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之光
——《八月之光》莉娜人生的心理原型解读
2017-03-11章艳萍
章艳萍
(文山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文山 663099)
八月之光
——《八月之光》莉娜人生的心理原型解读
章艳萍
(文山学院 外国语学院,云南 文山 663099)
心理学家荣格的心理原型理论对影响人格发展的四种原型意象:人格面具、阴影、阿尼玛和阿尼姆斯、自性做了详尽的论述。该理论为剖析人物角色的心理历程提供了坚实的理论基础。基于该理论,文章对莉娜人格发展过程所展现的四种原型进行解读,发现莉娜的自性原型协调了人格面具和阴影的矛盾,并激发她无意识内存在的阿尼姆斯原型。自性对无意识各原型的整合促进其人格的健康发展,使其能勇敢、坚强地面对人生,成为幽暗的八月之光源。
原型;人格面具;阴影;阿尼姆斯;自性
威廉·福克纳被誉为20世纪美国最有影响的小说家之一。作为美国南方文学的代言人,他用辛辣的笔触深刻揭露了美国内战阴影下南方人的悲惨命运。在当时,整个南方社会的人“一直在其世界观中保留着某种疯疯癫癫的非现实成分”,[1]因此反映在他作品中的大多数人物角色都处于精神恍惚、无所事事的状态。他们要么孤傲不羁、要么残酷冷漠,都以病态的精神状态苟活于社会中。福克纳通过这些人物的命运“一方面反映了美国南方近现代的历史与现实,揭示历史对现实的深刻影响,另一方面,又在总体精神上刻画出西方‘现代人’的困惑与苦恼,对他们的异化感、孤立感表示出深切的关怀”。[2]与此同时,他也通过作品中所塑造的为数不多的精神还算正常的人物角色来表达他对南方的思虑及关怀。小说《八月之光》中的莉娜便是其一。
作为小说中一位作者着墨不多的人物,莉娜的出现依然引起了国内外评论家们的极大关注。艾琳·维瑟曾从道德、信仰等多方面分析了莉娜的人物特征。[3]莉娜的神秘与对待生活的淡然态度让更多的人认为她是圣母或女神的化身。国内一些学者曾通过原型批评和文本细读的方式对莉娜的身份进行过解读,[4]也曾有学者探讨过莉娜的身孕在小说中的多义性,[5]但很少有人从分析心理学的角度来探析莉娜的心理历程。在小说如此阴暗的社会环境中,她犹如一道光指引着人们前行,为南方人带来了希望。莉娜身上的光芒不是社会所赋予的,而是她人格健康发展的结果。本文采用瑞士心理学家荣格的心理原型理论来分析莉娜的人格发展过程,解读其较为光明的人生。
一、荣格的心理原型
瑞士心理学家荣格在其师弗洛伊德精神结构的基础上,将人的心灵结构拓展为三个层次:意识、个体无意识和集体无意识。那么,什么是集体无意识呢?在荣格看来,“集体无意识是有史以来沉淀于人类心灵底层的、普遍共同的人类本能和经验的遗存”,[6]是集体共同的、普遍的心理特征。它的主要内容即为已经存在的知觉和领悟的原型。“它们是一切心理过程必需事先具有的决定性因素。”[7]
在荣格所研究的各种原型中,有四种原型对人格的形成和行为的产生有着重要的影响:人格面具(Persona)、阴影(Shadon)、阿尼玛(Anima)和阿尼姆斯(Animus)及自性(the Self)。人格面具位于人格的表层,是人为在社会上立足所展现的社会性人格特征;阴影位于人格的底层,是人的心理结构中最原始、最阴暗、最不愿意被人发现的本能和欲望;阿尼玛是男性心理结构中的女性特征,阿尼姆斯则是女性心理结构中的男性特征;自性是集体无意识的中心原型,亦是秩序、组织和统一的原型,协调人格结构中的其他原型,以求达到人格的平衡,完成自我实现。
二、莉娜人格发展的心理原型解读
荣格的心理原型理论为更好地分析莉娜的人格发展过程提供了理论基础。莉娜在小说中所呈现的正常的精神状态,以及她对生活永远抱有希望的态度与其人格的健康发展息息相关。
(一)莉娜的人格面具和阴影的协调发展
人格面具是指人为了在社会上能与他人友好相处所扮演的角色,其目的“在于给人一个很好的印象以便得到社会的承认”。[8]人格面具能保证人与他人甚至是不喜欢的人和睦相处,它不代表一个人的真正人格。
