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献忠沉银”盗掘案始末
2017-03-14蒋麟
蒋麟
2016年8月,四川眉山警方通报,经过眉山市、彭山区两级公安机关两年多的缜密侦查和连续奋战,公安部督办的“2014.5.1”特大盗掘倒卖文物案成功告破。
两年来,专案组辗转10多个省市,打掉盗掘文物团伙10个,摧毁倒卖文物网络9个,起诉犯罪嫌疑人70人,追回文物千余件,其中国家珍贵文物100件,包括国家一级文物8件、二级文物38件、三级文物54件,涉案文物交易金额3亿余元。
据眉山市公安局副局长刘长林介绍,此案是2016年全国破获的最大文物案,取得了“两个全部”(涉案主要文物全部追回、涉案主要犯罪嫌疑人全部起诉)、“三个第一”(同类案件中,追回的国家珍贵文物数量、文物总数、抓获的犯罪嫌疑人数均为全省第一)、“四个之最”(2016年全国破获的最大文物案、追赃难度最大、涉案文物历史和学术价值最厚重)的辉煌战果,为在全国范围内有效打击涉文物犯罪提供了可资借鉴的成功范例。
小村庄
张献忠是陕西延安人,明朝崇祯三年(1630)在米脂参加农民起义,1644年在成都称帝,建国号“大西”。史料记载,张献忠兵败四川时,大量金银沉入江底。
江口镇是四川省眉山市彭山区的一个古镇,岷江从旁奔流而过。早在2005年,当地修建城市供水工程时就在岷江河道挖出过7枚银锭,经鉴定为明代银锭,属国家珍贵文物。其形制与錾刻铭文表明为崇祯时期所征解的税银,而且与張献忠曾转战四川、湖北、湖南的路线及所占地点十分吻合。2010年,这里被确立为市级文物保护单位“江口沉银遗址”,其保护范围及建设控制地带东至公路,西至河堤,南至岷江大桥南1000米,北至双江汇合处向北500米,南北外延500米。
解放以前,这里的村民多以在江口码头做苦力或打渔为生。改革开放以来,村民们的生活条件逐渐好转,靠山吃山,靠江吃江,以种植农作物、水果和农家乐为主要收入,也有不少人从事打鱼和挖砂等工作。因紧邻彭山城区,年轻人几乎都前往城区务工,人均年收入六千元左右,不算富裕,但民风淳朴,与世无争。
然而,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庄,却藏着一个大大的“财富梦”。他们祖祖辈辈生活在“江口沉银遗址”所在的岷江岸边,从小就听着“张献忠江口沉银”的故事长大。“石龙对石虎,金银万万五,谁人识得破,买到成都府”,这是一首在彭山流传数百年的童谣,也成为无数人追寻张献忠财宝的“寻银诀”。
抓捕
从表面上看,“江口沉银遗址”并不神秘,说通俗点,就是一段长约两公里的岷江河道。
2013年,警方得到线索,有人夜间潜入遗址区域,用专业潜水设备盗挖文物并高价倒卖。
调查后,眉山警方迅速组建了“5.1”特大盗掘倒卖文物案专案组。经过一年秘密侦查,专案组梳理出以沉银遗址文物为目标的6个盗掘团伙、3个倒卖团伙,涉案人员40余名,涉及全国10多个省市。
2015年4月,收网时机成熟。4月25日,眉山市212名民警组成的抓捕行动队,分成8个组,在云南、四川等多地对6个盗掘团伙骨干展开同步抓捕。此次行动12小时内到案31人,扣押“西王赏功”钱币27个、银锭39个、各类钱币逾千枚、其余金银杂件逾百个,还扣押了大量涉案汽车、潜水服、氧气瓶、金属探测仪等。
在抓捕倒卖江口沉银文物的文物商人张庭时,专案组民警多次行动均无功而返。
2015年6月,专案组民警了解到,张庭的女儿即将参加高考,考虑到张庭十分疼爱女儿,专案组民警分析,张庭一定会前往考场看望女儿,便安排人员在考场蹲点守候。
