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副词“至少”的来源及其发展

2017-03-12林望帆叶建军

丽水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主观性用例句法

林望帆,叶建军

副词“至少”的来源及其发展

林望帆,叶建军*

(温州大学人文学院 浙江 温州 325035)

“至少”最初是状中短语,至迟在明代已经词汇化为副词。由于句法位置改变、主观性增强、韵律制约和使用频率较高等因素共同作用,状中结构短语“至少”被重新分析为副词。副词“至少”后接成分主要是VP,也可以是NP;VP/NP主要是表示数量的成分,也可以是表示非数量的成分。

“至少”;副词;词汇化;重新分析

“至少”在现代汉语中词性为副词,既可以用于数量成分前表示对数量最小限度的估计,也可以用于非数量成分前表示对情况最小限度的估计。例如:

(1)默存的宿台在河对岸,是几排灰色瓦房的最后一排。我到那里一看,河宽至少一丈。(杨绛《干校六记》)

(2)他现实,知道白得个女人总比打光棍儿强。再说,即使他不喜爱那个女人,至少他还会爱她所生的胖娃娃,假若她肯生娃娃的话。(老舍《四世同堂》)

在例(1)中“至少”表示对河宽最小限度的估计,在例(2)中“至少”表示对“他还会爱她所生的胖娃娃”这件事进行最小限度的估计。

赖先刚探讨了现代汉语中“至少”和“至多”的语义特征及其句法分布上的特点[1],贾泽林分析了现代汉语中“起码”和“至少”在形式和功能上的区别[2]。关于副词“至少”的来源及其发展问题,学界迄今尚未有人进行过研究。本文拟对这些问题进行探讨。

一、状中短语“至少”的出现

《说文·至部》:“至,鸟飞从高下至地也。”甲骨文的“至”像射来的箭落到地上,表示到达。《玉篇·至部》:“至,……达也,到也。”“至”的本义是“到达”。例如:

(3)仪封人请见。曰:“君子之至于斯也,吾未尝不得见也。”(《论语·八佾》)

“至”又由到达表示限止引申为极、最,为极性程度副词。这种用法在上古就有用例。例如:

(4)公输子削竹木以为鹊,成而飞之,三日不下,公输子自以为至巧。(《墨子·鲁问》)

“少”由四点的“小”演变而成,“少”在甲骨文中以几个小点表示微小的意思。《说文·小部》:“少,不多也。”“少”本义是表示数量少,例如:

(5)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孙子·谋攻》)

(6)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孟子·梁惠王上》)

“最”义的“至”与“数量少”义的“少”在线性上紧邻最初是在东汉时期,在中古时期多有出现。韵律词“至少”原本是状中结构。例如:

(7)人主将何便于此?群下至众,而主上至少也,所托财器职业者粹于群下也。(《汉书·贾谊传》)

(8)此是其所与凡人无异者甚多,而其所以不同者至少矣。(《抱朴子·辨问》)

(9)忽令垂组乘轩,求其烹鲜之效,未曾操刀,而使专割。又武人至多,官员至少,不可周溥。(《北史·崔光崔亮列传》)

(10)诚使博如庄周,哀如屈原,奥如孟轲,壮如李斯,峻如马迁,富如相如,明如贾谊,专如扬雄,犹为今之人,则世之高者至少矣。(《柳宗元集·书明谤责躬》)

例(7)中副词“至”用于形容词“少”前,“至少”作为一个状中短语在句中用作谓语,意思是“最少”。例(8)、(9)、(10)中“至少”的用法亦然。在例(7)、(8)中“至少”和“至众”或“至多”对举使用,很显然是一个状中短语。

近代汉语中状中短语“至少”使用频率较高,充当谓语,经常与“至多”对举使用。例如:

(11)李相公游嵩山,见病鹤,亦曰须人血。李公解衣即刺血。鹤曰:“世间人至少,公不是。”乃令拔眼睫,持往东都,但映眼照之,即知矣。(《太平广记》卷四六○)

