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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传奇仙境营造的道教情怀

2017-03-12卢柯青

陇东学院学报 2017年4期
关键词:唐传奇仙境神仙

卢柯青

(陇东学院文学院,甘肃庆阳45000)

唐传奇仙境营造的道教情怀

卢柯青

(陇东学院文学院,甘肃庆阳45000)

道教作为中国土生土长的宗教,发展到唐朝时期,达到了空前鼎盛繁荣的局面。道教深深地植根于唐人的人生理想和价值判断,甚至是社会风气之中。浓重的道教文化氛围也对唐代文学的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作为中国小说成熟标志的唐传奇,它的产生和盛行正值此时,不可避免地受到了道教文化的影响。尤其是唐传奇仙境营造所体现出的审美对象、审美趣味、审美思想以及审美方式都是道教文化的产物,体现出深厚的道教情怀。

唐传奇; 神仙道教; 仙境

唐传奇是我国古代文学史上的一支奇葩。鲁迅先生曾说过:“传奇者,源盖出于志怪,然施之藻绘,扩其波澜,故所成就乃特异,其间虽亦或托讽喻以纾牢愁,谈祸福以寓惩劝而大归则究在文则与意想。”[1]正如鲁迅先生所说,诡异的文风、离奇的想象、华美的意象,使唐传奇小说不同于前人,也异于后人。汪辟疆曾在《唐人小说》中说:“唐时佛道思想,遍布士流,故文学受其感化,篇什尤多。”[2]程毅中先生则更加重视小说和道教之间的联系:“在小说领域内,道教的影响却比佛教更大。”[3]唐传奇的产生和发展正是道教在唐代盛行之时,文人的审美取向受到了道教文化的影响,因此唐传奇的创作也深受道教文化的影响。

一、唐代道教的兴盛及唐人慕道

“道教的产生是中国古代社会民俗信仰和神仙思想长期发展和演化的结果。”[4]古代的中国人很早就有关于人死后会变成鬼进入“黄泉”的说法,也相信有神仙不死世界的存在。在《礼记·檀弓下》中说:人死之后“骨肉归复于土,命也,若魂气,则无不之也。”《楚辞》中《招魂》一文也表现出巫术可以使死者的灵魂升天成仙的观念。在人类社会中,正因为有了生命的存在,人们开始关注生命,从而产生了人类对短暂和有限的生命的恐惧和焦虑。与此同时,也就有了为求永生而求仙寻药的探索和想象。

道教产生于中国古代宗教和民间巫术、战国至秦汉的神仙传说与方士方术以及先秦老庄哲学和秦汉道家学说等的基础之上。道家的创始人老子被神化为道教的始祖,其著作《老子》也被奉为道教的经典。“道”成为道教中的本体概念,被认为是天地宇宙存在的依据和根本法则,人生的最高境界是合于道,而道就是体现于具体的现实生命之中。道教虽然在理论上紧紧依托于道家,但又不完全等于道家,甚至在有的方面是与道家背道而驰的。老子提出的“道”是一种超乎形象的宇宙最高法则,有神秘的倾向,而道教却夸大了“道”的超越性和绝对性,把“道”变成具有无限法力的全能至上神的代名词;道家宣扬清静无为,以城市为秕糠,以富贵为物累,一心向往远离尘世的世外桃源,道教以此为出发点,从而形成了飘然出世的宗教人生论;道家极重养生,其中包含了长生的胚胎思想。如《庄子》说神人“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逍遥游》),《老子》中也提到“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六章》),“故能长生”(《七章》),这些正好为道教的追求长生不死,羽化升仙的思想做了理论基础。可是无论老子还是庄子,他们都是反对迷信鬼神巫术的,更加不追求肉体的长生不死、羽化升仙,而道教在这一点上则恰恰相反。为了达到长生不死、羽化升仙的境界,道教提倡清心无为、与世无争,无私、无欲、返璞归真等等,与此同时道教还提倡“道功”“道术”等许多具体的方法手段,尤其是炼丹,道教提倡炼丹、服食、内养等道术,为清心无为的修炼做辅助,从而帮助人们早日得道升仙。

