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硝烟下的女性角色:赛珍珠《龙子》中的林嫂
2017-03-12李秀梅周小英
李秀梅,周小英
(江苏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江苏镇江212003)
在赛珍珠的抗战小说中,《龙子》“是分量最重也是最成功的一部”,被誉为“中国抗日战争乃至世界抗日战争文学中的一部史诗”[1]。它一经出版就大获成功,不仅迅速成为榜上有名的畅销书,而且受到各方的一致好评。《时代周刊》高度评价它,称它“生动感人,是第一部直露地描写被占领的中国抵抗日军的小说”[2]285;美国读者盛赞它是“来自中国抗日前线的真实报告”[2]285。尽管如此,由于特殊的政治、历史原因,国内有关赛珍珠的研究在很长时间内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她的几部获奖作品上,直到2003年才有人关注《龙子》这部小说。研究者大多从后殖民主义、人道主义、生态女性主义以及电影改编等视角对这部小说展开研究,主要观点有:再现中国人民的英勇抗战史[1];围绕战争与人性、战争与性别、性别与民族等问题展开研究,揭露日本的残暴罪行[3];剖析赛珍珠理想化的人性观念,认为这种观念无助于殖民地摆脱臣属状态[4]。而《龙子》主要描写1937—1941年在南京城西不远的一个小村庄里,林郯一家在日寇占领南京时的悲惨遭遇,以及他们奋起反抗的故事,“向西方国家揭露了像德国法西斯一样凶残的日本法西斯杀人魔王,激起了西方广大人民的愤慨”[5]序。《龙子》的女主人公林嫂是个厉害的管家婆,她带领着女眷将家里的一应事务安排得妥妥帖帖。战争没来之前,她生活在“男主内、女主外”的婚姻模式中,在祖先留下的肥沃的土地上勤奋劳作,把日子过得殷实而富足。她是林郯眼中最好的老太婆、孩子们眼中最好的妈妈,是一家快乐、温暖的源泉。战争到来后,林嫂毅然加入了对敌斗争。她虽不能扛枪,意志力却极为坚强;虽不能歼敌,却在关键时刻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虽亲历了战争的刀光剑影,却没有在战争中迷失自我。可以说,战争在带给半殖民地半封建的中国深重灾难的同时,将各种社会诉求集中成一个主题——一致对外、抗击日本侵略,也使得像林嫂这样的中国女性从家庭走向战场,与男性并肩作战、保家卫国。战争给了林嫂展示聪明才智的机会,又充分锻炼了她的才能。借助战争这一契机,赛珍珠将硝烟下的林嫂塑造成了一位独特的女性。
一、故国家园的守护者
抗战小说的主角通常为男性,女性常常作为男性的陪衬而存在,但是女性在战争中的力量和作用不容小觑。在某些关键时刻,她们的果敢和坚毅甚至足以令男性汗颜。比如,赛珍珠的《游击队的母亲》塑造了一位抗日女英雄钱太太,她在家乡遭到敌人攻陷后,不愿弃家苟活,独自留在敌占区英勇抗敌、保家卫国,用智慧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用执着的信念和勇敢的行动鼓舞低落的士气,谱写了美丽的抗日篇章。与男性保家卫国的宏大主题不同的是,女性对家园有着天然的亲近感。平日里,她们精心呵护着全家;敌人来了,她们就奋然而起,与敌人周旋到底,绝不肯向敌人退让。
在《龙子》中,当敌机四处轰炸、百姓尸横遍野时,林嫂毫不惧怕,决意固守家园,与家园共存亡。小说围绕林嫂展开的关于女性保卫家园的个体叙事具体而细腻。
首先,林嫂眼中的“家园”是家里的房子。对林嫂一家人而言,房子既是躲避风雨的避难所,又是繁衍生存的根据地,更是一家人相依相守的见证物和爱的象征。林嫂的房子又好又宽敞,是几代相传的祖屋,样样都是最好的。她说:“要是我们都走了,哪个不愿意到我们家里来?”[5]70林嫂不肯离开她的祖屋,面对敌人的疯狂,她不得不外出躲避,但是最终还是忍不住对家的思念又冒险回到家里。当再次回到家园时,林嫂发现原本完好的房子被砸了个稀巴烂,不再是曾经整洁、美好的家了,但她依然坚定地对林郯说,“如今,我又回家了。往后,天塌下来我也不走,你我一起顶着——那些狗日的敌人”[5]159。
