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话题—说明”框架下施动和使动句式语义语用基础探析

2017-03-16王洪亮绪可望

关键词:定性语句句式

王洪亮,绪可望

(1.中央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100859; 2.吉林大学 公共外语教育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话题—说明”框架下施动和使动句式语义语用基础探析

王洪亮1,绪可望2

(1.中央财经大学 外国语学院,北京100859; 2.吉林大学 公共外语教育学院,吉林 长春 130012)

施动句和使动句是现代汉语中应用得十分广泛的两种基本句式,彼此之间在结构和语义上有很大程度的关联性。与印欧语主动句和被动句迥异,施动句和使动句结构格局形成的基础是汉语“话题—说明”的语义语法框架,“话题”的有定性是其形成的根本动因。及物性理论,尤其是美国功能主义学派提出的有关及物性标准的理论与“话题—说明”理论相契合,可以为汉语施动句和使动句的成因和独特性提供较强的理论阐释。

施动句;使动句;话题;说明;及物性

主动句和被动句是印欧系语言中两种比较基本的句式。传统的西方语言理论非常强调主动句和被动句之间的转换关系。相比较而言,汉语的被动句在实际使用中似乎没有印欧语被动句那样的地位。在现代汉语中,“被”(包括“叫、让、给”等)基本上只是一种使施事后置的语法形式,和相应的主动句的转换既不是很经常,也不是很自由。两类语言基本句式的这种差异并不是偶然的,而是语言结构的根本差异使然,有着深层次的语义和语用上的根源。

一、施动和使动概念的提出

印欧语主动和被动句式的区分是以动词的形态变化为基础的一种语法范畴,语法上称之为“语态”(voice),就是一般语法书上所说的主动语态和被动语态,这是印欧系语言普遍存在的一种重要的语法形式,古而有之。总体看来,语态是“动词的一种形式或某种句法结构,它表示动词的主语和宾语之间的某些关系。主动语态出现在动词的语法主语进行某种动作或过程的句子中;被动语态或非主动语态出现在动词的语法主语是该动词所表示的动作的目标或承受者的句子里。”[1]380这就是说定式动词的主、被动形态变化决定了主语的语义功能,并且为主、宾语的相互转换提供了特定的形式依据,使得主动句和被动句成为印欧系语言的两种基本句式。这是以动词为基础而形成的一种语法范畴,汉语没有动词的形态变化,不太可能形成像印欧语那样的相互有转换关系的主、被动句的对立。

既然如此,就产生了一个问题,那就是汉语中到底有没有地位类似于印欧语中的那种相互对立的基本句式呢?如果说有,根据和基础又是什么?

要想较为清楚地回答这个问题,首先应该从印欧语语句的结构形式入手进行分析,这或许可以成为解决问题的突破口和钥匙。对印欧系语言的话语结构进行深入的观察,我们会发现印欧系语言语法结构的关键在于其动词系统。在实际的语篇当中,印欧系语言谓语动词的时、式、体、态、人称和数都必须是有定的,或者说必须是定式动词(finite verb),而且定式动词是话语中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一个语句必须有一个定式动词,而且只允许有一个定式动词,如果还有其他动词,那只能是不定式动词(infinite verb)或者动名词之类。由此可见,定式动词是印欧语句法结构的核心,名词的有定和无定取决于动词的有定和无定。这一点认识和推论似乎可以从词源学上得到一定的佐证和线索。在英语中,名词的有定和无定分别用definite和indefinite来表示,而动词的有定和无定则分别用finite和infinite来表示。与相对应的动词相比,名词有定和无定的表现形式可以说是一种有标记形式,其语法标记就是英语词缀de-。词源学与构词法中一般的规律是有标记词派生于无标记词。因此可以得出推论,即印欧语中,名词的有定性取决于动词的有定性。动词的特定形式决定了主宾语的位置和形式,决定了语态的主动与被动。

与印欧语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汉语动词并非是定式动词,汉语主语和宾语的位置和形式并不取决于动词的有定与无定。这或许就是汉语中被动句在实际使用和语法研究中屡屡被弱化的原因之所在[2]44-49。我们知道,语言的变化和发展是动态的、平衡的,语言符号系统是一个自我发展与完善的巨系统,一种平衡的打破意味着另一种平衡的建立。既然汉语中主、被动句式的对立不占主导地位,那就很可能会有另一种占主导地位的、类似的对立句式存在,这种存在应该是对应于印欧语的主动句式和被动句式。虽然动词没有有定与无定之分,但要想解决和探索汉语基本句式问题,还必须坚持从有定性入手,这是印欧语语法理论留给我们的启示和线索。

