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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传统伦理文化体系的现代转向
——基于政治统治史的分析

2017-03-16韩冬雪姜国梁

关键词:伦理道德体系

韩冬雪,李 浩,姜国梁

(1.清华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4; 2.吉林省新闻出版广电局,吉林 长春 130033)

中国传统伦理文化体系的现代转向
——基于政治统治史的分析

韩冬雪1,李 浩1,姜国梁2

(1.清华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北京 100084; 2.吉林省新闻出版广电局,吉林 长春 130033)

中国传统伦理文化体系是以“天人合一”的世界观、以仁为宗的价值观和成圣成贤的人生观三者的“三位一体”。它具有封闭性、循环性和稳定性的特点。传统伦理文化体系在明朝中叶发生“松动”,在哲学上的表现主要是阳明心学的兴起与其客观上造成的肯定人的价值的思潮,以及心学引起的明清启蒙哲学的文化现象。鸦片战争后,随着西方文明的入侵和中国社会超稳定结构被破坏,传统伦理文化体系遂走向瓦解。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对传统伦理文化的现代转向具有重要的积极作用,同时其自身异质性的因素也为新的文化体系的形成带来了挑战。

传统伦理文化;基本特质;松动瓦解;现代转向

探索如何发挥社会主义精神文明的凝聚力与指导作用,将传统优秀文化、西方先进文明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有机融合,丰富和完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体系,既关系到国内社会治理的价值导向与治理效果,也是为发展与繁荣社会主义新文化奠定哲学基础的时代课题。本文尝试以中国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的衍变为研究的主要对象,通过简述和分析传统伦理文化“体系的基本特质”、“体系的松动瓦解”和“体系的现代转向”,说明传统伦理文化中的人文精神对当代中国的社会发展与新的文化体系的形成产生的重要影响,说明以马克思主义和自由主义为主体的西方思想文化对中国传统伦理文化的现代转向所产生的重要的积极作用。同时指出,新的文化体系在当前的历史条件下仍然面临着来自各种文化自身的异质性因素的挑战。

中国传统伦理文化的世界观是以《易经》为哲学基础并以“天人合一”——以人与自然之间的互动和交感为主要内容的一种世界观——为核心思想的宇宙观。“易经”代表了中国古人在认识自然现象的基础上通过总结与归纳自然规律进而形成的朴素的哲学体系,它认为人类社会与自然环境之间关系十分密切,人类社会的形成和变化受到自然界某种神秘力量的支配,作为掌握这种神秘力量的主宰——“天”能够审视人的行为和评判其善恶,并以相应的自然现象兆显“恩赏”和“惩罚”。“易经”以指导人的行为实现“天人合一”为最终目标,充满了对“天”的恩威的崇拜和敬畏。虽然在先秦时期还产生了诸子百家等思想流派,但“道法自然”、“天人合一”的世界观基本成为各家学说认同的法则,为以追求自然与人的和谐为根本特征的中国古代哲学体系奠定了思想基础。在此哲学体系的影响之下所产生的对人类社会、政治、经济以及天文、医药、文艺等事物的认知,从根本上带有自然伦理观的色彩。君臣之道,父子夫妇的纲常伦理秩序也成为自然的“选择”,整个政治社会文化体系的意义皆在于维护“天理”的流行。一旦“自然”之序被打乱,君不似君、臣不似臣,则“礼崩乐坏”、“纲常不保”,反映到自然界就会出现日食、地震、大旱、大涝等异象。由自然秩序推演而得来的政治社会秩序与“天理”形成了一种互动,“天人合一”的世界观所演化出的“秩序、正义、天道”等理念在政治社会中潜移默化地发挥着维护统治秩序、提供生命意义的“符号”的作用。随着封建社会的发展,这种自然伦理色彩浓厚的文化体系逐渐完备并日益宏阔,在整个封建政治体系以及家族、个人的生活层面生长壮大,对塑造中华文明甚至东方文明产生了决定性的作用。