其次,林嫂眼中的“家园”是人丁兴旺的一家人平安团聚的空间。在林嫂看来,家不单单是一栋房屋、一件件物品,更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有了人,家才有了生机与活力。林嫂反对二儿子一家离家逃难的做法,认为儿媳玉儿应该留下来体面地生下孩子。她愿意誓死守护家人。她说:“如果有生人敢踏进我家门槛,你瞧着吧,不是我,就是那黄狗也要先咬他一口!”[5]159她受不了与二儿子一家的离别,在他们走后哭得两眼通红。敌人来了以后,相聚的一家人彻底失散了。小儿子遭敌人变态伤害后离家出走,紧接着大儿媳被敌人强奸致死,再后来大儿子在两个孙子病逝后也离家出走,家里只剩下老两口相依为命。林嫂实在忍受不了家里的空荡,觉得家活像一个坟墓。她要求丈夫给二儿子写信,让他们回来一起抗战。当看到二儿子夫妇带着孙子回来时,林嫂喜极而泣。
小说将林嫂塑造成家园的忠实守护者和家的积极建设者。在赛珍珠笔下,林嫂始终坚守身为母亲的责任,希望孩子们都能找到自己的归宿,使家庭更加壮大。当离家出走的两个儿子回到家时,林嫂便催促孩子们赶紧娶妻生子。她对大儿子说:“你找没找到什么人,再替你生几个娃儿啊?”[5]199又对小儿子说:“你没成家,我这心里总有个缺儿。”[5]200她惦记着小女儿,催着林郯去打听小女儿的住址,为的是给她写信让她赶紧找婆家,平平安安地把她嫁出去。在小说的最后,大儿子和小儿子都找到了心爱的人,二儿媳又生下了一对双胞胎,家在林嫂夫妇的共同守望下终于圆满。
最后,林嫂眼中的家园还是她们厮守的这片土地。土地是他们世代相传的家业,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命脉,也是他们一年又一年的希望所在。他们在这片热土上洒下汗水,播种希望,收获梦想。一旦离开了这片土地,他们将流离失所,家将不家。林嫂热爱着祖祖辈辈留下的这方热土,面对敌人的入侵,她誓死与土地同在。她由衷赞赏林郯做出的留在家里、留在土地上的决定。抗战形势日益严峻,子弹不断地在耳边呼啸,林嫂依然坚定地对林郯说,“我和你一起留下”[5]96。敌人占领林嫂的家园之后,他们的日子越发艰难。在失去亲人后,林嫂夫妇伤心不已,但依然坚强。“只要我们还住在这里,这片土地就不是敌人的,而是我们的!除非我们不要它,离开它,丢弃它。可是,我们不会那样做。”[5]168林嫂打定了主意和丈夫一起在自己的土地上坚持与敌人斗争,想方设法地活下去,守住这片属于他们的故土。就在林郯夫妇快要坚持不下去时,收音机里传来了英美两国决定联手支援中华民族抗战的好消息,这使他们重新燃起了抗争之“火”,看到了保住故土家园的希望。
二、并肩作战的得力助手
在当代抗战小说中,女性参与对敌战斗的方式多种多样。严歌苓《金陵十三钗》中的女性不顾个人安危,在民族与大义面前毅然牺牲自我,以保全陷入困境中的同胞,闪耀着人性的伟大光芒;肖军《八月的乡村》塑造的李七嫂则是在情人和儿子相继被敌人杀死、自己的肉体被敌人玷污之后,愤而拿起枪,成为一名英勇无畏的战士;老舍《四世同堂》笔下的韵梅生长在旧式的大家庭里,自身并未得到解放,但当敌人抓走了家里顶梁柱的时候,她挺身而出反抗敌人的欺凌,虽然是被动参与抗战,但她在国难当头的危难时刻竭力保护家人的举动,彰显了她的过人智慧和坚韧品行。
林嫂和韵梅一样以家庭为人生的中心,除了偶尔去县城的女儿家,几乎没有迈出过家门。作为一对传统的夫妻,她跟林郯恩爱有加、分工有序。战争之前,林郯趁着身体强壮、头脑还清醒,准备安排自己的后事,林嫂也忙着安排屋子里一群女人在将来生活中的位置。如果没有战争,林嫂就会按照祖祖辈辈的生活轨迹,在各自早已预设好的人生舞台上按部就班地忙碌着,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不幸的是,突如其来的战争改变了一切,家园被敌人摧毁,农田被占领,正常的生产劳作因战争而被搁置,生活秩序混乱不堪,大家自身的性命都难保,林郯和林嫂花费心思的一切安排也付诸东流。大敌当前,林嫂毅然放下手中的针线,勇敢地拿起了武器,与林郯一起并肩战斗,英勇抗敌,保卫家园。
