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黄帝内经》中情感的功能及在当代的意义
2017-03-15孙越异李品品
王 蓓,孙越异,李品品,刘 洪
(南京中医药大学心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浅论《黄帝内经》中情感的功能及在当代的意义
王 蓓,孙越异,李品品,刘 洪
(南京中医药大学心理学院,江苏 南京 210023)
情感是人类特有的一种心理现象。如何看待和管理情感是多个学科研究的热点。笔者通过梳理《黄帝内经》中与情感有关的文章,对其中情感的功能进行分析后发现,情感可作为症状表现,用来识别疾病;可作为病因病机,用来诊断和辨证;可作为治疗指征,用来辅助治疗疾病;可作为调节手段,用来修心养生。这充分说明了《黄帝内经》对于情感功能的重视。这对于当代的医疗实践活动也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黄帝内经;情感;功能;医疗实践
中医学中有关情绪、情感的系统记载始于《黄帝内经》。长久以来,中医学研究者以情绪、情感为研究对象,不断地探究其证治分类等,并整理成“情志学说”“情志理论”等,极大地促进了情绪情感在医学范畴内“中医研究”[1]的发展。笔者通过对《黄帝内经》中与情感相关的原文进行梳理后发现,在古代哲学与文化蕴育下的情感因素出现在中医诊疗活动的多个环节,并发挥着诸多的作用。
1 情感是症状表现
在《黄帝内经》中,大量关于情感异常的描述都与疾病表现有关。情感异常是脏腑病、经脉病的常见症状。《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素问·五运行大论》中均阐述了五脏与五志的对应关系。不过,在临床症状表现上,五脏的不同病变常表现出多种情感,且多数情感可表现多个脏腑的病变。以“恐”为例,其所涉及的脏腑就有肝、心、脾、肺、肾、胆、小肠、胃等。与之相关的文献有“肝气虚则恐”(《灵枢·本神》)、“心痹…厥气上则恐”(《素问·痹论篇》)、“精气…并脾则畏”(《灵枢·九针论》)、“肺气盛,则梦恐惧、哭泣”(《灵枢·淫邪发梦》)、“精气…并于肾则恐”(《素问·宣明五气》)、“胆病者,善太息…心下澹澹,恐人将捕之”(《灵枢·邪气藏府病形》)、“(小肠)脉至如华者,令人善恐”(《素问·大奇论》)、“胃为气逆,为哕为恐”(《素问·宣明五气》)等。经络病则涉及阳明、少阳、太阳与少阴等。此外,还有一些不能归于脏腑病与经脉病的病症也可引起情感症状,如厥病、热病、癫症等。可见在中医临床上,情感表现作为最易观察的外显症状之一,常成为病人与医生最先感知的部分。
2 情感是病因和病机
2.1 情感是病因
《黄帝内经》对各种情感疾病的内外因都作了详细的描述,并归属了其阴阳属性。比如以喜怒不节为代表的情感异常是属于阴的内部原因,即“其生于阴者,得之饮食居处,阴阳喜怒”(《素问·调经论》)。情感还可以和其他因素联合加重病情,或影响治疗的效果。《素问·移精变气论》中指出,古人治病只需要“移精变气,可祝由而己”,今人在患病后,即使使用了汤药、针石等手段,也常无法治愈。其原因就在于古、今人的生活方式与精神状态存在巨大的差异。《素问·汤液醪醴论》中也提出,针灸砭石只可起到引导病人气血的功效,治疗效果不佳的原因往往为“神不使也”。具体而言,即“精神不进,志意不治”“嗜欲无穷,而忧患不止,精气弛坏,营泣卫除,故神去之而病不愈也。”
2.2 情感可影响疾病的转变
《素问·玉机真藏论》中指出,“风寒客于人”后病人若得不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可依次发展为肺痹、肝痹、脾风、疝瘕、蛊病、瘛病,直至死亡。但病人若突然发病或其情感发生变化,上述病程的发展次序就会改变。张景岳指出,“五志之发无常,随触而动,故生病亦不以其次”,说明情感易因外部因素的触动而生发,既而改变原有疾病的发展次序。如“喜,大虚则肾气乘:喜则气下,故伤心,心伤而大虚,则肾气乘之,水胜火”等,其所遵循的规则就是“或以有余而乘彼,或以不足而被乘,皆乘所不胜”[2]。
2.3 情感可改变经脉气血