道教历经东汉的创立和魏晋南北朝的充实改造,发展到唐朝时期已趋于完备成熟,它作为一种宗教信仰,在唐代达到了空前鼎盛的局面。道教宫观林立,道徒数目众多,一股狂热的崇道之风弥漫全国。唐代的崇道之风之所以盛行,是有其社会历史原因的。就如恩格斯所说:“每一时代的理论思维,都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在不同时代具有非常不同的形式,并因而具有非常不同的内容。”[5]当时李唐王朝出于政治目的对道教极度推崇,加之道教为了与当时具有理性精神的儒、释相抗衡而将老庄哲学融入自身体系当中。纵观历史,每一时期的统治者都会积极提倡各种宗教,目的就是为了强化对民众的精神和思想统治,这成为当时社会政治的重要内容。从唐高祖李渊开始,由于李唐王朝与道教创始人李耳在姓氏上的“亲缘关系”,李渊于乾封元年下令尊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自此李唐王朝以道教创始人后裔的身份自居,并用政教合一的策略不断地巩固李氏政权。李渊还对助其开国的道士无不赐号封爵,厚待有加。武德七年,高祖诏授王远知朝散大夫,赐金缕冠、紫丝霞帔。《混元圣纪》卷八中记载,唐高祖为嘉奖歧晖下诏曰:“道士歧平定,铲迹求真,销名离俗,恬淡荣利,无闷幽闲,而能彻损衣资,以供戎服,抽割菽粟,以赡军粮,忠节不嘉,理须标授,平定宜受紫金光禄大夫,已下并节级授青光禄大夫,以筹其义。”平定力辞,高祖说:“师且受,俟得京城,别有进止。”高宗时的道教著名人物潘师正,“高宗每降銮驾,亲诣精庐,尊师身不下堂,接手而已。”[6]开元天宝年间,玄宗在诏书中一再表示对当时著名道士李含光的敬慕:“尊师体道之要,含光之和,清简无为,与予合志。”加之唐武宗李炎推行的一系列的“灭佛”政策,更加有力地证明了唐代帝王对道教的特别推崇和扶持。正是因为得到帝王的大力扶持和推崇,道教在唐代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不仅获得了“三教之首”的尊号,还奠定了国教的地位。古语有云:“上有所好,下必甚焉”,道教也就自然而然地在唐王朝兴盛起来了。

二、神仙道教营造的仙境描写

道教发展至魏晋时期产生分化,形成了上层士族阶层的神仙道教和下层百姓阶层的民间道教。民间道教主要以治病驱邪化灾为旨,而神仙道教则以长生修仙为旨。神仙道教注重人的本身,它的终极目的是追求人的生存与享受,追求长生与富贵,希望可以长生不死,在天上永远享受人间帝王般的荣华富贵。正是出于这种强烈的生存和享乐欲望,神仙道教追求一种与尘世截然不同的极乐世界,向往豪华奢靡、富贵安乐的生活,表现出对视觉、嗅觉、味觉、听觉等感官刺激的追求,特别崇尚明丽艳冶之美、瑰丽之美。正如贾剑秋先生所言:“唐以前道教的宗旨是神仙方术、经譏符图,主要以修仙羽化的虚幻之境希翼长生者,或以方术道法为人驱邪化灾,表现出浓厚而粗俗的原始迷信色彩。”[7]这在许多道教经典中都有体现,尤其在《道藏》中有许多对仙境或者神仙的描写,描写的文笔极尽奢华,往往仙人总是衣着华丽,周围的环境总是非常奢靡豪华,充满了明丽艳冶和瑰丽之美。如《道藏》中所营造的仙境:“白帝天君稽首答曰:自入是境七百万劫,唯闻雅乐百和之音,不闻国人有悲戚之声。一土男女,皆面有金容。林有七宝骞树,树生赤实白环,上有凤凰孔雀金翅之鸟,昼夜六时吐其雅音,狮子白鹿,啸歌邕邕。次有金精玉池冶炼之膏,飞天神人一年三下,沐浴其中。流精玄澳,普度无量,是故此国名曰极乐。”(《道藏》太上诸天灵书度命妙经)这段关于仙境的描写中,最突出的是对声音和色彩的描写,这些正符合神仙道教所追求的感官刺激,再加上“七宝骞树”“凤凰孔雀金翅之鸟”“狮子白鹿”以及“飞天神人”的出现,更容易让读者产生进入仙境的幻觉。再如:“元始天尊于元福弃贤世界郁单国土北垄玄丘,坐五色玄云之上。北方无极大圣众、飞天神王、至真大神、五气玄天洞阴朔单郁绝五灵玄老、黑帝天君、玄滋五气天君、太上灵君、夜光玉女、北乡诸灵官,无鞅数众,一时同会北垄玄丘之上。国土皆凝水精,瑠璃灌地而行。国有塞池,纵广五百里。池有流精玉芝,中有自然洞灵之观。观高与云齐,方圆五十里,中皆金刻书字,题观四面。其处冥闇,四面无光,恒如闇夜,人不得见。一国男女饮食池水,面如玉脂,初无疾病,无有忧愁,寿三万岁,无有中夭。命终之后,骸骨不灰,万年亦无臭烂之日。国无礼乐,唯知直心。名此国土为无患之国。”(《道藏》太上诸天灵书度命妙经)这段关于仙境的描写当中,同样充斥着对视觉、听觉、味觉等的感官刺激的追求。在我所读过的道教经书中,最常出现的就是某某神仙“坐五色玄云之上”,而且神仙们的肤色都很明亮,服饰的颜色也很艳丽,令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在神仙道教所营造的仙境中,不仅有明媚艳丽的玉女神仙,还有华美瑰丽的楼台宫观,“国土皆凝水精,瑠璃灌地而行。国有塞池,纵广五百里。池有流精玉芝,中有自然洞灵之观。观高与云齐,方圆五十里,中皆金刻书字,题观四面。”(《道藏》太上诸天灵书度命妙经)神仙道教营造出的仙境想象丰富多彩、瑰丽神奇,浓墨重彩地用各种方式描绘出神仙世界的琼楼玉宇、玉露琼浆。除此之外,一些道书中还配有插图,著名的《太平经》中就有《乘云驾龙图》《东壁图》《西壁图》,这些画都是规模宏伟,内容丰富、色彩明艳,描绘了仙境和仙人们云游的场面。

