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鸿儒”莫与俦思想源头考*
2017-03-11韦性吕
韦性吕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 历史与民族学院,贵州 都匀 558000)
“西南鸿儒”莫与俦思想源头考*
韦性吕
(黔南民族师范学院 历史与民族学院,贵州 都匀 558000)
莫与俦为清中期贵州著名的教育家、汉学家,莫与俦及其弟子郑珍,其子莫友芝为汉文化在贵州的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以莫与俦为代表的“影山文化”与莫友芝、郑珍为代表的黔北遵义地区“沙滩文化”,使清晚期贵州无论在思想、学术、教育等方面,都得到了长足的发展。但学术界对莫与俦学术和思想方面的研究几乎处于空白状态,而他一生无论是在教育上、学术上还是思想上对贵州文化发展均有重要意义。本文拟对莫与俦在思想方面做有力考证和介绍,深刻剖析其思想产生背景、内容及其思想对贵州汉文化的影响。
莫与俦;思想;源;毋敛学
一
自春秋时期,孔子思想诞生以后,历代思想家们都对儒家提出的一系列思想推崇备至。“仁、义、礼、智、信”这些思想核心,深入到每个中国人心中,儒家思想成为中国思想文化的主流。东汉时,光武帝刘秀大力推崇儒学,并在洛阳修建太学,设立五经博士,在他的倡导和推动下,东汉儒学得到长足发展。汝南郡召陵县(今属河南省漯河市召陵区)人许慎,幼时常读《仓颉》及儒家经书,为纠正今文经的缪说,在谙熟古文、籀文的基础上,撰写出了《说文解字》。在东观阅读大量古籍基础上,用今古经的正确说解,使《说文解字》逐渐完善,《说文解字》也成为中国最早的一部字典。《说文解字》统一了中国汉字,对汉文化传承和发展具有重要意义,更体现了许慎在经学和训诂学上的造诣。许慎是古文经书和古文经学积极倡导者,《五经异义》纠正了五经混乱状况,体现了许慎正经的时代担当,为后世治经学者、注疏家们广泛引用和借鉴。在许慎之后,贵州出现了学习汉学,传播汉文化的先驱,据《后汉书·西南夷》载:“桓帝时,(牂牁)郡人尹珍,自以生于荒裔,不知礼仪,乃从汝南许慎、应奉受经书、图纬,学成,还乡里教授,于是南域始有学焉。[1]P893”尹珍师从许慎,并经过长期刻苦学习,经学造诣得到很大提升,对《五经异义》达到了融汇贯通的程度,并精熟文字,书法技艺也很高。
常璩《华阳国志·南中志》记载:“明·章之世,毋敛人尹珍,字道真,以身遐裔,未渐痒序,乃远从汝南许叔重授五经,又师事应世叔学图纬。通三才,还以教授,于是南域始有学焉。珍以经术选用,历尚书承、郎、荆州刺史,而世叔为司亲校尉,师生并显。[2]P卷四·十一”这里所说的南域在今正安、道真一带。常璩关于尹珍事迹的记载与范晔《后汉书》有诸多相似之处,可见常璩借鉴了后汉书关于尹珍事迹的记述。应奉,字世叔,因平武陵蛮乱有功,官升至武陵郡太守,加之其精通谶伪学说,故尹珍拜于应奉门下,学“通三才”,三才指“天、地、人”,为《周易》中天、地、人和谐共处理论思想的核心。基于史书记载,可见尹珍的学术应源于中原,并包含了经学、小学、谶伪学等三个方面,这些学术思想也是当时的主流。尹珍在讲授许慎《说文》的同时,亦将许慎关于《五经异义》的观点传授给学生,使中原文化在较为荒僻的南中地区得到广泛传播。现绥阳县旺草里,有唐僖宗中和元年(公元881年)播州土司崔礽为尹珍而立的“尹珍讲堂碑”,而在今正安县毋敛坝亦留下其讲学的务本堂,这也是尹珍文化辉煌发展的标志。
尹珍开“南域”之学,将中原文化薪火传播至贵州,而在尹珍死后,他的学说缺乏传承人,致使在贵州成为显学的尹珍之学逐渐没落。黄万机在《尹珍与“毋敛学”》中说尹珍学说“因无显闻者,薪传脉络难以考察。”,“直至清朝乾嘉之际,汉学振兴,许、郑之才经莫与俦从中原引入西南,在读接上尹氏‘毋敛学’的薪火[3]p8。
清乾嘉之际,政治相对稳定,统治者对文人采取严酷的政策。尤其在乾隆时期,屡次下令焚毁书籍,大兴“文字狱”。致使当时文人不敢议论时政,抒发己见,而把更多的时间和精力用在古代典籍上,寻章摘句。使得清代考据、训诂之学得到较大发展,形成了著名的乾嘉学派,代表人物有顾炎武和钱大昕。