中国传统伦理文化体系的核心价值是“仁”。“仁”既是目的,同时也能够作为衡量一切社会实践的评判标准。就作为目的的“仁”而论,主要是就政治活动与社会活动范围而言,政治活动的“仁”是指君主离明普照、施行仁政、更化宜民,即所谓“建中建极”;臣子应正心修身、克己奉公、勤勉任事,即所谓忠君体国。社会活动的“仁”则范围广泛,一般而论主要是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和睦邻里。针对农、工、商等不同行业也有相适宜的价值理想,譬如“儒商”。如此种种对“仁”的具体描述的话语本身也成为衡量一切社会实践是否达到了“仁”这一目的的标准。“仁”的价值内涵具有两种重要特性,分别是“刚健”和“宽忍”。“刚健”是对农业生产方式当中的积极精神的表达,即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而“宽忍”是人类能够和谐共存,维持社会秩序与共同发展的基本要求,即所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封建王朝以此两种理念立国,从而能够调动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以保障税收的来源,维持统治秩序和王朝政权系统的运转。“仁”作为一种核心价值其本质是调节人与人之间关系的一种“规范”,无论是政治活动的还是社会活动的“仁”,都是指一种关系状态。能够在行为(言、德、功)当中践行和维护“刚健”、“宽忍”两种理念从而实现这种关系的人称之为“圣贤”。因此,“仁”上升为整个封建社会的核心价值有其必然性。

成圣成贤乃是中国传统伦理文化体系基本的人生观。实现成圣成贤需要做到内圣外王,内圣与外王两者兼得是实现人生价值的理想状态。内圣即良知自由,是指拥有独立的人格和道德修养以及相应的知识,达到“从心所欲不逾矩”。外王的涵义较为多样,总体而论主要是立言、立功、立德三不朽。对传统伦理文化体系的人生观进行思考不难发现,其日渐精巧和成熟的“修养功夫论”的提出,既离不开对人性本身的认识,同时也是对封建政治统治需要的回应,它重视人在各种关系当中的思想认识和行为举措,而缺少对个体自身独立价值的意识。这种修己功夫在一定程度上符合道德培养的教育规律,然而与政治权力和宗族势力结合之后容易成为统治者维护统治秩序,剥削被统治阶层的道德借口,限制了社会多样性和个体创造力的发展。

中国传统伦理文化体系是一种完备、封闭的文化体系。其封闭性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自西汉时期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以来,儒家思想及其核心价值成为衡量其他一切文化、思想、价值观念的最高标准,任何外来及内生的思想流派都需要经过一定程度的修改从而被容纳在儒学的哲学体系当中,因此所谓“六经注我”与“我注六经”本质上都是儒学哲学体系对时代发展的回应。其次,虽然儒学哲学体系通过不断地溶解和吸收外来及内生(佛、道)的各种思想流派的内容进而日渐完备和精巧,但其核心价值体系——以“仁”为宗——却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第三,儒学哲学体系的封闭性还体现在通过“天人感应”的世界观、以仁为宗的价值观和成圣成贤的人生观三者的“三位一体”,实现了对政治活动和社会活动的融通,一切社会活动都是为着政治活动的目的而服务的[1]87。第四,经过封建教育体制和科举考试的巩固与发展,儒学伦理价值体系成为整个封建社会唯一正统的价值系统,价值评价标准日渐单一,文化形式趋于偏枯。

虽然在中国历史上历次农民战争与王朝更替当中,反抗压迫与剥削,要求平等的呼声始终存在,但是每一次农民战争过后以儒学为宗的伦理文化体系都再一次成为统治力量用以维护政治秩序的“意识形态”。这说明传统伦理文化体系本身是一种封闭而又循环、稳定的文化结构。当封建王朝的统治力量能够按照“天人合一”的宇宙观施行“仁政”,践行“尧舜”之道时,其中的“刚健”的积极的文化力量便得以流行;当封建王朝的统治力量背离上述价值标准之时,其“宽忍”的心理结构总是使被统治者趋向于妥协与退让,究其根本,这种文化心理依然是“天人合一”的宇宙观的体现,所谓“死生有命,富贵在天”,在天人关系当中作为主宰的“天”占据了绝对的伦理高地,统治者作为“天”的代表因此也享有无可撼动的统治地位。除非到了王朝末期尤其是自然灾害的发生最终破坏了统治得以维持的经济系统,经过兴起、盛世、中兴、衰落的王朝才走向解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之后一个新的王朝建立,传统伦理文化体系通过“天人感应”、“以德配天”的循环解释,再次成为整个帝国的文化血液。