经过近半个世纪的研究与探索,汉语有定性的研究取得了很大的成效和共识,其中最重要的共识就是汉语是一种完全不同于印欧语的语言类型,其语法是语义型语法。汉语句法结构的特点和建构规律主要是基于语义和语用的需要,而不是主谓协调一致的形式逻辑[3]7-15。目前,语言学家们较为一致认同的观点是汉语的句法结构是一种“话题—说明”的句法结构。这种结构框架是以语义和语用为基础的、宏观的、开放的句法框架。所谓“话题”指的是实际交际当中的有定性话语;所谓“说明”就是在交际当中对有定的话语进行的阐述[4]45-61。

句子是信息交流的基本单位,有确切的含义。我们前面借用语法学的“有定”概念指称这种确切的含义。语句的这种性质必然要求句中的无定性结构成分在语义上向有定性的方向转化。印欧系语言的主语由无定性向有定性的转化比较简单,因为定式动词与主语之间的一致关系已经为这种转化建立了封闭性的框架,不允许自由变化。印欧系语言的“有定性”的研究为什么都集中于名词?这恐怕与它的这种有定性有密切的关系。现代汉语的情况与此不同,有定性的“话题”只给无定性的“说明”指明一种转化的范围和方法,没有类似印欧语那样的一致关系的制约,因而相互之间的联系较为松散,形成一种不同于印欧语的开放性结构格局。现代汉语“话题”是有定的,处于句首的位置,这就给造句规定了一个主题和表述这个主题的大致途径和范围,使得无定的“说明”沿着“话题”指明的方向去表达语句的信息,造出合乎交际需要的语句。由于“话题”和“说明”之间没有类似于印欧语那样的主谓一致关系的制约,因而其表述富有弹性,繁简不定,既可以是一个小句的表述,也可以是多个小句的叠加。在一个共同的“话题”下出现一系列有层次的“说明”,构成了一个说明的链条。前面说过,“有定性”对一种语言的语法结构会产生重要影响,是语法结构的“纲”,汉语语句的“话题”能否成为调节和决定汉语语法结构的一个重要的“纲”,这尚需大量语言事实的检验。但至少目前语法学家们可以用“有定性”这个“纲”来解释现代汉语中一些重要的语法现象,其中主要包括:(1)“主语”表施事,处于句首的语句特别丰富;(2)受事主语句十分丰富;(3)句首的介字经常可以省略;(4)周遍性主语句;(5)“把”字句;(6)“被”字句;(7)存现句。

这些汉语句式极富个性特点,用印欧语的语法理论进行分析存在着极大的困难。这些句式特在什么地方呢?其实特就特在话题的有定性上。这里暗含着一条规则:施事主语充当有定性话题位于句首是一种正常的无标记状态,由于交际语用的需要,其他结构成分也可以随时调整到句首话题的位置上来,但此时会产生特定的语法标记。参照以上规则可以对几种特定句式加以阐释:

第(1)是施事主语处于句首的位置充当话题。这是一条基本规则,此时是无标记状态,儿童语言习得首先掌握这条规则。第(2)是受事移至句首,也是无标记状态。如果受事没有移至句首,而是移至接近句首的位置,则会出现“把”字标记;第(3)是如果要改变句首施事主语的位置,则可以用“被”字位移。第(4)周遍性表有定的成分只能处于句首的位置,充作话题。

就目前所掌握的语言材料和数据分析来看,可以初步把有定性话题的语义特征分为最为基本的两大类,也就是上述的第(1)类和第(2)类,这两类在现代汉语的句式当中占有相当的比重。第(1)类是能对说明部分产生作用和影响的话题,第(2)类是承受某种力量的作用而成为一种陈述的对象的话题。大部分学者都认为前面一类大体上是一种施事动态句,我们可以称之为“施动句”(以期和印欧语的主动句相区别),而把后一种称之为“使动句”,所谓“使动”就是使有定性的话题动起来的意思,以此来为第二类句式命名。