阴影是指人的心理层面最为隐蔽的部分,它代表着人的本能甚至是不道德的欲望,代表着人格中消极的一面,是人想要隐蔽的所有不愉快的东西。但阴影也并非全部是消极的,它也包括人的正常本能和冲动。
人格面具和阴影是人格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两者在人格结构中处于表层和底层的对立地位,人格的完善必须依靠两者的对立统一才能逐渐完成,任何一方的失衡即会导致人格的扭曲。
在被清教主义思想长期钳制的南方社会,禁欲和贞洁观将南方的妇女禁锢于传统的道德观中。未婚先孕必将成为社会唾弃的对象,而莉娜恰好触犯了这条道德底线。12岁那年父母去世,莉娜和哥哥嫂嫂住在一起。由于缺乏父母的管制和哥嫂的关爱,她早早地便偷食了爱情的禁果,经常趁着哥嫂和侄儿们熟睡之际,摸黑爬出窗与情人卢卡斯约会。她对爱情的原始欲望和本能冲动致使她还没结婚便有了身孕,甚至被情人抛弃。她的行为毁灭了南方人对淑女的梦幻,在情人卢卡斯弃她而逃后,她成了乡亲们指指点点的对象。
然而,莉娜并没有屈服于乡亲们指责的目光,也没想压抑自己心中对爱情的欲望和追求。她毅然而然地踏上了寻找卢卡斯之路。她甚至安慰自己说:“我命该如此。”[9]3在漫长的寻夫过程中,为了能让人相信她的话,使乡亲们不至于因她未婚先孕的身份而冷落她,她聪明地利用了人格面具。她始终保持着年轻快活的面孔,显得诚挚而友好;虽然成天行走在布满灰尘的乡村马路上,搭不上便车时大部分时间靠步行,但她衣装整洁,一身褪色的蓝布衣裙,让她看起来端庄得体,丝毫没有被人抛弃的孕妇所具有的邋遢和怨气。当有机会遇见乡亲们或有乡亲愿意搭她一程时,她便毫不忌讳地谈起情人卢卡斯。她编造故事说卢卡斯不得不出走是因为他原来工作的工厂的工头待他不好。她告诉乡亲们,卢卡斯出走不过是去挣钱,为她和即将出生的孩子创造更好的生活环境。她还告诉乡亲们,卢卡斯也许早给她捎过信,只不过信在半路丢了。她似乎明白乡亲们怎么都不会相信自己所说的话,所以借用端庄的外表和谎言来维护南方人所仰慕的“南方淑女”形象,以设法减轻乡亲们对她的鄙视。
莉娜所戴的人格面具的确发挥了作用。乡亲们虽然怀疑但也愿意与她搭话,甚至帮助她。小说中的好心人之一阿姆斯特德先生见她挺着大肚子行动不方便,热情地载了她一程。在路上,莉娜对阿姆斯特德说她姓伯奇。她冠以自己卢卡斯的姓,目的是为了让阿姆斯特德相信她已经结了婚。这便是人格面具的体现。尽管阿姆斯特德在莉娜爬上马车时就注意到她没戴结婚戒指,却并没有点破而让她难堪,反而在天色渐暗的情况下将她带回家由妻子照顾。
莉娜的人格面具虽然没有消除乡亲们对她的猜忌及议论,但使她得以与人友好相处,并让乡亲们暂时忘记了她未婚先孕的身份,友好地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使她挺着大肚子顺利地到达杰弗生镇。
除了对爱情的欲望,莉娜对美的追求也丝毫不曾松懈。她像其他女孩一样拥有爱美的天性。家境贫寒的她虽然只能穿邮购的衣裙,但她将自己整理得干干净净。每到进城的日子,她舍不得将自己的鞋子弄脏,就“光脚丫子踏在马车底板上,而鞋子却用张纸包好放在座位旁边。等马车快进镇子的时候她才穿上鞋”。[9]1除了爱干净,另外一个目的就是让别人相信她是城里人。这种行为实质上也是人格面具的体现。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莉娜对爱情和美的真实欲望是阴影原型积极一面的展现,而她对爱情的盲从所招致的未婚先孕的结果则是她最想隐蔽的阴影原型消极的一面。在荣格看来,人格结构中被人格面具所隐藏的阴影只会暂时隐退到无意识当中。一个人的人格面具如果太过于虚假,并想方设法地压制阴影,阴影便会受到刺激而疯狂对抗,引起人格扭曲。相反,如果阴影和人格面具能协调发展,一个人的人格则会朝着健康的方向发展。莉娜虽然在与人交往的过程中使用了人格面具,但她并没有失去自我,并能适时摘下面具将自我真实地展现于他人。例如,当被阿姆斯特德太太问及是否已经姓伯奇了?她犹豫了片刻便很坦诚地回答:“刚才我没有对您讲真话。我现在还没姓伯奇呢。”[9]11她抵制住了心里对南方妇道观的恐惧,正确处理了人格面具和阴影的关系,以不抱怨、不放弃的态度沉着自在地行走在世俗的道路上。