这些感性色彩极浓的东西无疑对当时士人放纵享乐的生活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同时也成为唐传奇艺术创作的题材。唐传奇不仅能反映出当时士人的生活形态,更可以生动地表现出道教独特的审美趣味、人生思想、宇宙观念等等。道教对文人墨客产生的影响更甚,道教思想在其作品中不知不觉地出现,甚至会有很多作者去刻意地模仿道教文学作品中的描写手法等等,因此唐传奇中所出现的仙境描写与道教文学的描绘手法有许多相似之处,这也正是道教文化对唐传奇仙境营造产生影响的佐证。

三、唐传奇营造的仙境描写

道教所宣传的炼丹服药、得道成仙极富诱惑力,很多道书中都会讲到有人遇灾成祥,甚至漂流到神山仙岛,见识了各式各样光怪陆离的仙境的故事。唐传奇的发展阶段正好伴随着道教的发展和鼎盛,自然也会受到这些道教思想的影响,因此唐传奇在仙境营造时表现出具有明媚艳丽之美、神奇瑰丽之美、想象丰富多彩之美等特点,也表现出对生命无限性和对提高生命质量和优化生存状态的追求。

(一)唐传奇在仙境营造的审美对象方面表现出其所受到的道教影响

道教将人类的活动空间分为三个世界,“上则仙,中则人,下则鬼,人善者得为仙,仙谪之者更为人,人恶者更为鬼。”[8]唐传奇的仙境营造就是以神仙和人作为审美对象的。有了仙人,自然就会有仙境。唐传奇所营造的仙境大概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水上仙境。在唐传奇描绘的仙境之中,海上仙境居多,尤其以十洲三岛为代表。这十洲三岛正是道教的审美对象。《十洲三岛记》中记载:“十洲”包括:东海的祖洲、瀛洲、生洲,南海的炎洲、长洲,西海的流洲、凤麟洲、聚窟洲,北海的玄洲、元洲,其他的仙境虽然号称三岛,而《十洲三岛记》中其实介绍了六处,即东海的方丈洲(三天司命所治)、扶桑(太真东王父所治)、蓬丘(九天真王所治),北海的沧海岛(九老仙所治),西海戌地及北海亥地的昆仑(西王母所治),北海的钟山(天帝君治处)。这十洲三岛的管制之人也都是道教所尊奉的神仙。唐传奇有很多都写到了十洲三岛的水上仙境。陈鸿的《长恨歌传》中有一段描写杨贵妃死后,唐玄宗因为思念爱妃,命人去寻找,其中就写到了“蓬莱”的仙境。李朝威的《柳毅传》,讲述了书生柳毅帮助洞庭龙女,最后位列仙班的故事,其中有描写柳毅来到洞庭湖,进入龙宫后的场景:“夫乃止毅,停于大室之隅,曰:‘客当居此以俟焉。’毅曰:‘此何所也?’夫曰:‘此灵虚殿也。’谛视之,则人间珍宝毕尽于此。柱以白璧,砌以青玉,床以珊瑚,帘以水精,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奇秀深杏,不可殚言。”这段仙境描写极尽奢华之笔,完全不同于人间的景致。第二类,陆上仙境。唐传奇中也有许多仙境是描写神仙的仙府或者九州名山大壑的,譬如西王母所居住的群玉山,广成子修行的崆峒山,还有泰山、青城山、华山、王屋山等等。这些名山也都是道教的圣地,尤其是青城山。