印欧语主、被动句式对立的情况比较,情况大体是汉语中的施动句的地位相当于主动句;使动句(在印欧语中或对应于ergative,译为“作格结构”或“作格句式”,在实际使用当中并不占据主导地位)的地位相当于被动句。汉语使动句式尽管包含一些被动的因素,但与印欧语的被动句式应该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被动句式的观察视角是基于形式和逻辑的,是有定的谓语动词;使动句式的观察视角是基于语义和语用的,是句首的有定性话题。施动句和使动句是现代汉语句式当中两种最重要的、相互对应的基本句式,对其进行语义和语用上的综合研究十分重要。

二、施动和使动的对立及其连续体性质

吕叔湘曾经总结提出过现代汉语两种比较基本的句法结构,分别是: “名1+动1+名2”以及“名1+动1+动2+名2”[5]77-78。上述施动句的概念大体相当于第一种句式,使动句式可以从第二种句式推演出来。就第二种句式来说,区分施动和使动的一条比较有效的原则,是观察和分析“名1+动1+动2+名2”句式中“动2”的语义指向。如果指向施事“名1”,就是施动式,如果指向受事“名2”就是使动式。使动式一个重要的形式上的特点就是“名1”可以省略,在交际语用当中,“名2”位移至句首充当有定性的话题,强调它是动作的对象。

对此一个比较典型的例子是对于2018世界杯男足亚洲区预选赛中国队对卡塔尔比赛的报道,有些新闻媒体报道成“中国男足踢败了卡塔尔队”,而有些媒体则报道成“中国男足踢胜了卡塔尔队”。这两种报道使用的都是典型的“名1+动1+动2+名2”句式。在这两句话语中,分别使用了相反的“动2”,即“胜”和“败”,可是这两句话的语义是一样的,本族语者一听便能立刻明白话语所传达的确切含义。从这两个例子可以看出汉语“施动”和“使动”的对立完全不同于印欧语“主动”和“被动”的对立,汉语“施动”和“使动”的对立在结构上可以同型,“中国男足踢败了卡塔尔队”和“中国男足踢胜了卡塔尔队”结构形式相同,语义等价。这个时候要想将其分化为两种不同的句式就只能分析“动2”的语义指向。在“中国男足踢败了卡塔尔队”中,动2“败”的语义指向是后面的名2,也就是“卡塔尔队”;在“中国男足踢胜了卡塔尔队”中,动2的语义指向的是名1,也就是“中国男足”。

通过语义分析可以明确,同样的“名1+动1+动2+名2”句式,有的可以表示施动的意义,有的则表示使动的意义。在此类结构中,除了对动2的语义指向进行分析外,另一个区别使动式的重要的形式上的特点,就是在实际语用当中“名1”可以省略,“名2”可以位移至句首充当有定性的话题,语句可以变成“卡塔尔队踢败了”。这里表示的是“卡塔尔队”不是自己败,而是有一种力量使它败。“使动”这个概念在语法书上早有论及,在西方语言学(如韩礼德的系统功能语法主要是针对印欧系语言,将使动结构作为“作格”结构进行研究)的著作中也有专门的论述,但是我们在这里是将它提升为现代汉语的一种与施动句相对立的重要的句式来进行研究,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将其作为一种普通的句型或是像西方语言学一样将其作为辅助性的“作格”(ergative structure)(实际上,所谓的“作格”结构与汉语的“使动”结构有一定的差异)进行研究。

印欧系语言可以进行形式上的转换,形式上的区别也就意味着意义上的差别,绝少有汉语这样的结构形式相同、语义等价的情况出现。这是“主动—被动”与“自动—使动”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区别;另一个重大的区别是“主动—被动”句式可以比较自由地完成形式上的转换,而“施动—使动”句式的相互转换则不是那么自由,一般要依靠“把”或“被”字的语法标记来完成,这些都是汉语作为一种重要的语言结构类型非常独特的地方,值得我们进一步仔细的研究[6]68-75。

将“使动”句提升到汉语基本句式的高度进行研究和对待,就意味着它和施动句一样成为了现代汉语基本句式结构的两个极,在这两个极之间应该还有其他非基本句式存在。在很多印欧系语言里,在主动和被动句式之间还有中动式的存在,只不过中动式并非构成一种主要的、基本的句式。汉语的情况应该与此相类似,在自动和使动句式之间应该还有其他非基本句式存在。请看下面两组语句:A(1)小张是北京人。(2)昨天星期二。(3)安琪二十三岁。(4)小徐属马。(5)这件外套貂皮衬里;B(1)房东昨天跌了一跤。(2)小狗的腿瘸了一个月了。(3)这台车的发动机又坏了。(4)我好害怕。(5)张伟丢了图书卡。