(二)莉娜的阿尼姆斯原型的显现
人格面具是一个人对外的人格形象,而阴影则属于内部形象。若对阴影进行更深层次的探究,可以发现另外两种原始意象:阿尼玛和阿尼姆斯。阿尼玛是指男性心理结构中的女性特征,而阿尼姆斯则是指女性心理结构中的男性特征。千百年来男性和女性共同生活,繁衍后代,创造世界,因此男性和女性无意识中都从对方的身上获得了特征。这种异性特征无法消除,始终潜藏于集体无意识中,并对另一性倾向作出补偿。
莉娜12岁那年便痛失双亲,哥嫂需维持一大家人的生活,根本无暇顾及她。莉娜不仅要照顾自己,还需照顾3个侄儿。在这种情况下,莉娜日渐坚强,心理结构中的阿尼姆斯得到了初步的显现。随后,当她怀有身孕而情人卢卡斯弃她而逃时,她的阿尼姆斯特征催促她不畏艰难、不畏世俗的目光,坚强而勇敢地踏上了遥遥无期的寻夫之路。后来在拜伦的帮助下,她和刚刚出生的孩子见到了卢卡斯,但卢卡斯却为了甩掉这对母子而再次出逃。莉娜并没有因此而抓狂,反而像男人一样冷静,带着孩子,再次踏上了寻夫之路。
莉娜身上所具有的男性特征,给予她面临生活的勇气和决心以及对追求幸福永不放弃的执着。这种男性特征补偿了莉娜作为女性的柔弱,使莉娜的人格得以平衡的发展。
(三)莉娜的自性
自性在人格结构中处于核心位置,它协调和统一人格结构中的各种原型,是个人成长和发展的最终目标。当自性的作用得以很好的发挥时,它即为人格确立了目标,帮助人完成自我实现,以达到完整的人生。
在贞洁观束缚的南方社会,莉娜作为一名未婚妈妈对爱情的欲望和恐惧(阴影)与莉娜的人格面具在自性的指挥下和平共处。在人格面具的适当帮助下,莉娜得到了本该唾弃她的乡亲们的帮助。她对自我的真实展现,对阴影原型的勇敢揭露也得到了乡亲们的理解与包容。
莉娜对生活不计较、不抱怨的态度让她对生活充满了信心和勇气。在受贞洁观束缚的南方社会,莉娜对爱情的狂野与大胆显得与当时的社会道德观格格不入,这也是莉娜作为一个未婚妈妈心里最大的恐惧(阴影)。但是莉娜能巧妙地利用人格面具与乡亲们友好相处,并在自性的协助下抵制对阴影的恐惧,勇敢地揭开人格面具,向乡亲们展现了真实的自我。尽管她的人生不够完美,直到孩子出生都没能让情人留在身边,但她对生活的态度让她的人生充满了希望和光明。她拒绝拜伦对她的倾慕,只身抱着孩子再次踏上寻找卢卡斯的行为表明她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她抱有一家人终有一天会团聚的信心。
事实上,在福克纳的作品中,南方社会笼罩在过去的阴影下。“南方公民宗教使南方人保持着对旧时代社会的赞美倾向,培养了他们空洞的伤感与对过去梦魇般的迷恋。”[10]过去的阴影原型力量如此强大,以至于控制了南方人的生活,自性原型已失去了用人格面具来帮助南方人过正常生活的能力。如小说中的海托华,人格面具所赋予他的牧师身份根本无法将他从对祖父过去的英勇事迹的幻影中拉回来。他把布道坛当成了讲坛,将布道与宣讲祖父的英勇行为混为一谈,最终被乡亲们免去了神职。
三、结语
人格的最终目标,是充分的自性完善和自性实现。只有少数人能达到并完全实现自我。莉娜的自性虽没达到完善,但人格得到了完整的整合。她对生活的信心和态度都来源于自性整合所引起的人格平衡发展。与旧南方被困于精神沙漠中找不到出路的乡亲们相比,莉娜的一生都在前行。她对生活的态度影响并改变着周围的人:海托华为她接生孩子后,从过去的梦幻中回到现实,开始了新的人生;克里斯莫斯也淡然服刑,了却了他追逐的人生,以死亡换来新生;拜伦爱慕她的温柔、善良和对生活的坚定,一路追随帮助她。她像八月幽暗天气中的一丝光亮,让死寂萧条的八月因她而生动起来。
[1][美]罗德·霍顿,赫伯特·爱德华兹. 美国文学思想背景[M]. 房炜, 孟昭庆. 译.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1:454.
[2]李文俊. 威廉·福克纳[M]. 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0:48-49.
[3]Visser I. Faulkner’s Mendicant Madonna:the Light of Light in August [J]. Literature and Theology,2004 (1): 38-48.