《张老》就是个例子,张老由于违背了族人亲戚的意愿,被迫离开了六合县,回到了天坛山南的小庄:“到天坛山南,适遇一昆仑奴……遂与俱东去。初上一山,山下有水,过水延绵凡十余处,景色渐异,不与人间同。忽下一山,见水北朱户甲第,楼阁参差,花木繁荣,烟云鲜媚,鸾鹤孔雀,徊翔其间歌管嘹亮耳目。昆仑指曰:‘此张家庄也。’韦惊骇不测。”这段描写的就是陆上仙境,对仙境中的自然景物描写的非常细致生动,其中突出了重山复水、鸾鹤孔雀,前者显其深邃,后者显其仙景,所谓的“小庄”其实正是人们向往的仙境。第三类,天上仙境。唐传奇所描绘的天上仙境都是竭力渲染,仙境被描绘的富丽堂皇、仙乐飘飘、龙飞凤舞、虎跃鸾翔,而这些也是道教的审美趣味之所在。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当属杜光庭的《墉城集仙录》,它向人们展示了一个有青春美丽的仙女的金碧辉煌的仙境,其中分别描写上元夫人和南极王夫人是“年可二十余,天姿清耀,灵眸艳服”“年可十六七许,着锦帔青羽裙,左佩虎书,右带挥灵。形貌真正,天姿晻蔼”。道教的终极理想就是想要借助各种道术、道功来挣脱生命有限的枷锁,追求与永恒之“道”合而为一。杜光庭为了表明这种理想并不是虚幻缥缈、不切实际的,他运用文学的写作技法塑造出许多富有青春气息的女仙形象,从而传递给大众一个信息:女性通过修道在达到高寿的同时还可以将自己的容貌定格在二十岁左右,成为永远的妙龄女子,这在一定程度上正好与人们追求寿而美的心理需求完美吻合。

(二)唐传奇在仙境营造的审美趣味和审美理想方面表现出其所受道教的影响

神仙道教表现出对充满色、香、味、声等感官刺激的极乐世界的追求,尤其钟爱明丽艳冶之美,完全不同于道教始祖老子“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的认识。其实这个很容易理解,对于普通的芸芸众生而言,明丽艳冶之美更具强烈的视觉冲击力,能够对人的五官感觉产生刺激,从而唤起人的欲望,而这一点正好符合神仙道教极度享乐的思想。道教尊崇明媚艳美的女神。道书中的西王母“修短得中,天姿掩蔼,容颜绝世”“著黄金搭襡,文彩鲜明”[9]。洞庭山的仙女们“众女霓裳,冰颜艳质,与世人殊别”[10]。道书中所描绘的女神都具有肤色明亮、容颜娇美、服饰华丽的特点,具有一种光辉明丽的气质,当这种形象出现在人们眼前时,通常都会给人赏心悦目、心旷神怡的感觉。唐传奇作家无疑受到了道教这种审美趣味的影响,在描写女性的时候往往是姝丽美艳,比之于神仙。如薛调《无双传》中描写的无双就是一位“姿质明艳,若神仙中人”的女子,裴铏《传奇·高昱》中也描写了高昱在昭潭见到的三位女子“容华艳媚,莹若神仙”。其实不论“明艳”也好,“艳媚”也罢,都是在说艳冶,而“明”和“莹”二字则正是说明丽。正是因为受到道教审美情趣的影响,才使得唐传奇塑造出的女性形象,不论是村姑民妇,还是妓女闺媛,都被描写的浓艳妖冶,染上了道教仙女“美而艳”的特点。