对A、B两组语句的语义进行分析可以看出,这两组语句既不能划归入施动句,也不能划归入使动句。A组语句只是叙述一个话题和一个说明之间语义和逻辑上具有等值性,可以称之为等值句;B组语句的语义也不存在施动性的因素,只是对客观发生的事情的一种描述,可以称之为描述句或描写句。但在描述句中,有生性(具有生命的特征或特性)的话题却可以暗含某种使动的意义,因为总是能够找出某种力量使话题发生这样那样的变化。B组话语与纯粹使动性话语的区别是这里仅有一个动字,没有补充性的动2,话题无法后移,因此不能归入“名1+动1+动2+名2”句式。

对几种句式的语义特征进行比较分析,我们会发现,从施动句经等值句、描写句最后到使动句,实际上可以看作是一种语义上的连续体。这个连续体就是施动性逐渐减弱,使动性逐渐加强,像描写句虽然不是使动句,但在某些情况下已经能较为明显地看出含有使动的意义。

三、施动句的语义语用基础

对施动句式的研究可以追溯到传统语法对及物性的研究。“及物”(Transitive)一词最早是传统印欧语法的一个概念,及物与否简单讲就是指动词是否带有宾语的语法特征。现代语言学研究的及物性理论含义要广泛得多,也深刻得多。总体来看,功能主义学派比较重视对话语及物性的研究。在这一领域,英国语言学家韩礼德(Halliday)的系统功能语法理论和美国功能学派的代表人物霍柏(P.Hopper)以及汤普森(S.Thompson)等人的功能语法理论比较有影响力。

韩礼德的系统功能理论认为研究语言就是要研究使用中的语言,研究语言在社会活动中所起的各种功能。概括起来说语言具有三大宏观功能,分别是概念功能、交际功能和语篇功能。及物性就是语言概念功能的一种重要的组织形式,其作用就是要把现实世界中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感划分为若干个过程(process),并指明各种过程所涉及的参与者(participant)和各种各样的环境成分(circumstantial element)。系统功能语法及物性理论的目的是想让每一个实际使用中的语句都可以根据这种及物性的内容来进行描写和分析[7]44-50。我们对系统功能语法及物性理论的总体评价是它将及物性理论的适用范围扩大化和系统化了。汉语有定性的施事主语句和受事主语句,也就是自动句和使动句都是系统功能语法及物性范畴的典型成员。

美国功能学派的及物性理论与韩礼德理论的主要差异是其根据及物性的概念来研究句法的语义关系,认为一个基本的及物性过程要包含三个要素:一个有效的动作和两个参与者(施事和受事)。在这三个要素中,动词的“有效性”十分重要,也就是说,动词的所指是动作还是状态?如果是动作,那么主语是不是施事?动词是不是有受事?受事是不是完全受动作的作用?这些因素都会从不同的侧面影响动作的有效性,据此,可以对句子及物性的高低做出研判。霍柏和汤普森对多种语言进行了研究,认为上述要素在多种语言中都不同程度地存在,因而把动词的有效性划分为10个语义特征来衡量,分别是:参与者、动作、体、瞬时性、意志性、肯定、式、施动、受动以及个别性[8]78-91。根据这10项参数可以研判某个语句及物性的高低。

与韩礼德的及物系统相比,美国功能学派的理论使及物性理论有了更高的可操作性,可以根据其理论对汉语施动句和使动句的某些语义和语用特征做出有针对性的、较为深入的研究。在霍柏和汤普森提供的衡量及物性高低的10项参数中,施动者的意志性是一项重要的衡量指标,我们可以选择从这个角度入手,对汉语施动句的语义语用特征作出一定的研判。

王静、王洪君曾经对现代汉语各类常用动词的使用情况做出过调查统计,统计结果显示,施事必须有“人”的特征的占68%,是人或动物的占18%,可以是人、动物和无生物的占11%,只能是动物的仅有1%,只能是无生物的占1.5%[9]42。这说明汉语施动句话题最主要的是应该具备“有生性”的语义特征,但是不能说凡是具备有生性语义特征的都是施动性话题,因为使动句中的话题也有可能是由有生性的词或词组承担,一个有生性的词或词组充当话题的语句究竟是属于哪一种类型,主要还得看话题部分是影响行为动作的进行还是受行为动作的影响。