[4]赵千,金文宁. 神性和人性的完美融合——《八月之光》中莉娜·格罗夫的身份解读[J]. 上海理工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4(1):56-59.
[5]隋刚, 熊净雅. 莉娜·格雷夫的身孕在《八月之光》中的多义性[J]. 英美文学研究论丛, 2011(2):272-283.
[6][瑞士]荣格. 荣格性格哲学[M]. 李德荣. 编译. 北京:九州出版社, 2003:16.
[7][瑞士]卡尔·古斯塔夫·荣格. 精神分析与灵魂治疗[M]. 冯川. 译. 南京:译林出版社,2014:214.
[8][美]C.S 霍尔,V.J.诺德贝. 荣格心理学入门[M].冯川.译. 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87:48.
[9][美]威廉·福克纳. 八月之光[M]. 蓝仁哲. 译. 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2008.
[10]蔡勇庆. 生态神学视野下的福克纳研究[M]. 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159.
(责任编辑 田景春)
“Light” in August: An Archetypal Interpretation of Lena’s Life in Light in August
ZHANG Yanping
(School of Foreign Languages, Wenshan University, Wenshan Yunnan 663099, China)
Carl Jung’s archetype theory makes a detailed discussion on the four archetype images that influence personality development: Persona, Shadow, Anima and Animus, and the Self. The theory provides a solid foundation for exploring characters’psychological experience. Based on the theory, the essay interprets the four kinds of prototypes in the personality development process of Lena, which leads to a conclusion that the Self prototype harmonizes the con fl ict between Persona and Shadow and stimulates the Animus existing in Lena’s unconsciousness. The self integrates all prototypes in order to promote the healthy development of her personality. It makes her bravely and fi rmly face her life, living as the “light” of the dark August.
Archetype; Persona; Shadow; Animus; the Self
I712.06
A
1674 - 9200(2017)02 - 0082 - 04
2016 -12 - 08
章艳萍,女,湖北宜昌人,文山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硕士,主要从事英美文学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