(12)元丰中,夏戎之母梁氏遣将引兵卒,至保安军顺宁寨,围之数重。时寨兵至少,人心危惧。(《梦溪笔谈》卷二十五)

(13)诗三百篇,大抵好事足以劝,恶事足以戒。如春秋中好事至少,恶事至多。(《朱子语类》卷二十三)

(14)我辈至多,求如我者则至少,君其宜慎。(《阅微草堂笔记》卷十八)

上例中状中短语“至少”均用于主语S后充当谓语,用以陈述客观存在的事实。“至少”所处的句式可以表示为“S至少”。该句式中的状中短语“至少”仅为一个韵律词,由于其充当谓语,所以不可能副词化。

二、“至少”的词汇化历程

“原有的两个分立成分必须在线性顺序上邻近,这是双音词产生的一个基本条件。”[3]句式“S至少”开始出现,极性程度副词“至”与形容词“少”在句中紧邻,共同构成状中短语,这为“至少”的词汇化提供了可能。

但是,“至少”要词汇化为副词,必须处于状语位置,这是由副词的主要句法功能决定的。“实词的虚化,要以意义为依据,以句法地位为途径。也就是说,一个词由实词转化为虚词,一般是由于它经常出现在一些适于表现某种语法关系的位置上,从而引起词义的逐渐虚化并进而实现句法地位的固定,转化为虚词。”[4]处于状语位置的词语较容易语法化为副词,事实上处于状语位置的状中短语也容易词汇化,演变成一个副词。因而状中短语“至少”要词汇化为副词,必须出现于状语位置。

最迟从元代开始,“至少”的句法位置出现了新的变化,可以处于VP前,即“至少VP/NP”。不过在元代“至少VP/NP”用例极为罕见,《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和《原本老乞大》中各出现1例,共2例。例如:

(15)怕少盘缠立文书过隔壁问邻家借,怕无布绢将现钱上长街向铺户截,乘骑鞍问相公赊。千里途程,至少呵来回三月。(《新校元刊杂剧三十种·死生交范张鸡黍》第二折)

(16)那厮第将著钞破使了,中间剋落了一半儿,养活媳妇、孩儿。一个日头比及到晚出来呵,至少使五六定钞。(《原本老乞大》)

例(15)和例(16)例中“至少”完全可以分析为主语,具有指称性,分别指称“最少的时间”“最少的钞”。

最初“至少VP/NP”中的“至少”可以分析为主语,其由陈述转为指称。从元末明初开始,“至少”可以出现于句式“至少者VP/NP”中,不过这样的用例极少。例如:

(17)松曰:“南有孙权,北有张鲁,西有刘备,至少者亦带甲十余万,岂得为太平耶?”(《三国演义》第六十回)

(18)凡往来客旅,无不被其笼络者。或当考期,应试士子归家,轿价便增至二钱四分,至少者二钱。(《杜骗新书·诈哄骗》)

(19)书吏道:“这蛇生于山谷之中,大者五百余斤,其次一二百斤,至少者五七十斤。土官取之,烹割而食,其味甘美,与猪肉无异。或糟与醢,更为鲜美,故取名为巴豕。”(《禅真后史》第二十六回)

(20)海瑞道:“明公说是不要卑职来管,卑职亦要与皇上算一算帐。明公自出京以来,所过州县,多者二三万,至少者一万余两,统计所过州县一千有奇,计赃百万不止。……”(《海公大红袍传》第十九回)

《说文·白部》:“者,别事词也。”关于“者”,“甲骨文金文未见,《尚书·洪范》中一见。《诗》例六十,多数用如助词‘之’,这些用法以后罕见。至于文言中典型的助词,‘者’,虽已见例,但还不丰富。直至春秋战国年间,格式才趋向多样化”;助词“者”可以用“在形容词性成分之后,组成名词性结构,提示具有某种特征、性质的实体。常指人。可译为‘……的(人、物、事)。”[5]如例(21)中“近者”、(22)中“大者”均是名词性的短语,充当主语。