《素问·经脉别论》中记载,“凡人之惊恐恚劳动静,皆为变也” 。人的情感变化、劳累、动静都会使经脉血气受到影响,故“有所堕恐,喘出于肝,淫气害脾”,“有所惊恐,喘出于肺,淫气伤心”等。《素问·举痛》中有“百病生于气也。怒则气上,喜则气缓,悲则气消,恐则气下……惊则气乱……思则气结”之说。《素问·疏五过论》也提出,“暴乐暴苦,始乐后苦,皆伤精气,精气竭绝,形体毁沮”。也就是说,突然发生的情感异常也会伤害人体的精气,并成为致病的因素。
情志变化或可引发气机的改变,或可使其痹聚在心,或可致其过分消耗脏腑的精气,既而伤及相关的脏腑。心是最易被情感异常影响的脏腑。在五脏之中,每一脏都可被至少两种以上的异常情感所伤,表明情感异常并非只伤及其所主之脏。《黄帝内经》中并未恪守五脏与五志一一对应的观点。此外,某些情感的异常变化也会引发一些具体的疾病,如薄厥、煎厥、血证、飧泄、消瘅、偏枯、膈噎、积证、脉痿、筋痿、癫疾(胎病)等大都是由情感异常所导致的。
3 情感是治疗指征
在临床诊治的过程中,病人的情感状态可直接影响治疗方法的取舍与治疗的效果。
3.1 病人的情感需求可影响治疗的效果
《素问·五藏别论》中提到病人的三种情感精神状态:“拘于鬼神,不可与言至德”、“恶于针石,不可与言至巧”、“病不许治者,病必不治,治之无功矣”。这三种情感精神状态与《素问·汤液醪醴论》中所说的“标本相得”颇为一致。也就是说,治疗活动是病人与医生共同努力的过程,故医生必须考虑病人的主观需要,尤其是情感需要,从而使其积极地参与治疗的过程。
《灵枢·师传》中提出“顺情从欲”的重要性。即在临床问诊时,医生要了解病人的喜爱与宜忌。不过这并不意味着医生应该一味地满足病人的需要。在病人提出“禁之则逆其志,顺之则加其病”的需求时,医生要有技巧地“顺”之,“告之以其败,语之以其善,导之以其所便,开之以其所苦”。也就是说,医生要耐心地向病人讲解任由疾病发展可能出现的不良后果,采取哪些措施可以让疾病向好的方向转变,并合理地满足病人的需求,化解其苦恼,使其配合医生的治疗。
之所以要求医生关注病人的需要,是因为病人的精神与情感状态直接决定着其在治疗过程中的配合度,也是使“标本相得”起效的重要因素。因此,《素问·五藏别论》中一再强调,“凡治病必察其下,适其脉,观其志意,与其病也”,即指病人的情感与意志状态与其外在的症状表现一样重要。《灵枢·大惑论》中也指出,“必先明知其形志之苦乐,定乃取之”。即在治疗之前,医生必须了解病人形体与情感的苦乐情况。
3.2 病人的情感状态可影响治疗方案的制定
《灵枢·终始》在讲述针刺十二禁时指出,“凡刺之禁…新怒勿刺,已刺勿怒…大惊大恐,必定其气乃刺之…”。《素问·刺禁论》也提到“无刺大怒,令人气逆…无刺大惊人。”这两篇文献都提及“怒”“惊”“恐”等情感状态是针刺的禁忌。其原因在于,情感的变化与针刺都可导致气机的改变,二者叠加更易使病人发生危险。此外,情感也是进行临床治疗时医生用于辨别症状的重要指征。如《灵枢·杂病》中指出,“喜怒而不欲食,言益小,刺足太阴;怒而多言,刺足少阳”,就是以情感作为诊断时重要的鉴别症状。
情感所特有的生物属性使其一旦产生就会引发人体气血阴阳的变化,故情感的唤起有时也可作为一种治疗的手段。如《灵枢·杂病》在论及哕(呃逆)的治疗方法时,除了采用“以草刺鼻,嚏”(即使病人通过打喷嚏来止住呃逆)、“无息,而疾迎引之”(即使病人闭口,停住呼吸)的方法外,还采用了“大惊之,亦可已”的方法(即以触发大惊的情感状态来治疗呃逆)。另外,也可以利用气机的不同来治疗不同的情感疾病。比如《素问·至真要大论》在提到治法逆顺时指出,“惊者平之”,即使受到惊吓的人情感变得安定舒缓。《素问·阴阳应象大论》和《素问·五运行大论》中也提到了“悲胜怒”“恐胜喜”“怒胜思”“喜胜忧”和“思胜恐”的情志相胜规律,为后人治疗情感类疾病提供了理论依据。
4 情感是养生的手段与目标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强调了养生的重要性。情感因素是养生过程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因素。后世医家发展了《黄帝内经》中的相关内容,并称其为“情志养生”。这是一种通过调节人的精神情志等活动,保持和增强人的心理健康,从而达到形神统一、祛病延年目的的养生方法[3]。在《黄帝内经》的养生观里,调节情感是达成养生目标的手段,而养生目标中也有情感的成分。也就是说,情感既是手段,也是目标。