贵州在东汉时尹珍讲授经学,到明代是有儒学大家王守仁在贵州参学并创立“知行合一”说,对贵州文化发展做出了重要贡献。而到了清代,贵州历任官员对贵州文化发展均很重视,贵州在文化教育这块逐渐得到长足的发展,但这时的贵州与其他地方相比还是存在不小的差距。“明清时期,王朝不但在府州县层层设立官学,允许各族子弟入学学习,并规定各级土司承袭,均需具有相应的科举功名方可获得批准,而各级学校和科举考试也特设有一定数量的少数民族生员名额。”[4]P339在这种大背景下,莫与俦对尹珍走出贵州求学,学成归来执教乡里的这种做法大力推崇,其作《登独山》:“山本先生窗案物,登临初与故人同。长松浩浩通元气,杰阁萧萧倚烈风。毋敛亦随刚水没,葛蛮空付长官雄。只今汉县皆州府,经纬才谁嗣尹公?”将尹珍视作自己的偶像,对尹珍开馆授徒,开贵州文教学风的做法大力赞赏。同时借古思经,通过对尹珍的缅怀,抒发自己重振贵州文教,教授经纬人才的决心和抱负。
二
关于莫与俦,《民国·独山县志》载:“莫与俦,字犹人,号杰夫,强第二子,嘉庆三年举人,四年进士。”莫氏为书香门第之家,与俦父莫强就是秀才出身。得于家庭式教育的熏陶,莫与俦自幼便随父兄学习。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清代著名经学家、文学家、贵州学政洪亮吉到都匀府考取生员,与俦前往应试,召见时,与俦论文精湛,深为亮吉所看重。《遵义府志》卷二十《宦续》(二)中记载洪当时评价与俦:“子理足气壮,必以名节著。”,事实也确如洪所言,可见洪相人的眼光和莫与俦才识均是难得一见的。嘉庆三年(1798年),独山州莫与俦中举,次年考中进士,选入翰林院。进入翰林院后又受学于大学士、得与同年朴学大家互相学习,取长补短,又得到大学士纪昀(字晓岚)、编修洪亮吉(字稚存,号北江)等讲六书、明汉学。通过考据、训诂,穷经治史,去人伪存真,实事求是地去发掘和宏扬祖国历代学术的精华。
经过翰林院庶常馆的三年学习,自身学术素养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莫与俦对与其同时代的经学大师潜庵(名汤斌,顺治年间进士)与稼书(名陆陇其,康熙年间进士)的学术主张比较了解,同时又对浙东学派宗师刘宗周之学很有研究,这三年的经学积淀,奠定了后来莫氏家学的基础,是莫氏家学在学术界享有盛名。
莫与俦参加散馆考试,以知县优先委用。先后在四川茂州、盐源任知州、知县,任职期间,清廉从政,政绩甚好,深得民心。嘉庆九年(1804年),与俦任四川甲子科乡试同考官。不久,因父亲病故,回家奔丧。又因母亲年过古稀,在家等侍奉。嘉庆十三年(1808年),在八寨厅(今丹寨)王氏家设馆教学。次年,受聘独山紫泉书院,任主讲,传播汉文化及毕生所学。与俦在独山12年,创建“影山草堂”,教育乡里子弟。在莫与俦携家迁往遵义后,“士人闻其至,争请受业,学舍如蜂房,犹不足,僦居半城市。”[5]P10183此可见当时他在贵州文化教育上的影响。
莫与俦在晚年之际,于遵义创建汉三贤祠,供奉舍人、盛览和尹珍三位贵州先贤,为其学生和黔中学士树立学习楷模。在莫与俦之后,莫氏一家在教学和学术研究活动以及藏书、著述等的地方,包括友芝在江南各地的住所,均始终以“影山草堂”为匾额,故后人称莫氏家学为“影山文化”。莫氏家学即是从莫与俦开始影响逐渐扩大,此后,莫与俦、莫友芝为代表的莫氏家族又在贵州北部的遵义与黎氏、郑氏共同创造了“沙滩文化”[6]P175。
三
莫与俦无论在教育、学术上都对贵州乃至整个西南地区产生重要影响。为尽孝,辞官归乡,后在家乡办学,传授乡里子弟,这种“以孝为大”,淡薄名利的做法不仅为他的学生们树立了楷模,更对独山当地教育发展做出了突出贡献。他之所以能在教育和学术上取得如此成就,这与他尽力于现在所居之位的精神,坚持孝顺的传统和秉持勤劳节俭、好学爱书、尽心教育之家风,家教有关,更离不开他自身的刻苦和努力。
在教育上,莫与俦特别偏重对弟子德行的教育,将德育放在自己教育的第一位。《示诸生教》中对学生提出学成后达到的目标,即“处则为名士,出则为名臣,即其最下无所成,亦足以奉身而寡罪。”这与儒家传统的修身观念想符,只有将自身品德提高到一定境界,才可达到作为名士或者名臣,最终才能实现更高的目标。这种教育观念对当时“不务实学、不读诗书,只习八股时文,只求功名利禄的时弊。”[7]P80有一定的积极意义。