高考前一天,张庭果然出现在女儿考场附近的住处,为女儿加油。
考虑到抓捕必将影响其女儿备战高考,出于人性化考虑,专案组暂时放弃了行动。三天后,高考结束,张庭走出了女儿的住所,专案组民警迎了上去。
看到民警,张庭显得比较平静,但他矢口否认自己曾倒卖过“江口沉银遗址”的相关文物,案件一度陷入僵局。
专案组民警对张庭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在获知民警为了不让女儿高考受影响,没当着女儿的面对其进行抓捕时,张庭落下了泪,向民警不断致谢,主动交待了犯罪事实,并表示愿意将其购买的涉及彭山的文物上交给公安机关。
随着工作深入,越来越多的犯罪嫌疑人开始自首,专案组梳理出了李某、康某等多个倒卖文物团伙,追赃工作迅速展开。
追赃
追赃工作决定了案件办理的成败,流失文物能不能及时追回,关系着案件定性与对犯罪团伙的进一步处理。
2015年8月初,专案组发现北京文物商人李某涉嫌大量交易“江口沉银遗址”被盗文物,因李已闻风而逃,专案民警五天内奔赴北京、黑龙江、西藏等地,终于将其抓获并押解回川,追回涉案文物22件,其中国家珍贵文物3件,包括“长沙府天启元年五十两金锭”1枚(一级文物),花鸟、龙纹金腰牌2个(二级文物)。
掌握到郑红枫团伙曾在2013年清明节前后盗挖到1枚“金老虎”印的线索后,专案组加大对该团伙的工作力度,得知这枚金印以近80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他人。经调查,金印转手后流向了西北某省某公司董事长鲜玉昆。专案组先后“四进四出”西北某省,开展了大量艰苦细致的工作。2016年4月初,鲜玉昆迫于压力主动与专案组联系,表示愿意将其购买的涉及彭山的文物上交给公安机关。最终,专案组于4月21日成功从鲜玉昆处收缴文物102件。经鉴定,其中一级文物4件(其中“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为国宝级),二级文物15件,三级文物30件,一般文物53件。
盗掘
郭建华是土生土长的彭山区江口镇双江村人,从2014年4月起,他多了个身份——江口沉银遗址看护员,聘请他的是当地文管部门。工作内容是巡江,就是每天入夜后驾驶摩托车,在沿彭山区岷江大桥至江口镇两江汇合处来回巡逻。
曾几何时,每到夜深人静时,就会有船只从不同方向驶来,到了江心后就抛锚固定,身穿潜水服、背着氧气瓶、手持金属探测仪的人趁着夜色,“扑通”一声潜入江中,半晌,又浮出水面,小船神神秘秘地消失在夜色之中……
由于缺乏水上交通工具,再加上没有执法权,郭建华只能隔空喊话,要求对方立刻将船开走,但这种喊话有时有效果,有时则没效果,在这种情况下,郭建华只能拨打110报警。但派出所民警一赶到,对方随即逃之夭夭。郭建华回忆,最猖獗的是冬春枯水季节,“有时一晚上,两公里江面上有十多艘船在‘寻宝。前脚刚撵走,转个身这些船又回来了。”
没有寻宝电影中的主人公那样的博学多才,在盗掘“张献忠宝藏”的数十人里,约有八成为岷江彭山江口段沿岸的村民。若不是警方证实,很少有人能想到,有些白天还扛着锄头的村民,一到晚上,就摇身变成了盗宝人。
