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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奇鸟行状录》意识世界之隐喻

2017-03-15

大理大学学报 2017年1期
关键词:村上春树现实意识

(辽宁对外经贸学院日语系,辽宁大连 116052)

论《奇鸟行状录》意识世界之隐喻

徐栋

(辽宁对外经贸学院日语系,辽宁大连 116052)

《奇鸟行状录》中大量使用隐喻手法,其中,“井”作为一个较小的意象,扮演着从现实世界通往作为较大意象的意识世界的媒介。在这里,意识世界是指与现实世界相平行又相抗衡的“虚拟”的世界,它或多或少地反映了日本社会中现存的黑暗现象,可以说是社会的缩影。作品通过对此意识世界的细致描写,深刻地揭露和批判了日本当代社会中存在的封闭国家暴力组织的虚伪面具,为当代的日本人敲响了一个警钟。

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隐喻;水井;意识世界

《奇鸟行状录》(以下简称《鸟》)发表于1994年到1995年间,耗时3年完成,是村上春树花费精力最多的作品,是他的转型之作,也是他创作生涯的里程碑,先后获得了读卖文学奖和芥川奖。以《鸟》为界限,村上春树在其后的长篇小说和随笔中,对于暴力和社会的批判描写得越来越深入,同时主动背负起了挖掘现实社会中黑暗“意识世界”的责任。

在村上的众多小说中,主人公总是在寻找失落的“什么”,每部小说的故事构成都可以看成是从丢失到寻找的过程,而寻找的结果常常并不重要。《鸟》则是寻找不知去向的妻子。故事中的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游离于社会边缘,安然的不务正业。该上班的不上班,该去学校的也不去。主人公冈田亨(“我”)就是这样一个有些欠缺人类属性的人,每天安心地做家务琐事。在村上春树和河合隼雄的对谈集《村上春树去见河合隼雄》中,村上说:“主人公是被众多的出场人物逼迫着前进的。”〔1〕100可以想象,如果没有纷至沓来的出场人物作为辅助和接踵而至的“异乎寻常”之事件交错进行,主人公将永远停留在不务正业的状态之中。

猫的走失是事件的开端,因为寻找猫,“我”结识了高中生笠原May、预言师加纳姐妹等。可以说,主人公因为这些人物的出现被迫从社会的边缘接近社会的本质,不得不奋力起身与社会的黑暗搏斗。河合隼雄说:“因为这些人的出现,才打通了冈田和久美子之间的通道。”〔1〕101

意识世界则是“我”进行搏斗的主要场地。对意识世界的描写是小说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文论点基于村上特有的“超然”和“介入”观,从这一理念出发,简要分析小说中意识世界所蕴含的隐藏含义。

一、“超然”和“介入”之间

“超然”,就是指不置身于对立各方的任何一方。“在创作的前十五年中,村上春树的作品多表现出一种疏离感,主人公生活在社会边缘,与一切事物保持一定的距离,以一种淡然、冷静而又略带伤感的态度生活在自我的世界中”〔2〕。这些人大多徘徊在孤独的边缘,他们脱离社会结构,与生俱来就想要逃离社会体制,无法成为体制所要求的人(失去人类之特性),即使身处大都市中也孑然一身。这也就是村上作品中所体现出来的“超然”形态。

在《村上春树去见河合隼雄》中,村上就“超然”问题曾说:

当初我成为一名小说家,之所以曾主要去关注超然,是试图通过对个人化超然的追求,拂去各种外部价值,以自己的方式去确认自己现在到底是处在一个怎样的位置之上。〔1〕100-101

由于村上一直远离日本生活,才会有这样的疏离感。但并不是说村上不关心日本这个国家,相反,他一直注视着日本社会的发展。只不过村上作为一个自我主义者,本能地想要远离腐朽的日本社会体制而已,这也就是“超然”的原因。