很多学者曾经对汉语动词的自主性和自控性特征作出过较为系统的研究。如马庆株在研究汉语动词的时候曾提出过自主性和非自主性的概念[10]44-50。袁毓林以祈使句式为基础考察动词的分布也得出了相似的结论[11]68-71。但我们的问题是施动句为什么具有自主性或意志性的语义特征?马庆株等人认为这是汉语动词的特点使然。我们的观点与此不尽相同,我们认为自主不自主的关键不在于动词,而在于有定的施事性话题。这一结论可以从其他与汉语具有亲缘关系的语言的形态变化上得到佐证[12]130。

例如藏缅语族的语言现在还具有相关的形态变化,它的自主与否一般都表现在动词的形态变化上。藏缅语中,语义上的自主不自主和语法上的自主不自主既有区别,也有联系。语义上不自主的动词在语法上总是不自主的,语义上自主的动词在语法上一般是自主的。这种语义和语法自主性方面的协调性有其语用上的基础, 即,不一致说明自主不自主的关键不在于动词,而在于句首的有定性的话题,如果离开了句中有定的施事性话题,动词的自主性就失去了依据。以此看来,汉语施事性话题的首要特点也是有生性与自主性紧密联系在一起,这是汉语施动句广泛存在的首要的语义特征。

四、使动句的语义语用基础

与施动句相对应的是使动句,是指有定性的话题是动作的承受对象,是受到某种力量的作用而使它发生一种因果性的变化。这种基于语义的句法结构是汉语乃至汉藏系语言的一种重要的句法形式。

语言的演变是在结构格局控制下的自我调整,虽然可以引起某些结构的改变,但不能脱离原来的结构基础。古代汉语的使动结构由于使事性成分位置的前移与否,造成了现代汉语两种特有的句式,也就是一般所说的“递系式”和“补充式”。虽然这两种结构格式还不完全能用使动来解释,但它们源自使动的观点已得到多数专家的认可。

例如,吕叔湘曾经指出,不及物动词和形容词的使动用法在古代汉语里是一种常用的语法手段。我们认为,语言的结构原理是稳定的,不易发生改变,但语言现象是容易发生变化的。的确,在古代汉语里一些表示动作的字明显地存在着施动和使动的对立,但不能说动词的使动用法消失了,它只是随着汉语结构的发展和变化而改变了存在的形式。

在古代汉语里,存在着很多动字的使动用法,如:“君岂有斗升之水而活我哉?”(《庄子·外物》)“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也: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孟子·梁惠王上》)。上述话语中,划横线后面的字或字组都是有定性的结构成分,为了与施事和受事相对应,我们把这种结构成分称之为“使事”。从语义的角度来看,使事既不同于施事,也不同于受事,而是兼有施事和受事的一些语义特征。随着现代汉语复音化的发展,这种使事性结构发生了变化,逐渐向两个方向发展。一种情况是使事成分的位置不变,仍处于动词之后。此种情况下使动结构向“补充式”的方向发展;另一种情况是使事成分发生了位移,位移至表示行为动作的动字之前,整个语句就演变为含有“使”类标记的使动句,向“兼语式”的方向发展。

第一种情况应该看作是古代汉语使动结构的遗存。但是随着现代汉语向复音化的方向发展,古代汉语单一的动字逐渐分化成双音的动字组。也就是由一个“动”分化成了“动1”和“动2”,整个使动句式演变成“名1+动1+动2+名2”这样的句法结构。第二种情况是汉语从古代汉语动字的使动用法向含有“使”类标记的使动句转化。从根本上说,这种演变与谈话的焦点的变化有着密切的关系。首先,造成使事位置前移的根本原因是使事成为语义的焦点或次焦点,也就是成为谈话的主题或主题之一,即话题。伴随着使事成分的话题化,自然而然地实现了使事成分的有定化,使事要想成为话题必须完成从无定向有定的转化,话语双方必须清楚地了解使事的确切所指。只有这样使事才有可能成为语义的焦点。使事话题化,位置前移必然会造成兼语现象的发生。

含有“使”类标记的使动句除了受话题的制约外,其发展变化还会受到话题有生性的制约。使事话题化以后,其有生性的语义特征以及语言结构的时间顺序性原则使汉语的一个语句可能出现若干表示行为动作的动词,这种使动句在汉语中获得了极强的生命力,得到了空前的发展。在现代汉语中,完全可以出现“我请你让他找人装修这所房子”这样的话语。这样的话语采用传统分析法分析十分的复杂,会出现“主语”“述宾”“兼语”之类的概念。如果采用话题—说明框架来分析就会相对容易得多,其语义公式是:有定性施事(话题)+使(使动标记)+有定性使事(次话题)+动作。有了这样的语义语法公式,再结合时间顺序原则,就可以对这一类语句及其变体做出合理的解释。