首先,林嫂具有直面危险的非凡勇气和绝不退缩的决心。她瞧不起女婿吴廉在敌人到来之前满脸愁云、不知所措的样子,宽慰他不要害怕。敌人到来后,其他人惊恐不已,林嫂却镇定地对林郯说她不怕。当敌人即将闯进家门时,林嫂不肯丢下林郯一个人逃走,坚持要留下来与丈夫一同面对灾难。在白人开办的学校里躲避敌人时,她勇敢地保护女儿半笑,用身体把半笑与妓女隔开,避免女儿感染上疾病。在料理儿媳兰花的后事时,她担心儿子接受不了兰花被强奸致死的事实,勇敢地站在儿子面前,鼓励儿子直面残酷的现实。她不管外面的世界如何凶险,绝不肯让林郯独自面对危险,打定了主意跟他一起回家。遭到丈夫拒绝后,她倔强地表示“我要和你一起走”[5]155。当林郯对她说还会有更邪恶事情发生时,她一遍又一遍地强调,只要有一口气,自己就不怕。林嫂虽然长期被囿于家中,一贯被视为弱女子,但是当危险来临时,她表现出来的勇敢无畏的精神足以令男人汗颜。林嫂的女婿吴廉号称自己学识渊博、见多识广,大敌当前却只顾着自己仓皇逃命,丢下老母亲被敌人羞辱而死;他不仅没有奋起反抗,反而彻底背叛了国家和人民,奴颜婢膝地做了敌人的走狗。林嫂的勇敢无畏如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的长空,不仅照出了吴廉的丑陋嘴脸,而且在关键时刻给了林郯力量和安慰,也增强了在困境中的一家人对敌斗争的信心和勇气。
其次,林嫂有对敌斗争的丰富经验。大儿媳兰花单纯无知,见吴廉来接自己回家,便以为天下太平,偷偷溜出了白人开办的学校,结果被敌人盯上了,最终丢了性命。与大儿媳相比,林嫂有勇有谋,凡事都有自己的判断。当吴廉一家带着礼品回来看望林嫂时,林嫂非常警惕地盘问女儿是如何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弄来这么多的米和肉的,并迅速对他们家的情况做出了基本判断。对女儿要援助他们的想法,林嫂没有丝毫谢意,却反唇相讥,“我可不喜欢我的哪一个骨肉,在别人都瘦的时候,显得那么胖”[5]204。她警告女儿说:“有朝一日,我们的土地又自由了,他们的老子的名字却和叛徒的名字在一起,他们会怎么想?”[5]205林嫂的深明大义令吴廉一家羞愧难当。
在应对敌人的突然搜查时,林嫂谨慎而机智。她把肉和稻子统统藏进灶台背后的洞里,或者扔进黑屋子的草垛里,任其上面落满灰尘,让敌人什么都找不到。她善于伪装自己,把自己打扮成痴愚沉默、又黑又丑的老妇人。如果敌人跟她讲话,她便装聋作哑,让敌人干着急,探听不到任何消息。林嫂非常机敏,当二儿子一家半夜回来时,丈夫林郯很激动,准备开门迎接,她立刻上前阻止,“让我先把灯熄掉。要不是他们,我们也好找空儿溜掉;要是他们,谁也看不见他们来了”[5]181。由此可见,她具有丰富而老道的对敌斗争经验,善于在敌我斗争异常激烈、条件艰苦的情况下见机行事,保全了自己和丈夫的性命,为留存实力、伺机反击做好了准备。
最后,林嫂有对敌斗争的智慧。林嫂是个聪明人,同村的许多女人在田地里干活的时候,总是让自己的脑筋闲着,而林嫂的脑筋总是闲不住,好主意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连林郯都对她钦佩有加。在最艰苦的时刻,林嫂说服了林郯捎信给二儿子,让二儿子从敌后回到家乡,跟自己并肩作战。她还深刻地思索着长期坚持对敌斗争的问题。她问丈夫:“我们要是死了,谁来接替我们守着这块田地?”[5]168她的话引起了林郯的反思:这场战役如瘟疫一般在这片土地上蔓延开来,如果大家都逃跑了,敌人就会占领土地。林郯不愿意放弃土地,决定按照妻子的建议,让二儿子回来帮忙。二儿子一家不在敌人的花名册中,回来之后自然需要藏身之处,又是林嫂第一个考虑到这个问题,并迅速想出了在灶房的锅台后面挖洞庇护二儿子一家的好主意。老两口最后挖成了一个密室,不但可以用来藏身,掩藏秋天收获的粮食,而且可以用来隐藏他们的枪支弹药。敌人变本加厉地压榨百姓,逼他们将粮食、家禽、牲畜统统上交。乡亲们束手无策,林郯也毫无主意,又是林嫂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她吩咐林郯杀掉家里的鸡、鸭、鱼、猪,用盐腌起来,乡亲们纷纷效仿。林嫂假称是瘟疫蔓延骗过了敌人,使敌人搜刮民脂民膏的计谋落了空。