起初,江口发现银锭后,一些村民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用铁锹、锄头等农具,在岷江河滩上掏挖、捡拾些价值不大的小铜钱、小银饼等物件。但时间一长,在利益驱使下,他们或以亲属关系、或以兴趣爱好、或以资源渠道等为纽带纠集在一起,从各种渠道学习掌握了一定的水下考古知识,购买潜水服、氧气瓶、铅块、金属探测仪和成分分析仪等专业水下考古工具,并到成都、遂宁等地潜水基地学习潜水技术。为了增加潜水时间和深度以便盗挖到更多、更好的东西,个别盗挖团伙还拉拢了曾从事过潜水职业的人员一起参与盗挖。
33岁的彭山人李大强因从事过潜水职业,先后与几个盗掘团伙合作过,在众多的盗掘团伙中,他可谓“战功赫赫”:下水数十次,不仅挖出了“金老虎”印章,还挖出了金册、“西王赏功”钱币等多种文物。
在没有加入盗掘大军之前,李大强曾在某单位上班,一年的收入一万多元,这样的生活显然对他没有太多的吸引力。
此时,51岁的江口人郑红枫出现了。2012年,彭山饮水工程挖出部分文物后,他便动起了脑筋,先后找到了江口渔民周珏和另一名彭山商人黄鑫,一起商量到岷江“寻宝”,从事过潜水行业的李大强顺势加入。
人员确定后,每人出资1.5万元,郑红枫等人前往成都、武汉等地,订制了潜水服、氧气瓶、木船、金属探测仪等装备。简单分工后,四人的“寻宝之旅”就这样开始了。
从2012年年底开始,除了涨水、下雨之外,只要不是洪水季节,郑红枫、李大强等人基本上一周去岷江挖三四次,一般都是晚上九十点钟去,挖两个小时左右就走,因为一人每次下水只能坚持40分钟左右,一个氧气瓶的容量差不多能供一人下四次水。
李大强记得,第一次挖到东西是2012年12月21日,下水后,周珏挖到了一个银锭,卖了7万多元,四人迅速将钱平分。
投资小,收益高,见效快,这样的生活刺激着他们的肾上腺素。
2013年1月,李大强在江底挖到几个银锭,售出后四人平分;2013年3月,李大强下水,先后挖到金、银“西王赏功”钱,由黄鑫卖掉后四人平分;2013年清明节前后,李大强两次下水,挖到“金老虎”印章,卖得近800万元,李大强和郑红枫平分;2013年9月、10月,李大强先后挖出多个银锭,由黄鑫卖掉后四人平分;2013年年底,李大强、郑红枫、周珏三人挖出了“西王赏功”牌、金册、银锭等;2013年年底至2014年7月、8月,李大强、郑红枫大概下江底挖了30多次;2014年下半年开始,李大强等人下水的次数就不多了……
不止是李大强,为防止被文管部门巡查人员发现,涉案的10余个盗掘团伙的盗掘方法基本上如出一辙:每次作案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浅水区域就用金属探测仪进行“扫滩”,发现金属物品之后,直接进行挖掘;深水区域则通过穿潜水服、背氧气瓶等方法,潜入江底挨个“打围”(用木头桩子将江底一块区域围起来),先将淤泥、河沙等杂物清除,再使用金属探测仪进行探测并盗窃文物。
实际上,郑红枫、李大强等人知道,他们从岷江底挖出的东西是文物。但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法律的底线被他们抛到了脑后。
2013年清明节,下水之前,郑红枫和李大强等几人特意在江边祭拜了张献忠,然后和往常一样,李大强选择在夜色的掩护中下水挖宝。
水流湍急,带起的泥沙浑浊无比,让能见度几乎为零,到江底后,李大强只能用手胡乱地摸。晚上十一点多时,靠着金属探测仪的帮助,在水下的浮泥里,李大强摸到了一个疑似烧化了的银子的硬物,船上的郑红枫等人将他拉了起来,李大强将藏在潜水服里的东西悄悄交给了郑红枫,郑用手捏了一下,直接放进了裤子包包里。回到郑红枫家一看,这是一只长约8厘米、高约5厘米的雄性金老虎。