传统伦理文化兴起于先秦时期,当时诸子百家多元并起而相互争鸣,完备封闭的价值体系还没有形成,与后来成为主流的“天人合一”的宇宙观存在较大差异的首推荀子的“天人之分”。荀子曾明确提出“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2]263他认为流星坠落等天象都是自然现象而与人类的政治行为无关,“夫星之队,木之鸣,是天地之变,阴阳之化”“是禹、桀之所同也。”[2]268,271荀子的哲学思想对后来诸多思想家产生了影响,如东汉的王充、唐代的柳宗元、刘禹锡,宋朝的王安石以及清初的王夫之等,形成了一条与儒学伦理文化相生相对的具有法家特征的思想史脉络。然而应当注意的是,荀子虽然提出“明于天人之分”、“制天命而用之”的世界观,但是荀子的目的在于告诫统治者应当明于礼义、修于政事,对于“天”的作用,他说“日月食而救之,天旱而雩,卜筮然后决大事,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故君子以为文,而百姓以为神。以为文则吉,以为神则凶也。”[2]273意思是说,敬奉天地而假借天命是用来文饰政事的,是统治术,如果后世统治者把希望寄托在“天命”而不是“施行仁政”上那就会很凶险。所以尽管世界观存在差异,但与儒学为宗的伦理体系相一致,荀子也将礼仪当作维护统治秩序、调节社会矛盾的主要手段,即所谓“人之命在天,国之命在礼”[2]273。

那么,为何作为哲学基础的世界观存在差异的儒、法学派最终能够走向合流而共同以道德伦理文化为调节社会矛盾、维护统治秩序的根本路径呢?对此可以通过对中西传统文化进行比较进一步加以分析和说明。古希腊时期,由于希腊城邦国家地理面积狭小,依靠奴隶生产为经济基础的直接民主制度有效地维持了城邦的政治运转与社会秩序,而与此相适应的伦理文化亦呈现出较为多样和复杂的形式。随着罗马帝国地域日益广阔,原有的统治制度和技术手段无法满足维持新的政治活动和社会活动秩序的需要,一种更加完备的道德伦理文化体系——基督教道德伦理文化——遂逐渐受到统治力量的重视。与中国大陆相比,欧洲无论在地理环境、人种类型、族群分布等方面都更为复杂,在进入15、16世纪之前,前现代的通讯手段、军事技术、行政和税收制度远远无法为统治力量提供足够有效的控制手段以解决欧洲复杂的社会问题,因此基督教道德伦理文化体系相比较于中国儒学道德伦理文化体系而言,在教义、教规、教会仪式等方面发展的更加完备和繁琐,其所发挥的“意识形态”作用也更全面,同时这种道德伦理文化对个体的思想钳制、人身压迫也更为酷烈,所谓“黑暗的中世纪”其来有自。更为重要的例证还在于进入16世纪之后,神圣罗马帝国和教廷这两个欧洲支配性力量趋于解体,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运动使世俗力量超越了教会的力量,“它打破了在过去1300年里,传统的拉丁基督教对欧洲人的精神垄断,以一种反文化、反传统的姿态,对其发起挑战,以宗教上的特殊主义取代教会的普世主义,抛弃了天主教的超俗和神圣”[1]220,尽管在这个时期从神圣罗马帝国分裂出来的国家的统治者才取代教皇成为“君权神授”的继承人,并将此封建的道德伦理文化维续了几百年的时光,但是“商业交换、货币经济、借贷公司和国际银行家”以及军事技术、官僚制、税收制度的发展使得欧洲的“新君主”再也不能也没有必要通过“编造”一套完备和封闭的道德伦理文化体系来帮助他们进行统治。在芬纳看来,欧洲基督教道德伦理文化体系在16世纪发生了彻底地断裂,而“由于文化和宗教传统的延续从来没有被中断过,在亚洲国家出现了一种智力上的停滞状态”[1]221,统一但缺乏竞争与战争刺激的亚洲逐渐落后于西方的技术文明。就此而言,由于前现代社会的生产方式的决定性作用以及统治技术手段的不足,以道德教义、宗教教规为核心内容的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也就越完备和精巧,从而能够为政治秩序和社会秩序提供更为全面和有效的控制手段。因此,中西两种相异的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都具有封闭性和循环性的特点,只是特殊的地理位置和历史文化为西方世界率先打破这种局面提供了条件。

尽管中国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具有封闭性、循环性和稳定性的特点,但到了明朝中叶,这一体系也出现了“松动”的迹象。明朝中叶商业日渐兴盛,水陆交通更加发达,明朝的官僚制度、监察制度、税收制度也更加完善,中国与其他国家之间的来往和交流更加频繁,与之相对应,道德伦理文化体系的封闭性和稳定性也受到更多的挑战和冲击。思想意识在面对“存在领域”的新事物、新现象的挑战和冲击的同时也将不自觉地进行回应与反思,其中最重要的表现是阳明心学的兴起与其客观上对完备的“理学”伦理体系构成的“反动”。阳明心学对理学的“反动”主要在于“心学”回应了普通大众的心理需求。首先心学通过对人心的肯定进而造成对个体独立价值的肯定,人的价值与意义不再仅仅是在对“天”、“天下”、“君父”的义务中得以实现。