而“介入”则指的是插入事件之中进行干预。在《鸟》完成后不久,日本发生了阪神大地震和东京地铁毒气事件,这两件可以作为里程碑的事让村上思考作为日本作家的自己可以为社会做些什么以及这个社会要往哪里去〔2〕。通过这两件事,村上开始更多地关注生活在日本体制下的人们的意识和现状,对恶势力的描写逐渐趋于详细和深刻。这也就是“介入”形态。

村上对“介入”的解释是“跨越根本不可能发生连接的壁垒去寻求连接”。前面提到,村上小说中的众多主人公都在寻找失落的“什么”,他们的共同之处在于,必然要前往与“此岸世界”不可能发生连接的“彼岸世界”,并且必然要通过某种媒介才能到达。这就是村上介入日本社会的独特方式,通过对历史这一媒介的剖析深入现实。

《鸟》是村上“超然”到“介入”转变的转折点。处在社会边缘的“我”通过媒介“井”进入不存在的意识世界寻找和冒险,力图拯救被社会体制压迫已久的神经。

二、井——通往意识世界的媒介

井是小说中重要的意象符号,是由现实世界通往意识世界的媒介。在《挪威的森林》中出现的井是孤独和死亡的象征。而在《鸟》中,“我”把井当成了一个可以用来思考现实的场所。在井里,“我”的思绪突飞猛进,回忆接踵而至,通过这些回忆的引导,“我”进入了意识世界,跨越坚实的壁垒来到不可能存在的意识世界,与“根本性的恶”进行对决。

《鸟》中的井,是一种“个人意识”领域的体现。我们都知道,主人公不可能真的到达了某个不存在的“彼岸世界”,而是在意识的飞跃中完成的,通过飞跃到达无意识之地,并进行探索。因为“我”对所有事物的无动于衷以及逆来顺受的无所谓态度,才导致“我”的内心极力渴望进入一个没有人打扰的领域。

再加上,笠原May初次登场的那个场所,周围没有任何声音,空气似乎凝固一般,不能飞的鸟,没有水的井,没有出口的巷子。所有事物的机能统统丧失,感觉到的时间也停止了〔3〕。围绕“我”的一切似乎都丢失了它们原本应该有的特性,所有出口也被完全“堵死”。作为世界第三个出口出现的井,无疑是“我”的救命稻草。

《鸟》中的井第一次出现是在“我”和久美子去拜访占卜师本田先生时,通过本田先生的告诫得知的: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属于的是:其上或其下。该上之时,瞄准最高的塔上到塔尖;该下之时,找到最深的井下到井底。没有水流的时候,就老实待着别动;若是逆流而动,一切都将干涸。一切都干涸了,人世就一片漆黑。〔4〕59

如果说井代表的是“个人意识”,那么水流则代表“集体意识”。当“我”在意识世界中把疑似绵谷升的人杀掉之后,原本干枯的井底开始有水流涌出,这是一种集体意识解放的象征。在井中,“我”与代表集体的水流产生了“共感”,一直以来被体制所压抑的集体意识在这一瞬间得到了释放,意味着原本“一片漆黑”的世界即将走向光明。作者通过这个描写,暗示出当今日本社会还是有改变的可能的,纵然在众多国民的意识深处仍然存在暴力性,即使他们仍然不愿面对历史现实,但干涸的“井底”总有会涌出水流的一天。

“我”为了寻找失落的自我,通过井这一媒介,在现实世界和意识世界之间穿行,现实世界和意识世界不断发生摩擦。《挪威的森林》中的井是孤独的象征,而在《鸟》中,这一意象从个人的孤独内心隐喻转向了战争、历史、暴力性的指称。井的意象连接了诺门罕战役和现代社会的邪恶空间〔5〕。村上喜欢把主人公置身于高速发展的经济社会中,让其在孤独中寻找连接内心世界的通道,并通过这一通道到达“异地”,解决问题。这是一个自我救赎的过程。

村上对描写与现实世界相对的意识世界非常热衷。那么,作为《鸟》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个充满暴力、黑暗、空洞的意识世界,有什么样的含义?村上通过对其的细致描写,想要给读者传递什么信息?