(21)近者悦,远者来。(《论语·子路》)

(22)蚿曰:“不然。子不见夫唾者乎?喷则大者如珠,小者如雾,杂而下者不可胜数也。今予动吾天机,而不知其所以然。”(《庄子·秋水》)

例(17)~(20)中“至少”所在的句式均是“至少者VP/NP”,“至少者”为定中关系的短语,用于指称,在句中充当主语,其所指具体的对象一般在上文出现过,其后接表示数量的VP或NP。“至少者VP/NP”如果说成“至少 VP/NP”,这时“至少”便由陈述变为指称。如例(17)“至少者亦带甲十余万”,意思是孙权、张鲁、刘备三人中“最少的人亦带甲十余万”,“至少者”具有体词性,虽然充当主语,但是,其中“至少”语义指向“甲”,而非指向“者”,所以“至少者亦带甲十余万”可以说成“至少亦带甲十余万”,“至少”便具有指称性了,充当主语。因此在元代出现的“至少VP/NP”中的“至少”可以分析为主语。

词汇化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不是一蹴而就的。“在一个成分A虚化为B的过程中,必定有一个A和B并存的阶段,即‘A→A,B→B’。在这个中间阶段有的成分既可按A理解又可按B理解。”[6]状中短语“至少”词汇化为副词正是这样一个过程,我们可以把状中短语“至少”视作A阶段,把“至少”词汇化为副词视作B阶段;而如(15)、(16)两例则处于这个连续体的中间阶段,既可理解为阶段A,又可理解为阶段B。例(15)和(16)中“至少”虽然可以分析为主语,但是因为“至少”均位于VP前,即在句中处于状语的位置,已有分析为状语的可能,或者说可以具有副词的句法功能,因而可以由状中短语重新分析为副词,即副词化。

如果在元代出现大量“至少VP/NP”用例,那么“至少”的词汇化倾向就更加强烈,但是这样的用例极其罕见,因此我们还不能认为元代“至少”已经完全副词化。例(15)和(16)中的“至少”已经有了重新分析为副词的可能,因而我们认为,元代“至少”充当状语的副词用法已经出现了萌芽。

到了明代,“至少VP/NP”用例已经大量出现。例如:

(23)金莲道:“谁知他是那里的?……你家就是王十万,也使不的!一锭金子,至少重十来两,也值个五六十两银子。平白就罢了!瓮里走了鳖,左右是他家一窝子。再有谁进他屋里去?”(《金瓶梅词话》第四十二回)

(24)喜媚奏曰:“陛下之言差矣?朝歌到冀州有多少路?一去一来,至少月余。耽误日期,焉能救得?除非朝哥之地,若有玲珑心,取他一片,登时可救:如无,须臾即死。”(《封神演义》第二十六回)

(25)太师听罢,厉声言曰:“此一件事,据老臣愚见,还是陛下有负于臣子!黄飞虎至少有忠君爱国之心,今贾氏进宫朝贺,此臣下之礼,岂有无故而死!……乞陛下可赦黄飞虎一概大罪,待臣追赶飞虎回来,社稷可保,家国太平。”(《封神演义》第三十回)

(26)一娘道:“孩子出来顽耍,我来寻他,偶到这庙里来看看。”强盗道:“我们这老爷极有灵验的,你若触犯了他,至少也要抽你百十哩。(《明珠缘》第五回)

(27)天地精华,偏出在番回到帝子家。禀问老大人,这宝来路多远?有远三万里的,至少也有一万多程。(《牡丹亭·谒遇》)