“心即理也。天下又有心外之事,心外之理乎?”[3]2“人心是天渊,心之本体无所不该。”[3]109“心之体,性也。性即理也。”[3]49

也就是说人的存在首先在于尽其性,不需向外求理,理在性中、在心中,人性与天理不再别为二物,因此人本身的存在具有独立价值。

其次肯定人心一致,否定“大人、小人”的绝对区分。

“大人之能以天地万物为一体也,非意之也,其心之仁本若是其与天地万物而为一也。岂惟大人,虽小人之心,亦莫不然。”“草木犹有生意者也,见瓦石之毁坏,而必有顾惜之心焉,是其仁之与瓦石而为一体也。是其一体之仁也,虽小人之心,亦必有之。......是故,苟无私欲之弊,则虽小人之心,而其一体之仁,犹大人也。”[4]420

阳明认为无论大人、小人,良知俱存在于其心里,只是由于“私欲”的遮蔽而不得显现,“七情有著,俱谓之欲,俱为良知之蔽。然才有著时,良知亦自会觉。觉即蔽去,复其体矣。”[4]165但他同时指出七情六欲的合理性,认为没有七情六欲心就不完整而人也不成其为人。《传习录》载,有弟子将良知比作太阳而将七情六欲比作云气,问道“既然太阳和云气都是天所生,都属于一个系统,那能不能认为各种欲望也是心所本有?”阳明回答说“喜怒哀惧爱恶欲,谓之七情;七者俱是人心合有的......不可以云能蔽日,教天不要生云。”[5]164-165并且七情六欲并无善恶之分,“七情顺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之用,不可分别善恶”,人心所本有的七情六欲乃是致良知的根源,天理和人欲本是一体,所应当反对的是过度的“人欲”对“天理”的伤害和遮蔽,实质上这亦是对人本身价值的肯定。与西方的人性观相比,传统伦理文化对人性中的所谓“恶”的一面带着深深的畏惧感,类似“嫉妒、争夺、虚荣”等情绪都被看作是“私”的表现要被格除。而西方文艺复兴以来的人性观则能够坦然面对人性本身中的“恶”的成分,并认识到高尚与卑劣的行为往往是由人性中相同的“情感”导致的,关键的问题不是消除这些“私心”或“情感”而在于引导。

历史证明,对人本身价值的肯定是中西方封闭的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发生松动的反应,心学的这种“肯定”,本来目的是通过提供不同于理学的修养进路从而巩固封建道德伦理秩序,但“反应”客观上却与新兴的生产方式相适应,加之治理技术的发展以及外部文明的冲击,遂进一步造成瓦解“体系”的潮流。满清入关和明朝覆亡促使明末清初的顾炎武、黄宗羲、王夫之站在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之中对时代的转变做出更加分明更具影响力的回应,与他们相同或相近时期的唐甄、颜元、戴震等人也从学术角度对思想意识领域的问题进行了全面的思考,于是该时期的学术流变与思想主张构成了独具特色的“明清启蒙哲学”的文化现象。由心学发端的对人本身价值的肯定的思潮引起了对唐宋以来传统道德文化体系的反思与批判。尽管学界对这一时期的文化现象的理解存在支持和否定“早期启蒙说”两种不同认识,但无论是持“早期启蒙说”还是“启蒙外来说”都不应当忽视传统道德伦理文化本身所具有的两个重要的特性,其一是由荀子以来所形成的重视在经验、历史、人性的基础上思考政治社会问题的学术方法始终存在,因此武断地认为中国传统思想生发不出现代意识的判断,难以令人信服;其二是以儒学为宗的道德伦理文化体系具有超强的整合能力与循环稳定性,就此而论“明清启蒙思想”虽然在反思与批判方面蔚为壮观,但是其自身仍然没有从封建的道德伦理文化体系当中脱离出来。