莫与俦注重因材施教,教学中循循善诱,且诲人不倦。在了解学生差异的前提下,对于后进生和高材生,采取不同的教学方法,使学生间的差别不至过大,教学活动能更好地展开。且对学生要求严格,极其反对学生不务正业、不干正事。并利用自身所学,将内容略显乏味的程朱理学和文艺训诂课程讲解津津有味,张弛有度,使学生听后如“旱苗之的膏雨”。主张学习是一个长期的过程,在长期的学习过程中积累知识量,才能在真正需要的时候“有备无患”,方可“临事不盲也”。《示诸生教》载:“何况经曲所载,熟非师法言,言而求之身事,事而思其用,则读一卷书,自有一卷书之益也。”要求学生多读书,更要学会读书,思而学才是读书的真谛。同时将为国家培养有真才实学,能为国家民众办实事的人才为己任,正是莫与俦坚持的这一系列教学原则,在他的熏陶和教育下,才涌现了著名的莫友芝、郑珍等人才。
在学术上,莫与俦主张不标新立意,但也不盲从古人,敢于质疑并通过训诂和考证,正确分析古籍记载上的错误。主张“明义利以正趋向,读书当求实用”[8]P410“大力提倡实事求是的汉学学风,尤其重视品德教育,推行汉儒朴实学风,不空谈义理。”[9]P124与俦开贵州朴学之风,同时也重视宋学和汉学。莫与俦以清代朴学大师的著作为教学课本,讲授于学生。为了方便教学,他亲自写《示诸生教》,对学生提出要“端趋向,黜浮华,薄荣利,固穷约”的四个要求。这在当时行科举,“贴艺取士”之风盛行的情况下,对学生是一种有力的鞭策。
莫与俦在翰林院学习期间,将从纪昀、洪亮吉等大学者处所学的传统朴学知识与历代朴学大师学术精要结合,形成了自己的一套教书育人、精研诂训、钻经治史、学以致用知识网络,这也是莫氏家学重要的基础。此外,其学术思想又与本地的万氏(独山州翰林院检讨万民钦)浙东学派钻经治史,通经致用和蔡氏易学“福祸相依”、“好丑相需”的朴素辩证观点相结合,充实了莫氏家学。
纵观莫与俦的一生,可谓传奇而又励志,走出贵州求学,学成后,弃官从教,辛苦耕耘46载,培养了众多的人才,其中就有莫友芝、郑珍等名士。将尹珍开“南域”之学的创举视为自己的楷模。更将兴贵州文教为己任,在教学之余,专精治史,并薪火相传,为贵州文化,教育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他一生的重要成就主要是在他的教育和学术研究上,其思想主要集中在他长期的教学生活和学术研究中,既有古代史家钻精治史,开学重教的传统,又有清代学术研究以求实切理为帜志、以名物训诂为特色,崇尚朴实无华的治学风格。他对学生提出的“端趋向,黜浮华,薄荣利,固穷约”四个要求,放在今天这个时代,对学生教育仍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总的来说,莫与俦思想承贵州先贤舍人、盛览、尹珍等人,特别是尹珍,对尹珍发展贵州文教之功和奋发自强、回报故土的精神极力赞赏。将尹珍培养贵州文士、宏扬汉学视为自己追求的目标。而其在学术上,对清代中原地区的大儒们的学术精华,提出无所偏主,采汉学(经学)之长,撷宋学(理学)之英,并集各家学术思想之精华为己所用。由此而造就了他在教育、学术等思想上的成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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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周小梅
G40
A
1009-1890(2017)03-0084-03
2014年度国家民委科研项目(自筹类),立项编号:14QNZ010;黔南民族师范学院2014年院级科研项目(重点项目),立项编号:QNSY201405。
2017-08-09
韦性吕(1982-),男,布依族,贵州安龙人,黔南民族师范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为中国哲学及地方民族文化。