在敌我处在拉锯战的情况下,驱逐侵略者最需要的就是坚韧的毅力、无畏的勇气和必胜的信念,而这恰是守护故土家园的林郯一家尤其是林嫂具有的优秀品质。林嫂虽然没有走上战场轰轰烈烈地杀敌报国,但是她以自己的智慧和勇气在对敌斗争中保存并发展了实力。正是在以林嫂一家为代表的普通百姓夜以继日的守护下,中华民族才能克服无数艰难险阻,取得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
三、人性回归的呼唤者
设若赛珍珠的抗战小说只描写了敌人的血腥暴行和敌占区人民的英勇抗战,那这部小说还算不上是她的上乘之作。所幸赛珍珠并没有局限于此,她上述所有的努力似乎都是为了揭示战争的本质。侵略者一旦为战争机器所驱使,必将褪去人性,露出狰狞的兽性,给人类带来无法逃避的厄运。
非正义战争毁掉了人的向善性,将恶的种子埋入人的心田,并不断滋生蔓延,最终将人变为杀人的机器。敌人的嘴脸是狰狞的,黑色的眼睛里燃烧着淫荡的欲火,脸像喝醉了酒一样,通红通红的。他们举着明晃晃的刺刀,见人杀人,见牲畜杀牲畜,烧杀抢夺,无恶不作。战争的杀戮不仅让敌人兽性大发,也让好人失去了真善美的品性。《龙子》中战争的受害者拿起武器反抗敌人是被迫的、正义的。然而,比起对战争性质的关注,赛珍珠更注重反映战争对人类心灵的扭曲和异化。战前心地善良、性格怯弱,连个鸡鸭都不敢杀的林郯,在战争中已经能毫不犹豫地杀敌;战前头脑简单、心地善良、爱说爱笑的大儿子,现在已经成了不苟言笑、每天把杀人当正事,甚至杀完人连手都不洗就继续吃饭的人;战前不谙世事的小儿子,其天性因鬼子的残害而扭曲,现在以杀人为乐。就连林嫂和玉儿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林嫂掩埋敌人的尸体就像埋猪下水一样,而且埋完之后照常下厨房或者抱孩子;玉儿开枪打死敌人后照样给孩子喂奶。有时候,亲情之间的信任在战争面前也大打折扣。大女儿一家来看望林郯夫妇,从自由区归来的二儿子立刻阻止林嫂向大女儿泄露他们一家归来的消息,这让林嫂止不住地感叹,“这是什么怪日子哟,连弟弟和姐姐也要互相躲藏着”[5]200。林郯教训小儿子时,小儿子竟然向父亲挥起了拳头进行威胁,“时代不同了,你少揍我点!不然,不然我就杀了你,像杀别人一样”[5]215。
可喜的是,林郯夫妇并没有沉浸在杀人的快感里不能自拔,他们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人性的扭曲。他们清醒地认识到,在敌我对立之时,亲情应该暂时退隐到次要位置。玉儿向敌人投毒,毒死了好几个日本军官,连敌人的狗腿子吴廉也中毒很深。消息传来,二儿子说:“要是他多吃点,完了蛋就好了!”[5]228林嫂指责他说:“怎么说,他还是你的姐夫么!”[5]228玉儿替丈夫辩白说,如今这个时候大义比手足的情分更重要。在玉儿他们看来,吴廉只要不再站在人民的一边,就死有余辜。在残酷的斗争面前,林郯夫妇开始了反思:敌人占领了自己的土地,使得人们颠沛流离、妻离子散,平静、温馨的日子化为了泡影,可是有朝一日战争结束了,自由再次降临,家园会重建,人们的生活、生产秩序会慢慢恢复,还能把过去的自己找回来吗?他们的大儿子还能像过去一样文静吗?他们杀人上瘾的小儿子还会变回以前那个温良的小孩吗?“怕是没有什么东西能回到从前的样子了,世道太平了也不能!”[5]229林嫂甚至预见,如果没有敌人可杀了,他们再胆敢违拗儿子,儿子就会轻轻松松地把他们两口子也杀了。一想到人性之变的可怕,林嫂夫妇便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心灰意冷之时,林郯甚至巴望着小儿子能在战争结束之前就死掉,以免祸害他人、祸害社会。