鸦片战争之后,清王朝的洋务运动、废除科举制度和施行新式教育制度使承载传统伦理文化“道统”的“士”阶层逐渐退出历史舞台,现代知识分子开始出现;太平天国战争、辛亥革命以及各个阶段的反侵略的斗争使城镇到乡村的整个社会力量逐渐被调动起来投入到民族的解放进程中,中国社会的超稳定结构受到破坏,西方文明的入侵和中国社会结构的变动使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开始走向瓦解。而“五四新文化运动”掀起了对传统道德文化体系的更加全面和彻底的反思与批判,与此同时对新的文化体系的探索更趋紧迫。

以中国国民党的《中国之命运》和中国共产党的共产主义为当时探索中国新文化体系的未来的两种主要的主张。前者以中国文化“道统”的继任者为立场,对以自由主义和共产主义为代表的西方思想文化展开批判,它的主要代表人物蒋介石希望通过运用儒学解释孙中山的“三民主义”,从而为组织政党和中国社会提供思想文化的理论体系,其核心的内涵依然是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但是蒋介石的《中国之命运》没有意识到近代中国的革命已然不同于以往朝代更替的农民起义,平民政治的兴起已经从根本上瓦解了儒学为宗的封建道德伦理规范,政治斗争与军事斗争的紧迫性要求能够承担现代政党组织与军事组织任务的文化纲领。而马克思主义的辩证唯物主义哲学、唯物史观、社会主义理论、政党组织与军事组织理论等内容,则为解决中国革命问题提供了较为系统化的现代思想基础。新中国建立之后,社会主义的集体主义文化体系取代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成为主流文化。集体主义文化体系在经济方面和政治方面适应了建国乃至相当一段时期之内的思想文化要求。在经济方面,集体主义适应了新民主主义革命向社会主义革命转变的生产关系的根本要求,在较短的时间内恢复和发展了社会生产;在政治方面集体主义适应了人民群众参政议政、参与国家管理、建设民主政治的要求。但是,集体主义的主要问题与传统道德伦理相似,以“集体”之名绑架个体,个人权利被淹没在“国家”和“集体”的理由当中。随着国际局势的缓和,新中国面临的外部压力逐渐减小,人民政权的巩固和国家综合实力的提高使国家与个人之间的关系出现变化,公共空间的发展增加了国家与公民之间的张力,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与社会主义的集体主义文化在上世纪80年代出现再次转向。

应当看到,在中西方历史上传统道德伦理文化向现代个体权利文化转向的过程中,现代性的展开是个体从封建道德规范和宗教教规的束缚中解放出来的过程,随着“天”“上帝”“君主”从政治权威和文化权威的最高位置退出之后,“现代民族国家”成为填补秩序权威位置的主体。因此,现代民族国家的构建成为传统道德伦理文化实现现代转向的基础,民族国家构建的过程越平稳,传统文化的转型亦越温和;相反民族国家的构建面临的外部压力越大,内部政治与军事力量越复杂,文化意识的转变过程也越激进与波折。文明的冲突、军事斗争以及社会矛盾的总爆发使作为中国伦理文化体系实现现代化的基础——现代国家——的构建过程艰难曲折、异常复杂,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的瓦解与转向也随之一波三折。不宁唯是,传统文化与话语体系还面临着与马克思主义、自由主义、无政府主义等众多思想文化资源的融合贯通的问题。这些因素无疑增加了问题的复杂性。

从今天来看,新中国建立之前,中国传统道德伦理价值体系始终没有摆脱外在封建政治关系的束缚,由心学开端的明清启蒙政治哲学的道德实践路径并不能够开拓出一种新的社会伦理关系。以“五四”新文化运动当中的个体觉醒和社会主义的“集体理性”的集体主义文化体系,始终没有解决个体与集体的价值交融与冲突的问题。而由西方启蒙运动所高扬的个体理性与价值,不仅开启了自由主义当中原子化个人之间的多元价值冲突,而且在民族国家的层面自由主义民主政治模式仍然需要面对极端的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挑战。马克思主义继承西方文明对人性本身的认识,同时在政治实践与社会理想上超越了近代资本主义的基本构想。马克思主义哲学以“辩证唯物主义为中介,通过对人的劳动实践的分析,提出了人类发展的最终目标是人类物质与精神自由的全面发展。”[6]10-24并且在马克思看来,“人的本质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在其现实性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7]135,而社会关系中对人的本质具有根本规定性的是生产资料的所有制。因此,马克思主义认为只有生产力高度发达,消灭了私有制,人类社会才能进入共产主义。这同时也意味着,只要私有制存在,那么任何制度形式和文化意识都不能脱离这个现实条件。因此,承认个体的觉醒与个体价值的彰显是近代社会发展的潮流和趋势,保护个人的权利与价值已经成为我国实现现代化,建设和发展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体系的基础。