两人并未声张,而是用石头和矿泉水瓶等在发现金虎的地方做好了标记。郑红枫打算将金老虎高价卖出,但无人接手。
过了几天,几人再次前往该处,依旧是李大强下水。当晚十一点左右,在江底砂石下面十多厘米深的地方,李大强又摸到了一个正方形的东西。在郑红枫家中,李大强和郑红枫发现这是一个黄金印章,印章上除了有“大元帅印”等字样外,还有四个脚印,郑红枫把金老虎拿出来放在印章上面,一个完整的金印章赫然呈现在眼前。
两人一称,发现金老虎有一千多克,金印章有三千多克。随后,两人达成一致,金老虎由郑红枫保管,金印章则由李大强保管。
一开始,郑红枫将金老虎印章的心理价位定在了1000万元,一个外省人出价800万元,被郑红枫拒绝。岂料之后因要价太高,无人接手。为了尽快变现,2013年5月左右,郑红枫以近800万元的价格卖给了彭山古玩商人张荣,郑红枫和李大强各自分得385万。
之后,李大强等人下水挖过很多次,陆续挖到了金册子、“西王赏功”钱、银锭等文物,金册子甚至售出过80万元一张的高价,但最为珍贵的,还是这个金印章。
表面上看,盗掘团伙安守各自区域,团伙成员下水、开船等分工明确,盗掘的一个个文物出水后迅速被出售给各类文物商人,得到的錢由团伙头目按照参与人数进行平均分配,每人各司其职,井然有序。
但实际上,在这片平静的江面下,早已形成了一个充斥着贪婪、算计、尔虞我诈的江湖。
在这些盗掘团伙之间,根据时间先后或势力大小等因素,对盗挖区域有明确的界线。每个团伙对自己的区域大概都有数,不能擅自越界的原因除了盗掘是见不得光的事情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听说有人因为潜水挖宝,下水后就再没起来过。对于这个传言中下了水再没起来的人,有人说是他和团伙内部出了矛盾,团伙的人没让他起来;也有人说他进入了其他团伙的领域,其他团伙的人再没有让他浮上水面。虽然这些传言后来并未得到警方的证实,但这些故事一直在团伙之间流传着,大家就这么心知肚明地遵守着这片江湖的“规矩”。
李大强、郑红枫、周珏、黄鑫四人组建团伙后,一开始,几人配合尚好,挖出的文物卖掉后按比例分配,但一两个月后,黄鑫开始便私藏挖到的宝贝。之后,为了增加收入和防范不测,黄鑫让儿子加入,父子开始轮流下水。“毕竟是父子,一人在水下,另一人在船上拉绳子,之间会更加信任。”同样从事过盗挖的余某说,“即便是互相私藏宝贝,说白了也是一家人,肉烂了,还在锅里嘛。”
在25名被宣判的犯罪嫌疑人中,至少三对父子接力盗掘。除了父子,还有翁婿参与其中,几人各占股份,分工协作。
销赃
盗掘团伙从江底挖出文物一般不会留着,挖出来就卖,卖了就分钱,一件件文物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变成了令人眼红的财富。
据警方介绍,岷江出水的有关张献忠的文物,几乎都流向了古玩商人和企业家等,有些人买来做转手之用,也有的买来做收藏,还有的人是为了放进自己的博物馆。对他们来说,买卖文物时不询问出处是圈内行规。有了这个行规,自然就有了买卖文物不问对方身份的约定.52岁的黄鑫曾经手卖出过一枚“西王赏功”币,但是不知道卖给了谁。
2013年年初的一天,早上十点左右,黄鑫接到一个陌生男子的电话,问他有没有“西王赏功”币。几天后,黄鑫通过朋友周珏找到了一枚疑似铜的“西王赏功”币,联系上了陌生男子。交易当天,陌生男子给黄鑫打电话,说他在成乐高速彭山收费站路口等候。黄鑫和周珏拿着那枚“西王赏功”币到高速路口找到陌生男子,一番讨价还价后,双方最终以27万元左右的价格成交。交易后,陌生男子让黄鑫把他的手机号码删了,接着迅速开车上高速离去,整个交易过程仅有十多分钟。至今,黄鑫也不知道那男子是怎么拿到他的电话号码的,只知道这男子四十多岁,说普通话。
