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爱的味道
2017-03-15孟宪云
孟宪云
电视上,漂亮的女记者手持话筒,不厌其烦地问着大家同一个问题:“你回家吃饭吗?你最喜欢吃的妈妈饭是什么?”
旁边的妻子拾过话茬:“老公,你最喜欢吃的妈妈饭是什么?”
“炒黄豆面疙瘩。”答案肯定而不假思索,继而我不由自主地一聲长叹,“可惜我再也吃不到老娘做的炒黄豆面疙瘩了。”说这话时,我的眼眶已经因伤感有些湿润——久违了,那满载母爱香甜酥脆令人回味无穷的炒黄豆面疙瘩!
第一次吃炒黄豆面疙瘩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当年大我九岁的三哥考上离家三十多里的栖霞二中。哥哥住校,食堂伙食差,粮食又不够吃。为了给正长身体的哥哥增加点营养,母亲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每次哥哥放假返校时,为他做上一些炒黄豆面疙瘩。炒好晾透后,母亲总是抓上一小把给我,让我成为第一食客。后来,文采斐然的三哥在高中时代因写了篇作文《我的母亲》而赢得了一个女孩的芳心,这个女孩成为我后来的三嫂。
十几年后的七十年代中期,我就业于离家近五十里的一处工矿企业。工厂正处创建时期,我经常加班加点义务劳动抢工期,体力劳动繁重,每月四十五斤定粮根本填不饱肚子。几年军旅生涯使我养成了快速进食的习惯。面对四两馒头一份炒菜,我狼吞虎咽,五分钟解决战斗,肚皮里的其他空间只能用菜汤加开水补充。为了给我补充能量,避免饿着肚皮干活,每次休假返厂前,母亲也专门为我做一些炒黄豆面疙瘩。我也享受到了当年哥哥上中学时的待遇,所不同的是当年为哥哥做面疙瘩的甜味剂是糖精,给我做的则换成了白糖。
其实做这种食品工艺并不复杂,但是费工费力,单是准备工作就够忙活一阵子的。黄豆要一粒一粒地拣,然后用湿布抹去表面上的浮尘,放在阴凉处通风晾干,如果在太阳底下晒,炒出来的黄豆是要变味的。做面疙瘩的工艺繁琐,周期也比较长:先用干面引子打出“酵子”,酵子开了后再加面粉发酵,为了让面疙瘩更香酥甜脆,母亲会加入平时舍不得吃的鸡蛋、白糖、猪大油。做面疙瘩用的发面要比平常擀面条的面硬得多,这样做出的面疙瘩才酥脆且耐储存。还要准备一些不粗不细的干沙粒洗净晒干备用——这可是做炒黄豆面疙瘩的重要辅料。
面粉发酵好了以后,就开始做面疙瘩了。先将面团擀成饼,切成条,再将条切成黄豆粒大小的面疙瘩放在面板上饧着。然后将沙粒炒热,再加入黄豆一起炒。这时的我会主动承担起“火头军”的任务,以便让母亲专心地在锅上翻炒。“沙——沙——沙——”那不停的有节奏的翻炒声,在我听来就是一曲优美的交响乐。这时母亲欣慰的脸上总是布满汗珠,她不时地扯起大襟袄的袄襟擦拭着脸上的汗滴,深谙儿子个性的她嘴里少不了唠叨着对儿子叮嘱:“一个人在外面要学着自己疼自己,关节不好要记住多穿点;工作努力是好事,但不能拼了命地干;在别人遇到困难时,能帮就帮一把;吃亏是福……”此时我的心中涌动着对母亲无限的爱。“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妈妈,您何尝不是儿子心目中的一块宝。儿子会好好努力,好好孝敬您,让您成为最幸福的母亲。当黄豆炒到噼啪乱响时,母亲就会快速把已经醒好了的面疙瘩加入锅中继续翻炒,直到黄豆大部分爆开、面疙瘩变成微黄时,停火起锅。最后用粗筛子将沙粒筛出,香喷喷甜丝丝的炒黄豆面疙瘩就大功告成了!这时的我总是急不可耐地先尝上一把,那种香酥脆甜的感觉真叫一个美呀!而母亲总是推托牙口不好,只品尝一两粒,绝不多尝。
母亲在91岁高龄离开了我们,至今已有8年之久,为我做炒黄豆面疙瘩也是四十年前的事情了,每当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就像发生在昨天。她的慈爱善良,她的音容笑貌,已经定格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永远抹不去的记忆。
那时每个月四天休假,由于父亲在外工作,家里的自留园和自留地全由我干。劳作之余,我就找南村北庄的同学、战友叙叙旧,聊聊天,最后这一天我是注定要在家为母亲炒黄豆面疙瘩做助手的。我将美食带回单位,分为两份,一份与舍友、工友们分享,一份留给自己慢慢品味。工友无不羡慕我有一个慈爱而手巧的母亲。
结婚后,我时常跟妻子说起当年吃炒黄豆面疙瘩的感受,她总是又羡慕又嫉妒。妻子是一个在机关长大的孩子,因为母亲忙于工作,疏于对她的照顾,她从小由奶奶带大,所以对于母爱特别敏感。后来我们也试着做过几次炒黄豆面疙瘩,工艺照搬,原料亦精,却怎么也吃不出当年母亲为我做的那个甜酥可口的味道,究其原因,可能是母亲在制作炒黄豆面疙瘩时融入了太多太浓的母爱,这种母爱的味道无与伦比,深入骨髓。对母亲的炒黄豆面疙瘩的追忆,承载的是儿子对母亲的一种独特的、永久的思念!
母亲做的炒黄豆面疙瘩,堪称世间少有的美味,至今我的唇齿之间仍有其悠悠余香……
责任编辑:邓雯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