4.1 终其天年的情感要素
《素问·上古天真论》中讨论了上古之人与今时之人在寿命上的差异。岐伯对这一问题的看法是,“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做到“形与神俱”,从而达成“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相比之下,今时之人“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最终“以欲竭其精,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可见岐伯认为,古人与今人的差别在于对养生的认识和对养生行为的实践。具体而言,今人过多地追求感官上的满足,不知节制,最终导致心神耗散。上古圣人并非没有内在的欲望和外在的情感反应,只是“志闲而少欲”,故可达到“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最终使“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纵观《黄帝内经》中关于养生的篇幅可以发现,古人的情感都很朴实。他们对于食物、衣服、习俗都能随遇而安,不会攀比羡慕,“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所以能做到“嗜欲不能劳其目,淫邪不能惑其心”。也就是说,欲望与淫邪都不能诱惑和伤害他们。而且,他们遵从“愚智贤不肖,不惧于物,故合于道”的养生之道,故可 “年皆度百岁而动作不衰者,以其德全不危也”,自然就可以终其天年了。由此可见,终其天年的情感要素就是“志闲而少欲”“美其食、任其服、乐其俗、高下不相慕”的自然而朴实的情感。
4.2 四时调神的情感要素
《素问·四气调神大论》中论述了每个季节自然界万物生长活动的规律,提出人的行为与情感要与之相适应。其分别以“以使志生”“使志勿怒”“使志安宁”“使志若伏若匿”对应四时的“生、长、收、藏”。这就是后人所说的四时养生。四时养生要求人们调整自己的起居,并使自身的情感反应与四时的特点相一致。因此,可以认为,良好的情感状态也是四时养生的目标。
从症状到病因病机,从治疗到养生,《黄帝内经》使用大量的篇幅,充分地阐述了情感的多重功能,体现出其对情感因素的重视,也表明了情感在疾病诊疗中的重要位置及不可替代性。而且,《黄帝内经》中关于情感功能的论述已被现代心理学、临床医学、精神医学及预防医学等证实。
迄今为止,人类提出的四种健康模式依次为生物医学模式—生物心理社会医学模式—健康学模式—生态学模式[4]。这四种模式的演变表明了人类社会对健康与疾病观念的变化过程。在经历生物医学模式以后,情感因素被认为是每种模式不可缺少的健康因素。这一演变过程对情感因素的重视与《黄帝内经》的相关理论是一致的。总之,《黄帝内经》及后世医家对情感的研究,使中医学积累了大量的情感疾病的理论和实践经验,这对于促进生态学模式在我国的发展必有助力。
[1]任定成,苑文静,罗栋.中医的概念基础与新研究进路[J].科学技术哲学研究.2014,31(4):70-74.
[2]张景岳.类经[M].太原:山西科学技术出处社,2013:468.
[3]陈仁寿,高雨.中医情志养生[M].南京:东南大学出版社,2014:1.
[4][美]Deborah Fish Ragin黛博拉·费什·瑞珍著,王立杰,韩丑萍译.健康心理学[M].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4,12-22.
R22
B
2095-7629-(2017)15-0192-03
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指导项目“中医情志养生思想的心理学研究”,项目编号:2013SJD190002
王蓓,女,回族,1975年出生,江苏南京人,南京中医药大学心理学院讲师,中医学学士、心理学硕士,研究方向为中医心理学、社会心理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