这样的事情并不少见,文物几经转手,就有可能被洗白,甚至堂而皇之地成为一些博物馆里的展览品或拍卖会上的“传家宝”,但买卖者可能都对对方的信息一无所知。
在岷江出水文物的贩卖线路上,成都是很重要的一站,许多从岷江出水的文物,就是通过成都的文物商人流向北京等地的。
从2005年开始,成都文物商人张庭得知了张献忠江口沉银疑似在彭山江口,但没见到实物,他始终将信将疑。2012年以后,来自岷江江口段的文物越来越多地出现在成都的古玩市场上,张庭开始相信张献忠沉银就在彭山,并开始逐步接触、收集岷江江口段的出水文物。不过,他只在乎各种样式的钱币。因为多年来,他一直想建一个钱币方面的博物馆。收集钱币是他的目的。
张荣、杨红星是张庭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张荣在彭山开了一个古玩铺子,主要做钱币,有时也到成都的古玩市场摆摊。既是某盗掘团伙中的一员,又是文物商人的杨红星也经常到成都转悠,他们和市场上的很多人都有关于古玩收藏方面的交流。
2013年秋天,张庭从张荣手里买了7张金银册。此外,张荣还带了些银锭和散碎银子。最终,张庭一共花了700万元全部买下。
这笔生意之后,张荣又陆陆续续送来银锭、散碎银子、“西王赏功”钱,张庭陆续转了1600万元给张荣。此外,张庭还从一些拍卖会上买过来自岷江江口段的银锭等文物。
对于金银册、“西王赏功”钱等文物的来历,张庭称,刚开始买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的,2014年后才知道是彭山岷江出来的。
在倒卖文物的链条中,除了民间人士外,也活跃着收藏协会人员的身影。
2012年年底,一男子到黄鑫的古玩商铺出售岷江出水的银锭,黄鑫出了11000元买下,过了几天就以15000元卖给了某收藏家协会的副会长段某。
2013年年底,段某想卖出一个来自岷江江口段的银锭。黄鑫知道消息后,帮他以7万元的价格将银锭转手,由此得到了5000元的好处费。
2012年左右,另一个收藏协会的谢某主动找到黄鑫,说他朋友有一枚金“西王赏功”钱,想卖。黄鑫知道某收藏协会的周某比较有名,就联系了他,最后以70多万元成交。事后,谢某给了黄鑫1万元的介绍费。
这种关系不仅局限在四川。2011年左右,黄鑫帮郑红枫卖过一枚“西王赏功”钱给两个北京过去的人。后来,黄鑫才知道,这两人也是北方某省收藏家协会的。当时,黄鑫给郑红枫打电话,他直接把“西王赏功”钱送到黄鑫家里,北京过去的两个人看了之后,最后把价格定在45万元左右。现金交易之后,黄鑫对郑红枫少报了2万元,郑红枫又给了他3万元介绍费。这次交易,黄鑫共赚了5万元。
郑红枫等人出售从岷江里挖出的金老虎印章后,某地收藏协会的一名中间人将照片发给了外地的一名生意人,生意成交后,这名中间人收取了郑红枫20万元的介绍费。
今年38岁的杨红星从事古钱币的买卖,涉足彭山岷江出水文物后,看到银锭如此来钱,就找到朋友王某,一起给从成都地摊上花兩三千元买的假银锭“做旧”。办法是用硫磺水浸泡,然后用电炉烘烤,之后再用微生物水进行长时间浸泡。完工后,两人拿去卖,但无人问津。
不止是杨红星,在成都经营文物的一个商人也曾花了2万余元收购了来自岷江江口段的碎银,经过融化铸成四个小银锭,简单做旧后,这四个银锭被冠上“明代银锭”之名,以10多万元的价格售往了外地。