神仙道教除了崇尚明丽艳冶之美之外,还崇尚瑰丽之美。如葛洪《抱朴子内篇·对俗》中说到:神仙“居则瑶堂瑰室,行则逍遥太清”,神仙道教通过想象创造出的仙界,不仅有明媚艳丽的玉女仙子,还有华丽瑰美的楼台宫观。道书中描绘的神仙们居住的地方,总是镶金嵌玉、雕梁画栋,显得金碧辉煌、瑰丽神秘。这一方面是道教为了引诱更多的人加入道教而抛出的鱼饵,另一方面其实也反映出当时统治贵族的富贵享乐思想。这种审美趣味也对唐传奇的仙境营造产生了影响,致使唐传奇所营造出的仙境大部分都带有富贵之气和神秘瑰丽的色彩。例如裴铏《传奇·崔炜》中有这样一段描写,崔炜救了一条大蛇的命,大蛇为了报恩,带他来到一个非常华丽的处所:“入户,但见一室空阔,可百余步,穴之四壁,皆镌为房室,当中有锦绣帷帐数间,垂金紫泥,更饰以珠翠眩慌如明星之连缀,帐前有金炉,炉上有蛟龙、鸾凤、龟蛇、燕雀。皆张口喷出香烟,芬芳蓊郁。旁有小池,砌以金壁,贮以水银,凫鸟之类,皆琢以琼瑶而泛之。四壁有床,咸饰以犀象,上有琴瑟、笙篁、鼗鼓拀敔,不可胜记。”这段仙境描写神秘诡异,色彩斑斓,瑰丽华美。除此之外,唐传奇还有很多描写的是梦中仙境。例如沈即济的《枕中记》、李公佐的《南柯太守传》等,都讲述的是一场黄粱美梦,在梦中展现出许多现实中不可能存在的神仙和仙境,这其实是受到道教人生如梦的思想影响而产生的,尤其是《南柯太守传》中,描写淳于棼在槐安国偶遇群仙,那些仙女的道号都是道教中女仙、道姑的称呼,如:清溪姑、华阳姑、上仙子、下仙子等等,其中还穿插了仙女下凡、仙姬奏乐的场景,更凸显出仙家气息。

从道教的审美理想来看,唐传奇的仙境营造也是与之相符的。我们都知道,如何能够超越生死,摆脱物质对人类的束缚,从而实现无限的自由是道教的永恒追求。其实生命存在的本身就是要突破有限,向无限扩张。而在突破和扩张的同时,又延续了生命的价值。唐传奇通过加工创造使道教描绘的神仙生活更具有人情味和趣味性,同时也更加艺术化,让世俗之人读后产生惊羡的感受,在此基础上升华出一种提高现实生活水平的理想,最终表现出的还是现实人生的美好追求。人们希望过那种没有皇权压迫,没有等级约束的自由自在的生活,但这在现实的世俗生活中,可能永远也没有办法实现,而唐传奇通过仙境营造的手段,将这种希望和追求表达了出来。

(三)唐传奇在仙境营造的审美方式方面表现出其所受道教的影响

仙境是人们概念中理想生活的再现,因此它的存在依靠的就是想象和幻想。道教的想象丰富多彩、瑰丽神奇,这些对唐代作家进行创造性想象产生充分的启示,极大地刺激了唐传奇作家们的艺术想象力,致使唐传奇的作家们充分调动想象力,虚构出绚丽斑斓的仙境。如《嵩岳嫁女》中关于仙境的描写 “言讫,见直北花烛洹天,箫韶沸空,驻云母双车于金堤之上,设水晶方盘于瑶幄之内。群仙方奏《霓裳羽衣曲》。”“续有一人,驾黄龙,载黄旗,道以笙歌,从以嫔嫡,及瑶幄而下。”作者呈现给大众一个极尽奢华的,色、声、味俱全的仙境。《五岳山名图》中说:“姓名魂神之所属,皆有理所。”其中的“理所”指的就是“仙境”。受道教的审美方式的影响,唐传奇的作者们构建出一个非普通人所能亲历的异域空间,梦幻的艺术情节、天马行空的艺术想象,从而增加了唐传奇在审美上的陌生感、神秘感和惊奇感。