救赎孩子们的人性成了他们最大的心愿。他们不但希望能尽快从战争的苦海里解脱出来,还希望能帮助儿子赶走心中的恶魔,让其善良的本性重见天日。林嫂在为孩子一手安排的婚姻中找到了解救小儿子的办法。小儿子原本对世间的一切女子都不感兴趣,将所有的欲望都用在杀敌上,然而庙宇里的一尊女菩萨像引起了他的注意,让他打定了主意要在世间找到这样的女子相伴终生。菩萨是正义和慈悲的化身,怜悯众生所受的苦与难,超度世间的一切困苦与邪恶。小说中的这尊菩萨像成为引领小儿子人性复归的隐喻,将善良的种子重新播种在小儿子的心田,让杀人成性的他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小儿子喜欢的、长相如菩萨般的女子从遥远的国外飞到了国内的自由区,在那里与林嫂的小女儿半笑相遇了。在半笑的牵针引线下,小儿子与这位女子的千里姻缘就这样奇迹般地结成了。在故事结尾,小儿子放弃了在敌占区的杀戮生活,决心追随他的爱人奔赴自由之地,那里没有敌人,没有战争,一片祥和。小儿子终于能够像从前一样做一个正常人了。
总之,战争到来之前的林嫂是一个传统女性。她对自己管家婆的位置相当满意,固守传统的男尊女卑的生活,认为最好的婚姻就是男人能够管住女人,因而对儿子打了儿媳这件事非常自豪。她不赞同女性读书,对玉儿整天抱着书读的做法嗤之以鼻,甚至嘲笑她生孩子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书在读。她坚守着男婚女嫁的思想观念,总是担心女儿长大了嫁不出去,认为“女人家读了太多的书,又不结婚,总不是好事情”[5]268-269。战争让千年不变的道理有了转变,林嫂不再固守自己曾经信奉的封建教条。女人不能走出家门抛头露面的禁锢不好使了;战争中家人失散,会写字便能向家人报平安,读书也不那么受轻视了。战争前,林嫂将所有的智慧都用在打理家务上,想不出女人除了做家务还能做什么;战争到来后,她的聪明才智有了新用处。战争使林嫂成为一位具有新精神、新思想的女性,她的勇敢、坚定、斗志、智慧都被激发了出来,在对敌斗争中发挥着作用。《龙子》使读者认识到,虽然战争带来了灾难和伤痛,让爱好和平的人民饱受了摧残和折磨,但是不得不承认,战争也在一定程度上解放了女人,让她们暂时从封建的束缚中解脱出来,斗志昂扬地走上一个本不属于她们的战场,并在战争的历练中不断成长。在战火的硝烟中,以林嫂为代表的中国普通妇女用生命谱写了战歌,用智慧描绘了蓝图,用信念支撑了希望,用果敢战胜了懦弱。参与抗战的经历让她们更加勇敢、坦然地面对生活,也为女性解放积聚了力量。
[1]郭英剑,郝素玲.一部真实再现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历史的扛鼎之作:论赛珍珠的长篇小说《龙子》[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3):54-63.
[2]彼得·康.赛珍珠传[M].刘海平,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
[3]徐清.赛珍珠《龙子》中的乡土中国[J].南开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0(3):78-85.
[4]陈亮.从后殖民主义视角看赛珍珠的《龙子》:兼评赛珍珠的战争观[J].江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5(2):45-47.
[5]赛珍珠.龙子[M].丁国华,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9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