例(23)中,“至少”前出现了表示单数的主语“一锭金子”,“至少”后为表示数量的谓语“重十来两”,“至少”完全可以重新分析为状语,完全可以理解成副词,表示对数量最小限度的估计。例(24)中的“至少”表示对所需时间的主观估计,因而同样可以理解成副词。例(25)中“黄飞虎”也是表示单数的主语,“至少”处在表示非数量的谓语“有忠君爱国之心”之前,表示对情况最小限度的估计,因而完全可以理解成充当状语的副词。例(26)、(27)中的“至少”也已副词化。以上“至少VP/NP”用例中的“至少”已经不是对已然的客观数量的如实描述,而是用来表示对未然的数量或情况的最小限度的主观估计。

综上所述,我们可以认为,最迟在明代“至少”已经完全词汇化为副词,其词汇化的机制是重新分析。

三、“至少”词汇化的动因

在“至少”词汇化过程中,以下几个因素起了重要作用。

首先,句法位置的变化是“至少”副词化的句法条件。“当一个动词经常在句中充当次要动词,它的这种语法位置被固定下来之后,其词义就会慢慢抽象化,虚化,再发展下去,其语法功能就会发生变化:不再作为谓语的构成成分,而变成了谓语动词的修饰成分或补充成分,词义进一步虚化的结果便导致该动词的语法化:由词汇单位变成语法单位。”[7]状中短语“至少”早在汉代开始出现于“S至少”中充当谓语,到了元代开始出现于“(S)至少VP/NP”中,用于谓语前,因而为把“至少”理解成状语并重新分析为副词创造了条件。

其次,主观性增强是“至少”词汇化的一个重要动因。主观性(subjectivity)是语言的一种特性,即“说话人在说出一段话的同时表明自己对这段话的立场、态度和感情,从而在话语中留下自我的印记”。[8]268“‘主观化’(subjectivisation)则是指语言为表现这种主观性而采用相应的结构形式或经历相应的演变过程。按照这个定义,‘主观化’既是一个‘共时’的概念,即一个时期的说话人采用什么样的结构或形式来表现主观性,又是一个‘历时’的概念,即表现主观性的结构或形式是如何经历不同的时期通过其他结构或形式演变而来的。”[8]268状中结构“至少”最初用来表示对客观数量的如实陈述,后来伴随着句法位置的变化,即用于谓语VP/NP前,“至少”的主观性增强,开始用来表示对未然的数量或情况的最小限度的主观估计,凸显了人的主观性,形成了说话人的主观性表达成分。“至少”已主观化,因而可以重新分析为充当状语的副词。

再次,韵律规则的制约也是“至少”词汇化的动因之一。“汉语的两个音节构成一个标准音步,一个标准音步就是一个标准的韵律词。”[9]“至”与“少”在线性顺序上紧邻,“至少”是一个标准的韵律词,适应了汉语词汇双音节化的趋势,“至”和“少”之间的界限逐步变得模糊,人们渐渐将“至少”视为一个整体,“至少”之间原有的分界从有到无,状中短语“至少”最终演变成了一个双音副词。

最后,较高的使用频率同样是“至少”词汇化的动因。“使用频率是语法化的一个重要因素,一种语言形式在话语中出现得越频繁,越容易语法化。”[10]状中短语“至少”出现之初,用在句中作为谓语;到了明代,韵律词“至少”出现于谓语前充当状语的频率不断升高,“至少”的状语用法替代了谓语用法,因而加速了“至少”的词汇化。

四、副词“至少”的发展

1.“至少VP”与“至少NP”

“至少”成词以后,后接的成分主要是VP,即“至少 VP”;也可以带 NP,即“至少 NP”,但是“至少”后接VP的用例多于后接NP的用例。如在明末清初的小说《醒世姻缘传》中,副词“至少”总计出现6例,均用于VP前;在清代小说《官场现形记》中副词“至少”共有48例,41例用于VP前;《红楼复梦》中副词“至少”有8例,均用于VP前;在《续济公传》中共有7例副词“至少”,其中有6例后接VP。