随着人口流动和迁移自由的获得,以及信息技术使个人所能掌握和接触的知识、信息更加广阔和丰富,人们的生活、生产方式正在发生彻底的改变,创新作为社会经济发展的驱动力,要求给予市场主体以更多的自由和空间。自由、民主成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并日益得到普遍的认同和弘扬。进而言之,随着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目标的实现,国家治理与社会治理体制机制等技术条件的提高、市场经济的日益完善和人民知识水平与自治能力的进步,道德伦理文化脱离于“统治的”价值而获得其自身的独立价值的条件也将更加成熟,道德自觉的实现亦将更进一步。与此同时,民族的、地方的传统优秀文化将在新的国家治理条件基础之上获得充分的发展。在此意义上,作为一种意识形态体系的中国传统道德伦理文化将不复为政治统治的合法性提供任何有价值的作用,而是相反。但传统文化复兴的“更可行的一个切入路径可能在儒家价值体系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之间合和关系的建构上”[8]24-27,因此,纯粹作为一种文化事物的道德知识将在政治和社会活动层面继续提供一种公共交往的伦理规范,并在文化的层面上为国家、社会组织以及个人提供思想与话语资源,同时在个体的生命意义和审美要求中贡献具有重要精神价值的“符号”解释功能。进入21世纪特别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弘扬传统优秀文化的呼声更加突出,党和国家也适时指出构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话语体系,用中国语言讲好中国故事,是理论工作者的时代使命。就此而言,如何在马克思主义、中国传统优秀文化以及西方优秀文明所提供的“质料”的基础上创造新的文化体系是时代赋予每个建设主体的历史机遇。

概括而言,传统道德伦理文化体系的现代转向主要是伴随着世界地理、宇宙空间等自然科学知识的传入,以易经、阴阳五行为哲学基础的“天人合一”的世界观受到颠覆性的冲击,转向以认识和发现自然规律、顺应自然并改造自然的科学发展观为资据,而以儒学为宗的道德伦理则无法继续有效地发挥整合社会、调节矛盾的规范作用。以“仁”为核心价值转变为以“人”为核心价值,与“自由”、“平等”等价值观相适应的“民主”、“法治”等制度逐渐成为文化主流;“成圣成贤”的人生观被以追求幸福和“人”的全面发展为目的的人生观所取代,承认个人选择和意义的多样性。

[1] 塞缪尔·E·芬纳.统治史.早期现代政府和西方的突破:从民族国家到工业革命:第3卷[M].马百亮,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

[2] 荀子[M].方勇,等译注.北京:中华书局,2015.

[3] 王阳明.王阳明全集[M].吴光,等编.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4]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M].北京:三联书店,2009.

[5] 王守仁.传习录校释[M].萧无陂,校释.长沙:岳麓书社,2012.

[6] 韩冬雪.政治哲学论纲[J].政治学研究,2000(4).

[7]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2.

[8] 佟德志.心性儒学与政治儒学之争[J].人民论坛,2016(2).

[责任编辑:哲文]

OntheModernTurnofChineseTraditionalEthicalCulture

HAN Dong-xue1,LI Hao1,JIANG Guo-liang2

(1.College of Marxism,Tsinghua University,Beijing 100084,China; 2.Jilin Administration of Press,Publication,Radio,Film and Television,Changchun 130033,China)

Chinese traditional ethics system is based on the theory that man is an integral part of nature,benevolence is the core value,and sages and men of virtue are the supreme goal.The three are trinitarian.Chinese traditional ethics culture system is in nature closed,circular and stable,which became less connected in the middle of the Ming Dynasty,when the value of human thought was affirmed by the rise of Yangming philosophy,as well as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enlightenment philosophy.After the Opium War,with the invasion of Western civilization and the destruction of China social super structure,the traditional system of ethical culture was disintegrated.The Marxist doctrine and the liberalism had an important positive role for the modern transformation of traditional ethic culture.And all these have posed challenges for the formation of new cultural system.

the Traditional Ethical Culture;Basic Characteristics;Collapse;Modern Turn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6.034

2017-05-13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项目资助(15JJD880011)。

韩冬雪(1955-),男,吉林长春人,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李浩(1986-),男,山西左权人,清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博士后流动站助理研究员;姜国梁(1982-),男,吉林长春人,吉林省新闻出版广电局。

G0;B82

A

1001-6201(2017)06-018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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