到了“未卜禘不视学”(《学记·第五章》)的视学制度。这些都是“善学”不可或缺的条件。

“善学”可“逸教”,但“逸教”并不等于可以无“教”或无“师”。“教”之价值在于“长善救失”(《学记·第十一章》)。不管是为了“善学”状态的实现还是保持,教师都应积极作为。

首先,积极引导,具备真才实学。“夏楚二物,收其威也”(《学记·第五章》),用茶枝和荆条鞭挞态度惰慢的学生几于体罚,不予提倡,但不可否认这是引导学生端正态度的一种方式。此外,“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学记·第十六章》)。“‘记问者,无察识之实,懵于次序,述诵以教人,倾尽而止。唯己学己明,则审知学者所至之深浅,听其所问之语而因量以善诱之也”[5](P883)。教师只有具备了真才实学才能准确衡量、客观评估学习者的学习状态和水平,从而为有针对性地帮助学习者“学”奠定基础。

其次,遵循学习规律,开展启发式教学。“君子既知教之所由兴,又知教之所由废,然后可以为人师。故君子之教喻也,导而弗牵,强而弗抑,开而弗达。导而弗牵则和,强而弗抑则易,开而弗达则思;和易以思,可谓善喻矣”(《学记·第十章》)。对学习规律有深刻认知,故可为师。为师应尊重并遵循学习规律,以学习者为主体,对其进行晓喻、引导;严格要求学习者,但不可抑制、扼杀其学习兴趣、积极性或个性;应启发开导学习者,但不能代劳而剥夺其求索机会与主观能动性。这其实就是启发式教学。启发式教学尊重学习者的主体性,遵循了学习规律,可让师生和谐相处,学生不害怕学习且能养成独立求索的能力。所谓“善教者,使人继其志。其言也约而达,微而藏,罕譬而喻”(《学记·第十二章》)即是其具体表达。

第三,长善救失,因材施教。“教也者,长善而救失也”(《学记·第十一章》),长学习者“豫”、“时”、“孙”、“摩”之“善”,救“多”、“寡”、“易”、“止”之“失”,此乃教师本分。“长善救失”是“学乃教之本”语境下“教”之所以存在的价值依据,它以尊重学习规律为前提,以了解学习者进学之深浅难易、本身资质优劣美恶为基础。“知道之序而尽人之材;则因机设教而人无不可喻者矣”[5](P881),故“君子知至学之难易,而知其美恶,然后能博喻;能博喻然后能为师”(《学记·第十三章》)。老师应秉持“长善救失”理念,充分了解学习者进学的深浅次第及个人品性材质,然后因材施教。

倘若学习者“善学”,且教师能以真才实学进行积极引导,能循学习规律进行启发式教学,长善救失、因材施教,那么,“善学”之状态就能实现或保持,“逸教”亦顺理成章。

三、勿以教代学:《学记》中“学”的现代启示

教者“呻其占毕,多其讯,言及于数,进而不顾其安,使人不由其诚,教人不尽其材;其施之也悖,其求之也佛……虽终其业,其去之必速”(《学记·第七章》),这既适用于古代,也是当下“以教代学”乱象的写照。尤其在部分大学课程教学中,一些教师颠倒“学”与“教”的关系,只知照本宣科,搞灌输、填鸭式教学;课堂上,只求教学进度和速度,而不顾及学生接受程度和学习效果;只看重教师的主体性和“教”之主导性,而忽视学生的主体性和“学”之主观能动性;在“教”的过程中,缺乏应有的引导与互动,不去发掘学生的学习兴趣与才能,而把单向度地“填灌”当成“教”的全部内容;悬置学生“学”之实际于不顾……如此,学生只能“学”而“不安”,教师非但不能让学生学“由其诚”、“尽其材”,反使之丧失兴趣,甚至以学为忧。学生毕业,所学知识很快被遗忘,最终学无所得。上述乱象降低了大学教学质量,剥夺了学生学习权利,破坏了教师“传道授业”的形象,也败坏了大学名声,故应给予必要的关注且当根除。《学记》中“学”之意涵对此具有矫治作用,能给予我们以下启示。