在道教占据主导地位的唐代,文人的人生观、价值观、审美趣味等或多或少都会受到道教文化的影响,因此在进行文学创作时就会自然地流露出来。唐传奇正是这样,道教经典中的宗教故事为唐传奇的创作提供了丰富的素材;道教文化的发源圣地等审美对象为唐传奇的仙境营造提供了参考依据;道教返璞归真、羽化升仙的思想为唐传奇的仙境营造奠定了文化底蕴,加之神仙道教创造仙境的审美方式的影响,致使唐传奇营造出的仙境带有道教文化意蕴。但我们需要清楚,唐传奇虽然在很多方面确实受到道教文化的影响,但它毕竟不是道教的附庸,它是作为一种独立的艺术形式存在的。唐传奇表面上是写仙,而实际是写人;表面上是写仙境,而实际是表达对人类美好生活的向往和追求,完美地将宗教情感转化成为审美情感。道教对唐传奇产生了重要影响,并使之更加“传奇”,也为唐传奇的广泛流传奠定了基础,而唐传奇的广泛传播也帮助道教传播了文化思想。两者互相影响,互相推动,共同承担着唐朝雅俗文化的主导地位。

唐传奇的仙道情怀对宋元话本小说的产生有着重要影响,尤其对其灵怪、奇传、说经、神仙等话本题材的影响更为直接。比如《大唐三藏取经诗话》,对于猴行者的变化多端、各种精怪法术、奇异情节及美妙仙境的描写,皆有唐传奇仙道情怀的印迹。再者,唐传奇的仙道情怀对于元杂剧的神仙道化剧也有着深厚影响,有些是直接取材于唐传奇,在人物、故事情节、结构设置等方面都是原作的演变。比如唐传奇《离魂记》演变为元杂剧《倩女离魂》,《任氏传》演变为元杂剧的《郑子遇妖记》,《枕中记》演变为元杂剧《邯郸记》,《南柯太守传》演变为元杂剧《南柯记》,《柳毅传》演变为元杂剧《洞庭君柳毅传书》等等。而在表现手法、审美理想方面的影响则更为广泛。

综上所述,唐传奇的仙道情怀营造出的审美对象、审美趣味、审美思想以及审美方式,都是道教文化的产物,丰富了唐文学的表现域境,也深深影响了后世文学的发展及繁荣。

[1]鲁迅.中国小说史略第八篇 唐之传奇文[M].北京: 人民文学出版社,1981:70.

[2]汪辟疆.唐人小说 [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48.

[3]程毅中.唐代小说史话:馀论[M]. 北京:文化艺术出版社,1990:331.

[4]胡孚琛.魏晋神仙道教[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7.

[5]恩格斯.自然辩证法[M].北京:人民出版社,1971:27.

[6]陈子昂.读唐故中岳休云先生潘尊师碑颂∥全唐文,卷215.

[7]贾剑秋.论唐代道教对唐代文化的影响[J] .西南民族学院学报,1996(3):53-60.

[8]陶弘景.真诰[A].《丛书集成初编》[M].北京:中华书局,1985:3-4,159.

[9]班固.汉武内传[A].北京:中华书局,1967:卷1.

[10]王嘉.拾遗记[A].北京:中华书局,1981(1):卷10.

【责任编辑 赵建萍】

The Taoism Concern Created by the Fairyland in the Legend Stories of Tang Dynasty

LU Ke- qing

(Chinese Department,Longdong University,Qingyang 745000,Gansu)

As a Chinese native religion,Taoism reached an unprecedented prosperity during the Tang Dynasty.Taoism is deeply rooted in the Chinese ideal of life,judgment of value and even social atmosphere.The atmosphere of Taoism culture has a profound influence on the literature of the Tang Dynasty.Tang Chuanqi,a mature symbol of Chinese novels,is produced and popular at this time,so it is inevitably affected by Taoism culture.The aesthetic object,taste,ideology and style of Tang Chuanqi,which reflect the deep Taoism,are the product of Taoism culture.

Tang Dynasty;Taoism;fairyland

I1242.1

A

1674- 1730(2017)04- 0013- 04

2016- 08- 26

卢柯青(1987—),女,甘肃庆阳人,助教,硕士,主要从事写作学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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