以下是副词“至少”用于VP前的用例:

(28)骆校尉道:“姑娘,你凡事主意都好,你这件事替他狄姑夫主张的不好。买一个全灶,至少也得廿多两银子。他又不是咱家里人,使这们些银子替他寻个媳妇,你合他怎么算?”(《醒世姻缘传》第八十四回)

(29)二人道:“我们好常来吃酒。我们是邹平县的公差,一年从这里经过,至少也有十数遭,那一次不扰他老人家几壶。”(《醒世姻缘传》第二十三回)

(30)飞龙这话,原打算自己从篾缆修成人身,再变成龙体,至少也有二千年,的确比到普通人类,委实长个十七八辈不为过分。(《八仙得道》第六回)

(31)林之孝道:“迟速总在大人,若照外面买房子的办法,这所房子至少也得半年才交代得清楚。(《红楼复梦》第三十二回)

以下是副词“至少”用于NP前的用例:

(32)停了一回,又说道:“半天是不够的,难道吾一榜称魁,倒受你们节制么?至少三天。你们若怕受责,我到森罗殿上替你们说个情儿就是了。”(《青楼梦》第三十二回)

(33)汤啸庵道:“念杯哝哝罢。”王莲生道:“俚多个局,至少三十杯。我先打。”即和罗子富豁起拳来。(《海上花列传》第六回)

(34)这几个月里,只要稍微有点名气的医生,统通诸到,一个方子,总得三四个先生商量好了,方才煎服。一帖药至少六七十块洋钱起码。(《官场现形记》第四十九回)

(35)严二听了怒道:“怎么偌大年纪的人,作事这般胡混。当初原说过一月清还的,怎么又说下月,有这些推延!我实对你说,我严某领了主人的银子,出来放债,官府借的,不是一万,就是八千,至少三五千,都是八扣三分,三月为期。……难道借了人家的银子,推说有病,可以不用还的么?”(《海公大红袍传》第九回)

2.“至少+数量VP/NP”与“至少+非数量VP”

在“至少”词汇化为副词之后,“至少VP/NP”结构中“VP/NP”大部分跟数量有关。例如:

(36)杜慎卿道:“这也容易。你请坐下,我同你商议。这教班子弄行头,不是数百金做得来的,至少也得千金。这里也无外人,我不瞒你说,我家虽有几千现银子,我却收着不敢动。……而今你这弄班子的话,我转说出一个人来与你,也只当是我帮你一般,你却不可说是我说的。”(《儒林外史》第三十一回)

(37)谁知仓卒之中,颠倒雌雄,错用吾剑,害之适以爱之,杀之正以全之。本来此物百骸都备,独少眼目,若要修成两眼,至少还要五百年功行。今得此剑一刺,戳破两个窟窿,正好成为一对眼睛。(《八仙得道》第二回)

(38)范生答道:“昨日小弟细细盘算,若三口人一同赴京,一切用度,至少也得需七八十两。一时如何措办得来呢?也只好丢开罢了。”(《七侠五义》第二十三回)

(39)卜大武道:“现在某虽已投诚,谢志山那里必不知道。……那时某即作为内应,一面请元帅拣众将中有能飞檐走壁者,至少四人,扮作喽兵模样,暗藏利刃,杂入某所部以内,一齐上山,得便行事。如此而行,似觉较为妥当,不识元帅意下如何?”(《七剑十三侠》第一百六回)

(40)缪侍郎道:“现在文章巨眼,天下都推龚、潘。然兄弟常见和甫先生每阅一文,翻来复去,至少看十来遍,还要请人复看;瀛翁却只要随手乱翻,从没有首尾看完过,怎么就知好歹呢?”(《孽海花》第十三回)

以上例子中的“至少”都用在与数量有关的VP/NP前,用以估计数量的最少极限。

到了晚清,已经出现了一些的“至少+非数量VP”用例,不过未发现“至少+非数量NP”用例。例如:

(41)张果笑道:“年轻人作事,往往不顾利害,不识进退。……一则真人对于此事,真如灵官所言,本身不妨仁慈,而天使不容宽待,至少也得把那为首的几个鬼魂,加以一番惩究。”(《八仙得道》第八十回)

(42)看到此间,忽想起:“这件事情应得侧重中丞身上着笔,方为得体。中丞不能自己保自己,只要把话说明,叫上头看得出,至少一定有个‘交部从优议叙’。如此一做,胡统领便是中丞手下之人,……大案总得善后办好方可出奏,多宽几天日期,我就可以摆布姓周的了。”(《官场现形记》第十六回)

(43)周老爷道:“不用缎子,至少也得绫子。你老哥瞧着看,怎么省钱,怎么好看怎么办。兄弟的事情,你老哥还肯叫我多化钱吗。”(《官场现形记》第十八回)

在晚清时期“至少+非数量VP”的用法已经非常成熟,“至少”的后接成分已经由数量成分扩大到非数量成分。不过,“至少+非数量VP”的用法并没有完全取代“至少+数量VP/NP”的用法,两种用法都保留了下来。

五、结论

“至少”最初是状中结构,主要充当谓语。从元代开始,“至少”的句法位置出现了新的变化,可以处于VP/NP前,即“至少VP/NP”,“至少”已经有了重新分析为副词的可能,或者说“至少”的副词用法已经出现了萌芽。最迟在明代“至少VP/NP”中的“至少”已经完全词汇化为副词。在句法位置改变、主观性增强、韵律规则制约、使用频率升高等多种动因的共同作用下,状中结构“至少”被重新分析为副词,已经不是对已然的客观数量的如实描述,而是用来表示对未然的数量或情况的最小限度的主观估计。副词“至少”后可以接VP,也可以接NP,不过“至少VP”用法较多。“至少”副词化后,“至少VP/NP”结构中“VP/NP”大部分跟数量有关,少量与非数量有关。

[1]赖先刚.谈谈“至少”和“至多”[J].汉语学习,1997(4):22.

[2]贾泽林.量级义副词“起码”与“至少”[J].汉语学报,2016(2):50.

[3]董秀芳.词汇化:汉语双音节词的衍生和发展[M].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40.

[4]解惠全.谈实词的虚化[M]//吴福祥.汉语语法化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135.

[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古代汉语研究室.古代汉语虚词词典[Z].北京.商务印书馆,1999:822.

[6]沈家煊.“语法化”研究综观[J].外语教学与研究,1994(4):20.

[7]刘坚,曹广顺,吴福祥.论诱发汉语词汇语法化的若干因素[J].中国语文,1995(3):161.

[8]沈家煊.语言的“主观性”和“主观化”[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1(4):268.

[9]冯胜利.汉语韵律句法学[M].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0:78.

[10]HOPPER P J,TRAUGOTT C T.Grammaticalization[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teaching and research press,2001:103.

The Origin and Evolution of Adverb Zhi Shao in Chinese

LINWangfan,YEJianjun
(College of Humanities,Wenzhou University,Wenzhou 325035,Zhejiang)

Zhi Shao wasan endocentric adverb phrasein thebeginning.It waslexicalized and becamean adverb no later than Ming dynasty.The motivations why Zhi Shao became an adverb include syntactic position,strong subjectivity,rhythmrestriction and the high frequency of use.The adverb Zhi Shao is mostly followed by VP,but can alsobefollowed by NP.VP/NParemainly quantitativephrase,but can benon-quantitativeaswell.

Zhi Shao;adverb;lexicalization;reanalysis

10.3969/j.issn.2095-3801.2017.04.015

H109.2

A

2095-3801(2017)04-0097-07

2016-12-18;

2017-01-06

林望帆,女,浙江瑞安人,硕士生。

*通讯作者:叶建军,男,安徽宿松人,教授,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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