首先,理性认识“教”与“学”的关系,树立“因学论教”的教育理念。因受儒家德治主义传统影响,中国人素有“以教为本”的思想倾向,以致在“教”与“学”的关系认知上出现重“教”轻“学”的畸偏。实践上表现为:不少高校,不管教学安排还是教学实施、教学改革,甚至教学评估“都把主要的着力点放在教师如何有效地‘教,而非学生如何有效地‘学上”[7]。“以教代学”乱象即滥觞于此。事实上,按《学记》“学乃教之本”的理解,“学是教学活动的本源、基础和条件;或者说学为教的根本,学是教的前提,教必须立足于学……一切教的内容、过程、原则、方法和措施,必须以学生及其学生的学习为归宿,都必须以学生及学生的学习为依据和出发点,充分考虑学生的特点和实际需要;而对于教的效果的衡量和评价,也必须以是否达到学的目的为标准”[8]。因此,对“以教代学”乱象的矫正首先要打破传统思维定势,理性地分析“教”与“学”的逻辑联系,明晰“教是因学而教,学是因教而进,学是教的依据”[9],树立“因学论教”的教育理念,这是《学记》给予我们的最明确的启示。

其次,“教”应服务于“学”且以“长善救失”为宗旨。《学记》在强调“学乃教之本”的同时,充分肯定了“教乃学之辅”。针对当下大学教学过程中只见“教”而未见“学”或只见“学”而不见“教”所导致的偏失,《学记》的可贵之处在于:从本体论层面指出“学”是“教”之依据,同时强调“教”应该在尊重学习者主体性、积极主动性以及遵循学习规律的情况下,为学习者更好地学习服务,亦即“教”当“长善救失”。“‘长善通俗讲来就是发扬自己的长处、优点,而‘救失即要求教师纠正学生的缺失、过错”[10]。如何才能“长善救失”?一是要摆正教师位置,认清教师角色。从《学记》中“学”之角度看:教师是学生学习过程中不可或缺的助手。在“善学则逸教”视域下,教师是“教而知困”且不可或缺的引路人。以学生“善学”为中心,老师既要积极作为——为学生实现或保持“善学”状态创造良好的条件,也要无为而治——不能强作妄为(如以教代学)剥夺学生的学习权利、自由和兴趣。二是老师要不断学习,具备真才实学,善于发现学生学习中存在的问题,并有针对性地指导。“学然后知不足,教然后知困。知不知,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学记·第三章》)。老师要有识别学生及其“学”之“善”、“失”的真才实学,应加强学习,努力提升自己的综合素质与能力。在道德方面严格要求自己,为学生树立做人的标杆和榜样;在智识方面,努力求索,做到真知真懂,并能据学生资质和学习情况,进行有针对性的指导;此外,关注学生学习态度,及时评估学生学习效果,针对所发现的问题进行积极引导。教学过程中,要始终遵循豫、时、孙、摩等学习规律,以学生为主体、以学习为中心组织教学,并充分利用以考促学、师生问答、朋辈互动、课堂讲解与课后自修相结合等方式开展启发式教学。三要因材施教。对于不同资质的学生、不同难度的内容,进行有针对性的指导,对症下药。

最后,国家、学校及教师应当为学生“善学”创造良好的条件。国家在增加教学硬件投入的同时,应贯彻“学乃教之本”的理念,树立“善学则逸教”的思想,在教育规章制度的制定方面秉持“学生导向”,尊重学生学习主体性,为其创造良好的硬件、制度环境。此外,树立正确的价值导向,让学生把自身学习与民族发展及命运联系起来,学以致用,建设国家;学校要加强教师队伍建设,组织教师深入学习教学、教育理论,掌握学生的学习规律,理性认知“教”与“学”的联系。在教学计划的制定安排、课程教学的组织实施、教学效果的评估反馈以及教学改革方面应该把重点放在学生的“学”上,不再走以“教”为中心的老路。教师则应以“长善救失”为宗旨,为学生“善学”提供有针对性的指导和帮助。

总之,作为教育学经典,《学记》中的 “学” 给予的启示是多方面的,以上概括挂一漏万,尚可进一步探讨、挖掘。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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