后续
在本案追回的千余件文物中,有国家珍贵文物100件,包括国家一级文物8件(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1枚、皇帝册封金银册4张、摇钱树1棵、壹佰两银锭1枚、“长沙府天启元年伍拾两”金锭1枚),二级文物38件(金“西王赏功”钱币4枚、皇帝册封金银册7张、银锭25枚、花鸟纹金腰牌1个、龙纹金腰牌1个),三级文物54件(银“西王赏功”钱币8枚、银锭36枚、皇帝册封金银册2张、狮纹鎏金饰片1个、福寿金手镯1个、明代官印章1个、一刀平五千钱币5枚)。
这当中,最为珍贵的为虎钮“永昌大元帅”金印(系张献忠时期的金印)和“长沙府天启元年伍拾两”金锭,这两件文物均为国宝级的一级文物。其他珍贵文物有张献忠时期的典型器物——“西王赏功”钱币(金、银、铜)、五十两银锭、皇帝册封金银册、金腰牌等。
眉山市文物部门表示,此案的成功侦破对研究张献忠大西国政权的建立、发展和衰亡具有重要的历史意义,追缴回的大量珍贵文物有助于解读张献忠部队的行军路线、征饷方式以及与地方官府的关系,是研究明末清初社会形态、经济状况及社会生活的重要实物依据,进一步证实了中国历史上明末张献忠农民起义和在川建立大西政权的历史事件,具有重要的学术和历史价值。
有专家认为,从“江口沉银遗址”特大盗掘倒卖文物案中,不难看出,我国当前打击文物犯罪有诸多难点。
首先是田野文物保护难。彭山区文物部门称,以“江口沉银遗址”为例,此地处几公里长、开放式的岷江河道,分布面积超过100万平方米,如果仅靠严防死守,要实现全面保护难度很大。
其次是文物买卖监管难。眉山市文物部门一负责人说,民间文物买卖活动处于无序状态,一些地方对古玩店的开设不加限制,经营者不到文物部门备案,容易成为文物盗掘分子的销赃渠道。
对此,警方和相关专家结合“江口沉银遗址”一案办案经验建议,建立公安、文物部门联合打击盗掘文物的长效机制,加强田野文物安全管理;规范民间收藏行为,加强对文物市场的管理。
眉山警方一位人士称,鼓励“藏宝于民”的同时,可尝试对民间收藏文物建立登记制度,在群众中牢固树立“如果买的文物是盗掘来的,尽管主观上无故意,但事后被政府追缴,才真是赔钱又犯法”的意识。此外,国家有关方面可适时组织各地文物、公安、工商等部门,对文物市场进行联合检查,对违法出售文物的要清理整顿。
2015年年底,来自故宫博物院考古研究所、中国国家博物馆综合考古部、中国人民大学、北京大学、国家文物局水下考古研究所、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等单位的10余名专家,对沉银遗址、文物进行研讨后,出具意见书认为:通过与历史文献相比较,基本可以确定“江口沉银”的记载可信,彭山“江口沉银遗址”即为历史记载的张献忠沉银中心区域之一。
这片江水究竟埋藏着多少张獻忠的稀世宝藏?据悉,由国家文物局水下文化遗产保护中心和四川省文物考古研究院将联合组建考古队,对张献忠沉银中心区域之一的江口沉银遗址进行考古发掘,采取的围堰考古发掘方案预计将持续到2017年。
伴随着案件的告破,这一片江水回归了短暂的平静。
如今,年过半百的郭建华骑着摩托,沿着岷江彭山段的江边公路慢慢前行,望着滔滔岷江水,望着这片曾充斥着贪婪欲望、尔虞我诈的江面,不禁感慨:“现在晚上巡江省心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