三、意识世界的来源和寓意

(一)人工建构出的意识领域

意识世界形成的开端是星期六打来的神秘电话,而久美子的不告而别则是“我”前往意识世界的导火线。作者借助加纳克里他的话强调这个意识世界是“人工构筑的意识”。“人工构筑”,指的就是“我”深层意识的折射。所以说,这个从接到电话的一开始就被“我”打上了“神秘不可知”标签的意识世界,是“我”构筑出来的。

荣格心理学指出,人的体内都有一种内在的驱动力和本能存在的事物,促使人在不自觉的状态下对自身的无意识领域进行探索。“找到久美子”就是“我”体内的“驱动力和本能存在的事物”,去到与现实世界相对的意识世界,也就是“彼岸世界”,则是“我”对“自身无意识领域”的探索。

小说中的意识世界是日本黑暗社会的缩影,而存在其中的绵谷升,是统治阶级的代表,是“我”在意识世界中主要的搏斗对象。绵谷升“堪称头脑敏捷的变色龙,根据对手颜色改变自身颜色,随时随地炮制出行之有效的逻辑,并为此动员所有的修辞手段”〔4〕88。他“始终如一地损毁着各种各样的人,并且将继续损毁下去”〔4〕438。他是一个充满致命危险的反面人物,领导力拔群,讲演方式具有很独特的说服力,他精通把强硬的意识形态注入到民众意识中的手段。他可以为了获得更大的利益和权力不择手段,他的身上显然具有某种欺骗性和现实性。作者通过“我”与绵谷升势单力薄的对抗反映了他不与当代社会同流合污的决心。

作者安排“我”在现实世界中与绵谷升的会面不过寥寥几次,但绵谷升的影响却在“我”的脑海中根深蒂固地存在着,“我”永远猜不透绵谷升的所思所想,甚至都不确定意识世界中那个被“我”杀掉的人是不是绵谷升。前面提到,村上把主人公置身于嘈杂的社会中,却让他们孑然一身,促使他们在孤独中寻找自我。所以,说到底无论“我”在意识世界中怎样奋力抵抗,“我”依然不能确定重要人物——绵谷升和久美子是否真实存在,因为黑暗中的“我”总是看不清他们的脸。所以,很有可能他们只是“我”为了自我救赎而被造出的虚幻的“道具”,只是“我”想要把入侵到意识中的黑暗拔除的一种手段而已。

意识世界中的“我”和现实中的久美子一样,用棒球棍击打了绵谷升。不同的是,作为现实战士的久美子是真正意义上打败了绵谷升,突破了黑暗势力的束缚,是对现实社会中封闭国家暴力组织的有效打击和影响;而作为意识战士的“我”则是打败了意识世界中的绵谷升,政治家在人们的心中有着不可动摇的地位,“我”通过自身的努力铲除了遗留在“我”心中的战争暴力残留和“洗脑”因子,这一举动标志着一切事件的完结,标志着主人公自我意识的觉醒。

(二)意识世界的批判性

小说的故事时间被精确定位在了1984年,是二战后日本经济发展的黄金时期。那个时候的日本刚刚获得美国援助,经济得到飞速发展。正是在这样的大环境下,社会一片繁荣景象。

不过,从战争中遗留下来的暴力性因素依然残留在社会的各方面和人们的深层意识中。尤其是在统治阶级,政治家们巧舌如簧,用颇具正义感的语调发表长篇大论,给人们营造出一种祥和安定的假象。他们利用强大的号召力一手遮天,其背后则隐藏的是更大的封闭国家暴力组织。