在含有“使”类标记的使动句中,如果使事是非有生性的结构成分,那么就会造成另一种情况,即使动的因果条件句的出现,“使”前为因,“使”后为果。“使”类标记字使原来那种隐性的原因显性化,如“过度放牧使生态环境恶化,昔日的肥沃草场变成了不毛之地。”

五、结 语

施动句和使动句是现代汉语当中应用得非常广泛的两种基本句式,彼此之间具有结构和语义上的关联性。与印欧语的主动句和被动句有所不同,施动句和使动句的句法格局是基于汉语话题—说明的语义句法框架形成的。话题的有定性是造成施动句和使动句结构格局形成的根本原因。在施动句中,施事是话语的焦点,是有定性的成分,处于句首的位置,成为自然的话题,整个语句处于一种无标记的状态,是人们话语当中的正常选择;在使动句中,受事是话语的焦点,成为有定性的成分,在实际语用当中,要么是其位置前移成为话题,要么是出现双动词的情况,其中后面的动词语义必须指向受事。无论何种情况,使动句都是有标记的话语,是人们话语当中的非正常选择。功能语法的及物性理论,尤其是美国功能学派的及物性理论对施动句和使动句的语义语用特征有着较强的解释力。

[1] 哈特曼.语言学词典[M].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1981.

[2] 王洪亮,绪可望.语义型语言句法结构与语汇范畴关系问题探究[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6(2).

[3] 张学新.汉字拼义理论:心理学对汉字本质的新定性[J].华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1(4).

[4] 张乔,冯红变.汉语中的模糊语言和话题的敏感性[J].当代语言学,2013(2).

[5] 吕叔湘.汉语语法问题分析[M].北京:商务印书馆,1979.

[6] 郑伟娜.汉语把字句的及物性分析[J].语言教学与研究,2012(1).

[7] 胡壮麟.系统功能语言学的认知观[J].外语学刊,2014(3).

[8] Hopper,P.J & Thompson,S.A.Transitivity in Grammar and Discourse[J].Language,1980(2).

[9] 王静,王洪君.现代汉语配价语法研究[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5.

[10] 马庆株.自主动词和非自主动词[J].中国语言学报,1989(3).

[11] 袁毓林.现代汉语名词的配价研究[J].中国社会科学,1992(3).

[12] 许红花,柳英绿.现代汉语受事主语句的研究现状与发展空间[J].延边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5(3).

[责任编辑:张树武]

ASemanticandPragmaticExplorationofInitiativeandCausativeSentencesUnderthe“topic-comment”Framework

WANG Hong-liang1,XU Ke-wang2

(1.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Central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Beijing 100859,China; 2.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 Education,Jilin University,Changchun 130012,China)

Initiative sentence and causative sentence are two widely used sentence patterns in modern Chinese which connects and associates with each other in structures and semantics.Different from the active and passive sentences in Indo-European languages,the initiative and causative sentence patterns are formed on the basis of Chinese “topic-comment” semantic grammatical framework in which the definiteness of the “topic” plays a leading role.Transitive theory,especially the American functional transitive theory which has something to do with the degree and standard of transitivity fits well with the “topic-comment” framework and can put forward more reasonable theoretical explanations for the causes and uniqueness of the two sentence patterns.

Initiative Sentence;Causative Sentence;Topic;Comment;Transitivity

10.16164/j.cnki.22-1062/c.2017.06.008

2017-06-27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15YJA740025);吉林省社会科学基金项目(2015BS63);吉林大学基本科研业务费哲学社会科学研究项目(2015QY010)。

王洪亮(1978-),男,吉林吉林人,中央财经大学外国语学院副教授;绪可望(1970-),男,黑龙江齐齐哈尔人,吉林大学公共外语教育学院教授,语言学博士。

H03

A

1001-6201(2017)06-0045-06

猜你喜欢

定性语句句式
分裂平衡问题的Levitin-Polyak适定性
重点:语句衔接
当归和欧当归的定性与定量鉴别
例析wh-ever句式中的常见考点
共同认识不明确的“碰瓷”行为的定性
殴打后追赶致人摔成重伤的行为定性
特殊句式
如何搞定语句衔接题
作文语句实录
关心健康状况的问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