虽然战争年代相对遥远,但战争所带来的暴力性仍然存在在日本社会中。在日本当代社会,由于军国主义的盛行以及战争暴力性的残余,人们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受到了国家不同程度的控制和干预。在社会上存在着很多像“我”这样的普通人,他们面对社会的压力无力反抗,面对政治家的游说缺乏正确的理性判断,终日游荡在自己的小世界中,最终成为傀儡。所以,作者希望通过主人公的介入,对黑暗势力造成冲击和影响,揭露日本军国主义下的黑暗和压迫。

村上作为战后日本的新兴代表,他的责任感和使命来自于其出生的年代。村上曾说:“我们有义务为老一辈日本人所犯下的过错承担后果。”为了更加看清日本社会的现状,他前往遥远的美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重新审视日本。村上由此从一个浪漫主义作家转型成为了现实主义和历史主义作家。

《鸟》是村上于海湾战争期间在美国写成的,对此,村上说:“如果不是在美国而是在日本创作这篇小说,会怎么样呢?”〔4〕1对于不是在美国而是在日本创作这篇小说会怎么样,这个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知道,正是因为村上身处远离日本的遥远国度,才能站在客观的角度去看待日本军国主义带来的暴力性因素对日本社会造成的影响。

《鸟》的成功之处在于让人们看到了撕下虚假面具后的日本的真实状况,提醒人们作为一个当代日本人应该具有承担历史后果的勇气和信心。

四、结语

1984年的日本在某种程度上虽然已经摆脱了战争带来的影响,但是,战争残余的暴力性是根深蒂固的,是深深地埋进日本国民的意识中的。作者想要告诉我们:历史虽然已经过去,但暴力仍在继续。

“村上的创作绝不仅仅是文学,而是参与了历史本身的创造,成为了历史的一部分。通过对历史记忆的建构与重建,迫使当代人打开被封闭了的历史记忆,引起对当下的深刻反思。很显然,作为文学作品,村上式的对历史的反思远远比就历史论的历史方式有效得多,也深刻得多”〔6〕。小说处处针对日本当代社会,作者深入探讨社会本质并发表看法,充分体现了村上的战争历史观,以及对日本社会暴力的反思。

〔1〕村上春树,河合隼雄.村上春树、河合隼雄に会いに行く〔M〕.东京:新潮社,1999.

〔2〕王丽静.村上春树:超然与介入之间:以《奇鸟行状录》“诺门罕”和《地下》“奥姆真理教”为中心〔D〕.青岛:中国海洋大学,2012.

〔3〕王凱洵.『ねじまき鳥クロニクル』における自我形成をめぐって:メディウムの存在に視点を〔J〕.比較日本学教育研究センター研究年報,2015(1):187-192.

〔4〕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M〕.林少华,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14.

〔5〕邹波.村上春树的“水井”谱系及隐喻:以《奇鸟行状录》为中心〔J〕.日语教育与日本学,2016(1):68-75.

〔6〕苏萍.历史记忆的颠覆与重建:村上春树《奇鸟行状录》的历史叙事分析〔J〕.兰州学刊,2011(4):213-215.

On the Metaphor of Consciousness World of The Wind-up Bird Chronicle

Xu Dong
(Department of Japanese,Liaoning University of International Business and Economics,Dalian,Liaoning 116052,China)

Haruki Murakami used metaphor in his novel named The Wind-up Bird Chronicle."Well",as a small image,is a medium between the real world and the consciousness world.In the novel,the consciousness world means a"virtual"world which parallels and goes against with the real world.It more or less reflects the darkness in Japanese society,which can be seen as a miniature of society. Through the detailed description of the consciousness world,the novel deeply exposes and criticizes the violence organization secluding the country,as well as gives a wake-up call for the contemporary Japanese.

Haruki Murakami;The Wind-up Bird Chronicle;metaphors;well;consciousness world

10.3969∕j.issn.2096-2266.2017.01.008

I106

A

2096-2266(2017)01-0036-04

(责任编辑 党红梅)

2016-10-17

2016-11-10

徐栋,见习研究员,主要从事日本文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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